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缄默的摄影地点(1 / 2)

杀人的债权 森村诚一 8431 字 10个月前

1

从晴子那里,鲇子知道了冈本弘的住所地址是在板桥区里面的住宅区。听晴子说冈本好像还没有结婚。冈本从东京某所私立大学法学部毕业之后,一边在东京都内的法律事务所工作,一边继续学习法律。目前作为司法进修生,在东京都内的法律事务所进行业务实习。

那天晚上,鲇子选择冈本在家几率最大的晚上9点左右,拨通了他的住宅电话号码。她有点提心吊胆,但是电话才响了一声就有人接了,好像还正是冈本本人。

“突然给您打电话非常不好意思。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高中网球部承蒙你关照过的佐仓。”鲇子报上了好久没有用过的旧姓。

“佐仓小姐,佐仓鲇子小姐,是吗?”冈本的声音听上去很吃惊。

“正是鲇子。学长,好久不见。祝贺您这次通过司法考试。”

“你知道了吗?你对我这么关心,我可真高兴。”从冈本的声音感觉到他很兴奋。

“这么晚给你打电话非常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所以冒昧地打搅了。”

“和我商量……什么事呢?”

“我知道您很忙,能抽出一点时间给我吗?我想见面后再告诉您。”鲇子因为是学妹,所以就有些撒娇。

“真是鲇子的作风啊。我好像在做梦一样。我现在是进修生的身份,只有晚上有空。那我们找个你也方便的晚上见面吧。”

“明天晚上可以吗?”

“可以。你来指定时间和地点。”

“还是拜托学长吧。”

冈本就约定在六本木的餐馆见面。

第二天傍晚,鲇子在约定时间去约定的餐馆赴约,冈本已经先到了。这是一家位于六本木小巷子里的小餐馆,非常安静。昔日高中时期的明星运动员,现在看上去很像是位精明能干的律师。他大概高中之后也一直保持着运动,所以晒得正好的面庞显得很精神。

“呀,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你变得这么漂亮,我听说你结婚了。”冈本看鲇子的目光中散发着欣赏的光彩。

“学长才变得了不起呢。”

“也只是司法进修生,就好像还没从蛋里孵化出来的鸡雏。”冈本有些过分谦虚。鲇子面对着高中时期曾有过青涩感觉的对象,几乎都要忘记本次会见冈本的目的了。

“我还以为您都忘了我了。”

“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马上想起来了。因为你是我们的偶像呀。”

“您说什么偶像呀,学长您才是我们崇拜的明星呢。”

“那今天就为明星和偶像的相遇干杯吧。”分别已久的两人寒暄的时候,鲇子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代。曾共同度过青春时期的朋友之间,别有一种特殊的感慨。毕业分散到社会的四面八方后,通过母校这个共同的钥匙打开了记忆的大门。

“你到底要跟我商量什么事呀?”冈本恢复了从前亲密的口吻催促鲇子。

“您这么忙还把您约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可能会很麻烦您,我想起学长是因为觉得学长能帮我斟酌这件事。”

“能想起我,让我觉得很荣幸。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都会帮你的。”

鲇子就向冈本描述了家形的突然失踪,和自己在他的物品中发现了超市女店员遭奸杀事件的剪报和专题杂志的事。

“我听说你结婚了,可是我并不知道你丈夫失踪的事。如果既不通知刚结婚三个月的你也不和公司联络就失踪了,那确实很不寻常。”

“我丈夫和剪报上的犯罪事件有什么关联吗?”

“你丈夫对那件事有某种兴趣,这是可以确定的。”

“为什么我丈夫对那件事有兴趣呢?我想向报社和警察询问那件事之后的后续发展情况,可是好像还没有抓到凶手。”

“难道说你怀疑你丈夫……”冈本似乎猜到了鲇子话中的含意,显得很吃惊。

“我想这绝不可能。我丈夫绝不会犯下如此恐怖的罪行。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但是我感觉到我丈夫的心灵深处有一堵连我都不让跨越的围墙。我觉得那堵围墙中隐藏的就是那件事。虽然我丈夫不是这起犯罪事件的凶手,但和这件事有某种关联。我是这么感觉的。”

“那么你认为你丈夫的失踪和这件事有关?”

