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嫌疑犯人(1 / 2)

迷人的山顶 森村诚一 6127 字 10个月前

九月初,全日本山岳协会(简称“全山协”)发表了征服世界第二高峰——K2(原注:意即“第二高蜂”,指乔戈里峰。)的计划。

K2是喀喇昆仑山脉的最高峰,耸立在印度北部克什米尔地区和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交界处,海拔八六一一米,是仅次于珠穆朗玛峰的世界第二高峰。由于测量已久,有好事者曾经重新进行过非正式的测量,结果居然超过了珠穆朗玛峰,所以一部分人甚至称其为世界最高峰。但这一测量并未得到公认,以后没有再测量过,现在只好同干城章嘉峰争夺世界第二高峰的地位(据印度测绘局最新测量,干城章嘉峰海拔为八六一六米)。这座高峰山势险恶,各国登山队几次企图征服它都以失败告终,因而称为喜马拉雅山脉和喀喇昆仑山脉上最难征服的山峰。

要征服这座山峰,还有一个政治上的困难。位于中国、阿富汗、巴基斯坦之间的克什米尔,至今仍是印度和巴基斯坦争执不下的地区,正式的归属尚未决定。

这样一来,就不知道究竟该向哪国政府提出登山申请。由于登山路线多是在巴基斯坦境内,一般都是向巴基斯坦政府提出申请。

几乎是在禁止攀登尼泊尔边境的喜马拉雅山脉同一个时期,喀喇昆仑山脉也被禁止攀登。目前尼泊尔边境的喜马拉雅山脉已解除禁令。但攀登喀喇昆仓山脉仍然很难得批准。

“全山协”早已制订了征服K2的计划,三番五次向巴基斯坦政府提出申请,但始终未获批准。最近,尼泊尔边境喜马拉雅山脉的高峰(八千米以上的高峰)陆续被人征服。受“喜马拉雅奥林匹克时代”的影响,巴基斯坦政府才迫于形势,略微打开了一点通往喀喇昆仑山脉的狭窄大门。

这样,日本登山队获准明年攀登K2。

K2并不是处女峰。就是在喜马拉雅山脉,追求首次登顶成功的时代也早已过去。现在的风气是选择最困难的路径,可以说进入了“险径时代”。

“全山协”野心勃勃的计划是,经由各国登山队视为绝对无法攀登的东北坡登上顶峰。那里巨石突起,上部更是险峻,悬崖绝壁一个接着一个。

“全山协”要沿着这条万分危险的道路征服K2。为此,在国家资助下,动员了协会的全部力量,组成了无论人员配备还是物资装备都是登山史上罕见的登山队。

队员共三十六名,集结了“全山协”下属十八个团体的全部精锐。几乎所有队员都有征服喜马拉雅山,欧洲阿尔卑斯山、南美、格陵兰等外国山脉的经验。每一个人都是在世界登山界中屈指可数的一流队员。可以说这是一次日本登山阵容的大检阅。

登山队出发的日期定为明年二月中旬,今年内准备不断派出先遣侦察队。

在喀喇昆仑登山史上,三十六名队员可称是最大的阵容。物资方面,仅登山队的口粮就准备了三吨,全部费用估计约需一亿五百万日元。

代表“雪线俱乐部”参加登山队的是真柄慎二。

虽然“全山协”主要是由各大学登山队员组成,但攀登K2是代表国家的,所以必须集日本登山界的全部精锐组队。除了这一政治方面的理由外,由于要经由的东北坡积雪不多,到处是岩石绝壁,与在冰天雪地中登山的技术相比,攀登岩石的技术更为重要。因此,从“雪线俱乐部”这种业余团体中,选出了真柄这样精通攀岩技术的爬山虎。

贵久子从报上看到了这条新闻。开始,她真诚地为真柄高兴,但紧接着,她惊愕地意识到其中隐藏着一件重要事情。

对这一计划,真柄从未向贵久子透露过什么,但他一定早就知道他有可能被选入K2登山队。尽管贵久子不了解K2是怎样一座山峰,却大概地知道它能与喜马拉雅山脉的高峰相媲美。

没有一个登山运动员不向往喜马拉雅山。影山和真柄就经常充满激情地谈起,有朝一日,一定要到喜马拉雅走一趟。能够被选入K2登山队,沿着前人未走过的险路,攀登可能是世界第一的高峰,恐怕是登山运动员的最高荣誉了。

在日本登山界,真柄当然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登山家。在“雪线俱乐部”里,他与影山均属优秀登山队员。不过,比起名气来,真柄便逊色多了,只能算影山的一个配角。

