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给畑尾之前,把照相机借绪过石田吗?”
“哎吩,这可记不得了。也许借给过。”
“石田自己没有相机吗?”
“他的照相机坏了,说是要选购一架新相机太费事,所以可能就借了我的。”
“您去年六月十二日同畑尾久夫开车出去郊游了吧。”
“照相机完了就是汽车呀?我不记得了。”
“畑尾久夫提供了证言。”
“那就可能是去了。好久没有去玩过了。”节子含笑说。
“那一次您向汽车租赁公司预约了DXA超豪华旅游轿车。您不会驾驶汽车,可为什么预约了特定的汽车?”
“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恰好从租赁汽车公司门前过,看见了样式好看的就定了的。看见那辆车,就忽然急着想去开车旅游,招呼了畑尾先生。一定是这么回事。”
“这同一辆车,在两天前的六月十日石田曾经租用过。”
“这事我全然不知道。这是偶然的一致。石田先生可能也是从那家汽车租用店的前面通过,和我一样忽然想开车出去玩的吧。”
“为什么不邀您一同出去?”
“这是他的自由,女的又不只是我一个人。”
“有迹象表明用那辆车说道二宫加代子的尸体。”
“哎呀,真可怕!”她又一次大幅度地抖动了一下身子。
”您那时候,是不是和石田在一起?”下田直盯着对方眼睛的深处。
“我?为什么一定要有我在一起?石田先生可能同别的女人一起去开车游玩了。”
“您是先在车里掉了什么,出于耽心,便唆使有驾驶证的畑尾把车借出,把遗忘的物品取回来的。”
“请别这么说,好像就是同谋,这种说法可不对。究竟有什么证据说这样可怕的事情,我只不过租给石田先生一张桌子而已,他以什么名义干了些什么,我怎么会知道。超出这个范围去谈论,我要控告你们说毁我的名誉。”
节子满脸通红,非常激动。下田到底年轻,一路穷追不舍,终于使她完全激怒了。而且适时地使对方发怒,也是这方面的手段,打算让对方在感情激动的时候露出破绽来。
不过,敌人也许已经看透了这方的意图,而做着演技。于是大川又重新接过了接力棒。
“您去年七月十八日午后六时左右,从平河町的皇家饭店,打电话找畑尾久夫出来过。”
“这我不太记得了。”
“可是因为按电话的是畑尾的妻子,您就慌忙退了饭店的房间。为什么这样做?”
“这么一说,我记起是从旅馆里给畑尾打过电话。不过,我知道自己的相好不来了之后,就没有必要在饭店里住了。我是很忙的。”
“您是害怕畑尾的妻子向我们报告,所以才逃走的吧。”
“我为什么要逃走呢?对我来说,与石田也好,畑尾也好,在一起度过的时候,不过是消遣而己。因为对方没有时间,我只好回去。”
刑事们耐着性子眼看射出的子弹一一被躲过去,突然亮出了杀手锏。
“二宫加代子患有肺肝蛭寄生虫病。”
“肺什么?”
“肺肝蛭。是从螃蟹身上移居的寄生虫。新井小姐,您不也是肺肝蛭病的患者吗?”
“说我是肺肝蛭患者?!”节子微微张开口,现出吃惊的样子。
“在您退掉的皇家饭店的房间里,留着这只空药瓶和高级手纸。瓶子的商标上写着‘比其奥诺尔’的药名,这是肺肝蛭的驱除剂。在高级手纸上印有您的唇纹。”
在大川示意下,下田向节子展示了盛”比其奥诺尔”的空药瓶和高级手纸。
她一瞬间愣住了,但马上破颜一笑。
“真不好意思,我一直隐瞒着的,可警察连垃圾都去翻弄,把别人的秘密拽出来呢。”
“别人的秘密?“
“是呀,我们这种把美当买卖做的人,身上若是生着虫子什么的,是绝不能让人家知道的。”
“虫子?那么到底还是有肺肝蛭了。”
“请别抢先。为什么您随意断定是肺肝蛭呢?寄生虫病并不都是肺肝蛭呀。”
“那么是什么虫子?”
“是从家里养的猫身上染来的绦虫。美容师身上有寄生虫如果被顾客知道了,一下子就都不再来了。”
“是绦虫吗?”
