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桃泽被追得走投无路。过去的逃亡生活不需要顾忌警察,但是以后的情况则截然不同了。遭到全国通缉的杀人犯不仅须要逃避警察的追捕,而且必须躲着所有人的眼睛,即使找家简易旅馆住一宿,也要战战兢兢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时值正午,远方响起报时的汽笛声。冷清的公园騷动起来。午休时分,在附近公司或机关工作的人常来公园小憩。一对青年男女愉悦地说笑着朝胡桃泽屁股下的连椅走来。
茫然自失的胡桃泽被连椅弹起来,慌忙躲开二人,绝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的面孔!今后要躲进世人厌弃的最黑暗的角落里。
胡桃泽急忙逃出渐次热闹的公园。他无处可去,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了。家中多少有点儿积蓄,但是回去取钱就等于自投罗网,警察一定在那儿布下了暗岗。
尽管胡桃泽发誓要捉住杀死多计彦和丹泽的真正凶手,可是眼下却手足无措,全国到处缉拿杀人犯,自己连藏身的地方也没有。
四面楚歌的胡桃泽豁出去了,他准备与砂木搞一笔交易。胡桃泽本来就是从砂木的“保护”下逃出来的。但是仔细想想,那人未必就是敌人。即使砂木想把杀死丹泽的罪责转嫁到胡桃泽头上,如果有人作证案发时他不在杀人现场,那么,砂木苦心布置的圈套岂不等于枉费心机!反过来讲,假若砂木真的是设置陷阱的元凶,他一定会在除掉丹泽的时候,设法把胡桃泽骗到没人的地方,以证明胡桃泽去了杀人现场。对于砂木来说,要做到这一点是非常容易的事,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再就是银莲花餐馆的洋子,如果她是砂木的同谋,必然主动接近胡桃泽。
现在固然不可完全相信砂木,但他是从国东半岛的悬崖下救出自己的恩人;被诗子利用一事也是砂木经过细致分析,然后告诉自己的。胡桃泽深深感到,砂木多少具有“朋友的成分”。此时此刻,只有同他取得联系,才是摆脱绝境的唯一办法。
胡桃泽把电话要到砂木情报所。砂木有一部对外保密的直拨电话。恰好他在那里。
“听声音是胡桃泽君吧。你在哪儿?为什么突然躲起来了?”砂木责备说。
“砂木先生,我想见见你!”
“我也想见到你啊!多计彦的尸体被发现,你遭到通缉。这些,大概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那不是我干的,我只勒过他的脖子。”
“我也觉得奇怪。报纸上公开的死因与你讲的不一致,多计彦不是窒息而死,而是被人用钝器击碎了脑后的颅骨。”
“所以说,那不是我干的。好像我没把多计彦勒死,后来又有人砸死了他!”
“即使你讲的都是事实,警察也不会相信的。今后,你打算怎么办?为什么离开了原来的公寓?”
“因为对你失去了信任。”
“噢,果然是这样。不过,我可是你的忠实朋友哟!大概是因为我把你的注意力引向了丹泽,所以你开始怀疑我。可是你不想想,如果我打算陷害你,丹泽死亡时,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骗到没人的地方,以证明你去杀人现场作了案!”
砂木讲的正是胡桃泽刚才想到的。
“现在,我谁也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
“想同你做笔生意!”
“和我做生意?”
“对。我眼下处境艰难,身上的钱也快花光了,想请你买下我的情报。”
“如果需要钱,我会高兴地借给你,不过,要钱干什么?”
“寻找杀死多计彦和丹泽的凶手,找到诗子!办这些事都需要钱。”
“在被通缉的情况下,你能办得到吗?”
“不管办得到与否,能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嗯,你要卖给我什么情报?”
“砂木先生,你曾经讲过吧?我不能眼看着前任经理国本多市郎氏用自己的全部心血建立起来的国本开发公司被人糟蹋!”
“是讲过。”
“你的这种心情,现在也没有改变吧?”
“没有。所以,我才努力搭救你这个陷入圈套的朋友。”
“我先问你,银莲花的女侍是不是你的爪牙?”
“怎么可能呢?我也在拼命寻找她!”听砂木斩钉截铁的语气,洋子好像真的不是他撒下的诱饵。胡桃泽提了提精神,继续说:
“关于那个洋子,我摸到了一点儿线索。”
“噢,找到洋子了吗?”
“目前还没有。只是得到一点儿信息。”
“什么信息?”
“洋子与飞车队有联系。有人曾经看到过她同国本开发公司的职员在一起。”
胡桃泽把在“七个半”茶馆获得的消息告诉了砂木。
“这情报,你是在哪儿得到的?”
“上马附近的环七公路旁有家茶馆,叫‘七个半’,是那儿的飞车队的年轻人告诉我的。他的名字叫‘弘志’。”
“弘志?”
砂木想起跟踪数久时遭到两名年轻人欺骗的痛苦记忆,其中那个男的也叫“弘志”。
“那个叫弘志的是不是脸上长粉刺的小伙子?年龄在二十岁左右,身边有个比他大一两岁的女朋友?”
“噢,你都知道了?”
