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久子紧紧抓住了这一点。
“行不行?我决不会妨碍你们的。”她一双长着长睫毛的眼睛紧盯着他。
“真没办法啊。这样吧,墓地并不是禁止通行,你自己要去那里,也不会遭到阻拦的。”熊耳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对不起,还有一个过分的要求,明天晚上去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你今晚住在哪里?”
“准备到奥村田山庄去。”
“那没什么问题。我在明晚搜查之前也去山庄,要请山庄的人帮忙,墓地是属于山庄管理的。我大概在晚十点左右到那里。”
三
熊耳乘坐大町署的吉普到达奥村田山庄时,差几分就到十点了。除熊耳以外,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开车的警官和刑侦科的一名侦探。
“辛苦了。”
茂助迎了上来。虽然登山旺季已近尾声,山庄仍然几乎客满。这个时间在都市里不过是夜生活的开始,但在这山间客店里,游客们根据“早走早到”的登山习惯,大都进入了梦乡。
在管理室等待着他们到来的贵久子,和茂助一起迎了上来。熊耳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
“准备行动吧。”
熊耳喝了口正彦送来的茶,润了润嗓子,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
正彦和山庄的一个年轻人手持铁锹打头,后面跟着茂助、刑侦科的侦探和身着警服的警官,最后是贵久子。这支七人组成的奇特的搜查队,走向山庄后面的登山者墓地。天空好象有云,看不见一颗星星。
根据长野气象台的预报,今天夜间北阿尔卑斯地区的天气是多云间晴。只要不下雨,就不会妨碍搜查。
他们穿过山毛榉树林,来到稀疏的白桦林中的墓地,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没有照顾贵久子,所以,到达墓地时,她已是气喘吁吁,累得要走不动了。虽然距离不远,坡度可是够陡的。
“就是这儿。”
在一座最大的石堆旁,熊耳站下了。到底不愧是个登山老手,他大气不喘,滴汗未出。
几束灯光一齐射到石堆上,上面没有发现写有影山姓名或戒名(原注:戒名是出家人受戒或佛教信徒死后的名字。日本的葬礼,特别是农村的葬礼,往往采用佛教仪式,故死者多有“戒名”。)的碑文。
正彦和山庄的小伙子开始用铁锹挖掘石堆。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熊耳伸手阻止了他们,从石堆里捡起了一根细长的金属,拿到灯下细细端详。他认出这是冰镐的镐头,柄却不知为何脱落了。
虽然还没埋下几天,但表面已长了红红的铁锈。假如熊耳不注意的话,一定会误把它当作一块石头。
大概这是真柄分葬骨灰时埋下的死者遗物之一吧。有不少遗族都是这样,把其它遗物埋入土中,只把冰镐当作墓标插在石堆上。
“把儿怎么没了呢?”熊耳不解地问道。
“近来附近来了不少不三不四的人,大概是怕被他们偷去吧。”茂助答道。
“会有这样的家伙?”听到这话,连熊耳也感到非常惊讶。
“有啊。我就几次听到前来扫墓的遗族们诉说冰镐丢失的事情。”
熊耳摇头叹息着,把冰镐放回到石堆中。“这是什么世道,连登山者的遗物都得防备被人偷去。”他心情沉重。由此看来,虽然这很可悲,但在“神圣的山顶”发生谋杀也并没有什么奇怪。
掘开石堆后,挖掘速度快多了。由于刚掩埋了没几天,土很松软,铁锹不用费力就可以挖下去。
“快挖出来了,当心别碰坏里头的东西。”茂助说。
灯光更加靠近铁锹所挖之处。尽管明知下面并没有埋着尸体,大家依然十分紧张。每锹下去好象都生怕锋快的锹刃会挖出一具发着恶臭的腐烂尸体。
不知是谁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山风刮得山毛榉的树梢沙沙作响。
铁锹头碰上了东西,“嘎”地响了一声。
“挖到了!”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正彦和小伙子放下了铁锹,用手扒起土来。
“是骨灰盒。”
正彦用手扒开土,现出了一个小盒。因为不是正式的坟墓,没有墓基,骨灰盒直接埋到了土中。
“还有别的东西吗?”熊耳颤声问道。他虽然极力保持镇静,但仍然过于紧张,以至声音都变了。
“好象还有。”
小伙子也扒出了东西,是登山绳。
“有头盔吗?”
熊耳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只要没有头盗,就可以肯定真柄的嫌疑。罪犯不再是无影无踪,可以找到嫌疑犯了。熊耳设下的圈套将套住猎物。
“没有什么头盔呀。”
不知内情的正彦不紧不慢地回答。
“再往下挖挖看。”
熊耳命令道。两个年轻人又抓起铁锹挖了两三下,似乎又挖到了东西。
“还有东西。”
“这是头盔!”
“还有钉鞋。”正彦和小伙子把沾满泥土的两件东西放到灯下。
“真在啊!”
不容置疑,灯下的东西的确是头盔。熊耳就象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点劲也没了。头盔被埋在这里的事实,证实真柄的确是清白无辜的,他只不过是出于登山伙伴的友谊,才提议要分葬骨灰。
猎物并没有钻入圈套。更确切地应该说熊耳完全是疑神疑鬼,毫无意义地唱了一出独角戏。紧张感已无影无踪,代之而来的是贯穿全身的极度失望,他沮丧地几乎站不住了。
“搜查结束,埋上吧。”
熊耳吩咐正彦他们,随手抓起了头盔。这并非是由于他还存有什么怀疑,只不过是出于警官的那种细心谨慎的天性。
虽然头盔沾满泥土,污秽不堪,但仍然可以分辨出这是C―742型登山头盔,即所谓的“冲天帽”。熊耳刚要递给正彦,忽然又停住了。
“哎呀。”
“怎么了?”
