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地已回春,但秋本道夫谋杀案的调查却陷入了僵局。无论从工作关系上,还是从异性关系上,都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在被害人的指甲里找到的锯末应当引起我们的注意。”厚木警署的松家对从县警署搜查一课抽调到搜查总部的田中说。他与田中曾在辖区内发生的OL山林谋杀案中做过搭档。
“那仅仅是被鉴定为锯末。”
“但是在被害人的活动范围内并没有发现有锯末,所以我觉得会不会是从罪犯身上抓到的?”搜查总部并不很重视锯末问题,松家对此很不满意。
“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能是在装尸体的帆布袋里有锯末吧。”
“你是说帆布袋在用来装尸体之前,曾经装过沾上了锯末的东西?”
“也有这个可能。帆布袋不见得只用来装座垫。”
“可能死者被装入袋子时还活着。”
“死者在袋子里挣扎,于是指甲里塞进了锯末。”
“如果锯末是沾在帆布袋上的,那么,罪犯的周围肯定也有锯末。”
“但是,仅凭锯末开展调查,还是不着边际。在建筑工地到处都是锯末,打包时也经常用锯末,不是吗?”
“在以前的调查中并未发现秋本出入过的地方有锯末。”
“我总觉得和女人有关。真是搞不懂。”田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女人倒也能干得出这种事。但是,把船划到古沼中央,然后把尸体扔下去,女人做这种事恐怕比较费劲。”
“我觉得是有女人帮忙把尸体装到帆布袋里。这种方法男人根本想不到。男人顶多能想到用睡袋,或者是什么也不用,就把尸体扔下去。”
“如果是男女合谋的话,会不会是第三者呢?”但是在秋本的周围并未发现这种情况。在家里,他与五十一岁的妻子只有两个女儿,一个上大学,另一个上高中。秋本和妻子之间关系和睦,不过好像已经不同房了。
秋本的尸体被发现以后,其妻一病不起。虽然秋本在生前乱搞男女关系,很让她揪心,但是她觉得这是男人的本性,也就认了。
当她的病情总算有所好转以后,警察前去询问了情况,但并没有问出可供参考的东西。如果说是情杀,被害人的妻子难免会有嫌疑,但是她那里并没有任何不轨的迹象。结婚以后,她一直安分守己地呆在丈夫的身边,是那种日本传统的平凡妻子。
“秋本经常说女人也是工作之一。我要是逐个嫉妒他的女人,早就气死了。”秋本的妻子苦笑着对前来询问情况的警察说道。这种笑容让人感到妻子的达观,她早已在多年的夫妻生活中适应了这种事情。她并未请求调查秋本谋杀案。
搜查总部将她从嫌疑人的名单上划掉了。秋本家的人都使用床,没有装座垫用的帆布袋。如果将秋本装入帆布袋的办法出自女人,那肯定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别的女人。但是在秋本周围发现的女人都是清白的。
“用帆布袋装尸体的想法未必就是出自女人。也可能当时只有帆布袋。若不加任何遮掩地将尸体扔下去,罪犯在心理上难以承受。”田中纠正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罪犯认识被害人,可能会在心理上承受不住。”
“那肯定不是当做尸体,而是当做一件东西扔下去的。把尸体装入帆布袋用麻绳捆好后,再绑上石头,吓得要死的罪犯的心理昭然若揭。”
“罪犯是害怕吗?”
“罪犯当时所做的事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保证尸体绝对不被发现。不过,同时可能也对尸体有一种恐惧。罪犯是想将尸体沉到沼泽里,使其永远消失。”
“罪犯会不会深信沼泽是没有底的?”
