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布思在酒店的房间里醒过来,能自己醒过来这真是了不起。雷布思完全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躺在床上,衣服穿得很严实,两只手还夹在双腿之间,身旁放着满满一袋子书籍。窗户没有拉上窗帘,明媚的阳光照进来,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一切还不错。可是坏消息就是他昨晚喝多了,脑袋里两种疼痛交织。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仿佛都不能再合上眼睛。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已经天旋地转地颠倒了。再睁开眼睛,他感觉世界的运转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仿佛飘在一架奇特的飞机上。
他痛苦地呻吟了几声,想要把卡在口腔顶部的舌头伸出来。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水池旁边,然后把水龙头打开了一会儿,用双手捧起自来水,拍到自己脸上,像条杂种狗一样汲水,用氯消毒过的自来水喝起来是甜的。雷布思试着不要去想有关自来水流经七副肾脏的传说,他蹲到厕所便盆旁边,开始呕吐。马桶好像是上帝巨大的电话听筒。他到底喝了多少?七杯白兰地,六杯黑朗姆酒,他记不起来了。雷布思挤了一英寸长的牙膏,然后开始刷牙齿和牙床。只有这时候,他才有勇气审视镜中颓废的自己。
雷布思正体验着两种痛苦,第一种是宿醉带来的,第二种是因为昨晚被袭击了。他损失了二十英镑,可能是三十英镑,不过自尊心受损对于雷布思来说才是无法估量的。他脑子记住了那个打劫团伙的特征,尤其是为首那人的相貌。今天早上他可以去当地警察局报案,录个口供,他的要求非常明确:找到这伙人,然后摧毁这个犯罪团伙。可是,雷布思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当地警察局肯定会愿意保护他们地盘上的恶棍,而不愿意帮助一个来自北部的外来人员。我们来自北部边疆的同仁,来自那该死的苏格兰,苏格兰佬。但是,让这么一伙人逍遥法外后果却更严重。算了,管他呢。
他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感觉很痛,比看上去的伤势还严重。脸颊下方有一块浅芥末色的瘀伤,下巴上还有一块刮伤。谢天谢地,现在流行穿帆布鞋,在70年代早期,大家穿的都是带钢帽的宇宙牌靴子,要是昨晚他们穿的不是帆布鞋,那雷布思现在就不能在这里活蹦乱跳了。
雷布思已经没有干净衣服穿了。今天,他要么得去买新衣服,要么就要去找一家洗衣店把脏衣服都洗了。他来伦敦的时候并不打算逗留多久,以为自己最多待上两三天。雷布思原以为开了那个会议之后,他对这个案件也不会有什么贡献,可是现在呢,待在这里,他总是找到一些可能有用的线索,也还是有贡献的。还被暴徒打劫了一顿,挨了打,变成了一个保护欲太强的父亲,还和一个心理学讲师开展了一段假日恋情。
他想到了丽莎,想到了大学里那个秘书的表现。一些东西拼凑了整个事件。丽莎,睡得那么香甜,只有问心无愧的人才会睡得那么香甜。这是什么味道?他在房间里闻到了一股味道。那是烘焙咖啡夹着油炸食品的味道,是早餐的味道。楼下某个地方有人在挥汗如雨地准备烤肉和煎蛋,刚出锅的烤肉和煎蛋搁在厚厚的香肠和灰粉色的培根旁边,还滋滋作响。想到这一幕,雷布思的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了。他饿了,可一想起油炸食品,他又觉得反胃,仿佛刚刷完牙的口腔又有臭味了。
他之前吃了什么呢?去丽莎家的路上,他啃了一个三明治而已。还在斗鸡酒吧买了两袋薯片。天啊,是的,雷布思饿了。他迅速洗刷穿戴整齐,然后在脑海里记下今天要买的东西——衬衫、裤子、几双袜子,然后手里拿着三片扑热息痛药片就匆忙赶去酒店餐厅了。真是抓了一手的美元[1]啊。
餐厅的早餐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可是当雷布思说他只需要麦片和果汁的时候,那个女服务员(每天的服务员都不同)就松口了,把他带到了一张单人桌前面。
他吃了两小袋麦片,我真是个连环杀手[2]。雷布思狡黠地笑了笑,然后去餐桌给自己又倒了好多果汁,更多的果汁。果汁有种奇怪的非纯天然的味道,那味道最多只能算淡而无味,可果汁是冷而湿的,而且果汁里的维生素C对脑力劳动有益。那个女服务生给雷布思拿来了两份日报,没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弗莱特没有采取雷布思的建议,没有提到对狼人详细的描述。也许弗莱特吩咐凯西去办这事了,那凯西会不会出于对雷布思的不屑把这事搁一边去呢?毕竟,上次雷布思闹了那么一出后,凯西对雷布思可不大待见,是吧?也许这一次,凯西就是要给雷布思一个下马威,告诉他她也是可以让他难堪的。好吧,管他三七二十一的。雷布思没看见有谁还有更好的点子,或者有任何点子。这里,没有谁愿意去犯错误,他们宁愿什么都不干,也不愿意犯错。天啊!