茂助看着他手中拿的东西。
“大家把灯都拿过来。”熊耳的声音又兴奋起来。
“这,这个头盔,下沿没有损坏。”
他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只有一直静静地伫立在男子们身后,观察着搜查的贵久子,能够明白这其中的含意。熊耳声音的颤动似乎传到了贵久子身上,她禁不住全身颤抖起来,两膝都抖到一起去了。幸亏是独自站在男人们身后的黑影中,谁都没有注意她。
她本来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搜查的结果会证实真柄没有谋杀影山。抱着这个希望,她力争参加了搜查。但希望无情地破灭了。
头盔的下沿没有损伤,说明它不是影山的。尽管产品式样和制造厂家相同,但确实不是影山的头盔。
可是,贵久子的的确确把影山下沿有损伤的头盔交给了真柄。这里埋下的是另一个头盔,这一事实只能说明他在中途换下了影山的头盔。影山的母亲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她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同儿子的骨灰葬在一起的不是他的遗物,也就失去了埋它的意义。
一定是真柄在途中来了个偷梁换柱。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贵久子真不愿意再继续推想下去。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一个真正的登山家,仅仅是为了争夺一个女人,难道就把自己唯一的登山伙伴……,啊——!
“这是另外一个头盔,不是影山的遗物。”熊耳斩钉截铁的定论,残酷地打断了贵久子的推想。
同几乎站立不住的贵久子正好相反,熊耳由于发现了嫌疑犯,喜形于色,春风满面。
圈套紧紧套住了一个大猎物。真柄慎二有着无法辩解的重大嫌疑。虽然还不能断定他就是杀害影山的罪犯,但至少他与影山的死有某种瓜葛。
这时,月亮冲破了云层,如水的月光撒向大地。虽然正是月牙儿弯弯的日子,但由于他们的眼睛已习惯于刚才的黑暗,感到月亮格外明亮。
在夜色沉沉的深山墓地上,六个男人和一个女子在月光下伫立着。此时此刻,假如他们被一个不明真相的第三者看到,一定会以为是一群刚从坟墓中还魂出来的幽灵。
山毛榉树林沙沙地摇动着,月亮转眼间又隐没在云朵之中,夜色更浓了。
四
一个嫌疑犯出现在侦察视线之中。其实,根本没有成立破案班子,只是熊耳单枪匹马地奋战着。
署长听了熊耳的汇报后,成为他最积极的支持者。
“这家伙真有嫌疑啊。还需要查明现场的隐密情况。但首先要弄清他当晚有没有不在现场证明,如果没有的话,再给你配备几个刑侦科的侦探。在这之前虽然工作很多,也只能辛苦你一个人了。”署长说。
但是,不在现场的侦察还没有接触到真柄本人,就轻而易举地得出了结论。五月二十七日晚十点多,真柄出现在奥村田山庄。汤浅贵久子、上村茂助和正彦以及在山庄工作的几个年轻人都证明了这一点。
影山从K岳山顶发出SOS(遇难信号)的灯光信号,是在晚九点过几分。这样,即使不考虑没有照明无法下山的因素,真柄也绝不可能在大约一小时后就到达奥村田山庄。
即使在白天,精于爬山术的登山老手沿着东南坡的最短路线从东南山梁翻下,也需要四个小时。若是走南峰和樽岩、赤杭山梁的一般路线,则需要九到十个小时。
在当晚十点稍过就出现在奥村田山庄的人,不可能是一小时前还呆在K岳山顶的杀人犯。
真柄的不在现场证明是不可动摇的。
“可是……,”熊耳思索着。
据贵久子介绍,真柄最初的计划,是准备和影山一起攀登北坡。可后来由于工作缠身,才在二十七日晚上处理完工作后赶来。
对于深谙登山之道的人来说,这是极不自然的。两人共同计划的登山,只要有一个人退出就是致命的。何况计划攀登的还是北阿尔卑斯屈指可数的鬼门关之一——K岳北坡。单人攀登顶峰处的赤壁是不可能的。因此,影山在攀登顶峰时,避开了赤壁,选择了东南坡较为安全的路线。
要征服的山峰越陡峭,计划应该订得越精确。虽然他们并非是初出茅庐,但要向北坡挑战,也一定是小心谨慎,仔细推敲后才制订计划的。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可以想象出当影山听到他的伙伴突然变卦时,心中会是多么失望和困惑。同时也明显地令人感到变卦是极不自然的。
真柄当时口称突然有急事,但果真是十万火急吗?而且,在制订计划时完全预料不到的吗?
职业登山家们把执行登山计划看得重于一切。这种热情可以用“死了爹娘也要登山”这句话来证明。但真柄却在临出发的前几天随便地变卦了。而在影山发出SOS一小时之后,他又赶到了这里。这一切都令人感到不合情理。
尽管证明真柄不在现场的材料看来是确凿的,但总令人感到有些疑点。根据头盔确定了真柄的嫌疑,在与影山共同制订的登山计划中,他的反常举动更增强了这种嫌疑。
不过,熊耳的面前还有几重困难。首先是要打破真柄的不在现场证明;其次是要解开现场“密室”之谜。虽然没有正式的破案班子,但熊耳决心单枪匹马也要弄它个水落石出。当然这是十分困难的,简直就象从隐士村仰望耸入云霄的赤壁时产生的那种绝望之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