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迷(1 / 2)

神赐的宴会 森村诚一 5308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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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木崎照常上班。象从前一样,抢占了座位,让给了在第三站上来的宫西。一切都是以往的重复。宫西仍然大大方方地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坐下了。他并不知道昨晚险些被杀。如果木崎不到派出所打听宫西家的住址,宫西现在也就不能如此大模大样地坐在由木崎让给他的座位上了。

“木崎君。”这天早晨,宫西罕见地先开口说话了。

“有事吗?”木崎弯下腰把耳朵靠近宫西。

“这报纸,是你从家里带来的吗?”宫西眼睛看着木崎手里的报纸。

“是,你要看吗?”

“不,我在家看完报了。从明天开始,你把报纸垫在你屁股下坐着好吗?”宫西的话令人莫明其妙。

“把报纸垫在屁股下?”

“嗯。我讨厌坐在留有别人体温的座位上。你在厕所里坐过热乎乎的坐便吧,就是那种感觉。”

弄懂了他说话的意思后,木崎顿感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宫西是木崎让的座位比喻成了坐便,让他在屁股底下垫上报纸,以减少一点残留的体温。

——这种男人,真应该杀他,

木崎象患了失神症似地呆呆地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报纸可以在地铁里看。反正在地铁里也是站着。”宫西又补充道。

“木崎君!哎,那不是木崎吗?”

当天,在下班归来的电车里,木崎正呆呆地拉着吊带站着时,忽听侧面有人招呼他。“哎呀!果真是木崎!刚才我就觉得这人很面熟,一直打量着你看来着。”

身旁,一个衣冠楚楚的30岁左右的男子笑着。确实面熟,但—时想不起叫什么名字。

“怎么,忘了吗?我是你同校下班的村中啊。”

“啊,村中君!”

木崎终于想起来了。村中勇吉似乎是北海道渔村町一家渔霸的儿子。当时不怎么上学,但家境富裕,时常开着一辆赛车来学校,被女同学们簇拥在校园里,威风凛凜,不可一势。偶尔到学校来,也大多是钻进麻将庄或茶馆里鬼混。不上学时便玩什么高尔夫球、快艇、保铃球等时髦的游戏。整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和每天老老实实地来到学校上课,反而不为众人所知的木崎相比,村中可是学校里显赫一时的风流人物。

假如我要处于他那样的条件和境遇,决不象他那样肆意妄为,木崎曾以羡慕和绝望的眼光远远地注视过他。

木崎在村中的上班、上大课时有时和下班的村中在一起,但他太显赫了,难以靠近。

就是这个村中,在地铁中,向木崎打了招呼,进入200海里领海权时代后,北洋渔业开始萧条的今天,他家的家境也不佳吧。然而,瞬间产生的这种揣测立即为村中那无懈可击的服装否定了。看来他还是很吃得开的。

“到底想起来了吧。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在学校时,他们几乎没说过话,但多年不见的同期生相遇,村中似乎感到很亲密。

“你也很好吧?”

木崎怯生生地说着,向对方投去了灼人的目光,学生时期的自卑感一直延续至今,—点儿也没变。村中身着进口布料做的最新式西装,花纹漂亮的宽幅领带、闪闪发光的尖头运鞋、袖口中时隐时现的手表也好象是瑞士产高档品,就连那领带别针和袖扣都告诉人们,这是一个十分富有而地位稳固的人。

与此相反,木崎十年如一日,老是穿着一身灰鼠皮,衣服都发了光,不能见太阳,裤子的膝盖成了圆形,皮鞋底也磨偏了,他每月也领工资,并没贫困到如此地步,只不过是没有精力注意穿着而已。

乘通勤电车时,要给课长占座,在公司里,是杂务员;在家里又被妻子抛弃了,这种无聊又頹废的生活,对他来说,服装只不过是用来遮体的掩饰物。

讲究漂亮的服装,是因为有要向女人和社会炫耀自己的自我意识。而在社会上引人注目,就要承受被社会注目的紧张感,这种紧张,木崎从来没领教过。因为,引人注目的意识有生以来就未曾有过一次。

