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以后,那个男人就会完全照我的意思做了。)
慢慢地把液体送进喉咙,纪久子来到窗边。视野中尽是大都市夜晚的灯光,与时间成正比,夜越深,灯光越疏落,但有如打碎彩色光般华丽的气氛,仍未失去。
纪久子喜欢从高处俯视都市的夜景。这并不是因为隐藏了都市丑恶的一面,反而因为丑恶沉暗夜深处,更强调了想像中的丑陋。灯光的点越明亮,越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丑恶为养分发射出来的。
“我一定要登上万国博览会制作人的宝座。”
目光下许许多多的白点,使纪久子产生更强烈的意志,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独个儿欣赏她最喜欢的都市夜景。在美国的时候,这个时间不是累极酣睡,就是身旁有男人。
纪久子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冈仓搭档,组成乐团到俱乐部巡回演奏,是十九年前的事。接着让冈仓当社长,成立冈仓传播社。第二年便发展成资本额达一百万元的大传播社。就在这时候,赶走无能的冈仓,也改名为纪久传播,于是开始了纪久子阿修罗般的奋斗。
为了争取立足之地,踏入了国外著名艺人的巢穴,用自己的身体不断拉拢和电视台有关的人员,以后是和报社,电视台地位的能者,如此一步步的向电视节渗透。
……(此处原文实在是看不清楚。——hezhibin)
而她把这些话当做发展中必会遭受的妒忌,以冷笑对付。
演艺传播的工作,就是介绍演艺人员,如果没有演艺人员就不能做生意,电视文化泛滥,需要大量的演艺人员,于是演艺传播开始粗制滥造艺人,“原料”不再匮乏,在电视台四周的咖啡厅或餐厅里,有很多患上“明星病”,看起来很漂亮,脑子里却空空的年轻人。
其中,不论那一个都好,找一个恰当的来,强迫推销,就可以成为明星。白痴节目的演艺人是不需要才华的,最重要的是连续让观众看到,任何不起眼的人,日夜不停地出现在荧光幕上,观众就能接受,电视便具备了这种魔力。而纪久传播趁着大量需要演艺人员的机会,在受电视台欢迎的时期里,迅速成长为已经看不清真面目的,演热界的庞大企业。
如今的纪久传播有非常强大的实力和政治手段,可使任何一个土包子变成明星。
可是纪久子并未因此感到满足。虽然拥有很多明星,被视为演艺界的女强人,但电视台一说不用,一切都完了。她身为一个虚荣事业的经营者,比谁都更清楚的知道,在美丽外表下的内涵是多么脆弱!
要趁这层彩色的外衣尚未褪色的时候,能捞就捞,使内涵更加硕大。现在纪久子所想到的,不是对日本的音乐文化有多少贡献,而是为了纪久传播的存在与发展,追求利益。
虽然足虚荣的事业,但也是企业,所以必须赚钱。有一位大企业的独裁者曾经说过:“没有利益的企业是罪恶”,她彻底信奉这句话。
因此当被认为“榨取者”,或演艺界的“下流货色”,她也毫不在意,重要的是获得胜利。
能把万国博览会的制作人拿到手,成为世界级的纪久传播,君临于演艺界上,那些叽叽喳喳“小麻雀”们自然会沉默。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必须把过去对纪久传播贡献甚大的冬本开除。
冬本曾经冷酷的宣称:“演艺人员不是人,是商品。”如今纪久子要以更残酷的手段来埋葬他。
3
风见东吾认为机会终于轮到他身上。因为第一号人物太过能干,他自认为未曾有过对抗的意识,但在内心深处却积存着做为第二号人物的悲哀。
而且,如果是一般的第二号人物,可以慢慢等待,终有一天会成为第一号人物。可是,对风见而言,因为冬本的年龄比他小,所以除非冬本因某种事故突然死亡,否则根本没有希望。
绝对不可能成为第一号人物,这样的第二号人物的悲哀渗到骨子里去了。如今,眼前的障碍物即将消除,他会登上第一号人物的宝座。
况且,不是普通的第一号人物,是天下最大的纪久传播的第一号人物。当然,还有纪久子,她是绝对不可侵犯的第一号人物。但她究竟是对外的代表,只要冬本不存在,他就能掌握纪久传潘的实权。
能掌握纪久传播的实权,无异支配了整个日本的演艺界。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这一次好机会。而且顺利除掉冬本之后,不但能得到第一号的宝座,可能还会获得美好的“奖赏”。
只要是男人,对美村纪久子不可能没有野心。灵动跃艳的姿态,是成熟女性的代表,充满了曲线美的诱惑。过去因为有社长和职员的身分差距,以为是天上的月亮,不敢奢望占有:身为男人,如果有一次能和那样的女人……为了使这样的愿望冷却,不知挨了乡少痛苦!
