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鹤川留美本来是不愿意去羽代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的。但是最近同她发生不正当关系的中谷说,如果她能去羽代工作两三个月的话,他就很体面。因此为了避免惹得中谷不高兴,留美就顺从了他的意愿。此外,中谷还对留美说干这种工作可以赚到两三百万日元,她也很感兴趣:
留美过去在A市的百货公司工作,而中谷就是这个公司的老主顾。听说在这个公司工作的伙伴中已有好几个去了羽代,并且在那里干得很不错,这使留美增强了信心。但是从A市外出赚钱的秋本和子在羽代惨死的消息,留美却没有听到。即使听到了,中谷也会说她的死与参加这项工作全然无关。
中谷开始说由他亲自送留美去羽代,后来可能是觉得不太方便,就叫一个最近刚到中谷的公司工作的年轻小伙子送她,但中谷没有说明他不能去的理由。留美哪里知道中谷其所以不送她去,是因为他感到有警察在注意,行动谨慎起来。
留美总觉得中谷有些阴险,因此跟着他派来的年轻小伙子到自己所不熟悉的地方去,越来越不放心。
“他是很重要的‘客人’,要好好地护送她噢!”留美觉得中谷对男青年的命令似乎只是强调她是一个“要人”,但并不知道中谷话中的含义。
留美和这个小伙子从A市坐火车去羽代,一路上这个护送者几乎没有开口。从A市到羽代的快车需要四小时,其间除了说几句必要的话外,他们各管各的,谁也没有理谁。
途中留美上了一次厕所,他说也要上厕所,便跟着留美去了。从这个时候起,留美就怀疑他不是一个护送者,而是一个监视人。也许他是怕留美逃跑而守着她的。留美想:我为什么要逃跑呢?去羽代为什么需要派监视人护送?究竟羽代有什么事情在等待着我?留美的心中突然感到不安起来。
留美在不安中重新回忆了中谷的话,觉得他说的“重要的客人”这一句话意味深长,而“好好护送”的命令就是“别让她跑了”的暗语。
由此留美想到,有关公司的伙伴们的消息都是从中谷那儿听来的,直接从伙伴们那儿得来的消息一点也没有。他们到羽代后已将近半年,如果只是去做两三个月的工作,早就该回来了。于是留美就问护送人:“早先去的朋友真的都好吗?他们在羽代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他都推说不知道。
列车载着满腔疑虑的留美驶向羽代。在羽代前两站的快车站,有几个旅客上到留美乘坐的车厢,其中有一个拿着对号入座票的旅客向留美这边走过来,并坐在留美的身边,他先看了看留美,接着看见了护送人后就喊了起来。
“啊!你不是大槻先生吗,最近听说你辞退了汽车旅馆的工作,现在在干什么?看样子过得满不错嘛!”这个中年体壮的旅客,用斜眼瞅着留美冷笑地说。
“哪儿啊,哪儿的话。”这个叫大槻的护送人突然慌了起来。
“行了,行了,暂且不去谈它吧。喂,听说在你以前工作的单位有个艺妓被杀害了,杀害她的凶手除了已经抓到的那个新闻记者外还有别的人。虽然不能公开讲,但背地里大家都在说那个羽代新报的记者上了人家的圈套。你当时在现场,一定知道真相吧,你私下里给我讲一讲,真相究竟如何?我绝对不跟别人谈,你把真相告诉我好吗?”这位旅客好奇地问。
“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别装蒜了,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可以谈的?”当这个旅客固执地还要刨根问底的时候,另一个旅客,大概是他的同伴,揪了一下他的袖子提醒他:
“进行多余的探索对自己没有好处,不知在什么地方就会有可怕的暗探盯着你。”那个旅客才不情愿地离开了大槻坐的车厢。
“艺妓被杀是真事吗?”这个旅客走后留美问大槻。
“没有那回事,他在瞎说。”大槻回答得很干脆。
“刚才那个人不会说瞎话吧!?他也没必要说瞎话呀!你为什么要隐瞒?即使艺妓在汽车旅馆被杀害也没有必要隐瞒嘛。”
“不要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感兴趣。”
“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我正是要去羽代当艺妓的,我的朋友也在当艺妓。本来没必要隐瞒的事情,却要隐瞒,这就说明有不便让我知道的事情。”
大槻被留美驳得一时答不上话来。
“被杀害的艺妓叫什么名字?”
“不关你的事。”
“你告诉我嘛!”
“我也不知道。”
“不是在你工作的单位被杀害的吗?你不可能不知道!”
“忘了,因为我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是不是早先去的朋友?”
“不会吧。”
“你说不会,那么你认识这个艺妓罗?”
