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步棋,说不定是田代打电话给金崎下的命令哩?”
“应该想到这一点。确实,如果不是从田代那儿听说的,金崎怎么能知道阿莉莎被绑架了呢?如果警察追踪阿莉莎到白云山庄,金崎一伙人就将不得不竭尽全力保护田代。而田代呢?或许这是他掠走阿莉莎后,两人为了自卫而合伙定下的苦肉计呐。”
“分折得很正确,尸体很可能就藏在那个山庄。”
“如果不是这样,就很难解释田代为什么要逃到那里,阿莉莎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了。”
“索性搜查一下试试?”
“请务必搜查一下!”
“在行动之前,当着田代的面试探试探,观察他的反应。”
4
由于是拘留审查阶段,收押时间不能太长。田代表示他暂时还要住在白云山庄。或许阿莉莎受到了什么指示,也没有露出急于返回东京的意图。假如白云山庄果如下田所说,藏有金崎一伙致命的“把柄”的话,田代当然要固守在那里,以便自卫了。
田代的态度坚定了下田的信心。
“你为什么不回东京,而要呆在山庄?”下田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喜欢那儿。幽静,风景宜人,是同女人隐居的好地方。”田代没有识破下田的意图,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呀,环境很幽静,景色也不坏。不过,你真的就是为了这么点原因而呆在那儿?”
“当然。那您说我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田代瞅着下田的脸,似乎心头蒙上了不安的阴影。
“阿莉莎挺温顺哪!”
“是呀,和我在一起,她很高兴。”
“金崎对阿莉莎说了些什么吧?”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金崎让阿莉莎不要说出是你绑架了她;如果警察来了,就说她是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只要阿莉莎照金崎的话行事,今后会越发出名,飞黄腾达;倘若违命,今生今世休想翻身!”
“这是胡诌!金崎不会说这种话。阿莉莎从前是金崎的女人,可现在被我抢了过来。尽管阿莉莎愿意跟我,也等于是我抢的。”
“可是,你和阿莉莎却一道逃到金崎控制下的这座山庄!”
被人指出不合逻辑的漏洞,田代有些惊恐。下田穷追不舍:
“抢了主子的女人逃跑,按理说,是要尽量逃到主人势力范围以外的地方去吧?”
“那、那个,我不知道白云山庄属于金崎的势力范围。”
“撒谎!山庄的主人是帝都观光公司,把阿莉莎介绍给那家公司的就是金崎!帝都观光公司经理二宫和金崎是一丘之貉!”
“我只是领着阿莉莎到山庄来,帝都观光公司是很得意阿莉莎的广告主嘛!”尽管田代暗暗叫苦,却竭力恢复了常态。他知道,金崎和二宫的关系,还没有完全败露。
“是的,阿莉莎和你在一起,不足为怪。但是,既然她是躲过主人的监视和你私奔,为什么反倒跑到由自己的主人推荐而认识的广告主的山庄?”
“我不知道,你们问阿莉莎好了。”
“刚才,你说要在白云山庄住一段时间,后来又说从金崎那儿抢来了阿莉莎。金崎恐怕不会同阿莉莎善罢甘休吧?你在这种地方呆长了,不怕金崎追来和你算账?”
“阿莉莎当然不会总和我在一起,她家就在山庄附近,可以经常回家嘛!”
“即使阿莉莎可以经常回家,你住在山庄,对金崎也是个刺激。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那儿对你和阿莉莎都不利。你们却偏到那里去,恐怕是山庄有什么魅力吧?”
“我说过了,那里环境幽静,风景宜人。”
“那种景色,在这一带多着呢。是另外一种更大的魅力!”
“更大的魅力?”田代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表情。
“对!我想,那个山庄有吸引你的某种异常的魅力,面对这种魅力,连金崎都不敢轻举妄动。”
“哼,真是活见鬼,青天白日说梦话。”
“我现在就要去查一查,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魅力’?!”
“什,什么?”刚才还藐视一切的田代,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我说要探查这种‘魅力’,也就是搜查白云山庄!”
“那,那怎么能行,脑瓜一热,就随便去搜查人家的房子……”
“不是你的房子吧?我们正在申请搜查令,马上就会批下来。”
田代颜面肌肉抽搐,半晌说不出话来,反应十分明显。
“怎么,你的脸色不大好看哪!山庄里是不是藏着与你不大方便的东西呀?”
