少女的梦(2 / 2)

花骸 森村诚一 4283 字 10个月前

显而易见,这些人都是偷渡来日本的,但仍要按照例行的程序查问一番。她们都没有护照。

以有违反出入国管理条令嫌疑的罪名,当场逮捕了这些姑娘;以协助秘密入境的罪名,也逮捕了卡车司机和穿西服的中年汉子。

十一个女人都是南朝鲜人。这些人被带到福冈海上保安部。审讯结果,穿西服的中年汉子家住大阪市鹤见区今津安镇三道街三十X号,是三崎运输公司经理;叫三崎利男(又名张景林),司机是该公司的职员,家住吹田市昭和镇十七―十三X号,叫寺下明。

很清楚,寺下是奉张的命令开的车。张却狡辩说,“我们这次是从对马往大阪运青鱼,不巧和货主走了两岔,所以开空车回来。偷渡的人什么时候钻进车斗,我一点都不知道。”然而,他却说不出货主的姓名,连运输人人皆知最易腐烂的青鱼时,必要的防腐知识都不知道。这些充分证明,他是在说谎。

据偷渡者本人供述,她们是从南朝鲜的釜山登上渔船,被运到日本的对马。在对马因为担心乘船时败露,便躲进卡车的拖斗里,连车带人一起开上了渡船。

这些姑娘大都是釜山和近郊的店员、服务员、职员、学生和护士,由于听信了“到日本有好工作”、“可以飞黄腾达”等谎言,而偷渡来日本的。关于负责偷渡的集团情况,她们一无所知。

海上保安部判断,这起偷渡案件的背后,潜藏有大规模进行人身买卖和专营偷渡的集团;决定继续严厉地审讯张景林。

偷渡的姑娘们大都不知道自己在日本的落脚点将是什么地方,只是相信到了日本,立即就会有美好的工作,可以当演员、做模特儿,显露头角。她们躲在阴暗的拖车车斗里时,还在做荣华富贵的迷梦。保安警察粉碎她们的迷梦是件残忍的事情,可是他们清楚地预见到在日本,等待这些姑娘的将是什么。

张景林紧闭牙关,拒不交代。其实他的任务恐怕也只是运送偷渡者,到日本后,肯定还有安排这些姑娘的人。那些人才是贩卖人口集团的核心。

海上保安部着手办理遣返这些姑娘回南朝鲜的手续。同时,把张和寺下移交给福冈县警察局保安科。

听说将被遣送回南朝鲜,偷渡者顿时垂头丧气。其中有一名年岁最小,只有十七岁的釜山百货公司营业员李英春,用蹩脚的日语苦苦哀求:

“好容易来的,至少让我见姐姐一面吧!”

“你姐姐在日本?”审讯员十分惊讶。如果她的姐姐在日本居住,根本不必偷渡,只要由她姐姐具保,很容易获得护照或签证。

“姐姐是在两年前来日本的。”

“她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住在东京,如果还没搬家的话,就是这个地址。”

英春在怀里摸索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旧明信片,正面是东京电视塔入夜风光;背面写满南朝鲜文字,文中夹杂有用日语书写的地址,看不明白明信片上写的内容。一个远比明信片的内容更为迫切的问题浮上审讯员的脑际。他迅速记下地址,紧接着问道:

“你姐姐在日本做什么工作?”

“她是来当演员的。姐姐当过艺妓,能歌善舞,长得十分漂亮,我想她肯定成为有名的女演员啦!”

审讯员心里又是一动,继续追问:“你姐姐是怎么到日本来的?”

“和我一样,说是乘渔船到对马,然后又躲在卡车里上了渡船。”

同样是偷渡入境。

“你事先写信给你姐姐,说你也要来日本了吗?”

“没有。开始时我不知道姐姐的地址,后来接到这张明信片。上面写:在日本很快活,不要惦念。好象她不能够向外发信,明信片上还写着,如果让人知道她暗中写信,会挨骂的,所以不让我回信。

“每当看见这幅东京的画片,我心里就羨慕居住在这样美丽的城市里的姐姐,思量着也要到日本来。我干活的商店,怎么拚死拚活地干,工资还是那么低,没有一点意思。由于我想总有一天会去日本,就自学起日语来。

“一天,一名日本顾客和我搭讪。这个人从前经常到我们商店来买东西,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他问我,不想到日本去看看吗?还说我到日本肯定能走运。听他说,日本有很多适合女性的工作。想到姐姐也在东京,我就下定决心,让他帮助我逃走。”

“你说的这个顾客,就是在对马和你们一起上船的那个人吗?”

“不是,我说的顾客叫田中。在釜山上渔船时,他把我们送到海边就回去了。我上渔船时,另外一些姑娘都在船上坐好了。”

“渔船是日本人开的吗?”

“不是,是南朝鲜的渔船,水手没有一个是日本人。”

“到对马就立即躲进卡车了吗?”

“到对马海岸,已经是半夜时分,那两个日本人守着卡车早就等在海边了,让我们钻进拖车的车斗里。虽然我又累又乏,可一想到是去日思夜想的日本,也就忍耐住了。上卡车的时候,穿西服的那个日本人向我们分发了夹心面包和苹果,叮嘱说,在到达日本本土以前不能上厕所,所以不要吃水气太大的果品。天蒙蒙亮,卡车就发动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的渡船。想到上了船就意味着到了目的地,我们高兴得议论起来,终于失去了警惕。您瞧,都已经来了,再把我们送回去,太不近人情了,真狠!请帮帮忙,领我到姐姐那儿去吧!”