“我是这么觉得的。除此以外,我再也找不到能让我丈夫失踪的理由。”

“那件事发生在三年前,要是推测你丈夫的失踪是因为和那件事有关,那为什么要等三年呢?”冈本的后半句话好像在问自己。

“这也许是我的主观臆测,也许我丈夫知道谁是凶手。”

“知道凶手?”冈本脸色有些微变。

“我丈夫知道谁是凶手,他把这个秘密藏在心中。”

“为什么你丈夫知道谁是凶手却保持沉默呢?”

“也许我丈夫想包庇凶手。”

“包庇凶手?”

“也许凶手是和我丈夫很亲近的人,所以我丈夫不能告发他。”

“那么刚才的疑问,也就是为什么会过了三年后才失踪的原因,还是无法用此来解释。”

“假如说凶手并不知道被我丈夫认出的事……假如说三年后凶手突然知道了我丈夫清楚他犯罪事实的事……”

“为什么凶手三年后知道了你丈夫发现他的事?”

“我也不知道。这都是我的推测,也许正好有个机会让我丈夫和凶手再次碰面了吧。然后我丈夫告诉凶手自己知道他就是凶手。接着也许我丈夫劝说凶手去自首,要是凶手不愿意自首,那我丈夫就成为威胁他的存在。因此凶手……”

“也就是说凶手杀死你的丈夫来达到灭口的目的。”两人面面相觑。

“虽然是很不吉利的想像,我总觉得就是这样发生的。”

“你想得太多了吧。虽然,你丈夫的物品中有关于那起事件的剪报,那也不能就由此判定你丈夫就和那起事件有关。你刚才说你丈夫曾有一段时期想成为律师吧?所以他才对这起事件很关心,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为什么单单对这起犯罪事件有兴趣,我总觉得他肯定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也许,他是想把这件事收录到以后的小说或文献中,才收集相关报道的。”

“我从没听我丈夫提到过对文学创作感兴趣。”

“文学创作的志向中包含着一种负疚感。总有一些人,虽然很想写小说但不愿说出来。

我想他在饭店工作必然会遭遇各种各样的事,也许他想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今后再整理出来。”

听冈本这么说,鲇子也有了同感。确实有法律界出身的作家。没准鲇子和家形初次见面时感受到的危险气息就是来源于他对小说的野心。而他心中那堵围墙封闭的就是发表前的作品世界。

小说是危险的世界。无论对作者来说还是对读者来说,危险小说的震撼力都很强。为了写小说,保存一些事件的剪报和专题杂志,冈本这样解释还是很有说服力的。那么,那些纸箱里的东西如果是小说的素材的话,那就和家形的失踪没有关联了。

“你不用那么担心。男人嘛,总有些去向没法对妻子说。”冈本以安慰似的口吻说道。

他的话和营业企划课课员的话一样,包含着某种相同的语意。

“冈本学长,您也认为我丈夫有别的女人吗?”鲇子看着冈本的脸色,试探地问道。

“确实很难开口呀,但也有这个可能性。尽管你们结婚才三个月,也不能断定你丈夫在外面就没有女人。”

“就算他在外面有女人,也不可能连工作也放弃呀。我丈夫可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我们又不是当事人,当然无法明白他的心态。啊,对了,也许他被那个女人软禁起来了。”

“那个女人把我丈夫软禁了?”