“没有!”
“那你何必这么紧张?又不是你家的房子。”
田代的精神防线被彻底摧垮了。白云山庄匿藏着什么,把它搜出来,将有助于山根案件的侦破工作。太田和下田精神大振。
搜查白云山庄的要求获得批准,以那须警长为首的总部成员,从东京赶到白云山庄。
5
搜查从上午十时开始。参加人员除那须警长、太田和下田二位刑警,以及东京赶来的几名总部成员外,还有上田警察局的盐泽代理警长和两名当地警察。真田镇消防队的成员们也来协助。
搜查先从主房、后屋的室内开始。主房很长时间没人居住,满是蛛网和尘埃。田代和阿莉莎呆过的后屋,尚残留有人居住过的气息。看来,在他俩到来以前,后屋就时常有人住宿。
每个居室、浴室、壁橱,墙壁里面、地板下面、天棚上面以及储藏室,逐一搜查,始终没有发现匿藏尸体的蛛丝马迹。
接着搜查庭院,包括主房前面的前院和主房与后屋中间的里院。后屋的房后紧靠山坡,是埋藏尸体的合适场所,自然也逃不过搜查。
警官们首先把验土杖插进可疑之地的土里,然后嗅气味;重点可疑的地方,就直接挖掘检查。李英香被杀是在去年的六月七日,如果当时就埋在土里,尸体虽然已经腐烂,但还不至于变成一堆白骨。可是仍然没有发现尸体。
搜查队队员的情绪逐渐低落了,在总部成员中,本来就有人对这次搜查持怀疑态度。他们认为由田代逃进白云山庄和阿莉莎的突然变卦,就推导出这里隐藏有金崎的致命要害,未免牵强附会,即使这个推测准确,果真发现了李英香的尸体,可与山根被害案件是否有关,还很难说。甚至有人抱怨仅凭田代的几句话,就进行这么大规模地搜查;怀疑田代是否就是山根所目击的杀害李英香的凶手。“这么搜下去,会起什么作用呢?”消极派毫不掩饰失望的表情,断定搜查将是徒劳一场。
搜查队是由总部和上田局的人马混合而成,思想混乱,更加促使悲观情绪蔓延。加上出于对当地警察局人员的礼貌,总部又不便果断地指挥搜查。在这种情況下,当地消防队员们首先甩手不干了。他们一开始就存在有“在这儿埋个尸体算个啥”的糊涂思想。
“我看,还是判断错了。”
“可不,在咱们镇上埋个死人,有啥大不了。”消极派一吱声,消防队员就应承,还做出一种看笑话的表情,挤眉弄眼。这么一来,最先提出搜查的太田和下田处境十分尴尬。好意来帮忙的盐泽也被夹在太田等人与当地人之间,左右为难。
“太田君,我总忘不了那几株水晶兰。”下田把视线投向开放在山坡上的白花。与其说是还没有搜查那个地方,毋宁说一开始就没有把它列入搜查范围。水晶兰盛开,就是花的下面没有尸体的科学证据。
“又围着水晶兰打转转了,那种花的下面,不,尸体上面是不能开出水晶兰花的。而且,那样的山坡掩埋不了尸体。”
“刚才我打听了当地的消防队员,他们说水晶兰今年是头一次开花。据说在这以前,根本没有人看见过这种花。”
“今年第一次……”太田竭力想琢磨出下田的这番话中潜藏有什么含意。“你是说,这水晶兰和李英香有关系?”
“不是李英香,是山根贞治。”
“山根贞治?”
“是的。山根呆过的所泽工地也长有水晶兰,他们离开工地的五月末,或许花正开着呢。打短工的这三个人在回家的归途中来到上野,由于国营铁路工人罢工,路费耗尽,正在都内徘徊时,在米原丰子家看见了杀人场面。可不可以认为当时三个人的身上沾有水晶兰的种籽呢?”
听到下田这大胆的猜测,太田惊讶地追问道:“你认为可能是由山根他们三人带去的水晶兰的种籽,遗落在米原丰子的家,进而沾在李英香或者犯人的身上,而散落到了这里。是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是呀,从理论上讲,存在有这种可能,可实际上现实吗?”
“人们不是说这一带,从前没有开放过水晶兰花吗?”