大槻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反应。按理说他在中谷公司工作,即使知道已经去羽代的留美的朋友也不足为奇,但他的反应却十分狼狈。留美敏锐地察觉到大槻的反应很不正常,于是对大槻宣布:
“我不去羽代了,在下一站下车。”
“不行!”大槻抓住了留美的胳膊。
正在这个时候列车已进了站。不在这一站下,下一站就是羽代,一旦被带到羽代就再也跑不了了,于是留美就拼命地嚷道:
“放开,我要下车!”
大槻还是抓着留美的手不放。从他的态度上可以猜出到羽代工作凶多吉少,大槻正是为了监视她而来的。现在留美才看透了中谷甜言蜜语的内幕。
“你敢下去,就下去吧!”大槻冷笑着说。
因为大槻的声音十分严厉,留美一下慌了神,但又一想,现在再不逃就没有机会逃了,便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这时突然感到肚子旁边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在阻止她行动。留美说了一声“你要干什么?!”当她看到这个东西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时,顿时变了脸色,刀尖已经透过衣服接触到她的皮肤,她感到有些疼痛。
“如果敢动一动,刀尖就会刺进你的肚皮!”大槻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留美,充满着可怕的神色。留美被恐惧紧紧地束缚住了,连声带也萎缩得无法发出哀鸣。
“好,就这样老实呆着,这样你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大槻看到留美不再抵抗,感到放心了,正要松一口气,有人站到了他的身旁,大槻感到疑惑,正婆抬头看时,拿着凶器的手一下被抓住了,凶器也被夺去了。这是一种非常迅速而熟练的动作,没有等到大槻表示抗议,警察已把身份证展示在他的眼前,并向他宣布:
“大槻茂,你因犯威胁和非法携带凶器的现行罪被捕了!”
二
自从大槻把鹤川留美从A市的中谷事务所带出之后,A县警察署的人就一直在跟踪,但如果在中途制止他们,又怕留美说她是自愿同大槻出来的,那警察就无权干涉;再则,如果到了羽代,就属于羽代警察署的管辖区,即使抓住了经营卖淫或拐卖人口的证据,A县警察署也无权插手。萩生正是为了要弄清中谷和中户组的关系才派人跟踪的,因此不便暴露。
但是没想到中途情况发生了变化,留美和大槻发生争吵,似乎大槻想阻止她下车,并且拿凶器威胁她。究竟应该先救留美,还是应该按原来计划看留美被送到什么地方去?侦查员感到很为难。
萩生在临行前已经授权侦查员,万一途中情况突然发生变化,他可以随机应变,酌情处理。当他看到在途中上车的旅客谈到“汽车旅馆中被杀害的艺妓”之后,留美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似乎对去羽代一事感到恐惧,于是便断然决定:与其让大槻把留美送到中户组的妓院中,倒不如在火车上以拐骗现行犯的罪名将大槻逮捕起来,和中谷一起解决。
当大槻看到侦查员拿出警察证件时,脸色顿时苍白,而留美则大声哭起来了。警察当着众旅客的面,给大槻戴上手铐,并且马上把他们两人都押下车。侦查员考虑到,如果到了羽代再办移交给A县警察署的手续就很困难,因此在列车未到羽代之前就把留美和大槻押下车。
法律规定,在管辖区外抓到现行犯时,原则上应移交给当地的警察去处理。侦查员逮捕大槻的地方是在列车上,按道理应该移交给铁路公安局或车站的警察。但是,法律上对逮捕现行犯的移交对象没有特别规定,因此移交给自己所属的都、道、府、县的警察部门也不违法。
大槻是以威胁罪被逮捕的,但是根据大槻的供词,也有可能被定为掠夺、拐骗罪。
用暴力行为或威胁手段,将对方置于自己或第三者的实际控制之下者称为掠夺,而以欺诈或诱骗为手段的称为拐骗,两者加起来就称为“拐取”。如果被“拐取”的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即便拐骗者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也可定为“未成年者拐取罪”。
如果被拐骗者是成年人,犯人必须是以营利、猥亵或结婚为目的,才能定为“拐取罪”。中谷的意图很清楚,是要强制卖淫,他以花言巧语欺骗留美,想把她送去羽代,因此应该定为以营利为目的的“拐骗罪”
鹤川留美已二十一岁,适用于以营利等为目的的“拐取罪”,但是要根据大槻的“目的”而定罪。估计大槻只不过是受中谷之命对留美进行“看守”的,不过,如果证明中谷有营利的“目的”,则大槻也要以同犯论处。
大槻在被捕时供认了他是受中谷之令,把留美带去羽代给中户组。因为逮捕大槻的不是羽代市的警察,所以他可以毫无顾虑地如实回答问题,一连供认了许多令人感到意外的情况,他说:他在羽代市的“城堡”汽车旅馆工作时,接受该市的暴力集团中户组的旨意,在三月十日晚上把能开汽车旅馆所有房间的万能钥匙借了出去,就在这个晚上,秋本和子在旅馆中被杀害,田泽弘被当作凶手当场被捕。由于这件事使他面临受追查的危险,因此听从中户组的安排辞去了“城堡”汽车旅馆的工作,到A县找中谷。
萩生追问:“中户组中是哪一个叫你把万能钥匙借给人的?”