现在纪久子说,只要对“冬本之战”成功的一天,就仑当做奖品,把她那冶艳的身体给风见。先不提第一号人物的宝座,光就这件事除掉冬本也很有意义。
风见为了争取降临自己身上的双重机会,忘掉了纪久子要除掉冬本的冷酷心态。
“可是用谁呢?”
风见当前的问题,是选择用来做让冬本失势之藉口的女艺人。如果是没有名气的新人,做为丑闻的对象显然不够分量,如果是红人,又可能不会答应。
最理想的人选,是已经出道,却需要更上层楼才能红起来的人。
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找个名叶四叶绿的二十一岁的歌星。
四叶绿因父母患上了明星病,听说想进入唱片界需要几百万圆,便当真了,把祖奄卖掉,投入资金。等到钱花完,人也被弃置时,风见把她收容到纪久传播,让她唱些日本味的歌,还算唱得很好,可惜始终碰不到适合她唱的歌,一直为不能突破现状所困。
她的精神年龄大概只有十四、五岁,再加上父母的殷切盼望,她的明星梦非常强烈。
有些人为了当明星,不惜出卖肉体,或者让路人打自己的头,做为自我宣传。而四叶缘也具备了为了出名,可以做出任何事的环境与性格。
由于电视普及,在号称“全民艺人化”的时代,成为演艺人员,是最能够满足没有头脑,没有实力、家庭贫穷的年轻人,对高级社会之幢憬的“灰姑娘的玻璃鞋”。
当然,如此为了大众的需要而粗制滥造的,并不是真正的明星。在还不满一年的时间里,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新人会被当做消耗品抛弃,如同“浮萍”。
为什么需要大量生产演艺人员,尤其是歌星呢?
就是他去年NHK例行的“红白对抗”来说,根据收视率调查,最高达百分之六十九点七。等于是十个人中有七个人,在“欢乐歌星”中度过除夕。
不但是除夕,随便转到那一个频道,歌声皆如洪水,最近电视节目迅速增加,据说每周超过五十个,可见膨胀的程度。
歌唱节目大为泛滥的理由,最重要的是制作成本低。和写实电影或通俗剧比较,制作费用少很多。这在因为不当竞争,每一家电视台的利益都减少的情形下,歌唱节目成为电视台的一大诱惑。
成本低又能拥有高收视率的歌唱节目,几乎是电视台的“救世主”。
歌唱节目的成本所以这么低’是因为歌星的报酬比演员少很多。据说 。拿日本第一流的明星演出三十分钟通俗剧的报酬,就可以请来十名以上的一流歌手。
虽然电视的报酬很低,但这是当上明星的最佳宣传媒体,而且也是计算歌手的最佳财源——巡廻演出和夜总会做秀时,叫价的“基本分数”,所以歌手们对电视上的表演也绝对不敢轻忽。
总之,歌唱节目一旦成为萤光幕上的“主流”时,光靠正规的歌星已经不够用了,于是演员出来唱歌,作家出来唱歌,甚至连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幼儿也被拉上舞台。
因为有两家电视台同时播出类似的节目,所以曾经发生过同一名歌星,在同一时段,在两家电视台同时播出相同歌曲的怪事。
如果红歌星不能每周演出,为了避免节目开天窗,于是把同样的歌曲发分成三、四段,换了几次服装,每周一小段、一小段使用,这是电视台使用的技巧。
在歌星方面,只要去一次录音室,就能一次领到好几份演出费,当然十分高兴的认为这是合理有效的方法。可怜的是观众,一两个月前的录影,欺骗观众是“现场转播”,还高兴的捧场观赏。
对歌星而言,表面上好像是很理想的时代,但歌唱节目如此汜滥,导致许多节目中不断播放相同的歌曲,易使观众看腻,发生所谓“自相残杀”的现象。
而且,不断推出新歌曲,就像开发新产品的竞争一样,令新歌曲的寿命减短。去年以前还能够持续半年的畅销歌曲,如今只能维持两个月,这种现象,必然会缩短歌星的寿命。
好不容易开始走红,因为第二首歌曲不畅销,这位歌星的寿命就此寿终正寝。
原本就是赶搭歌唱节日热潮的巴士,在做为一个职业歌星的基础尚未稳固时,就被强迫推上舞台,所以一旦走下坡时,跌落的速度也非常快。
这时候,的的确确成了消耗品,没有人会多看一眼。例如在一九六九年,出道的唱片歌星有四百四十七人,等于每天制造出一、二名歌星,其中能暂时获得歌星宝座的只有三、四人,其他的人都没有冒出头,或是昙花一现,寿命非常短。流行演变之迅速,以及唱片公司过度激烈的竞争,诞生了这种几近残忍的“新人用了就去”的时代。