在凶杀案组的办公室里,雷布思坐到一台打印机面前,然后开始录入打劫自己的团伙的详细描述。他打字的功夫即使在巅峰状态也不能说是熟练,可今天那电子打印机可恶的复杂操作又进一步加剧了雷布思的宿醉。他连一个合适的行距都没设置好,加上光标又不听话,而且每次他打错一个字,机器就要叫一声。
“随你去叫。”雷布思自言自语,再次尝试让行间距变成单行。
最后,雷布思终于都打完了,看上去像十岁的小孩打出来的,可是凑合着还能看。他把这份打印出来的描述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看到桌子上有一张弗莱特写的留言条。
“约翰,我希望你没有继续玩失踪。我已经做了一个有关失踪人口的调查,据报告,在过去的48个小时内,有五个女人在河北边失踪了。其中有两个人的失踪还能找到原因,可另外三个人的失踪情节比较严重。也许你是正确的,狼人的杀人欲望更强烈了。暂时我们还没有看到有关新闻报道。你上完了那个心理学教授,我们再见。”
最后的落款就是简单的姓名缩写“GF[3]”。弗莱特怎么知道雷布思昨天下午的行踪呢?是一猜就中了,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这都不重要,当下重要的是那些失踪的女人们。如果雷布思的直觉正确,那么,狼人现在已经完全失控了,比当初更猖狂,这就是说狼人可能要因为失控疏忽犯错,克拉福德的故事可能就起到了激将的作用。雷布思需要让弗莱特和法拉黛两人都相信自己的假想。他们要相信,这步棋走对了。三个女人已经失踪了,目前失踪数目就达到了七个。七桩谋杀案,可还没有迹象表明狼人会收手。雷布思又开始摸自己的脑袋了,宿醉又袭来,仿佛是全副武装地来复仇了。
“约翰?”
丽莎站在门口,浑身颤抖,瞪大了眼睛。
“丽莎?”他缓缓站起来,问,“丽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跌跌撞撞地向他走过来,泪眼迷离,头发都汗湿了。“谢天谢地,”她抱住了他,“我以为我永远也……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问了你下榻的酒店,他们说你已经走了。楼下办公室的警官让我上来的,他见过我在报上的照片,认出我来了。”接着丽莎又开始热泪盈眶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雷布思摸摸她的后背,试图宽慰她,也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丽莎,”他轻轻地说,“你只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就好。”他让她坐到椅子上,然后用手轻轻按摩她的颈脖,似乎她全身上下都汗湿了。
她把包放到膝盖上,打开包,里面有三个小隔层,她从其中一层里拿出一个小信封,默默地把这个信封递给了雷布思。
雷布思问:“这是什么?”
“我今天早上收到的,”她说,“是给我的,而且寄到了我家里。”
雷布思仔细审视着那打印出来的名字和地址,上等的邮票,邮戳的字迹是“伦敦EC4”。这直白地说明了这封信是昨天早上寄出来的。
“他知道我住在哪里了,约翰。今天早上我打开这个信封的时候,几乎当场就吓死了。我得逃出公寓,可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她又开始哭了,转过脸去,泪珠就无处可逃了。她往自己的包里摸了一会儿,然后拿出纸巾擦鼻涕。雷布思一言不发。
“是个死亡威胁。”她解释道。
“死亡威胁?”
她点点头。
“谁写的?信里面说了什么?”
“是的,信里面说得很清楚。这是狼人写的,约翰,他说我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这封信的测试报告要得急,可是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得知了目前的状况后很乐意配合工作。雷布思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忙乎着,他的口袋里还有一张噼啪作响的纸,是刚才打印的有关昨晚抢劫团伙的描述,他把它折了放在口袋里面,也许以后用得着,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整个案件情节都很简单,丽莎被这封信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更令她恐惧的就是狼人已经知道她的住所。她一直试图联系雷布思,可是当她找不到雷布思的时候,她就慌乱了,于是从自己的寓所逃了出来,尽管她明白有可能狼人正在监视她,也许任何时候都可能从后面蹦出来。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已经解释过了,可惜的就是丽莎在逃跑过程中把这封信攥在手里,损害了物证,毁坏了一些指纹或者其他在信封上的证据。尽管这样,实验室的人还是竭尽全力。
如果这封信就是狼人写的,而不是什么新冒出的变态冒牌货,那么信封和信件都可能提供一些线索:口水(用来贴邮票和封住信封)、纤维、指纹。这些都是实物层面的可能性。然后还有更加隐秘的信息,比如,打印机的型号可以追踪。信里面是不是有一些语言癖好或者拼写错误也可能提供一些线索?邮政编码呢?狼人一直都把警方玩弄于股掌,智胜一筹,那么这次的邮编地址是不是又是一个障眼法呢?