刚才还说只想见上一面,转眼功夫却升级了。

“你相信你姐姐在日本果真很幸福?”虽然审讯员也觉得这种说法未免残酷,但是眼下必须让她看清人口贩子的阴险用心。

“相信!是姐姐自己在明信片上写的。”

“既然这样,我问你,为什么你姐姐不让你回信?”

“那……”

“为什么给家乡的骨肉写信,还要受到责骂?是谁责骂她?”

“不,不知道。”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李英香。”

“很遗憾哪,我从来没有听说有叫这个名字的女演员或者歌星。”

“肯定改成日本名字了呗。”

“和你直说吧!你应该清醒清醒了,你姐姐根本没有成为演员或者歌手,你姐姐和你都上了坏人的当!”

“上当?”

“是的,你们被一伙贩卖人口的恶棍骗了,如果不是我们发现,你们就会被卖到不正经的地方,听任他们的蹂躏。”

“真、真的?”

“不信,我们就查找查找看,你姐姐肯定不会幸福。”

在姑娘们眼看陷进深渊的关键时刻,保安警察拯救了她们。这是否就意味着给姑娘们带来了幸福?审讯员心里也没有把握。把姑娘们遣送回南朝鲜,不能保证她们就有幸福的人生,等待这些企图偷渡出境的少女们的,很可能是严厉的法律制裁。她们是对于生育自己的土地失去了希望,才把新的理想寄托给异国他乡。“好容易到了这里,却又要……”审讯员的心中也萌生了一丝怜悯。

3

“杉并区永福三—四—XX号地、宫村健造转李英香”,这是明信片上的发信地址。‘

出入国管理局没有李英香的入境登记,英香确有可能是和妹妹英春一样,通过秘密途径进入日本。自称田中、诱骗商店营业员英春到日本来的那个人,大概在两年前诱骗姐姐时,就已经盯上了妹妹。这样,宫村健造很有可能是贩卖人口集团的成员,而且从英香留下的地址看,说不定他还是个头目哩。

审讯员立即通过警视厅调查宫村健造的身份,并用宫村这个名字旁敲侧击张景林。可是张并没有格外的反映,反倒显出蒙受不白之冤的表情。询问司机寺下,他确实是毫无所知。

一个新的角色浮现出来,审讯员断定宫村健造参与了贩卖人口,而且是相当重要的骨干。

宫村健造住在与他身份十分相称的一幢住宅里,是一家名为“日出美女俱乐部”的时装模特俱乐部经理。事务所设在赤坂大厦,手下有一批女模特。

经营模特的这个职业,更坚定了审讯员的判断。这个职业是贩卖人口、收罗妓女的最好的隐身蓑衣。

如果是个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的女人,往往会有让人欣赏美貌的本能和出人头地的欲望。坦率地说,能够满足这种奢求的职业,就是时装模特。时装模特尽管珠光宝气,华丽显赫,却不象艺能界那样有切身的危险。就连笃信在艺能界不出卖肉体就不能出人头地的老脑筋的老人,也为模特华丽的外表所迷惑,认为这是高级的职业,而不反感,况且有不少的名演员、名歌手就是从模特发迹的。

当模特不需要格外的技艺,只要有漂亮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段就行。它给人以生活豪华、处境安全、成名迅速、唾手可得的错觉。很多姑娘都跃跃欲试,似乎成为颇受女性喜爱的职业。

模特纵然有千般好,但是,对自己的相貌和体形缺乏自信的姑娘和聪明的女性是不会登门问津的。容易憧憬模特生活的是那些患有名利症的单细胞型的女性。这些人没有观察事物的习惯,自己不动脑筋,只听信他人的教唆,对自己的容貌过于自信,炫耀不已。她们没有人生的长远目标,只是象螽斯①一样,短暂的生命只用于为自己歌唱。这种类型的女性,正是人口贩子最中意的诱骗对象。只要不露声色地腐蚀她们患上名利症,在模特的招牌下即使唆使她们卖淫,她们也不会有堕落的感觉。

注:常栖于丛林草间的一种昆虫,能以翅摩擦发声。

警视厅受福冈县警察局保安科的委托,调查了宫村健造这个人的身份后,也深信此案牵涉到一个贩卖人口集团。

做为本案,由设在碑文谷警察局的侦察总部承办的流浪汉被杀案件,涉及到了官界和财界相互勾结的大规模营私舞弊事件;如今又令人感到这种营私舞弊与国际贩卖人口重叠交织。出入米原丰子家的是与农务省有关的要人,和有很大嫌疑与日本人伪装结婚的外国女人。按青田孝次郎的揭发,还在这里杀死了一名妇女。在这幢公馆里,表演着渎职、卖淫、杀人的犯罪三重奏。

可是,关键的证据尚未掌握;高级妓女名义上的丈夫——两个日本人的下落依然不明,直接与这两个女人接触又为时过早,总部手头的材料还不很充分。青田等三人亲眼看到的死者尸体,始终没有发现,凶杀的痕迹丝毫没有。所有这些被怀疑的问题和对象,都笼罩在混混沌沌的浓雾中。

正是在这情报闭塞的焦躁时刻,福冈县警察局发来捕获偷渡者的通报,使人联想到案件的背后,存在一个大规模的贩卖人口的集团。侦察总部把宫村健造列为出入米原丰子家的那些女性的顶头上司。虽然这仅仅是推测,但是只要查出宫村健造和米原丰子间存在着某种联系,推测马上就会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