“这就难说了,也没有植物学权威的考证。水晶兰花本来就开放在阴暗潮湿、不惹人注目的地方,或许开放了而没被人发现吧?”
“把所泽工地的水晶兰和这儿开的花联想到一起,可能有些勉强。不过,这里是有媒介的,那就是山根三人、米原丰子的家、李英香,还有犯人。植物种籽的生命力很强,只要有传播机会,甚至可以越过海洋。我认为这里开放的水晶兰,是来自所泽工地。”
“按你的分析,李英香就埋在这周围吧?米原丰子和二宫重吉有联系;二宫重吉又是这个山庄的主人。”
“嗯,正是这样。我总觉得这几朵花在暗示我:李英香的尸体就埋藏在这里。”
“可是,到处都找遍了呀!”
“是啊!”下田失望地环视主房前面的庭院,凡是引人注意的地方都搜查过了,如果说还有空白点,那只是水池里面。这么浅的水池,一眼望到底,根本没有隐藏什么的痕迹。据当地人介绍,这是在修建山庄时修筑的水池,池内水的颜色也相应表明它已积存了很长时间。
下田站在池边俯视池底,池底长有片片苔藓。下田仔细观察绿苔的形状,忽然注意到什么似地扬起脸。
“太田君!”
“什么事情?”
“你看池底生苔了。”
“是呀。”
“苔的分布形状,象不象个人?”
“人?”
“是呀,你瞧那块儿,多象个人在睡觉。”
“哪儿?啊,我也看见了。不过,这一片看上去象头乌龟,那一片象只兔子哩!”
“太田君,你曾告诉我说,在腐生植物中,有些苔类是寄生在动物的尸体上面的。”
“啊,莫非你……”太田省悟到下田这番话的重大含义。
“如果是这样,很难说这片苔不是长在人的尸体上面。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它象个人的形状。”
确实,不假人工、偶然形成的天然造型很是逼真:四肢自然伸开,平躺在地,甚至连头和腰的轮廓都分辨得很清。
“如果是人,就是个女人。”太田立即领会了下田的暗示,接着说:“那就是李英香!”
“对,把这儿挖开看着!”
“先把水排干净。”
消防队员开始挖排水沟。水顺着水沟流向斜坡下,池里的积水眼见减少。
“好了!好了!”
随着盐泽的喊声,几个人跳进还存有几厘米深水的水池中。水池的底部由水泥抹成,虽然它是和山庄一起修建的,但可以辨认出水池底部的“人形苔”下面那部分混凝土,是重新抹过的。
“这,或许是……”半信半疑的太田也逐渐增强了信心。
6
用尖镐刨开混凝土池底,残留的池水立即浸入土内。去掉混凝土层,就是松土。警官把验土杖插进土内,再拔出来闻,一股恶臭直呛嗓眼。
“这下面有东西!”搜查队员们呼喊着,围着那个位置堆起池埂,将水排干净。无论是积极派还是消极派,都同心协力,满身泥浆地挖池底。
“别说话,就在这儿!”一个消防队员感觉到自己的铁锹尖触到软绵绵的东西上。接着,他兴奋地喊道:“找到啦!”
以那把铁锹为中心,人们小心地向外取土。臭味愈发扑鼻,一具惨不忍睹的尸骸暴露在阳光下,苍蝇和小虫嗅味蜂拥而来。
“是个女人!”
“还挺年轻呢。”
“真残忍。”
曾经抱怨说“不会有那种事情”的当地消防队员们,面对眼前这确凿的凶杀证据,也激起了对犯人的愤怒,对被害者的怜悯。
午后四时,尸体被完全挖了出来。尸体仰面躺在坑里,似乎是连衣裙和缠在身上的帆布,已经霉烂不堪。取净尸体身上的泥土,发现脸面和腹部已经蜡化,背部也呈木乃伊状。
盐泽代理警长和上田局联系,上田警察局和县警察总部的侦察一科、鉴定科的人迅速赶到现场。
发现了尸体,田代行雄的处境急转直下。他肯定知道这一带埋有尸体,不!很可能是他亲手掩埋的。
根据检查,死者是二十二至二十五岁的女性,推定死了已有一年,与山根等人潜入米原丰子家目睹杀人场面的时间相符。由于他杀成分较大,尸体交有关部门解剖。
田代又一次被上田局拘留,接受严厉审讯。迄今为止,上田局只是协助东京方面搜查。现在,由于是在该局管辖区内发现了被害人的尸体,所以理应由上田局和长野县警察局来主持审讯。但是,由于案件的关键材料一直掌握在东京侦察总部的手里,所以三方决定由东京方面替代上田局审讯田代。一旦确认了死者就是李英香,便由东京和长野联合办案。
解剖结果出来了。审讯从确认死者的身份入手,由太田主审,下田和盐泽助审。
“你说,死者是谁?”太田单刀直入地问道。刚开始,田代还逞威似地反驳说:“我怎么能知道?”
