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下罗网(1 / 2)

花骸 森村诚一 5882 字 10个月前

1

大森秀夫不是山根克子的情夫。经过长期彷徨,好容易才从迷途中返了回来,谁知方向又搞错了。侦察总部有些心灰意冷。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做为迷途彷徨的副产品,对金崎一伙的侦破工作,却不断取得成绩。

田代行雄供认后,同案犯米原丰子也坦白了自己的罪行。接着,宫村健造也低头服罪,由于田代供认得十分具体,他再也无法抵赖。

宫村在经营模特俱乐部期间,逐渐干起斡旋卖淫的勾当。开始是广告主让他提供女人供他们玩弄,并说只要满足要求,此后就会买卖兴隆。女模特为了巴结大广告主,也主动登门投靠。如果只是如此,也无所妨碍,哪家模特俱乐部都是如此这般。依靠女人来赚钱的买卖,当然要把女人的身体商品化。可是,由于提供混血女模特搞“接待”,受到空前的欢迎,促使他们联想到大批“进口”外国女性。通过合法的入境手续,批量远远满足不了需求,于是就采用偷渡入境的办法,组成了大规模的国际贩卖人口集团。借用户籍伪装国际结婚,也是为了满足日益増加的需求,而定下的苦肉计。

通过这些途径收罗来的女人,在金崎的秘密情妇米原丰子家,被提供给政官财界的大员们蹂躏。同样,这些见了女人就神魂颠倒的高官显贵们,滥用他们的地位和权力,满足金崎无休止的欲望。不用说,金崎是要回礼的,必定给政官财界的大员们送上糖果品尝。这些女人就是糖果的一部份。

审讯员继续审问宫村健造:“把李英香提供给哪个大人物了?”

“我不知道。”

“你不会不知道,你就是偷渡李英香到日本的主犯!”

“我真的不知道,李英香是金崎亲自安排的。”

“这么说,只有金崎知道啰?”

“是的,反正我不知道。”

“你是知道李英香被杀的,而且,你也参与了这件杀人案。”

“没有,我和凶杀是不沾边的,杀人不合我的天性。杀害好容易弄来的女人,这种罪孽,我是不干的。”

“可是,你却知道李英香的尸体埋在白云山庄。”

“我不知道。发现尸体后,我也是大吃一惊。”

“不要装糊涂!田代已经供认,他和水木阿莉莎之所以固守在白云山庄,就是为了同你和金崎讨价还价。”

“那时,我才第一次知道白云山庄有什么东西。”

“是田代告诉你的,还是金崎说的?”

“是,是田代。”

“你休想狡辩。当时和田代在一起的阿莉莎说,田代在电话里丝毫没有提到李英香。田代只是说一句,‘我在白云山庄’。只是这么一句话,就把金崎和你吓得魂不附体,一再叮嘱阿莉莎不要对警察说是被田代绑架的,当初给警察打电话是判断错了等等。阿莉莎已经作证:当时就是你在电话里威胁、哄骗她!宫村,你再继续狡赖,就把金崎的罪过都算在你的账上!”

用金崎犯的罪来恫吓宫村,果然起了作用,他颓丧地靠在椅背上。

“李英香的那个男人是谁?”审讯员刻不容缓地追问。

宫村健造垂下双肩,招供说:“是实方门次。”

虽然在意料之中,可毕竟是由同伙人第一次具体地点出他的名字。

“没有搞错吗?”审讯员不由提高了声调叮问。现政府的阁僚、总理大臣的左膀右臂,竟然把偷渡入境的外国女人当作玩偶耍弄,当女方怀孕后又将她杀掉。事到如今,想挽救也挽救不了,恐怕政府都要受到影响。

“没有错。第一次,是我在米原丰子家,把李英香介绍给实方的。”

“杀死李英香,是实方的旨意吗?”

“这件事情的详请,我不知道。只是听金崎说过,李英香为实方怀了小孩后,不听话了,实方挺为难。”

“你自己和实方有没有直接的联系?”

“没有,我只是根据金崎的命令来调配女人。”

“你是什么时候,怎样和金崎认识的?”

“十几年前,我开设土耳其浴池,因为有组织卖淫的嫌疑,而被逮捕,当时和金崎关在同一个囚室。后来,由于证据不足,免予起诉。打那以后,我们有了交情,来往日益密切。”

“这么说,你和他也是‘管鲍之交’啰!”

“什么?”

“你给金崎提供女人,得到了什么好处?”

“金崎说,要把我介绍给大型广告代理店和一些广告主。”

根据宫村的供述,金崎的犯罪事实已经清楚。终于以教唆杀人、转移尸体和贿赂嫌疑等罪名,发出了对金崎末松的逮捕令。不论金崎的口供如何,这场风波肯定波及政官财界。宣传机构瞅准了这个有利时机,纷纷报道,说这是件前所未闻的、涉及杀人案件的特大丑闻。

2

与“副产品”的侦破取得显著进展相对照,本案的侦破工作却无法开展。

“不是大森秀夫的孩子,是谁的呢?”