“那个女人想独占和你结了婚的丈夫,所以就把你丈夫软禁在她的家里……我感觉我好像在看一部电影。”

“你可以当做一个可能性来考虑,但我相信我丈夫的失踪不是因为女人。”

“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

“那就是你当妻子的感觉啦。”

“不是,是因为我信任我丈夫。虽然,我们才做了三个月的夫妻,但是家形对我很诚实。一边对我很忠实一边又在和别的女人交往,我想我丈夫没有那么精湛的演技。”

“我好像说了很失礼的话。不管怎样,我会尽力帮你的。首先,我要知道你丈夫的人际关系,亲戚、朋友关系以及工作关系,你所知道的一切,你能把手头上你丈夫所有的资料给我吗?我要拜托我认识的律师和进修生朋友调查这件事。我也有一些认识的警察,应该可以询问到一些有关剪报事件的后续情况。”

“谢谢您。能得到学长的帮助,真让我信心大增。”

“能帮上你的忙,我也很高兴。”冈本的笑脸和十年前的面容重叠了起来。

2

和冈本见面开诚布公地谈了以后,鲇子感觉稍稍轻松了一些。当然,鲇子并不认为仅仅和高中毕业后一直没什么来往的俱乐部学长商量一下,问题就得到了解决。只是,才结婚三个月的丈夫就失踪了的负担让鲇子一个人来承担,实在是让她喘不过气来。这是不能和别人分担的,點子苦撑着没有和别人说。

而那个别人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的。也许鲇子选择冈本商量,是出于自己对初恋对象的某种青春的留恋之情。鲇子潜意识中是想用对青春的留恋消除丈夫失踪对自己的打击。而被选择的冈本就是最好的寄托对象。可是,冈本对鲇子找他商量很高兴,也许他也很留恋曾经的青春岁月。

和冈本会面后,鲇子越发觉得超市女店员遭奸杀事件和家形有关。如冈本所说,家形只是为了将这件事收录到小说或文献中才收集相关报道和专题杂志的话,家形是被这起事件的什么地方吸引了呢?虽然是较为少见的凶残杀人犯罪事件,但是,除此之外,家形和这起事件有什么个人联系吗?或者家形是否和受害者有什么牵连?假如和事件本身没有什么关联,难道和事件中的当事人有什么联系吗?

三年前发生在琦玉县的超市女店员被强奸杀害的事件,在鲇子心中占的比重越来越大。要不去看看事情发生的现场?鲇子突然有了这个念头。没准去了现场,能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此之前,鲇子已经尽可能地收集了那起事件的资料。她也阅读了丈夫收集的剪报。通过剪报上的新闻,鲇子掌握的那件事的大概轮廓是这样的——

三年前的6月3日上午8点30分,在琦玉县熊谷市“每日”超市工作的五十公野照子开着刚买的T公司小汽车,和往常一样去上班。照子年幼时,母亲就因病去世,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出门时,照子对父亲说晚上8点左右到家。

可是,都过了晚上10点照子还没有回家,父亲基夫觉得不安,打电话给照子工作的地方,回答说照子在7点30分左右就离开了超市。从超市到熊谷市郊外的五十公野家,如果沿路畅通无阻,只需要10分钟。就算发生交通堵塞,也不可能花费两个半小时。父亲安慰自己,也许年轻的女儿被朋友邀去吃饭了,就又等了一个小时,可照子仍然没有回来。父亲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不安,骑着自行车,顺着女儿平日上班的路线到超市查看。但路上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基夫发现住宅附近被称为大沼的泥塘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汽油,此外,岸边道路上有汽车滚落的轮胎痕迹,这时才发现了泥塘里沉没的照子的汽车。在车里发现了照子的尸体,对尸体进行解剖,断定死因是溺死。受害者身体上有被强暴过的痕迹,颈部有掐过的指痕。

根据警察的推测,受害者在被强暴时拼力抵抗,被凶手扼住了脖子,然后受害者就失去了意识,和车一起被推入了泥塘中。此时受害者还是假死状态,被冰冷的水激醒后,吞咽了过多的水导致溺水而死。也就是说,受害者在被塞进汽车推入水中时还是有气息的。