实验室里的各种程序做下来都需要些时间。实验室效率很高,可是化学分析报告也急不来。丽莎和弗莱特都来过实验室,现在又都离开了,他们在这栋楼的另一边喝着茶,第四五次地回顾案件的细节。可是雷布思希望待在这里看实验室工作人员忙乎着。他觉得这是一种侦查,看别人如此烦琐细致地工作,也有助于雷布思清理自己的思绪。而且他确实需要清理清理自己的头绪了。
雷布思的计划奏效了。他成功刺激了狼人,狼人做出了反应。但是雷布思应该意识到他此番激将法会使丽莎陷入危险。毕竟丽莎的照片都登载报纸了,连同她的名字一起。而且媒体把她误称为警方的心理学家,也正是这群媒体人根据之前发布的信息断言狼人可能是个同性恋,或者变性人,或者其他他们用的挖苦的词语。丽莎已经成为了狼人的敌人,而且是雷布思自己一步一步让她身陷险境的。笨蛋,约翰,你真是个大笨蛋。如果狼人真的一路跟踪丽莎并潜入她的寓所……不,不,不,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可是尽管丽莎的名字上报了,媒体并没有公开她的住址。那么,究竟狼人是怎么知道丽莎的住址的呢?这倒是一个更加令人产生疑问的地方。
而且令人不寒而栗。
丽莎的电话号码没有列入电话簿,可是雷布思知道,对于政府里面的人,想知道一个平民的电话号码没什么难度,比如警察局的人。天哪,难道雷布思现在真的开始怀疑狼人也是个警察了吗?还有一些人也可能会知道丽莎的地址——大学的工作人员和学生,其他的心理学家,他们都认识丽莎。而且,还有一些人有机会能把住址和名字对上号,公务员,当地市政厅的人,税务部门的官员,煤气和电气公司的,邮递员,隔壁的邻居,不计其数的网络和邮寄广告项目,还有当地的图书馆。这一堆嫌疑人物,雷布思要从何入手呢?
“请您过目,探长。”
一个实验室工作人员递给雷布思那封信的影印本。
雷布思说:“谢谢。”
“我们现在还在测试原件,在扫描一些可能需要关注的地方。有任何结果我们会通知您的。”
“好的,信封呢?”
“口水的测试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过几个小时我们应该会通知您结果的。也有影印的图片,不过效果比较差。我们已经知道纸张的来源地,而且确定是用一把相当锋利的剪刀剪掉的,从剪下的长度看,剪刀的大小应该和那种修指甲的剪刀差不多。”
雷布思点点头,看着那个复印件,再次道谢。
“不客气,没问题。”
没问题?这可不对了,问题多的是呢。他已经看过那封信了,打印得很规整,好像是用了一个新打印机,或者一个质量优良的型号,有点像雷布思今天早上自己用的那种电子打印机。至于信件的内容,那还是另有玄机的。
听着,我不是同性恋[4],听明白了吗?狼人做狼人做的事。狼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他会送你上西天。不要担心,不会痛苦的。狼人做事干脆,绝不会令你痛苦;狼人只会做狼人做的事。记住了,女人[5]。狼人知道你是谁,知道你住在哪里,知道你长什么样。只要乖乖说实话,你就不会有事。
一张普通的A4纸,折成了四分之一大小,才装进那个小信封。狼人从报纸上剪了一张丽莎的照片,然后把丽莎的头剪掉,并在丽莎肚子上画了一条黑线,这个丽莎的无头身躯照附着那封信一起寄过来了。
“混账东西,”雷布思低吼着,“他妈的混账东西!”
他拿着那封信的复印件出了走道一直走到楼上弗莱特的那间屋子,又开始摸自己的脸。
“丽莎去哪里了?”
“去洗手间了。”
“她看上去是不是……”
“看上去很不安,不过她已经努力在克服恐惧了,医生给她开了几片安定。你想到了什么线索?”