在似乎把侦察重点已经转移到“副产品”上面去的侦察总部办公室里,那须警长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还是山根贞治的孩子吧?克子说她在十二月五日前后,去看过她的丈夫。”知道那须指的是山根克子的孩子,太田接过话茬说。

“能吗?如果是山根贞治的孩子,正如你所提出的疑问,为什么在写给妻子的信中只字不提孩子呢?”

太田和下田好象心中有所触动,相互瞅了瞅对方的脸。已经查明大森秀夫和山根的妻子是异母兄妹,那么,这个孩子恐怕就不是克子与他的私生子了。可是,那封信的矛盾,还丝毫没有得到解决。

“这么说,警长……”两人注视那须那张不动声色的脸。

“克子说她在十二月五日前后去看她的丈夫,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辞,自然无人作证。如果她是说谎,她的孩子也就还是在丈夫不在的时候怀的。”

听到那须的这番话,太田和下田觉得他是在暗示,即使克子有“第三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警长,我想起来一个情况。”下田仿佛发现了什么。

“什么情况?”那须把视线缓缓地移向下田。

“大森在山根被杀的前一天到凶杀现场,可能不是偶然。”

“你的意思?”当着毫无表情的那须的面,太田眼睛一亮。

“也就是说,为了使人怀疑大森,所以故意让山根在那个时间到那个地方去。”

“同大森无关吗?”

“是的。确切地说,克子知道大森在案件发生的前一天去目黑区的那个地方,所以把山根贞治叫到那里,让第三个男人杀死了他……”

“这样分析的话,克子和贞治一直保持着联系?”

“这没有什么奇怪,青田孝次郎和他的妻子也有联系。最开始,山根是出于受到杀害李英香的凶手追赶的错觉,才四处逃亡的。事情过后,他会想到偷偷和家里联系。而且,到处流浪的山根的地址,如果不是得到他本人的通知,旁人怎么能知道呢?”

“为什么要让人们去怀疑大森呢?怀疑大森,不就牵连上克子自己了吗?”

“我想,这里有克子的苦心。她以为只要解除了对大森的怀疑,同时也就解除了对她男女关系问题的怀疑。这也是出于既然调查过一遍,就不再查第二遍的心理。我们也确实上了这种骗术的当。”

“有道理。”那须和太田同时赞许地说。那须的疑点为下田所发挥,指出了意外的侦察方向。

“如果在克子周围有第三个男人,他会是谁呢?”

“不知道。不过,只要我们监视克子,肯定会发现他们间的联系。在解除了对大森的怀疑以后,克子会以为我们转移了视线,因而安下心来。这回,该把她施展给我们的骗术奉还给她了。”

“监视克子吗?”

“我想,现在只有捕获她的第三个男人,此外没有其他办法。”

“山根克子果真能有第三个男人吗?”太田眉头紧皱。上次估计错了,闹得挺狼狈,如果再漫无边际地布下监视网,再搞错了,实在羞愧难当。

“除了下监视网外,没有其他办法吗?”

听到太田和下田的这番对话,那须从旁插言说:“克子有没有第三个男人,我们可以从侧面了解出来。”

“侧面了解?”下田问道。

“只要克子另有男人,就早晚要离开村子。因为她绝不会在原来的村子组织新的家庭。这样,现在的房子和土地就不需要了。”

“是呀,她一着手处理房子和土地,就表明她要逃走。”

“虽说是破房薄地,只要卖,多少也值些钱。比起监视她和外界的联系来,莫不如盯住她的房产更稳妥。”

不愧是那须,总是棋高一招。确实,克子什么时候和刑警们臆想中的、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男人联系,谁也不知道。长期进行这种毫无目标的监视,事实上几乎不可能,过去对山根克子曾进行多次无效的监视,很难说刑警们还有监视她的热情。把山根克子作为侦察重点,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人怀疑,纵然有八户警察局协助,可也得适可而止。如果从出卖房产这个角度着手,远比漫无边际的监视受欢迎。

“办理登记手续,一般都是在商妥以后。待到那时再动手,不是太晚了吗?”太田提出疑问。

“这一点,只有和主管的登记所联系,才能弄清楚。无论怎么瘠薄的土地,都有登记。在买卖房产,履行登记手续时,事先需要有各种必要的表格。我一直和家父家母住在一起,没办过登记手续。可是,我想登记时,产权证呀,印鉴证明书之类的材料还是需要的吧?”

“是呀,我们监视办理这些表格的部门,可能会有收获。”疲惫不堪的太田,双眼闪出光彩。

“在这以前,有必要查清楚山根贞治的房子和土地的所有权归谁。”

根据那须的建议,向青森地方法务局八户分局查询了山根贞治的房地产的所有权。发现山根家的房产和三反①左右的地产,在去年十月十七日,已经以继承为理由,将所有权从山根贞治更改为山根克子。

注:日本地积单位,一反约合991.7平方公尺。

克子和她的孩子成了山根贞治财产的共同继承人。这样,只要克子行使做母亲的权利,就可以代表孩子处理她孩子继承的那一部分财产。克子在丈夫死后三个月,就已经为处理家产做好了准备。

刑警们进一步了解到,在变卖房地产时,需要产权证(以继承为理由,更改所有权的场合,需要登记所发给盖有“登记完毕”印章的书面证明)、印鉴证明书、根据农地法由都道府县知事签署的许可书、转卖书和居民姓名住址卡片等材料。

“都道府县签署的许可书,是什么材料?”那须问调查归来的下田。

“据说买农地用来营建房舍时,根据农地法第五条,买卖双方都需要到管理该土地的市、镇、村农业委员会申请转用许可,这种许可需要知事签署。”

“还有这种规定啊。如果有人想买克子的地盖房子,也得向农业委员会提出申请吧?”