大川觉自己拿出的最大王牌,也被躲过去了。
“比其奥诺尔”这种药主要是对肺肝蛭的,但对于绦虫也有效,所以仅靠这种药就断定节子身上是肺肝蛭是不行的。假设她身上就是患的肺肝蛭症,那么人体之间也不会感染,也不能说二宫加代子的肺肝蛭就是新井节子传染的。
虽然已经追击至此,但是还欠缺决定性的一步。
刑事以咬牙切齿的心情,眼望着获胜得意样子的节子的脸。在这过程中已经感到了美容店里的兴旺气氛。预约的客人接踵而来,络绎不绝。
“如果公务办完了,请允许我回店房去,预约的客人恐怕都在等着呢。不管怎么说,很多客人只肯让我给他们做头发,所以真是忙得不得了。”节子现出着忙的样子要起身站起来。
“真是个好店铺。在这样头等的地界开个铺子,得相当的本钱哪。光靠桌子出租的收入,还差得远吧。”
大川临走时说的这番话,使新井节子变了脸色。
“下田君,看见了吗,刚才新井节子的表情?”刚一跨出店门,大川就对下田说。
“嗯,看见了。”
“这么大的铺面,一个女人怎么撑得起来。”
“登记是以她个人的名义。”
“通过石田之手,把二宫加代子的四亿五千万元夺了过来。那些钱都变成美容院了。”
“可是怎么能证明这一点?”
“是啊,无论是照相机、肺肝蛭,还是租用汽车,所有的线索都不是决定性的。”
“只要发现了石田,就能打开新的局面。那家伙到底跑到哪去了呢?大川先生,您不认为石田是被新井节子所消灭,把尸体人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了的吗?”
“大半是。”
“如果真是这样,只要不出现石田的尸体,我们就束手无策。”
“虽然遗憾,但是毫无办法。”
好不容易拉到跟前的一条大鱼,两个人拱手目送着它从网中悠然逃之而去。
4
新井节子两手抱着一大包东西,回到店里来。
“哎呀,老板娘,您买什么回来了?”店里的职员问她。
“来吧,都来。大家一块吃。”
她抱回来的大包里,冰淇淋堆积如山。职员们忘记了还有客人,大声欢呼起来。
老板娘为职员买吃的东西回来,这种事还从来没有过呢。
可是马上就出现了问题:“可是掌柜的,这么多怎么吃得了哇。”
容器里装着的冰淇淋,少说也有二、三百个。
“请客人也尝一尝。”节子满不在乎地说。
“那也吃不完哪。”
店内有六位客人,加上职员,也吃不完,其中恐怕还有不愿吃冰淇淋的客人。对正进行美容减食的客人来说。吃冰淇淋更是毫无道理的。
“反正得吃啊。”节子还是若无其事地把大把的冰淇淋塞了过去。
“今天老板是怎么啦?”
职员们都觉得费解。
这一天并非是特别想吃冰淇淋那样的炎热天气。
又过了几天,一辆小型货车横在店铺门口,司机推开门进来问:“这里是节子美容院吧?”
“是啊。”
站在门口的一个见习生对这位不速之容投以惊奇的目光。他不是经常来往办事的人。
“这里的经理订了货,要我送乌龟来了。”
“乌龟?这是怎么回事?”见习生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我马上就搬进来。”
司机满有把握的样子,回到车旁去。不久就和助手两一起抬进来一只象桶那样的容器。看样子里面还有水。
“这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乌龟。”
“乌龟,就是那个龟兔赛跑的乌龟吗?”
“是的。”
她往搬进店里来的容器里一望,大声惊呼起来。
“怎么啦,叶子?”
其他的职员都惊讶地跑了过来。她们也往容器里看,一个个都叫了起来,也有的人直叹气。客人们也围拢过来。
容器里有几百只甲壳发绿的刚刚生下不久的小乌龟。正是庙会的夜市上卖的那种水龟崽。
“这究竟是想干什么呀,往店里送这么多的乌龟?”前店领班的山崎良子埋怨司机说。
“您问想干什么,因为订了货,所以送来的。”司机有点生气的样子回了一句。
“我们店里不会订这玩艺儿。”
“节子……美容院不就是贵店吗?”
“综合美容院。”
“新井节子不是你们的经理吗?”