雷布思把影印的复印件给弗莱特,弗莱特快速而认真地浏览了一遍,“你到底看出了什么?”他又问雷布思。雷布思坐下来,正是刚才丽莎坐过的那个硬椅子,还是温热的。他伸手从弗莱特那里接过那封信,然后挪了挪椅子,这样两个人都看得到那封信。
“嗯,”雷布思说,“我也不是很有把握。第一眼看过去,这封信像文盲写的。”
“是的。”
“但是再看一遍,我觉得还有点文章。你看标点,乔治,标点都是完全正确的,没有哪个不对的用法。而且他使用冒号和分号。把‘woman’写成‘womin’的人怎么会知道如何使用分号呢?”
弗莱特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点着头说:“你继续。”
“嗯,我前妻,罗娜,是个老师。我记得她以前总是跟我抱怨,如今的学校里,没有谁把语法和标点当回事了,这是多么令人沮丧的一件事。她还说,现在成长中的小孩们都觉得冒号和分号没什么用处,也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些标点。所以我认为,这个狼人可能受过良好的教育或者已经迈入中年了,或许他那个年代每个学校都会教标点的使用。”
弗莱特挤出一丝微笑,说:“约翰啊,你又在看那些心理学的书了。”
“乔治,我说的这个可不是什么邪恶魔法。这不过是一些常识,和我们解读事物的方式。我是不是可以继续往下说?”
“我洗耳恭听呢。”
“好的,”雷布思用手指指着那封信,说,“还有,还有一些信息让我觉得这就是凶手写的,而不是哪个烧坏脑子的家伙冒充狼人伪造的。”
“噢?”
“我们继续,乔治,看看线索在哪里?”
雷布思把那张纸给弗莱特递过去,弗莱特咧嘴一笑,接了过来。
“我想,”他说,“你的意思是这封信的作者提到狼人时用了第三人称,是不是?”
“你猜对了,乔治,这就是我的意思。”
弗莱特抬头,说:“顺便我多嘴问一句啊,约翰,你到底他妈的怎么啦?你去寻衅斗殴了吗?我还以为苏格人早就已经不穿靛蓝染料的衣服了啊。”
雷布思摸了摸瘀青的下巴,说:“我受伤这件事,以后再找个时间跟你说。你看,第一句,作者是以狼人自居的,用的第一人称。我们之前取笑他是个同性恋,他很有意见,可是在信件的其他部分,他又是以第三人称指代狼人的。这种前后不一致的矛盾行为在连环杀手中很常见。”
“那把同性恋这个词拼错了又怎么解释呢?”
“可能就是一个真实的笔误,要不就是故意给我们一个错误的线索。u和a在键盘位置相对的两端,用两个指头打字的人容易漏掉一个a,如果速度太快,如果很生气的话。”雷布思停顿了一下,记起口袋里自己打印的东西,接着说,“我是从最近的亲身经历中发现的。”
“很有道理。”
“现在我们来看看狼人传递的真实信息:狼人做狼人做的事。那些心理学的书说杀手都是在杀戮中界定自我身份的。这就是‘狼人做狼人做的事’这句话的意思。”
弗莱特大声喘了口气,说:“是的,可是这也对我们破案没多少帮助啊,是吧?”弗莱特给雷布思递了一根烟,“我的意思是,关于这个狼人的个性,我们是能有一个清晰的了解了,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狼人姓甚名谁,家在哪儿啊。”
雷布思往前面坐了坐,“可是我们一直都在缩小范围,乔治。我们最后一定会把嫌疑对象缩小为某一个人的,你再看看这封信的最后一句话。”
“只要乖乖说实话,你就不会有事。”弗莱特说。
“先不管那个有意思的双关语[6],你不觉得这句话的结构感觉就有种——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听上去非常官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这句话像是你或者我这样的人才会说的。”
“警察的口吻?”弗莱特坐回了椅子上,说,“噢,拜托,约翰,你在放什么屁啊?”
雷布思的语气轻柔却极其富有说服力:“这个人知道丽莎住在哪里,乔治。你想想,谁才会知道这种信息,或者知道如何获取这种信息。要是就这么排除警察作案的可能,我们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弗莱特站起来,说:“不好意思,约翰,我的答案是肯定的。我就是不相信,不愿意相信,一个警察是罪魁祸首。这不可能。”
雷布思耸耸肩:“好吧,乔治,不管你怎么说。”雷布思说。可是雷布思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在弗莱特脑海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而且这个种子一定会生根发芽。
弗莱特又坐下了,这一次因为雷布思肯定了他的观点,弗莱特多了几分底气,问雷布思:“还有没有别的事?”