“有这种传说,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而且在水位下降时还会暴露尸体。恐怕这是罪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看来,罪犯不仅仅是熟悉这里的地理情况,而且还知道关于沼泽的传说。”
松家想起来在搜查过程中了解到的关于古沼的凄凉传说。如果罪犯知道关于古沼的传说,那会不会是当地的人呢?或者是对古老的民间传说以及民谣感兴趣的人呢?如果罪犯知道沼泽的传说,那人数一定比只熟悉地理情况的少。但是根本没办法寻找知道关于沼泽传说的人。
2
那个宅子已经有两年多没有人住了。不过木制的结构还很完整,所以稍加整修,完全可以住人。但是河流改道以后,新建的堤坝把宅子远远地拋在了外面,所以住户就在堤坝的内侧建了新家,搬去了。
在雨季里,只要不发生水灾,远远望去,伫立在松林中的宅子仍然非常完整。这里夏天很凉快,而冬天在松林的包围下却异常温暖。因为靠近河流,夏天可以畅快地游泳。
工业排水和生活排水使水中的生物明显减少,但是有耐心的话,还是能找到鲫鱼、草鱼和藏在浅滩石子间的螃蟹。孩子们在浅滩上赶走小鱼,筑起堤坝,把堤坝中的水淘出来,玩抓鱼的游戏。
周围洋溢着大自然的气息,但在雨季洪水泛滥时,很让住户烦恼。本来有几户人家住在河边的松林中,但河流改道以后,都按照市政府的要求搬走了。
这座宅子的住户本来一直坚持不搬,但两年前台风引起河水泛滥,甚至危及生命,这才从已住了多年的家中搬走。没有了住户的住宅已渐渐地老化了。
先是拉门破了,木板套窗烂掉了,墙壁也剖落,最后屋顶也开了天窗。无人居住的宅子和曾经住在这里的住户们的生活史一起,很快被人遗忘了。
一辆汽车摆脱了交通管制和堵车,从堤坝上开到了河滩上,在没有路的河滩上自由地驰骋。车上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
渐渐地,他们觉得有些累了,发现了坐落在松林之中的弃屋。从远处望去,这还是一座很完整的住宅。在松林的衬托下,就像别墅一样漂亮。
“那边有所房子。”
“我有点口渴了。”女人说道,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
“到那家去也许能要点冷饮。”男人掉过车头,朝着弃屋开去。不一会儿,汽车就开到了宅子前。
“怎么回事,好像没人住。”
男人从近处看到了宅子破落的景象,颇有点失望。
“简直像个鬼屋。”
“咱们找找看,也许里面有井水或者自来水。”男人别有用心地提议道。
“算了吧,我总觉得有点儿害怕。”女人有点犹豫。
“有什么好怕的,这是大白天,鬼魂怕光不会出来的。正好可以稍微歇一会儿。”男人打了一个只有他们俩才明白的暗号。
“你这个人真坏。”女人看见了男人的暗号,面颊上泛起了羞涩的红晕。但她还是接受了男人的提议,她也有这个想法。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朝着宅子的大门走去。正门是玻璃门,玻璃已经碎了。男人一拉门,竟然很轻松地就拉开了。屋里稍微有点儿暗。
两个人刚走进屋子就吓了一大跳。愣了一会儿,看到模仿童子捏的日本偶人掉在地上,长长的衣袖裹住了娃娃的头。身上的衣服以前一定非常漂亮,不过现在已经褪色了。掉在地上的样子凄凄惨惨。这个偶人肯定记录下了这家人的生活史。
“真是可怜。”女人看着偶人同情地说道。地上除了偶人以外,还散乱地扔了一些摔坏了的餐具和被丢掉的破烂。柱子上挂着一个古董挂钟,要是拿到旧货市场上去,一定会卖个好价钱。
“里面还铺着席子呢。”
光线从破落的木板套窗中射进来,屋里朦朦胧胧的。从外屋进来往里走,是一间铺了地板的房子,是用来做饭厅和客厅的。再往里好像还有两、三间,破烂的拉门把屋子分隔开。不过拉门挡住了视线,看不太清里面房间的样子。
“稍微有点儿脏,不过总算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男人笑着说,心里暗自高兴。即将要做的事挑起了他的兴奋。在这里比在任何爱情旅馆都更让他兴奋。在无人居住的弃屋里,在积满灰尘的地上,压住女人的身体,这件事让他感到一种性虐待似的喜悦。
和女人交欢,无论女人怎样配合,也会出现男人使用暴力的情况,而且有时女人也希望男人使用暴力。越是以男女相斗的形式,性兴奋就会越强烈,这是一种近乎于最为原始的性交。男人知道这个破屋是享受原始性交的最理想场所。男人发出嘶哑的喊声。
“我早就想在这种地方做爱了。”
“你这人真坏。”女人又说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她感到自己身体内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也许是我坏。”
女人沉浸在与男人在弃屋中交欢的深深快感之中,面颊烧得通红,身体里更是欲火中烧。
这时,女人闻到了一股异臭。刚进屋时就闻到了这种异臭,不过她以为是屋中一直无人居住产生的霉味。异臭好像是从里面的屋子里飘出来的。比霉味重,让人觉得恶心。
“总不能洒香水吧。”男人好不容易才哄她进来,以为她后悔了。
“这股味道真是奇怪,你没闻到吗?”女人坚持说。
“我什么也没闻到。”
“你的嗅觉真是迟钝。这种味道绝对不是霉味。”
不知在什么时候,女人的欲火熄灭了,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嗅觉上。
这时一阵轻风刮过,男人也闻到了臭味。