“是老板娘。”
“是她订的货。”司机抬高了嗓门。
这时,得到见习生急报的节子从店的里边赶来了。
“是啊,那乌龟是我订的。”
“老板娘!”大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这么多乌龟,打算做什么用?”山崎良子终于问了一句。
“大家分吧。”节子不冷不热地说。
“要大家分?这么多,没有用啊。”
“给客人们也分。”
“可是这乌龟,突然送给人家,多难为情呀。”
她这么说着,觉得若是被人塞过来一些乌龟,也是没法处理。
“叫你分,你就照吩咐的去做。”
节子大步走回里屋去了。
向司机一打听,原来是前一天节子到动物商店订购了三百只乌龟崽,并且预付了贷款。
可是这东西放在这里也不是事儿,只好放弃了货款,请人家又运回去。
这时,领班的联想起前一天的“冰棋琳事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觉得老板娘是不是有点儿失常。
然而在此之后,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的言行,同平时的举止没有什么两样,所以领班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多余的,也就放了心。老板娘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也许是想吓唬大家一下才这样做的。
乌龟事件过了一周左右之后,新井节子正在为客人美容,客人突然发了怒:“错了!我要的不是这种颜色。”
一看,这是一位最近崭露头角的电视明星。美容店开在青山这个地区,客人中演员很多。她恰好在这里染发。在洗发之后,正在向发际涂上油脂,然后给头发着色,而染发色却上错了。对老板娘来说,这是不可想象的常识性的错误。
节子也马上就察觉到这失误的严重性,马上把染料涂掉了。幸好是刚刚开始作业,立刻做了补救,如果发现得晚,那么就无法弥补了。
这是一位每天都在荧光屏上露面的走红演员,所以不是道歉便可了事的。
节子虽然一再道歉,可是这位演员却说再也不到这样的美容店里来了,然后就拂袖而去。
这位演员是替店里招徕很多顾客的上等主顾,光是她来光顾本身就能把店的身分提高。对这样的上客,如果是见习生姑且不谈,犯这错误的却是本店的经营者又是技术高超而闻名的老板娘,这就严重了。
山崎良子终于察觉到新井节子的身上正在发生异常现象,但平时的言行还是正常的。去问她本人时,只是回答说没有什么。
山崎良子把职员召集到一路向大家交代说。“老板娘太累了,尽量别让她去接待那些重要的顾客。”
“可是有人指名要老板娘怎么办?这样的客人最多了。”
事实上,这个店几乎是靠着节子的手艺支撑着的。
“老板娘的顾客我尽量去应酬,就说老板娘的身体不适什么的搪塞过去。你们大家也都把重要的顾客转给我和副领班手上。如果再出这样的差错,可就有损于本店的信誉了。”
大家对连续出现的三次异常事件颇有体会,都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然而三天之后,发生了一起决定性的事件。一位顾客突然发出了被杀一般的惊叫。
在场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转道脸去看,见正在让老板娘削发的那位顾客叫道:“住手!快住手!干什么呀。”
大家对那里正发生的难以置信的情形感到茫然了。
老板娘正用力按着那位哭叫着的顾客的头,用削发的剪子毫不留情地从根上剪着头发。有一块头皮已经露了出来。这是一位女职员,因为头发太长,来这里让给她削短一点儿。如果是平时,这样的客人就由一般的理发师去做。这次是按领班的指示,交给老板娘去做的。
“老板,快住手!”
当惊呆的山崎良子醒悟过来跑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
这一次已经不同于前几天给那位女演员造成的那种失误了。这位客人的头发有一部分已经剪到了能看见头皮的程度。恐怕在长出新头发之前,一直都不能外出了。
老板娘好象连自己干出了多么严重的事情都认识不到似的,被良子夺过剪刀之后,茫然若失地立在那里。
这可不是一桩道了歉就能完结的事儿。一刹那间,屋内里现出一片暴风雨前的寂静。
顾客全都站起来了。
“这样的店太可怕了,不能在这里理发了。”
接待室里等候的客人一个个都逃走了。恐饰的情绪传染给了正在美容中的客人们。
“行了,就做到这里吧。”
“我也不做了。”
客人一个个从坐椅上站了起来,正在吹风的客人和正在整理发型的客人也都起身了。
新井节子望着顾客陷入混乱状态而逃出去的样子,呆呵呵地笑着自言自语道:“这店铺是我的呀,谁我也不给。”
她的眼神完全放散了。客人的恐怖移到了职员身上。大家都不听从山崎良子的制止,争先恐后地跑到店外去了。
当大川和下田听到新井节子发狂而入院的消息时,有些茫然若失了。
这大概是肺肝蛭钻入脑部而引起的。这症状与脑肿瘤相似,根据寄生虫所进入的部位不同,症状也不同。一般的症状除了头痛、呕吐之外,还可能引起视力减退,对颜色的分辨力减弱,听力障碍、耳鸣、眩晕,产生痉挛,发生精神错乱等等。症状是很严重的,恢复的可能性很小。
听到这些后下田说:“如果新井节子就这样疯下去,可怎么办?”他好象是掉落在绝望的底层一样说了这么一句。
“真相就会永远地封闭在黑暗之中了。纵使她自己能够供出来,也会作为精神病患者的行为而无法进行处罚。充其量,送到精神病院去而已。”
“究竟我们是为了什么至今仍在追踪犯人呢?”