虽然如此,向往这种“短暂的荣光”,希望进入演艺圈的人从未间断。对于没有任何才能,只有强烈自我显示欲的年轻人而言,使自己进入萤光幕的影像中,是多么魅力四射的事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非但是肉体,连出卖灵魂也不在乎。甚至于可以说,这些罹患明星病的年轻人,几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灵魂。
为了能出现在炫目的舞台上,宁愿成为演艺传播耍猴戏者的猴子,从一个电视台到另一个电视台,从一个摄影棚到另外一个摄影棚,这种连睡眠时间都被完全剥夺的没有人性的重劳动,也当做自己“红”的证明,高高兴兴的去承受。
“哼!红了是没错,至少悬从猴群中选出来的猴子。”
凤见露出苦笑,这是他自己,也是耍猴者的苦笑。
总之,风见为了推动“冬本之战”,选定了一只叫四叶绿的可怜母猴。
4
在麻布三丁目,原有的中国大使馆附近一个清静的转角处,有一家不甚起眼,名叫“飞盘”的小洒吧。地点虽然是在著名的六本木地区里,但由于经营者以前很长一段时间是职业妇女,而且距离六本木中心地区稍远,所以来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上班族。
飞盘掷出去后能又回到自己手里,原本是澳洲土著的武器。大概是寄望来过的客人还能再度尤临,所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大概由于这个名字发生作用,大部分的客人都是常客。
风见也是这里的常客之一,他常来这里的理由,是不必顾虑像在其他酒吧里,一定会碰到演艺界的熟人。
这里的气氛,也呈现着稳健的上班族气氛,听不到“黑夜发展”的颓废音乐,不过那些人认为似乎还有潇洒的都市景象。
风见约四叶绿到这里来。听到在纪久传播仅次于冬本的人物,也是她后台老板风见,以严肃的表情吩咐下来,四叶便以演艺人员特有的第六感,高高兴兴的跟到这里来。
“也让你等了很久了吧,可是最近我们这里的歌手都陷入低潮,尤其是春木光也降下来了。如果现在不推出耳目一新的新人,纪久传播的将来就要见起红灯了。”
坐在“飞盘”靠里面的位子,风见当面这么说出来时,四叶绿的眼睛里散发出光彩。她从气氛中就可以知道,是准备起用她当那个“醒目的新人”。四叶绿毫无戒心吞下风见的饵。
“你大概也知道,最近的演艺杂志,对纪久传播属下的演艺人员攻击得很厉害。所以,现在我想起用你,你有足够的素质和才能,可以成为纪久传播赚钱的明星。只是过去没有完全适合你的企划而已。只要有适合你的歌曲,一定可以让你一举成名。社长也赞成起用你,所以决定要用纪久传播的力量把你推出去。”
听风见说话的时候,四叶绿的眼前出现了许许多多彩色的漩涡。关于擅长制造明星这件事,纪久传播是很有名的。只要是看准一个新人,就会竭力向电视台的有力人士,或演艺新闻媒体推荐,无论如何,都要塑造成一个明星。
把制造明星“商品化”, 一直力捧到成为能赚钱的明星为止。明知赔钱,却在大剧场举行个人的表演会,买光所有前几排的座位,送给各界有关人士。
数不清有多少次,她看到伙伴们从“大房间”的角落里被起用为明星,被推向豪华的舞台。一次次的羡慕和嫉妒,使她的心都快要炸开了。
长期的忍耐终究有了结果,现在终于轮到它了。既然要用纪久传播全部的力量,一定会采取空前的推销方法。
“从各方面研究你的特色,发现含着眼泪,诉说女性心理的新抒情歌曲最适合你唱,也准备请第一流的人才担任作词作曲。营业和宣传部门的人也都很惑兴趣,年终的企划准备以四叶绿这条线进行,很有可能参加‘红白对抗’。”
风见越谈越具体,四叶绿高兴得都快坐不住了。纪久传播有足够的力量,可以让一年不曾在电视上一次的新人,参加歌星们最向往的大舞台,也就是东洋电视的“年终红白对抗大赛”。现在,厚厚的云层终于散去,耀眼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风见对四叶绿的兴奋浇了一盆冷水,她心中似乎出现了不祥的预兆。从风见眉头皱纹的深度,就可以察觉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她觉得这件事太过理想化。