“是不是野狗死在里面了?”男人想了想。
“真讨厌。”女人惊叫了一声。她觉得男人的话太不吉利,赶紧纠正说:
“可能是剩下的食物腐烂变质了,别靠近有臭味的地方。”女人非常紧张。
“喂,我们走吧,我觉得毛骨悚然。”女人拉着男人的胳膊,一点儿做爱的情绪都没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世界,忍一下,一会儿就习惯了。”
男人舍不得这么快就离开。但是异臭直往鼻子里钻,而且越来越浓。
“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看看味道是从哪儿飘来的。”男人产生了一种好奇心。
“你别去,怪吓人的。”
“没关系。”
“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女人紧紧地抓着男人的胳膊。两个人手拉着手蹑手蹑脚地朝着里面的房间走去。拉开只剩下架子的拉门以后,异臭更浓了。
异臭好像是从北面最里面的房间飘出来的。从木板套窗的破洞中射进来的光线很难照到那里。乍一看,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异样。在昏暗的光线中,没铺席子的地板上既没有人住,也没有家具,空荡荡的。房间大约有六个塌塌米大,显得凄凉而空旷。看样子是个藏衣室。
“喂,那个角落里有个壁橱。”女人推了推男人,想引起他的注意。臭味好像就是从壁橱里散发出来的。
壁橱外有个破隔扇,看不到里面。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野狗进到壁橱里是不可能拉上隔扇的。他们脸上挂着的疑惑一下子变成了恐惧。
“难道是……”男人咕嚇一声咽了一下口水。
“喂,回去吧。”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恐怖场面暗示着壁橱里的不祥。
“已经走到这儿了,我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凭着男人的本性,已经走到这儿了,是不可能往回走的。男人鼓起勇气走近壁橱,打开了拉门。拉门一打开,憋在里面的异臭就像爆炸了似的扑面而来。两个人看见在壁橱里面横放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那肯定不是误闯到这里来的猫或狗。
女人惊叫一声,他们还没看清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就逃了出来,只觉得背后的那个东西站起来钻出壁橱追了过来,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3
5月28日下午,熊谷署接到报案,在琦玉县熊谷市久下的新川河边的弃屋中发现一具尸体。发现尸体的人是开车到河边游玩的一对情侣。
现场位于市区东南新川地区的荒川河左岸。尸体被扔在该地区已废弃不用的一座破屋中。弃屋建在河边,已有两年多无人居住,破败不堪,从来没有人走近过。如果不是那对情侣在寻找二人世界时走进去,这具尸体很可能会和宅子一起腐烂掉,或者在发大水时和房子一起被洪水冲走。
发现尸体的弃屋建在久下桥下游约一百多米河边的一片天然松林中,建筑面积约三十坪,是木制的平房。尸体是在位于房屋西北角的一间六个塌塌米大的房间壁橱中发现的。在宅子的前面,即向南约五十米的地方,有荒川河的干流经过。在雨季涨水期,房子有被淹没的危险。
在河对岸是大里村,呈现出一派恬静、祥和的田园风光。向远方望去,还能看到朦朦胧胧的奥秩父山脉。在晴天,这一带是一片广袤的大自然,而一旦洪水爆发,就变成了一个会危及生命安全的危险地方。
案件现场被当地人称做“久下渡口”,位于冠水桥的下游。在熊谷市郊外呈现出一派大河景象的荒川河的河岸很窄,一眼望去就像是长满芦苇的沼泽一样,水流缓慢。
这一地区每年降大暴雨时都会发生洪灾,每次发水都会把上游肥沃的土壤冲到这里,所以土地肥沃,农民们很富裕,但市政府以该地区非常危险为由,发出半强制性的劝告,要求居民搬走。现在这一带已经彻底荒废了。
熊谷警署的警员赶到现场时,不了解任何情况,也不知道尸体的死因是自杀、他杀,还是由于事故造成的。取下木板套窗以后才见到尸体。死者是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身材瘦削,身高约有165厘米,剃得光秃秃的脑袋上有伤痕,估计是钝器所致,死因是由此造成的脑内部受损。
在尸体周围没有发现与伤痕吻合的钝器。脑部的伤痕不是在跌倒时造成的,而是在站立时从脑后用钝器殴打的。
经过进一步观察尸体,他杀的嫌疑越来越大,引起了现场有关官员的高度重视。死者穿的西服上写有上田成吉,西服是症东京新宿赤看板订做的。领带和鞋子都是商店中出售的成品,口袋里有一个钱包,内装四万多日元。
此外还有鞋拔子、圆珠笔和手帕等等。在尸体上没有找到名片、存折或者身份证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左手腕上戴着一块S公司制造的手表。手表走得很准。
在观察尸体时,熊谷署的老刑警福山从死者的胳膊上把手表摘了下来。
“咦?”他歪着脑袋说了一句。
“找到什么了?”福山的年轻搭档石井问道,他瞟了一眼福山手里的表。
“表的背面刻着名字哩。”福山盯着表的背面,一边看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