大槻答道:“是支仓。”
“你是把钥匙直接交给支仓的吗?”
“不是。他打电话告诉我,把钥匙放在前面的柜台上,然后去里屋呆一会儿。”
“当天晚上还有其他的工作人员在场吗?”
“有管电气、空调的技术员和清洁工,加上我共有三个人。”
“只有三个人吗?”
“由于旅馆全部都是按一个车库、一个房间设计的自动化装备,只需少数工作人员就行。”
“尽管这样,也应该有电话员和会计吧?”
“这方面的工作由我来兼管,但我只负责接外面打来的电话,要向外打,每个旅客的房间都有自动电话。结帐都是用计算机,不用会计,顾客交费时只需把钱投入现款箱就可以了。”
“那么,你就按支仓的旨意做了,是吗?”
“如果拒绝,我就没命了。”
“你的责任非常重大,你的职责是保障客人的安全和个人秘密,但你却把万能钥匙借给了中户组,造成人命案,根据这个情况,可以把你当杀人犯的同谋来惩处。”
“不,不能这样做!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受中户组的逼迫不得不借给的。”
“中户组出于什么目的要借汽车旅馆的万能钥匙,你是知道的。”
“不,我不可能知道!”大槻的声音激动起来。
“你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如果不是图谋私利的人,就没必要借汽车旅馆的万能钥匙。”
“尽管这样,你叫我怎么办?!没有其他办法啊!”大槻用豁出去的口气说道。
“后来那把钥匙到哪儿去了?”
“警察赶来时,钥匙已经放回柜台上了。”大槻供认一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发生了案件。
“你真的在警察到来之前不知道发生了凶杀案吗?”
“不知道,警察突然跑来,使我吓了一跳。”
“然后你就同警察一起到了秋本和子的房间,这时她已经被杀死,而田泽手拿凶器站在尸体旁边,是吗?”
大槻点了点头。从大槻的神态看,不象是在撒谎,而且也没有必要甘当“同谋犯”来为中户组说瞎话。总之,大槻并不知道是谁杀害了和子。根据这一情况,可以设想田泽用放在柜台上的万能钥匙打开和子的房间,并杀害了她。但是从凶手行凶后又把万能钥匙送回柜台上,而且不逃跑这一点看,又不象是他杀的。
“在当天夜里零点至零点三十分左右,有两对男女同伴结帐后离开汽车旅馆,他们与案件有没有关系?”
“估计他们在这个时间离开旅馆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大槻感到激动对自己不利,因此有意识地改变了语气。
“你了解他们的来历吗?”
“不了解。”
“按规定应该记下车子号码,你为什么没有记,是不是故意偷懒?!”
“我一个人要照顾二十个房间,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记车号。到了旺季,有时一个晚上一个房间就换好几个旅客,不仅是我没有记车号,大家都没有记嘛!”
“中谷和中户组有什么关系?”萩生暂时把审问杀害和子的问题搁下,转入探索“拐骗”方面的问题。
“不知道,我只是他们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而已。”
“你当了人贩子的帮凶,你用凶器威胁一个不愿与你同行的女人,所以给你定为有营利等目的的‘拐取罪’是可以成立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到中谷先生那儿去也是根据中户组的命令去的,我无法违抗中户组。”
“如果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还拿着凶器?!怎么说你也是中户组的一个地地道道的爪牙。”
携带凶器还说不了解情况是说不过去的,中谷是黑后台,这是明摆着的。
把大槻交给警察署的同时,就下达了对中谷的逮捕令,但是在侦查员去逮捕之前,中谷已觉察到形势不妙逃跑了。
中谷的去向大致可以估计到,他肯定是逃到羽代找中户组。如果已经逃入中户组的庇护伞下,就有点儿麻烦,中户组和羽代警察署是互相勾结的,去这样的地方逮捕中谷是抓不到的。
关键人物中谷一逃跑,就无法证明大槻的犯罪“目的”。大槻本人又一直说他只是奉命“护送”留美去羽代,不知道中谷有什么目的,因此决定先把大一槻作为犯有逼迫妇女罪行和违反《携带枪支刀剑取締法》拘留起来,继续对他进行审讯。
三
“部长。”从外面进来的爪牙同支仓低声耳语。
“什么!大槻被逮捕了?!”
“听说是在送一个女人到这里的途中被捕的。”
“怎么会捅出这样的娄子来?!”
“听说有人在跟踪,中途那个女的闹了起来,他在用匕首威胁她时被捕了。”
“最终中谷也被注意起来了。”
支仓大声唉叹道:“只好马上回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