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于财产本身,没有任何怀疑,听说转用许可已经批下来了,准备什么时候成交呢?”
“后天,材料汇齐后就登记。”听到财产没有可疑之处,早濑似乎放宽了心。
“当场付款吗?”事前曾经听说,只要批下转用许可,就得给卖方现金。
“明天交换登记必需的材料时,一手交证明材料,一手交钱。”
“付款的同时,房子就得腾出来吗?”
“房子早点晚点腾都行,一时也塌不了,可以一直住到找到搬迁地址的那一天。”
“您看,她家找到搬迁的地址了吧?”
“她说过,暂时要请她娘家帮忙。”
“请您打听一下她的新住所。”刑警们心想,即使问了,她大概也不会说出真实的去处。太田又接着问早濑:“山根不知道我们在调查她吧?”
“关于这件事情,我只字没讲。”
“谢谢您的协助。那么,明天在哪儿交易呢?”
“已经约定明天下午一点,克子到事务所来。”
“后天,你们不一起去登记吧?”
“按理说,应该是买主和卖主一道去登记所办手续。不过,如果某一方或者双方有什么意外,去不了,可以写委托书,由代理人出面登记。”
“那么,山根克子是不去登记所罗!”
“她说去了也不懂什么手续,要写个委托书托人办理。可是,好象她不应该这样。”话的末尾一句,早濑含糊其词。
“怎么不应该这样?”下田很敏感地攫住了早濑宛若自语的这句话。
“对房地产买卖,克子不可能不清楚,连内行的人都斗不过她。”
“内行都斗不过她?”
“是啊,第一次见面时,我还以为她是专门从事这项工作的呢,后来一打听,才听说是为了卖房地产,现学的。她好不容易才象现在这样相信我,开始时,简直象把我当做骗子似的。为了顺利地把她的财产换成现金,克子可是下了大功夫啊!”早濑苦笑着说。
“她说是现学的吗?”
“是的。”
下田和身旁的太田交换一下眼色。房地产交易所涉及的法律,复杂深奥,就是在身为男子汉的太田和下田看来,都感到难以掌握。一个打出生以来一直干农活的农家主妇,却能学习到足以使职业经营商甘拜下风的地步,功夫非同一般。他们从中看出山根克子为了实现这项犯罪,制定计划时花费了多大的苦心。卖掉房屋土地所得的钱,是她和情夫开始新生活的宝贵资金,决不能由于法律上的无知而丧失一丝一毫,所以,为了这笔交易的成功,那个男人也一直没有亮相。克子为了干掉她的丈夫,就是这样周密思考,苦心安排;然后又用这副大脑,钻研了房地产交易的知识吧?
“您看她的土地和房子,能变卖多少钱?”
“房子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地也由于交通不便,既不能用于观光,也不能干别的。每坪顶多一千来元钱。不过,由于有转用许可证,可以盖房,所以我们决定每坪出三千元,而且房子给她三十万元。虽然房子快要倒塌了,就算表示一下我们的诚意吧!”
“三反地是二百七十万元,加上房钱一共三百万元。对于我们来说,是笔巨款了。可是,你们为什么要买这么偏僻地方的土地呢?”
“我是土地商,只要有人让我买,不管多么偏僻的山地都买,何况寒畑村就在十和田湖附近,将来也有可能开辟成游艺区呢!”
“这样一来,不用多长时间,这些土地的价钱就会十倍、二十倍地翻番了吧?”
“下本钱的是东京的老板,我顶多不过是十分之一的赚头。”给人性情坦率感觉的早濑不满地说。只在这时,才露出他那副房地产经营商的真实面目。
“为了不给您添麻烦,您明天和山根太太交易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们暗中看一看?”
“那没关系,我们的交易没有一点的越轨行为。”
“不,对你们的交易,我们没有丝毫的怀疑,这一点请您放心。我们关心的是山根太太,出于保密,不能详细地向您解释。只是告诉您,这个人与一桩重大案件有牵连,我们正在调查她。”
“你们这么相信我,我很高兴和你们合作。”
“谢谢,请您放心好了。只是这件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下田一边打量里屋的动静一边说。不用说,刚才送茶的那个青年妇女就在里面,虽然竭力压低嗓音说话,但在里屋侧耳细听的话,也许能听得见。仿佛看透了下田的心思,早濑解释说:
“您不必担心,那个姑娘是我的女儿!”
“那我们就放心了,请多帮忙。”
双方认真地商量好时间,和刑警们藏身的地点。过了很长时间,三人才离开北荣开发公司事务所。
“那个老板倒是挺配合哩!”两人对石黑所说的“卖县贼”的反感,几乎云消雾散了。
太田和下田住进石黑联系的一家旅馆,心中充满了即将追捕到猎物时的喜悦。在寒畑村,驻村警察正在暗中注意着克子。即便不监视她,在没拿到变卖房屋土地的那笔钱以前,她是肯定不会逃跑的。两人吃罢晚饭,躺在床上,兴奋得久久不能安眠。
“你说,克子明天钱到手后,能马上到她情夫那儿去吗?”下田在床上首先开腔。
“我看这种可能性很大。只要接了买主的钱,房子就不属于她了。”
“北荣开发公司的早濑说,一直可以住到找到新住处的那一天嘛。”
“她大概老早就选好了住处,根据注意她的驻村警察的报告,她把家里的箱子柜子都处理完了。”
“克子是从其他村子嫁过来的。”太田在调查克子和大森秀夫的关系时,曾经审阅过克子的户籍。克子确实是出生在邻近的一个村子,这一带的通婚圈限于很狭小的范围。
“即使是其他的村子,相隔也不太远呀!和年轻的时候不同,现在出走肯定会牵肠挂肚的。”
“说不定她厌恶这块自小养育她的土地,阻碍她满足自己的欲望了吧?就连住在闭塞地界的人都想远走高飞,何况克子很可能另有男人呢。只要钱一到手,她就会毫不迟疑地离开这儿。”
“为了孩子,她总得迁户口和居民姓名地址卡片吧?”