“你不知道?好吧,让我找来知道的人和你对质!”太田明知这种短兵相接的快速审讯方法并非高明,但他自有他的打算。
“谁知道,你就找谁来吧!”
“当然可以。死者就是南朝鲜人李英香!”
“你既然知道,干嘛还要问我?”
“我们想知道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份,我们要知道是谁把尸体埋在那儿?是谁杀死了她?”
“问我这些,是找错了对象。”
“是吗?你忘记有人看见了吗?”
“看见了?这是什么意思?”佯做镇静的田代,此时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
“不要装糊涂,有三个打短工的人,进去偷盗时,正看见你亲手杀死了李英香。为了灭口,后来你又杀死了其中的两个人。”
“没、没有的事情,这都是胡说!”田代拼命地抗议;可是太田毫不理睬,步步紧逼。
“另一个人逃走了,这个幸存的目击者,清楚地记得你的长相。”
这里,太田故弄玄虚。虽然青田孝次郎确实看见了杀人者,但在短促的瞬间,根本记不住犯人的长相。然而,太田的恫吓竟产生了效果,故作镇静的田代刹时间脸色苍白。
“怎么了,你的脸色挺难看呀。刚才,我们已经把你的照片给那个目击者看过了。”
“看照片也没有用。”
“当然,我们还要让他来做旁证。我很乐意看到这桩案件是怎样终结的。”
“我没有杀李英香!”
“喝,你知道这个名字呀。”
“这,这是你刚才说过的。”
“我刚才说你就记住了,记性真不赖。你接着讲,为什么要杀死她?”
“我没杀她!在这以前,你也追问过我李英香的事情,我不认识她!”
“田代!”一直平心静气发问的太田,突然大喝一声,田代顿时一震。
“你好生想想,还是坦白为好。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你今天活着,说不定明天就会被人干掉吗?”
“被人干掉?”田代苍白的脸颊,一阵痉挛。
“正因为你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违背金崎的命令回国,躲进白云山庄。”
似乎太田的话击中了要害,田代的身子一阵摇晃。
“你之所以躲进山庄,是因为你知道那里埋有尸体。把警察的视线引向白云山庄,会使金崎一伙人坐卧不宁,尸体是金崎的致命要害。只要你和阿莉莎呆在山庄,就会引起警察的注意,金崎就不敢对你下手。尸体在保护着你,死者就是受金崎的命令,由你亲手杀死的。
“你对金崎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所以金崎把你看成是一大隐患。你正是出于倘若金崎轻易下手,你就以尸体相威胁的目的,躲进白云山庄。只要躲在那里,就可以一石数鸟。现在,尸体已被发现,你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你今天躲过警察的追究,可金崎能放过你吗?”
“金崎要干掉我吗?”
“当然,你现在掌握有金崎的要害,你一句话就可以决定金崎的死活。他能让你这种危险人物平安活下去,你可真是烧高香啰!只有去掉你这块心病,以金崎为头子的一帮人,才会安然无恙,快活一世。”
“你让我讲这些吗?”
“全部讲出来!如果你不供认,一切后果只能由你一人承担。杀人、转移尸体、还有杀害目击现场的短工,说不定要判你死刑!”
“别,别说了,我只是奉命干的。”
“奉谁的命令?你不说出他来,就减轻不了你的罪责。”
“李英香确实是我杀的。不过,我也没有办法,不能违抗命令呀!”田代终于开始供述了。
“死者是李英香吧?”
“是的。”
“谁叫你杀的?”
“短工工人的事情,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我没有杀他们。”
“好吧,按时间顺序,从头讲!”
错综复杂的案件,现在就要真相大白,太田抑制住内心的兴奋,催促田代供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