这是连警察也很少见过的残忍犯罪手法,曾怀疑犯罪动机是报复,但受害人品行端正,没有任何异性关系。警方从最早怀疑异性关系转而怀疑是流动(偶然路过)犯罪。受害者在熊谷市的工作地点和五十公野家之间,是相隔一公里左右的人烟稀少的平原。古代这儿经常发生劫道事件,所以又有个劫道平原的别称。

大沼大约位于这个劫道平原的中心位置。和它的名字大沼相反,这只不过是方圆五百米的很小的泥塘。面积虽然很小,但水的深度中间大约有九米,泥塘边缘为三米。泥塘旁边的仅够一辆车通行的道路,就是受害者上班途经的路线。警察判断,就是在这条道路上,受害者遭遇上了歹徒。晚上11点左右,五十公野基夫担心深夜未归的女儿,骑自行车经过这里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从这点事实来看,犯罪在这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鲇子也去离家最近的图书馆查询了那件事发生之后的报纸和杂志,并没有发现凶手被捕的报道。搜查好像已经陷入了僵局。

家形的故乡在长野县上田市,和琦玉县的熊谷市没有任何关系。鲇子也没有听家形提到过他有什么住在熊谷市的朋友知己。可是,家形的交友范围中,鲇子也只知道出席婚礼的人,所以也可能有她不知道的人住在熊谷市附近。从报纸杂志得到的关于那件事的资料是有限的。鲇子期待着冈本那边的警察朋友会有什么消息。

和剪报、杂志一起放在纸箱里的法律书籍上,到处都是旁线和写上去的注释,能看出当年家形刻苦学习的态度。当时,家形一定是一边在饭店工作,一边梦想着成为律师而勤勤恳恳地学习着。这些现在已经成为家形“遗书”的法律书籍中的旁线和注释,都好像在显示着家形的遗憾。家形放弃了成为律师的梦想,一心一意地埋头于饭店工作并和鲇子结了婚。但是,家形却在好不容易开始的新家庭的门口失踪了,留下的是双重的遗憾。

家形放弃律师志向的理由是什么?

鲇子现在很后悔当时没有追问这个问题。要是知道了,那个契机也许能成为寻找丈夫下落的线索。难道家形放弃梦想的契机和熊谷市的超市女店员被强奸杀害事件有关吗?鲇子凝视着丈夫的“遗书”,这个想法又浮现在脑海中。家形的双重遗憾的火焰,好像从那些书页里熊熊地跳跃起来。

突然,从鲇子随手翻着的一本法律书的书页中,轻飘飘地掉下一件东西。鲇子不经意地捡起来一看,是一张照片。当鲇子看到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时不禁愕然!三年前的6月3日,那不就是熊谷市女店员被害的日子吗?两者的日期相同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张照片是在熊谷市拍摄的……那这张照片就是丈夫和女店员被害事件有关联的一个旁证。鲇子的思维迅速活跃起来。明信片大小的相纸中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二十一二岁,脸型端正,眼睛水灵灵的,唇形也非常招人喜爱。照片好像是在堤岸拍摄的,她背后是一条很大的河流。相片中的远景中可以看到群山。相纸的角落还拍到了街道转弯处的凸面镜,凸面镜中映照出一辆汽车。鲇子感觉:家形就是和这个女子一起乘坐这辆车,到达拍摄相片的地点的。鲇子从没见过这个女子。这是在丈夫身边出现的第一个形象比较具体的女子。

家形把这张照片夹在法律书页间,瞒着妻子塞进箱子重重包裹起来,他应该是不想让鲇子看到这个女子的。但也许是他把照片夹入书中,就忘了这件事。鲇子确信不是后者。照片已经很脏,四个角都有了毛边。鲇子的眼前出现了这样的画面:家形把这张照片当做书签,一边看着女子的照片一边学习法律;学习疲劳时就看看女子的照片。这时,鲇子想起了冈本说的话。他认为家形在外面有女人的可能性很大。鲇子辩驳,家形不可能做出一边和新婚三个月的妻子在一起,一边和别的女性交往的事。没准这个女人就是家形放弃律师的契机呢?