胡桃泽泄了气,本打算提供一份儿重要情报,不料却被砂木抢在了头里。
“不,不知道。只是在哪儿见过这么个人,我想大概就是他。……哎,他真的看到过洋子和国本开发公司的人在一起吗?”
“对。”
胡桃泽毫不含糊地回答。砂木揣摩着这份儿情报的意义。这时,残留在电话亭玻璃门上的字迹犹如点点磷火清晰地闪现在砂木面前。
“向住……东……拳……防……原文……台密……”透过断断续续的文字,砂木突然回忆起原文的出处。
“我向往的地方是国东半岛,她宛如一只握圆的拳头伸向周防滩……半岛哺育了藤原文化,镶嵌着天台密教与八幡信仰融合成的……”
对,玻璃门上的墨迹来自刊登在社内通讯上的胡桃泽的随笔。这篇随笔的一部分内容为什么出现在公共电话亭上呢?国本开发公司的社内通讯……。
胡桃泽提供的情报唤醒了砂木的记忆。一方是“国本开发公司的职员”,一方是“国本开发公司的社内通讯”,双方都与国本有密切联系。
大概国本数久从一开始就插手了这次事件,但是仔细分析,和洋子在一起的“职员”好像不是数久。
莫非是受命于数久的马前卒?另一方面,数久接受某人的指示,曾经走进发生故障的电话亭。也就是说,被人骗出来的国本数久不可能事先把“电话已坏,停止使用”的告示贴在玻璃门上。
由此可以断定,贴告示的是数久以外的另一条线上的人,而且来自拥有国本开发公司社内通讯的地方。
作为持有社内通讯的场所,占有量最大的是公司内部,其次是职工家中,向外部发行的数量极少。现在又冒出了和洋子在一起的“职员”。电话亭上的字迹和“职员”紧紧地拴在了一起。砂木确信:
“除数久外,与国本开发公司有关的人参与了这次事件。”
“喂喂,我提供的情报有价值吗?”胡桃泽不禁询问在电话中沉默的砂木。一旦被拒绝,胡桃泽将失去唯一的指望。
“你……可以把这份儿情报让给我,并希望你能与我合作!”
“不,我只能有保留地相信你。”
“胡桃泽君,请你全面相信我!和我携起手来共同铲除陷害你、蚕食国本开发公司的蛀虫!”
砂木伸出温暖的手,向不知身在何处的胡桃泽发出诚挚的邀请。
“胡桃泽君,你现在在哪儿?万一被警察抓住,你再也逃不出来啦!”砂木继续劝道。
“在被警察捉去之前,必须找到证明你无罪的证据,警察是不会同情嫌疑犯,帮助你洗清罪名的。只要抓住你,他们会立刻以杀人罪向法院起诉。到那时,你注定要被判为极刑,永远失去寻找敌人的机会!”
“那,我该怎么办呀?”
本来打算做交易的胡桃泽开始失去主张,转而乞求于砂木。
“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被警察抓住。到我这儿来吧,我把你藏起来。首先稳住阵脚,然后再向敌人进攻!”
胡桃泽手握听筒,思忖了片刻。不可完全相信砂木,委身于他需要押上最大的赌注。
但是,长期流浪下去,必定被警察捉去。反正早晚都要蹲黑屋,索性把生命押给砂木!
“胡桃泽君,你听到了吗?现在在哪里?再也没有时间犹豫了,全国都在通缉你!”
在对方的催促下,胡桃泽终于把自己的地点告诉了砂木。
“知道了。请在原地稍候,我马上去接你!”说完,砂木匆匆挂上了电话。
二
多计彦的尸体被发现后,国本数久自然也逃不脱警察的怀疑。如果多计彦从地球上消失,他是第一个受益者,另外还有多计彦的两个妹妹。假如哥哥死去,嫂子失踪,国本家的一切财产必然归于她们二人。根据财产继承法,她们享有的权利最大。
幸运的是,在法医鉴定的多计彦的死亡时间里,二人利用新年休假分别随丈夫出国旅行,从根本上排除了参与犯罪的可能性。
当负责此案的警察把视线集中于数久时,从多计彦的指甲中发现了犯人的皮肤残片,由于血型和胡桃泽英介的相同。数久暂时摆脱了警察的视线,但是并没有完全被排除在怀疑圈之外。
然而另一方面,如果把数久看作杀人犯,就无法解释诗子的失踪。因为数久根本没必要杀害或监禁诗子。倘若在多计彦的尸体出现之前,诗子被掠走她的犯人放回来,数久肯定陷入困境。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诗子的继续失踪竟然拯救了进退维谷的数久。
正当数久暂时躲过警察的怀疑,暗暗松了一口气时,那个影子般的敌人又出现在电话里。
“多计彦变成一具尸体,你马上要荣升为经理了吧?”对方讥讽地说。
“还没有正式决定,要等董事会表决!”
“董事会长不是你国本数久吗?这和已经决定大概没有什么区别吧?”
“这不关你的事!夫人在哪里?快把夫人放回来!”既然多计彦已死,数久希望诗子早点儿回来。
“经理升天,你突然着急起来啦!哼,算是让我猜对了,夫人果然和你私通!”对方一语击中数久的要害。
“你,你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