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终于分道扬镰了。
虽说分手,但竹浦对美和所承受的心理债务并无卸脱,这是他终身必须承担的债务。
同美和话别的日子里,石井刑警来访了。石井刑警怀疑强奸犯和银座老板娘被杀案有瓜葛。
竹浦对此案感兴趣,作为破案的外行或许起不了多大作用。若能为追捕罪犯,那怕只助一臂之力,也许多少会减轻一些心灵上的罪责。
他开始收集杀害银座老板娘的报导和记事,打算尽力而为做一些调查,研究工作。
倘若正如石井刑警所判断那样:两起案子有瓜葛,那末竹浦正以受害者之一的身份,开始涉足侦破了。
竹浦收集了有关的新闻纪实报导,亲身前往被害者的住宅和银座的店。
银座的店在六丁目酒吧楼的四层,已被封闭,无法进去。店名“矢代”的上方,贴有“暂停营业”的纸条。
和老板娘之死同步,曾在这家店里生活过的几个人,她们的人生之路也骤然受到冲击;来店欢聚的那些顾客也都纷纷流散四方了。
竹浦不曾在银座喝过酒。竞争激烈,时有沉浮的银座,在这里能支撑十年之久的“矢代”已成为历史了。
在这段历史的长河里,有多少男女在此相会、恋爱,有又多少来客在此留下了人生的轨迹。老板娘之死,连同这些轨迹也都销声匿迹了。
在银座鳞次栉比的酒吧,分别为一个个的独立小宇宙,店主一旦更换,来客随之突然变换,小宇宙也立刻变了样。
“矢代”的关闭,宛如银座的一个小宇宙已经消失了。
竹浦告别“矢代”后,前往老板娘的名叫“西麻布”的住宅区。
这里地形起伏,坡道很多。从大街拐进去便是高级住宅区,这里充满古朴的地方色彩,漂亮的公寓和公司的宿舍近年增加不少。各国的大使馆也分布在这一带。
竹浦根据新闻报导的地址,找到了一幢四层的小型公寓,它同四周漂亮、高级公寓相比,显得外观质朴,其实内在设计颇为科学、实用。
从外向里看,大厅似乎设有管理室。竹浦走过公寓又返回来,他不知该如何向管理人员打听。
竹浦既非搜查人员又非私人侦探,只是出自对被害老板娘的关心,这无法跟别人讲清楚,于是他又从公寓前走了过去。
在幽静的高级住宅区,反复行走折回,会招致旁人注意的。
竹浦终于下定决心,迈进公寓大门,即使仅仅只是确认现在老板娘的住房怎样了,那也不虚此行。
当他正要跨进大门时,一位年轻女郎走了出来。
瞬间,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他们很自然地默默地互敬一礼。这是一位身材相貌匀算得上美丽的女性,一头浓密的长发,眼神透出一丝凄凉。
她身着法兰绒质地西服,大方又柔和,看一眼就知道她是女大学生。
竹浦以为她是公寓的居民,不善长交际的他,抓住了她致默礼的机会,询问道:
“对不起,打听一下,屋代时枝是住在这里吗?”
虽然他明知现在不该住这里,只是为了搭话吧了。
“您拜访屋代时枝?”女性的表情出现了反应。
“是……那个……”
竹浦虽然这么问了,女性窘迫,难以回答,实际上当然并不是拜访时枝而来的。
“因为我听说她以前住在这里。”竹浦笨拙地补充了一句。
“屋代时枝现在没在家,请问您是哪位?”女性反问了一句,竹浦发现对方只称屋代时枝而并没添加称呼,也许她是时枝的亲人。
“这太失礼了。”竹浦把名片递给了她,并补充道“和屋代稍微有些关连的事……”
“您是我姐姐店里的客人吗?”她的视线投向竹浦,问着。
她好像是时枝的妹妹,在公寓的大门口遇见了最好的人物,或者应该说是最可恶的人物。
“是,这个……你是屋代的妹妹吗?太对不起了。”
竹浦利用了对方的误解。
“您还不清楚我姐姐的事吗?”
她的眼神流露出不可思议。时枝被害案件当时曾大肆报导过,假如是她店的顾客,应该有所耳闻或见过报导,妹妹的眼神说着话。
“我没料到会在这里和您见面。说实话,有些私事,和您姐姐所遭到的不幸有些关连。这以后想了解一下您姐姐的住处,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今天过来想看一看。”
“您说和姐姐有关连……是指什么事呢?”
妹妹似乎感兴趣。
“现在有时间吗,能抽空吗?”
她看了一眼手表。
“我正要去打工做家教,不过有半小时的空。”
“那敢情好!那么边走边谈吧。”
竹浦的名片,印有颇具知名度的银行,似乎博得了她的信任。
他们下了坡,朝地铁口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竹浦如实地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由美子。
“您刚才说您朋友从罪犯车里无意识地拽了一盒姐姐店里的火柴吧?”