对于下田之所问,大川也回答不出来,只有强烈的徒劳感,如同铅块一般沉向身体的深处。
向那须报告了事件的始末之后,那须警部安慰他们说:“真是辛苦了。不过,犯人虽然没能捕到手,但既然追查到这种地步,也就和捕到是一样的了。新井节子也许正是因为你们的追捕才发狂的呢。虽然未能把她送进监狱,但是却把她关进精神的牢狱中去了。”
“可是这算怎么回事?案件的真相,不过是我们的推测,什么也未真正弄清楚。将二宫加代子致死而吸去的四亿五千万元的去向也未找到。总而言之,是我们完全失败了。”年轻的下田一时不知向何处发泄胸中的愤懑之情。
“新井节子就是用那钱开的美容院吧。为此她成了废人,她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可是无论二宫加代子的生命,还是四亿五千万元都不会回来了。因为找不到那笔钱流到新井节子手里的确切证据,所以我们无法插手于她的美容院。”
“美容院将会怎样呢?”
“反正新井节子的亲戚们都来了,说是共同来经管,一直等到她病好了为止,而店里的事据说都委托给她的大弟子去料理了。”
“那么节子已经成为废人,只留下美容院了。”
“仔细一想,这个案件的过程有点儿象征着肺肝蛭病呢。”大川插了一句说。
“这是怎么说呢?”那须闪着他那双大眼睛问道。
“肺肝蛭在一生中必须三移其宿主。最初寄生于叫黑螺的河贝体内,然后是藻蟹,而最后是人体。”
“当然,藻蟹吃黑螺,而人又去吃藻蟹,宿主一个个地消亡。”
“那么四亿五千万元就是肺肝蛭了。”下田好象有了新发现似的大声说。
“大概是这个样子。”
“石田一男缠住二宫加代子,而新井节子又缠住石田一男,一个个把四亿五千万元诈到手,而最后,新井节子又亡命于四亿五千万。”
“大川先生,石田是真的死了吗?”下田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口气。
“对于全国性的指名通缉的大网能够这么长时间悄声潜逃下去,是不可能的。况且石田对我们的动向全然不了解,在市政厅有特别重要的工作的当天悄悄离去也不可能,那一定是被人强制带走的。”
“无论是失踪的情况,还是新井节子的存在,或许都是伪装,而实际上也许已经在别的土地上,变成了别的人,以四亿五千万元为资本,开始了新的生活。”
“你是这么认为吗?”
“我总觉得是这样。”
“可是变为另一个人,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首先要改变户口。没有户籍在这个社会上,不能被承认是活着的人。即使有钱也没有办法。”
“死了的人不报死亡,由己去代替的办法也可以用。”
“对家属和亲戚怎样瞒过去呢?”
“世上独身的人有的是,听说在山谷和釜之崎这类地方,户籍要多少都能花钱买到。”
“这类说法也听说过,可实际上能那么顺利办得到吗?世上独身的‘路倒’未必能碰巧就遇到。从活着的人手里即使买下了户籍,只要那家伙活着,就会受到威胁。首先,这种买卖从法律上讲就是无效的,只要本人提出控诉,当时就会被抓起来。”
“那么,看起来还是新井节子是本主。”
“我是这么个看法。”
沉闷的气氛笼罩着四周。自从搜查本部解散以来,细致周密进行的专门调查,由于新井节子的发病,而完全断了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