他自认为是无能之辈,就象怕阳光的蟑螂一样,总是不停地向阴暗处逃避。

见到村中后,发现那种自卑感不单单是学生时期的延长,更象是在不断地增强了。

“你依然如故,精神抖擞啊!”对这无意之中流露出来的奉承般的口吻,木崎自己都甚觉厌恶。

“不,不行啦,世态严峻哪。不能象学生时代那样开着赛车兜风喽。”村中说着,用眼睛扫了一下木崎的穿着。

“你现在住在哪儿?”木崎小心翼翼地问道。曾经有传闻,说村中毕业后回家乡继承家业去了。

“家里破产了。200海里领海权确定以前,就捕不着鱼了,我们全家都搬到东京来了。你现在工作忙吧?”村中以反问躲闪着木崎的问话,他好象不太想谈自己的事。看来不断变化的社会风波也波及到了这个享乐型青年的榜样村中了。

“嗯,凑合吧。”木崎含糊其辞地点点头。自己不显眼的地位,实在是没什么夸耀的。

“在什么地方工作?”村中毫不客气地继续问道。木崎不得不说出了公司的名字。

“是安心药贩啊!那可是一流公司。”

“不过是个卖东西的。”

“什么卖东西的?”

“唉,就是推销员。”

“原来是药品推销员哪。是不是象富山的卖药的?”

“富山的卖药的?有些相似。”

“那你现在结婚了吗?哎,当然早就结婚了吧?”

“嗯,算是吧。”

“有小孩吗?”

“有一个。那么,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直处于被动挨问的木崎,好不容易抓到反问的机会。

“你看我忘了介绍了,对不起,我现在做这个工作。”村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比普通名片大一圈的优质纸名片,上面印着“中央经济管理公司调查主任”字样,

“这个……”木崎抬起眼睛问。

“是以企业为对象收集情报的工作。即是一种私人咨询处,不过不单单是咨询,还出版杂志、书和报纸什么的。”

“这么说,规模不小啊。”

“嗯,这方面是鲜为人知的。”村中颇为得意。虽不知道那个调查主任是何种地位,但既然有“主任”二字,定是个什么头头吧。

“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工作啊。”现在的木崎看来,什么工作都比他的工作着意思。

“情报是商业的命脉,所以在现今社会处于领先地位,这也是事实,可以说是个比较有意思的工作吧。”

村中脸上明显地带着优越感。接着他又象突然想起来似的问木崎道:

“对了,你们推销员是不是按公司的合同以工作成绩领取工薪?”

“是这样,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是正式职员呢。”木崎有些抬不起头来。

“其实,没什么难为情的,现在就是靠本事挣大钱的推销员时代。比起拿死工资的正式职员,还是你这一行有干头儿。”他劝慰般说道。接着,又说:

“所以,推销员也有推销员的自由。要是不想干了,随时可以找一个别的更好的工作,现在,公司只不过是暂时栖身之地。怎么样,你在那儿要是有临时想法,可到我们公司来干干,现在空着一个位子,正在物色人选呢。我看你正合适。同期同学,知道根底,也信得过。因为工作涉及到企业的机密,不是可靠的人可不行。你若真有这个意思,待遇尽量从优。身分么,作为公司职员,享受固定工资待遇。拉家带口的,这比起拿佣金的推销员来,是份有生活保证的工作。”村中刚刚称赞过以本事赚钱的推销员的工作如何自由,这会儿,又转口相劝改行做有生活保证的职员了。

这一番出乎意料的言语,倒叫木崎不知所措了。

“如果你肯到我们公司来,可以给你这个数儿。”村中表示出的金额,约是他现在收入的3倍。

“真给这么多?”木崎着实吃惊不小,却又半倩半疑。此话出自于多年没见面,而关系不甚亲密的早年同学村中之口,使他难以轻易相信。更何况他还不了解“中央经济管理公司”的底细。

“这还是最小的数,要是境况好了,还有奖金,怎么样,来吧。”

“这件事太突然了,我真有些措手不及。”

“是啊!多年后刚刚相遇,就突然谈起这种事,自然是大感意外啦,说起来,这话只能对你说……”

村中装摸作样地看了看周围,故意神秘地说:“我们公司,实际上是代理。”

“代理?”