竹浦的话深深地把她吸引住了。
“是啊!连警察都怀疑同你姐姐的案子有关,好像已着手开始调查了。”
“那么,竹浦先生……噢,对不起,我介绍晚了,我叫由美子,是时枝的妹妹。”
这时,她才刚称呼竹浦的姓名,并作了自我介绍,这说明她愿意吐露肺腑之言了。
自从姐姐死后,她搬到了姐姐的房子居住了。
一个年轻女子,敢于单身一人住在姐姐被害的房间里,这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
“那么,竹浦先生自己在作调査吗?”由美子自我介绍后,问道。
“对于我来说没能保护好她,是我终身的耻辱,我欠她一笔债。我想尽力调查,至少也能抓到罪犯的丁点线索的。”
“你把个人的私事都坦率地跟我谈了,我也憎恨杀我姐姐的罪犯。我感到不能只依赖警方,可是干着急。如果杀我姐的罪犯和强暴你恋人的是同一个人,那么我们的敌人是共同的吧?”
车站就在眼前,他们站在路旁,谈得很投机。
“疑点相当重。来我这里的狛江警署的刑警似乎怀疑罪犯是同一人。”
“我想再请教一些事,今天因为没时向了,后天我们再能见面吗?”由美子恳求道。
“我更需要你多关照。也许我们是具有共同敌人的朋友。受害者或受害者的亲属,对罪犯的线索,或许我们已经无意识地抓到了。当我们在相互交流信息时,可能线索就潜伏在漏洞上。”
由美子凝视竹浦的双眼,低头寒暄:
“请多关照。”
4
在麻布警察署的搜査本部,对经常光顾“矢代”的老顾客六十五名,以及被害者保存的一千八百十五张名片,逐个加以调查研究,结果均属嫌疑之外。
酒吧“矢代”的工作人员和出入有关人员,还有被害者公寓的邻居和来往的有关人士都被排除在嫌疑圈之外。
倘若罪犯给了被害者名片,作案后也许从名片夹里,抽回了自己的名片。或者,罪犯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示过名片。
狛江警署的石井刑警提供了多摩河强奸案被害人手里拿的“矢代”火柴,这使麻布警署的吉原越发怀疑谋杀老板娘和强奸犯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且,如果是同一人物的话,根据使用火柴的数量判断,罪犯是在屋代时枝住宅里拿到火柴的可能性很大。
强奸案是在杀害老板娘约一个月后发生的。在这一个月期间,火柴的使用量不可能是五根,所以罪犯使用五根后,将火柴遗失在车内了。强奸受害人,无意中抓住了这盒火柴。
名片的持有者,都被排除在嫌疑之外时,岸抓起一张名片,凝视着陷入了沉思。吉原察颜观色地问道:
“小岸,你是觉得这张名片有问题吗?”
“这张名片的背面,记录了一些东西,使人深思。”
被害者所保存的名片,背面都简单地记录了与名片持有者见面的日期,长相的特征等。
吉原从岸的手里接过这张名片。
上面印有芦野通夫的姓名,在新宿区名叫“梅的克”的医疗器材销售股份有限公司任职。芦野是每个月光顾“矢代”一两次的老主顾。经审核巳排除在嫌疑之外。
“这张名片的持有者已审核完毕了,没有可疑之处。”
“若是老顾客,都给店主名片,账单都划到名片的地址上去。”
“第一个陪酒女的姓名也都记录在名片背后吧。”
“喔,是吗?如果是老主顾一般只给一张名片吧?”
“那么,你认为……”吉原揣摸着岸的表情。
“名叫芦野的人,有可能把自己的名片交给了某人,让他喝酒把账记在芦野的名下。”
“这真是这么回事。”吉原也同意了岸的联想。
“账单都寄给名片持有人。倘若把这张名片借给其他顾客的话,那么这个顾客就从搜査网中遗漏掉了。”
“漏网的也有去过一次或没有交名片的顾客。”
“我想也许有的老主顾代别人付过几次账。”
“我们去会会芦野通夫怎么样?”吉原表示有必要。
他们当即决定去见芦野通夫。芦野的公司“梅的克”位于高田马场三丁目。这家公司制造、销售最近流行的净水器,发展很快。
芦野通夫是一位五十岁左右,温厚的绅士。他看了刑警递给自己的名片。
“这张名片,我确实给了岸本。”
“您说的岸本……”两位刑警心里敲起了小鼓。
“其实我好像不该负责任的。我对他也不熟悉。二三年前,个人爱好采集昆虫,在箱根和他认识,两人挺投脾气,这以后一起喝过几次酒。我发现他有酗酒的毛病,就渐渐和他疏远了,但是我给了他一张名片,让他去‘矢代’喝酒。”
“你把名片给了岸本,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啊!这人大概有近四十岁左右吧,个头不高,体格壮实。他说在调布市内经营汽车修理厂,我没核实过。”
“年近四十岁左右的小个子,体格健壮。”
这和吉原从北原美和那里听说过罪犯的身体特征,正好相符。
“你知道岸本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吗?”