若是从他们两人中挑选,“全山协”定会选中影山。根据从影山和真柄处听到的登山界的情况,完全可以断定这一点。

至今为止,贵久子怀疑真柄杀害影山的作案动机,一直以为是为了自己争风吃醋的结果。现在看来自己的判断过于自信了,真正的动机应该是为了登山运动员的荣誉。

为争取登山的机会,不惜杀害竞争对手,这种心情是没有登山经验的贵久子无法理解的。但要登的是喀喇昆仓的高峰,又是代表国家而去,这是登山运动员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誉,很可能成为充分的杀人动机。

以头盔为诱饵设下的圈套已经证实了真柄是有嫌疑的,现在这一强有力的动机更加深了他的嫌疑。这是不容辩解的。

难道心灵纯洁得如一潭清水似的真柄真是杀人犯吗?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脱下新西服,使自己免于当众出丑。难道真是他!

贵久子陷于无法解脱的绝望之中。

报纸刊登有关K2的新闻两天后,真柄给贵久子打来了电话。

“如果今晚有时间的话,想和你见见面。”

贵久子没有拒绝他的要求。这难道是一个虽然只有一次,但毕竟已经失身的女人的弱点吗?不,不!决不仅仅是如此。

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真柄的疑点越多,自己越是恋慕他。真柄很可能是杀害了应该成为自己丈夫的影山的罪犯。影山若是平安无事地从K岳回来,自己现在肯定已是他的妻子了。

但尽管如此,自己却日益被他所吸引,这该如何解释呢?

何况证实真柄有嫌疑的圈套还是自己帮助设下的。

现在,靠着影山被害的现场情况不明和真柄的不在现场证明,真柄才得以仅仅被当作一个嫌疑犯对待。

警官熊耳目前是一筹莫展,他遇上了铁的障碍。贵久子却并非如此,她知道真柄是个有名的登山家,一定有巧妙的解脱方法和捷径。

证实他清白无辜的铁的障碍被他的嫌疑抵消了。因此,他的不在现场证明并不能使贵久子放心。

那天傍晚下班后,贵久子来到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里和真柄见面了。

“祝贺你。”

“没什么。”

真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吃点饭去好吗?”

为了掩饰不好意思的表情,他提议说。这是由于“那天晚上”的事情。贵久子也一样。自从那天晚上以后,两人只是为了分葬骨灰的事见过一两面,再没有重演那一幕戏。

这一方面是由于贵久子决心在没搞清真柄的疑点之前,一定要保持警惕;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真柄从那天晚上以后,非但没有变得亲昵,反而比以前更加彬彬有礼了。

正因为如此,贵久子才感到自己越发被他迷住了。一般的男人一旦完全占有了一个女人,就会对她立刻亲近得没边起来。中井敏郎和影山(虽然仅仅是接吻)都无例外。

虽然自己越来越喜欢真柄,却决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现在的疑心。

并不是自己不愿意和真柄一起吃饭,但在这种心境时又何苦互相探问虚实呢?于是,贵久子谢绝了真柄的邀请。

真柄还没有觉察到贵久子在怀疑着他,如果他觉察到了将会怎样呢?

“那时我就再不能见到他了,真柄决不会再见我的。”贵久子能够预感到见不到真柄时的痛苦。而这种预感不正说明她在爱着真柄吗?

贵久子抬起眼睛,发现真柄正含笑注视着她。不过他的笑意带有几分忧郁。

“今天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最近一段时间不能再见面了。真遗憾,不能一起吃顿饭。”

“到哪儿去旅行?”

“还是原定的K2。”

“不是明年才去吗?”

“我被选入了第一侦察队。这回选定的道路多是岩石峭壁。我是擅长于此的,所以被选中了。准备试登到八千米左右,找出攀登顶峰的路线来。”

“你的担子可不轻啊。”

“是的,但这是登山者无尚光荣的使命。八千米的悬崖峭壁,还很少有人进行这种气魄宏大的攀登呢。”

真柄目光灼灼,这是登山者真诚而热烈的目光。在贵久子面前,影山也曾多次爱出过这样的目光。这种目光可能还有另一种不光彩的热情,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可以不择手段。

贵久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遗憾的是影山不在了。”真柄根本没理会贵久子,继续说道。“如果他还在,这次该是一个多好的结组伙伴啊。”

“这话怎么讲?”

“怎么?”真柄有些吃惊地说。“影山什么也没告诉过你吗?”