“背后有个庞大的资助者,名字现在还不能透露。我们是某大企业伪装的情报收集代理人。如果企业直接出面收集情报,困难不消说,还会招致很多麻烦。因此,企业隐藏在后,由我们出面活动。以出版活动做掩护,麻痹对方,就容易弄到情报了。说起来,是经理室直属的密探,所以,资金方面完全没问题。”村中象看透了木崎的心思似地说。

“可我不会收集什么情报呀。”他刚要说我只会干些杂务活,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职员并不都是情报收集员,那只是一部分。情报收集得再多,如果不及时整理出来,以便随时使用,就失去了情报的意义。现在,正是整理工作方面缺个人。”

“如果是整理工作,我似乎还可以干。”木崎渐渐地被引入村中的话题中,引引文件,整理点什么例子正是自己最拿手的。

“现在马上让你答复,恐有诸多不便。这样吧,你若想来,就按名片上的地址给我打个电话。即便我不在,你说一声是村中介绍的,他们就知道了。”

村中抛出了诱饵,却又没送到对方嘴里,他似乎清楚这种调胃口的谈话方法的效果。

就在木崎终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到进一步询问具体内容时,村中要下车了。

“我在这儿下车。如果有意的话,给我打电话,再见!”村中充满自信地下了车。是对自己人生的自信,还是认为木崎肯定会上钩的自信,对此无从可知。

村中投下的一石,在木崎胸中泛起了涟漪。

——他是出于真心相劝吗?该不会是对久未见面的无精打采的同期同学做出的一种假意关心吧?

木崎迷惑不解。虽然在迷惑着,却被卷进了旋涡般的村中的话语里难以自拔。

不管怎么说,3倍的工资收入和生活有保障确实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既然背后有个大资助者,可以说是终生安定。从村中的服装上即可看出安定的程度。那么值钱的服装可不单是靠简单的工作即能维持的。

村中穿那一身服装十分得体,那并不是在故意炫耀,而是以富裕生活为基础的高雅和潇洒。

如果真成了大企业的经理室特使,那就不是“当地土著人”了,那么一来,妻子肯定也会刮目相看。

死赖在现在的公司,根本没什么前途可言。既要屈辱地受宫西奴役,又要干那些下贱的杂务活,可悲地栖身于实用主义第一的公司中最阴暗角落,永无出头之日。

那种生活已经过够了,如果遇不见村中,他大概还能继续忍受那种屈辱。然而,在听到村中那令入垂涎的话后,就好象地狱之灵见到了天堂之光明一样,一刻钟也不想忍耐下去了,投下通往天堂的蛛丝的是村中,那蛛丝不知能否承受得了自己的体重。然而,除此之外,没有赖以寄托的希望。

顺着蛛丝往上看时,发现那最上方的世界是那么美丽,充满阳光。那里没有宫西的凌辱,也没有定额的压力,更没有总公司与分公司的差别,有的只是高3倍的收入和生活的保障。何况,收集企业情报,又是别有情趣的工作。

——这是进入“天堂”的唯一机会。

木崎决心已定。行动宜早不直迟,如果村中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或者别人出来补了缺,那就来不及了。

3天后,木崎按照村中的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挂了电话。

“村中不在。”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腔调平淡。

“出去了吗?”木崎顿觉大失所望。

“是的。”

“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约两周后吧。”

“两周!这么长时间。”失望象墨溃一样浸满了内心。别说两周,就是一天也等不及了。

“到什么地方去了?”木崎忍耐着失望,继续问着。

“国外。”.

“国外!哪个国家?”

3天前才刚刚见过面,可现在竟出国了。木崎着实感到村中是生活在自己无法想象的世界里。

“无可奉告,您是哪位?”

“啊,对不起。我叫木崎,是村中……”

“啊,您是木崎先生,村中大学时的朋友。”对方的声音立刻变得柔和了。

“村中已讲过了,说是这两天您能来电话。”

“村中是这么说的?”村中已经看透了木崎的心理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