“有过,现在都忘了。”
“你的名片在‘矢代’老板娘家里,也就是说岸本拿着这张名片去了银座这家店吧?”
“是这么回事。”芦野点头承认。
“岸本在‘矢代’喝酒的消费,这之后都由你支付吗?”
“我记得是来了账单。”
“你知道支付的金额和日期吗?”
“那个嘛,记不清了。因为不是很大的金额。”
只不过是在采取昆虫时结识而已,却请他去银座酒吧,最后代付账款,还记不清到底支付了多少,此人够大方的。
“最近一次见到岸本,是什么时候?”
“要说是最近,也有半年多了吧。有一天他突然来到我公司,说是好久没和我一起喝酒了,想约我去。我不巧和别人有约会,就谢绝了,把我这张名片给了他。”
“这以后没再见面吗?”
“这以后联系过几次,但我总感到有一种危险的气氛,于是我就敬而远之了。”
“危险气氛,是指什么?”
“我觉得此人贪得无厌吧,想向我借钱。岸本也似乎觉察到我在疏远他,也就没提出什么要求。岸本他现在出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事。您当然知道‘矢代’老板娘被害的事吧?”
“知道。是因为这个来调查的。多么好的老板娘,却遭人暗算了,真可怜。罪犯是谁?有目标了吗?”
“眼下,正在搜査。有关岸本的住址和联络点,拜托了,请回忆一下。也许记在哪个本上了吧。”
“太对不起了,因为我不太重视,听说过一次,一点都没记住。”
结果芦野所提供的尽此而已。告别时,芦野顺便借此机会,赠送给两位净水器的广告小册子。在短期内,此公司就发展壮大了起来,令人佩服有创业的魄力。
“你怎么想?”
从芦野公司的回来路上,岸问道。
“芦野没有必要撒谎吧。芦野说自己觉出岸本贪婪才敬而远之,我想这话是真的吧。”
“芦野记不起岸本住址,究竟是真是假,这就不好说了。”
“是。岸本这个人与众不同啊!”
“芦野说他察觉到岸本要向他借钱。那么岸本手头很拮据了,生活不宽裕。”
“也许,‘矢代,的工作人员,对岸本还有些印象吧?”
两位刑警对“矢代”的原工作人员逐一询问调查。
“矢代”一停业,这些工作人员大体仍在银座的同行业店里就业。
两位刑警从“矢代”原来的女招待荒川洋子那里探听到了有价值的信息。
“岸本这个人我还记得很清楚。到店里来过三四次吧。开始第一次是同‘梅的克’的芦野一起来的。这个人纠缠不休,让人讨厌。店里的其他女孩都躲着他。”
洋子紧锁双眉回忆着。
“你说纠缠不休,让人讨厌,具体是指什么?”
“他总想动手动脚乱摸,还把手伸到裙子里,手抽出来闻闻味儿,真让人恶心啊。像他这种人,肯定是情欲得不到满足吧。”
“岸本说过他的职业和住址吗?”
“他尽说大话了,说什么在市里开办好几个汽车场和加油站啦,又吹嘘自己周围美女如云围着转,我就说有围着转的女人哪有功夫在这里喝酒啊?他说我已经厌倦这些女人啦。”
“他和老板娘说过什么没有?”
“他说要把玩腻的女人送到‘矢代’。”
“把女人送到‘矢代’,他这么说了?”刑警的眼睛一亮。
“是的。他对我许了愿,要我陪他玩一次给5万日元。”
叫岸本的男人在“矢代”留下了踪迹。
岸本是否和案子有关,还不清楚,只不过是常客芦野通夫带来的一位顾客。
然而在这里发现了重大资料。在现场提取了若干披害者以外的无法对证的指纹。
要鉴定指纹需要十二个以上的特定点。假如缺少这个,仅凭指纹是签发不到逮捕证的。
搜查本部在发案现场因为提取不到十个手指全部的指纹,所以分别从所采集到的连续指纹和单一指纹中,挑选出线条清晰的,使其能对照十指加以重新排列组合,而形成十个手指的指纹。
刑警把这些组合指纹,对照了芦野通夫的名片以及强奸受害者手持火柴上所采集到的不能对照的复数指纹后,排除掉了芦野、屋代时枝、强奸受害者以及身份明确的有关人员的指纹,并斟酌类似纹型、隆线特征和印象条件等,然后进一步对照组合指纹,确认完全符合。
搜査本部将其组合指纹,査询了警察厅的电脑有关犯罪记录的档案,报告无符合者,岸本无前科。
但是,档案证明岸本此人,出入过谋杀老板娘的犯罪现场,而且乘坐过强奸犯的车。岸本是杀人和强奸案同一罪犯的可能性极其大。
根据芦野通夫所述,调查了调布市地区岸本所谓经营的汽车修理厂,可是并无此人。
正如芦野隐隐约约察觉到的那样,岸本似乎伪装了自己的真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