“问题在于,冬本经理对于起用你的事情表示有困难。冬本经理是纪久传播掌握实权的人,所以社长不能不考虑他的意见。”
四叶绿不明白为什么冬本不肯起用她。然而,她不过是许多艺人中的一个而已,对她而言,冬本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如果连社长都要退让一步的冬本提出反对,即使风见支持她也没有用。既然如此,还不如压根儿不要提起这件事,让她有飞上天的喜悦之后再推下地狱,实在是太残忍了。
“冬本经理为什么表示有困难,你能想到是什么原因吗?”
“不,我不知道。”四叶绿以将哭欲哭的眼睛看着风见。她当然想不到是什么原因。
“我们也觉得奇怪,后来经过调查,终于找出了可能的原因。”
“是什么?”
“因为你以前甩过冬本经理。”
“这怎么叮能!”
“不,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觉,冬本经理是何等高傲的人,所以不会很明显的对你表示。他用轻描淡写的态变想让你知道,可是你没有发觉。也可以说,你根本没有努力去察觉他的意思。如何?这么说了之后,你有没有想起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经常都像戴着假面具,毫无表情和演艺人员们接触的冬本,不可能单独对她有特殊的感情。但多少有点长不大的四叶绿,很容易就被风见的暗示迷惑了。
如果以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来看,别人一切没有任何意义的举止,都好像对自己有特别的意义了。
“老师,我该怎么办呢?”四叶绿以求救的眼神看着风见。她自从被风见收容之后,就一直喊他老师。
“只有一个方法能突破。”风见特别严肃的说。
“真的吗?”四叶绿发出得救一般的声音。
“很简单,你让他达成愿望不就得了。”
“那种事……”几乎想脱口而说这还不简单的四叶绿,又急忙地把这句话给吞回去。不过事实上,这种事也不必大惊小怪,说成什么突破的方法。
处女的那个东西,早在不复记忆的遥远时代里就丢弃了。当碰到一个没有道德观念的制作人时,不但金钱,连身体都被他玩够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惜的了。
更何况,能做为自己发展的手段,等于过去免费赠送的身体,能够最有效的运用。
“我没有关系,只要冬本经理想要我的话。”四叶绿自认为选择了最恰当的字眼回答。她的眼睛里已经露出了女子想把自己的身体当做武器使用前,动物一般的光芒。“可是,我该怎么向冬木经理谈这件事呢?”
四叶绿马上又感到不安,因为她想起了冬本生硬的表情,实在没有机会开口。
“只要你有这个意思,不必担心怎么向冬本经理表达,我们会替你安排妥当,以后的事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得到冬本经理的欢心,不但对这一次的企划,对你长远的未来也有好处。要让你做这种事,原本我也很难过,然而为了你的将来,希望你能原谅。”风见对四叶绿说完、低下了头。
“老师怎么说这种话,我感谢都来不及。不过真的能成为红歌星吗?”
“只要能拉拢冬本经理,绝对没有问题。现在你已经有了这个意思,也等于成功了。今天晚上,就为庆祝纪久传播的红歌星诞生,干杯吧!”
“我太高兴了。”四叶绿的眼睛已经像明星一般,闪闪发光。叫杯香槟酒和四叶绿干杯的风见,心中暗自得意窃笑。
(傻女人!现在用来打倒冬本的饵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是如何让他吞下这个饵。他绝对不会轻易上钩,现在就要看我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