第二天,鲇子把那个女子的照片出示给一些出席过他们婚礼的家形的朋友们。但他们都回答从没见过这个女子。好像家形对这个女子的存在秘而不宣。难道说,在三年前放弃律师梦想时,他就和这个女子断绝了一切往来吗?能够证明这个事实的,就是家形把她的照片夹在法律书籍中严密地包裹起来。可是,从家形没有把照片和想要遗忘的书籍一起丢弃来看,家形对那个女子还是有留恋和惋惜的感情的。

发现那个女子照片的第三天,鲇子去了熊谷市。

熊谷市是琦玉县北部的中心城市,江户时代时是中山道的有驿站的村镇,所以得以繁荣起来,荒川(河流的名称)船舶运输的终点就在市区。熊谷市是与高崎线、秩父铁路秩父线、同羽生线、上越新干线,以及国道17号、125号、140号、407、405号线连接的交通要冲。熊谷市位于关东平原的东北部,地方城市的色彩比较浓厚,从东京乘坐新干线到这儿,大概需要30分钟,处于东京的上下班圈中。虽然市中心街道是近代风格,但是市区郊外仍然保留着武藏野的自然风景。

鲇子在熊谷站下了新干线,在车站前叫了一辆出租车。日本的车站千篇一律,没什么特色,可这儿的天空比东京的秋色要浓。鲇子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后,司机很清楚那个地方似的马上开了车。不一会儿,出租车就离开了繁华街道,穿过了一条大河,鲇子看了看地图,这条河好像就是荒川。在这儿,有很多利用河岸开阔地建起来的高尔夫球场和运动公园。

天空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从河的上流向出租车进发的南面方向可以看到青色朦胧的山脉。渡过桥后就有一些稀稀拉拉的人家,武藏野的面貌呈现在眼前。平坦的地貌稍稍有一些起伏,道路一直延伸到疏林之间。

“三年前在大沼有一起女性被杀害并和车子一起沉入泥塘的犯罪事件,你知道吗?”鲇子看着司机的后背发问。

“噢,有那件事。当时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呢。”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鲇子回答道。

“之后抓到凶手了吗?”

“那个呀,没听说抓到。当地居民都猜测是不是东京那边过来的暴走族干的。”

“暴走族?”

“因为周末晚上东京那边经常有暴走族到这边来。”

“我想去看看那位女性被沉没的地点。”

“客人是警察方面的人吗?”司机的态度似乎变得严肃了一些。

“不是,只是有些兴趣。”

“那你就是杂志社的人喽。”鲇子并未否定司机的错误判断。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那只是个很小的泥塘。我想到那里就知道了。”

出租车没过一会就拐进了岔道。道路突然就变窄了。沿路松林持续不断。已经没有人家。

道路有些颠簸,鲇子可以看到左面流淌着废弃石油似的泥塘的表面。

“这就是大沼了。”司机说道。

名字虽然叫大沼,但只是一个方圆五百米的小泥塘。水好像很深,泥塘的表面呈现出一种基督栖息在此地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泥塘的周围主要是松树,也有一些野生樱花树和柞树。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即使在白天也非常寂静,如果在晚上被歹徒袭击,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不好意思,你能在这儿等我一下吗?”鲇子本想让车回去,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在这儿失足落水,那可真是无计可施,所以就决定让司机等她。

“当然可以。”看上去蛮和气的司机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沿着这个泥塘岸边延伸的道路大概是一条乡村道路,从这条只能容一辆车通过的行车道宽度的道路到泥塘的水面,大约有五六米的高度差。如果凶手把受害者封闭在车中再用力推车尾,这个高度差正是能让车子滚入泥塘中的斜度。中途都是光秃秃的河崖,也没有生长什么能够阻挡车子滚落的树木。司机关闭了汽车的发动机后,周围就变得寂静无声。野鸟的叫声也中断了。泥塘表面被秋天的阳光照射着,散发出钝金属的光芒。