“当然得迁。可是,克子还不知道我们正紧紧地注意着她,把我们的视线移到大森身上后,她彻底放心了,出卖土地就是最好的证据。她完全可以在新的环境中,等生活有了着落,再回来迁户口、取卡片。村子又不会在一个晚上突然变没了。”
“看来,好戏就在明天。”
“嗯!”太田点点头。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侧耳缔听远处的什么动静。
“怎么了?”下田问。
“刚才,你听没听见有小孩在哭?”
“没有,没听见。”
“是幻觉吧,我好象听得很清楚。”
“太田君,以前你也有过这样的事情:那是第一次到这里出差,住在三户镇的旅馆。”
“有过这种事情。”太田的脑海里浮现出山根克子的小孩来。一年来,虽然他长大了,可是初次访问山根家时,他在里屋噙着母亲的乳头啼哭的声音,至今还在耳际萦绕。
“下田君。”太田忽然用异样的声音说。
“什么?”
“虽然我是到这里来追捕克子,可是,如果明天她要逃到那个男人那儿去的话,我倒真想放她去呢。”
“这又是为什么?”下田从枕头上仰起头问。
“克子的那个男人,大概就是孩子的父亲。”
“……”
“果真这样,她就是想逃到那儿,一家三口团聚。我现在正是拼命地阻碍她团聚。”
“克子是杀死丈夫,变卖遗产,企图逃到情夫那里!”
“是呀,我也决不让她逃成功,绝不允许!只是,耳旁总有孩子在啼哭,可能是我上了年纪的缘故吧!”
“您不要再提什么年龄,我很想当一个太田君您这样的刑警。”
“你这样在警视厅数一数二的年轻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请你不要耍笑我这个在基层受气的人。”太田万万没有想到下田会说出这番话。
“不,这是真话。……您有善良的心,所以您能听见我听不到的孩子的哭声。我也要锻炼得能听见那种声音。”
“那是我的幻听。”
“不,不是的。那是太田君多年的工作经验,是阅历和经验使你听见了哭声。”
“要是这样就好啦。”
太田不再作声了。他越发喜欢与他配合的下田。下田有着太田早就失掉了的、已经燃尽的正义感和追究邪恶势力的热情。下田所说的善良,实际上可能是太田衰老的年龄所致。想到这里,对年轻的同事给予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太田不由问心有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远处幼儿的啼声停了下来。
4
第二天上午十一时左右,寒畑村的驻村警察报告,山根克子领着小孩,乘上开往三户的公共汽车,大概是在三户改乘火车去八户。为了万无一失,八户局的一名警察跟踪着她。
接到报告,太田和下田立即去北荣开发公司等候,早濑已经准备好里面的一间小屋。太田反复地叮嘱早濑不要露出声色。
跟踪的警察报告,克子已于十二时三十六分乘普通客车抵达八户,随后又上了出租汽车。
下午一时正,克子领着孩子,推开北荣开发公司事务所的门。她身穿蓝色紧腰西装,显得格外年轻俏丽,与原来判若两人。她左手牵着孩子的手,右手拎件旅行皮箱,孩子也是一身外出时穿的漂亮衣服。
“啊,太太,您真准时啊!”早濑若无其事地迎上前去。
“我怕让您久等啊。”
“请坐,这就给您上茶。”早濑请克子坐在沙发上,让女儿沏茶。
克子似乎口渴得很,一边谦让地说“请不要张罗”,一边饮芳香的浓茶,随后把茶杯送到孩子的嘴边。
“良子,给这位小公子也倒一杯!”早濑吩咐女儿。
“不必了,我们一会儿就告辞。这是我带来的需要的证明。”
克子急于进行交易,打开皮箱,取出装有材料的信封。―边从信封中一份份地拿表格,一边爽快地说:
“产权证、印鉴证明书、居民证抄本、转用许可书、委托书,需要的材料都齐全了,请您过目。”
早濑一份份地接过来仔细审阅,然后说:“可以了。这是登记申请书,请您在登记人一栏签字盖章。”
克子在登记申请书上签罢名,早濑把三百万元钱递到克子的面前:“实在麻烦您了,明天我们就可以登记。这是房子和土地的钱,请您点一点。”这钱一共三扎,一扎一百万元,上面还系有银行的封带。
“没错,谢谢您了,给您添了很多的麻烦。”克子接过钱,点了之后,说。
“哪里,是我们打扰您了。今天办完事后,您要到哪儿去呀?”早濑不动声色地问。
“是呀,还有几个地方也得走一走。”克子巧妙地搪塞说。
“噢,您带这么多钱,可要当心哪。”
“我这就存银行去。”
“您暂时还得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吧?”
“家具还没处理完,所以,我想再稍住几天,处理完就搬走。”
“房子不着急。您可以一直住到找到新居那天。”
“谢谢您。”
“新房子有眉目吗?”
“我想先回娘家住,然后再考虑下一步。”
“您要是在这附近找公寓和房子,我乐意为您效劳。”
“到时候一定请您帮忙。那我就告辞了。”克子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