“当然,这道手续是不能忽略的。”

“还不清楚是否有人买它盖房子。不过,有必要把这个情况查清楚。”

“是呀,有必要查查买卖双方提出的申请。”下田猛地站起身来。

再次委托八户警察局调查,查出八户市的房地产企业北荣开发公司,已在今年六月,以买主的身份向寒畑村农业委员会提出申请,要求买下山根的土地营建住宅。

据寒畑村农业委员会介绍,这块土地既不属于市政用地,也没有正式划入农田,所谓的申请,只是走个形式,估计很快就会批下来。听北荣开发公司讲,该公司是受东京房地产企业的日洋产业公司的委托,购买东北地区的土地。山根克子是在今年六月中旬,主动找到北荣的事务所,提出出卖农地。由于日洋产业公司要求北荣开发公司,无论什么土地统统都买,所以马上同意了,一俟知事批准转用,就准备买进。

“克子准备在许可下来的同时,就卖光房子和土地,逃到她的情夫那儿去。”那须半睁眼睛说。

“求得农业委员会的协助,在发给转用许可书的同时,我们再着手监视。这样效果更好。”太田也赞同地说。

众人的心血没有白耗。克子六月中旬去商谈卖地,正是对大森秀夫解除怀疑不久,这证明关于“克子施展心理骗术”的分析是正确的。

克子以为侦察人员已被她施放的大森这颗烟幕弹搞得晕头转向,她可以无所牵挂地做准备,逃到她真正的情夫那儿去了。这真是一个外表平庸无奇,满腹阴谋诡计的女人。

3

七月十九日,寒畑村农业委员会发来通知,转用许可书已经批下来。只要有这份许可,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卖买和办理移交所有权的登记。

太田和下田赶到青森县,这是他们第三次去八户。两人首先找到位于八户市内的北荣开发公司。公司的事务所在车站附近的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这是一座用廉价灰泥建造的二层楼房,朝街的玻璃门上贴着“出租房间”和“出售房屋”的广告,外表和在东京所见的房地产事务所相同。在正门的字号下面,挂有“征购土地,高价收入”的招牌,格外显眼。山根克子可能是看见了这块招牌,才找上门来的吧。

据同行的八户局石黑刑警介绍,由于兴建了东北新干线铁路和东北高速公路,东北地方的土地地价倍涨。北荣开发公司就是充当外县大公司的代办,垄断收买东北地方土地的“土地商”。也就是说,外地人来这里买地,从一开始就引起当地人的反感,很难洽谈成功。于是,便利用当地的土地商做为自己的代办机抅。

“这一带经营房地产的人,都是为外县的大资本家们牵线搭桥,我们把他们看成是卖国贼。不,因为他们出卖的是县,所以叫他们为‘卖县贼’好了。”石黑显出一副苦相,愤愤地说。

北荣开发公司的事务所里,只有摆着一台电话机的办公桌和接待顾客用的一个双人沙发和茶几,实在显得寒酸。墙上的镜框里镶着县知事签署的第X号营业许可证和房地产交易协会会员证。三人推门进屋时,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迎了过来。他,个头矮小、目光和善,看上去是一个耿直的人。可能石黑事先已经通知他,刑警今天要来。小个子递上名片,手指沙发,请三人坐下。说实话,如果三人都坐下,肯定会把这沙发挤裂。

名片上印有“常务董事早濑市太”的字样。三人再次打量对方的脸。人们一提“房地产经营商”,立即想到阅历丰富的老滑头,把它理解为是骗子的代名词。可是这位身穿一件不合时宜的小领西服,脖子系条使用年头过多、接触脖颈部份已经磨得发细的领带的早濑,与其说是房地产经营商,莫不如说象是广播公司的收款员,或者是深山密林里的小学教师,一点也看不出石黑所说的“卖县贼”的模样。大概山根克子就是相信他这副诚实的外表,才来和他洽谈的吧。

一个身穿孕妇穿的肥大罩衣的年轻女子,从里屋走出来,给三人上茶。

“对不起,打扰您了。前几天,通过八户警察局已经打听过山根先生的土地和房产问题,今天我们想进一步了解一下。”下田坦率地说明来意。

“莫非山根先生的财产,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早濑脸上闪过一丝不安。刑警从东京到这里调查买卖深山里的薄地破房的事情,实在蹊跷。因为最近曾经发生过更为狡狯的人欺骗见多识广的房地产经营商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