一眼望去是很平和的景色,但三年前就在这个泥塘附近,发生了令人害怕得浑身冰凉的惨案。歹徒袭击并强暴了超市女店员,在她还一息尚存时将她锁进车里沉进泥塘,这样的行为并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在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泥塘和周围的树林都是目击者。当时受害者一定大声呼救过,可是泥塘没有回答,树木也无动于衷,也没有人听到她的呼救声飞奔过来。

因为不安的驱使,受害者的父亲在犯罪事件发生后经过了这儿,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家形到底和这件事或者是受害者或者是这片土地有什么关系?鲇子蹲在泥塘的岸边凝视着散发着微弱亮光的水面。她似乎看见饱含着受害者怨恨的一股气息溶进了泥塘的水中。

本来鲇子打算看看现场就回去的。没有计划到这儿见见受害人的父亲。她也不知道受害人的父亲在不在家,是否还住在事情发生时的地方。可是当时的住所确实离这儿很近。鲇子曾记下了受害者的住所地址。

“司机先生,这附近住着一位叫做五十公野基夫的人,您能带我到他那儿去吗?”鲇子回到车旁,一边给司机看五十公野的住所地址一边说道。在车外吸烟的司机把香烟丢到地上踩灭。

“好像就在这附近。”他一边看鲇子递过来的笔记一边这么说。

五十公野的家就在离泥塘五百米左右的一个小村落里。司机在路上询问了一下杂货店,就很快找到了五十公野的家,这是一栋被柞树环抱的小而整洁的两层建筑。庭院的停车库里停着一辆旧轿车。这辆车是不是和受害者一起被推入泥塘又被拉上来的那辆车呢?在轿车的旁边还靠着一辆自行车,这就是担心晚归女儿的父亲当时骑的那辆自行车吗?

来到五十公野的家前,鲇子有些犹豫。鲇子怀疑,丈夫对这件事的关心,是站在和五十公野家相同的立场上对凶手是谁的关心。但现在鲇子也有点怀疑丈夫是不是凶手。丈夫怎么看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凶手模样,所以当时鲇子打消了心中的疑问。但这件事确实和家形有什么个人的关联,这个可能性是无法抹杀的。

“您打算怎么办?”司机好像要催促鲇子下决心似的问道。

“要是那个人愿意见我,您就可以回去了。”鲇子觉得从这儿应该可以叫到出租车,所以这么对司机说道。

鲇子从出租车上下来,站在小小的门前。家的周围被篱笆墙环抱着。鲇子做了个深呼吸,按下了门柱上的门铃。如果没人在家的话,鲇子打算就这样回去算了。这时,对讲机里一个男人做了应答。

“我叫家形。因为有些事和您女儿的不幸事件有关,所以想来调查一下。突然造访非常抱歉,能抽出一点时间谈谈吗?”鲇子提心吊胆地问道。

“是和照子的事有关吗?你是媒体方面的人吗?”对方的口吻听上去好像对鲇子有些警戒心。

“不是,我只是想调查一些个人的事情。”

“请进吧,门没锁。”大概停顿了一拍那么长的时间,对方这么回答道。

鲇子首先长吁了一口气,结算了出租车的费用,打发走了出租车。进了门,鲇子站在镶嵌了玻璃门的正门前,这时门从里面打开了。正门的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苍苍、身形瘦削、看上去大概70岁左右的老人。老人眼睛深陷,额头有着像被凿子雕刻过的深深皱纹,个子很高。深陷的眼窝下,一双锐利的目光正在审视着鲇子。这位就是被害的五十公野照子的父亲吗?照子被害时只有21岁,那她的父亲不可能有70岁。没准女儿悲惨的死亡提早了他衰老的进程。

“我叫家形鲇子。突然来打搅您非常不好意思。”鲇子诚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