“是的,我一无所知。”

“没想到他对你还这么客气。我以为影山早就原原本本地告诉过你了,所以我从来没向你提过这事儿。是这样的,影山和我原来预定一起参加K2登山队。今年年初,我们从‘全山协’得知两人都被选入K2登山队时,高兴得拉着手跳起来。这是一个登山运动员的夙愿啊!攀登K2最重要的是精湛的攀岩术。他要是还在,我们两人同心协力,该有多好啊。可惜……。实际上,攀登K岳,就有进行训练的打算。谁想到他会死在K岳呢!唉——,当时,我要是按原订计划和他一起去,没准他就不会死了。”

真柄的话音突然断了,似乎是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他哭了,尽管旁边的人没有注意到,但贵久子却看到他拼命地眨眼睛,想控制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贵久子还不至于冷酷无情地认为,他这是在演戏。真柄刚刚讲出的情况也对他有利。虽然还没有通过第三者证实这一情况,但贵久子相信他不至于捏造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来骗自己。

如果真柄真是一开始就被选入了K2登山队,那至少可以否定产生于“登山者的功名心”的作案动机。虽然在头盔问题上的疑点未搞清之前,真柄仍然是有嫌疑的,但动机却减少了。

剩下的动机仍旧是出于对自己的爱吗?一个男人可以为了爱恋自己的心上人而不惜杀害情敌,这是一种怎样疯狂的爱啊!自己能够得到男人的这种爱情,大概是最幸福的女人了吧。

随着真柄的疑点得到些澄清,贵久子越发倾心于真柄了。但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她不由脱口而出:“这不能怪你啊。”

“谢谢,你这么说,真是救了我了。不管怎么说,我对你未婚夫的死……。”

“别说这些了,反正说也是没用的。”

“但是……,”

“真的别说了。这样影山也会高兴的。我们还年轻。”

“你这样宽容我,真叫我感激不尽。另外,今天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真柄忽然口气一变。

“什么事?”

“这……。”

真柄停顿了一下。

“有人给我介绍了对象,我准备结婚了。”贵久子听到这话,好象当头挨了一闷棍。

“是银行同事的女儿。我父母都同意。她的家庭也不错,准备明年从K2回来就结婚。真对不起,上次对你……。”

贵久子根本没听清真柄后面说些什么。真柄要结婚了!难道自己至今的内心痛苦完全是单相思吗?难道自己以为真柄在爱着自己,是太自信了吗?真柄从影山身后注视着自己的那种热烈的目光,为了不使自己当众出丑而不惜牺牲刚做的新西服,以及那天晚上的一切,难道都仅仅是出于“朋友”的“好意”吗?

最重要的是,真柄杀害影山的动机不存在了。他是和影山一起被选入K2登山队的,现在又明确宣布他不和贵久子,而是同另一个女人结婚。两人之间看来不存在任何利害冲突,至少在贵久子知道的范围内是没有的。

“实在对不起你。那天我失去了自制力。”

真柄误解了贵久子的突然沉默不语。同她有过“那天晚上”的事情,却又表示自己要和别的女人结婚,的确是一种背叛行为。真柄在向贵久子讲明这一切之前,一定是犹豫许久的。

但是,她的沉默无言并不是在指责或埋怨真柄,她有难言的隐痛。

“不,没什么关系。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令我有些惊讶。你不必总想着我的事了。”

“我真该死,一时冲动就……。”

“不必再说了。还是应该先祝贺你,包括对你参加K2登山队。”

说什么一时冲动之类的话已毫无意义,只能使贵久子更加悲伤。

“结婚以后也请你继续和我做一个好朋友。”

真柄这话似乎很自私,但说话时他的眼神是认真的。贵久子觉得自己应该真诚地为真柄高兴。为了他光明的前途,为了他没有了作案动机。若不是由于这点,她无论如何也决不能忍受与真柄相对而坐所受的煎熬。

“真柄,出发时我去送你。今天没告诉家里,我得回去了。”

贵久子说完,匆匆站起身来。

虽然真柄没有了作案动机,可仍然不能解除对他的嫌疑。心里没鬼是不会上头盔的圈套的。是他害死了影山?或是与影山的死有某种关系?疑点仍然存在。他们两人中间有着贵久子不知道的“某种秘密”,究竟是什么呢?而且……。

“那天晚上的事情真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吗?他望着我时总是用那种热烈的目光,这难道可以用一般‘朋友’的目光来解释吗?”

和真柄分手后,贵久子在回家的电车上凝神思索着,以至于忘掉了自己一直倾心的对象突然要和自己结束关系而带来的悲伤。专心致志可以暂时忘掉一切。

“不,绝对解释不了。”

思索的结果使她得出了这一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