雷布思抽着烟,又把那封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记得自己上学那会儿,在英语课上,他喜欢写摘要还有做篇章的深度分析。“是的,还有,”他最后说道,“我觉得这封信更像是给出一个警告,像一只没有想射中靶心的箭。一开始,狼人说他要杀了她,可是在信的末尾,他的用词语气都缓和了,他说如果她说真话,就不会受伤害。我想狼人是想找个台阶下,战略撤退了。他想要我们重新对媒体声明他并不是一个同性恋。”
弗莱特看了看他的手表,说:“狼人该准备下一场战斗了。”
“此话怎讲?”
“晚报马上就要发行了,我相信凯西已经把简来报案的事告知媒体了。”
“真的吗?”雷布思对凯西的印象马上扭转了,也许她根本不是一个记仇的老女人。“所以现在我们对外宣称我们手上有一个生还的受害者,狼人一定会知道我们说的是实话。我想这就会令他抓狂,丧失最后仅剩的理智。”雷布思拍拍头,“让他像疯狗一样乱咬人,就像莱姆形容的。”
“你这样认为?”
“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乔治。大家都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狼人什么事都会干得出来。”
“我不敢去想。”
雷布思盯着那封信,说:“还有,乔治,EC4,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弗莱特想了一会儿,说:“就是城里,城里的某个地方,反正是。法灵顿街,黑衣修士桥那一带,路德门山圣保罗座堂附近。”
“嗯,他以前就戏弄过我们,让我们捕风捉影,竹篮打水一场空。比如那个牙齿印,我觉得我关于假牙的设想是正确的。现在,我们让狼人阵脚大乱了——”
“你认为他住在伦敦城里?”
“是的,他住在这里,在这里工作,或者只是上班路上经过这里。”雷布思摇摇头。他并不想和弗莱特分享自己脑海里浮现的这一幕,那就是一些骑摩托车的快递员在伦敦城里穿梭,一个可以去伦敦每条街道的快递员。就像雷布思在第一晚到这里时看到的桥上的那个穿皮衣的人。
就像肯尼·瓦特克斯这样的人。
“嗯,”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说,“不管怎么样,要破案,这也是环环相扣的一环。”
弗莱特说:“如果你问我,我觉得这里碎片太多,都是齿轮的某一环,可是就是对不上号。”
“是的,”雷布思碾灭了那根烟,弗莱特早已经抽完了,准备再点一根。“随着整个画面浮出水面,我们对于信息的取舍和真伪辨别都长进了不少,是吧?”他还在研究那封信。这里还有别的信息。那是什么呢?他的脑袋里,又想起某些地方……这封信让他想起了一些东西,可究竟是什么呢?如果他不去想了,是不是那些东西就会自动现身了?就好比记不起电影里面那些男演员的名字时,突然不想了,就知道是谁了。
门开了。
“丽莎,你怎么样了?”两个男人都站起来给她让座,可是她摆手示意自己站着更舒服。三个人都站着,在这个小房间里形成了一个僵硬的三角形。
“只是又觉得恶心了,”她说,然后笑了笑,“可也没啥好吐的了,我想我把昨天的早饭都吐了。”他们对着丽莎笑了。雷布思觉得丽莎看上去很疲倦,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幸运的是,昨天她睡得那么香甜。他很怀疑,不管丽莎吃不吃安定,今天晚上甚至接下来的十几天,她都不会怎么睡得着。
弗莱特先开口了:“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临时的住宿,弗雷泽博士。越少的人知道那个地址就越好。不用担心,你会很安全的。我们给你安排了一个保镖。”
“那她自己的公寓怎么办呢?”雷布思问。
弗莱特点点头:“我已经安排了两个人盯着那个地方。一个守在公寓里面,一个守在外面,监视活动都在暗中进行。只要狼人一现身,他们就会跟他好好周旋的,相信我。”
“别把我当空气,我还在这里呢,”丽莎生气地高喊,“你们的安排对我也有影响。”
于是,屋子里出现了尴尬的沉默。
“不好意思,”丽莎用没有戴任何戒指的手捂住了眼睛,道歉道,“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当时吓成那样了。我觉得——”
她又开始轻轻敲自己的头了。她的泪珠儿太珍贵了,都不肯就此落下来,只是在眼眶里打转。弗莱特把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没事的,弗雷泽博士。真的没事了。”丽莎对着弗莱特扮了个鬼脸。
弗莱特还在继续说话,说些宽她心的话,可是丽莎都根本没在听。她盯着雷布思看,而雷布思也在看着丽莎。雷布思知道她的眼睛在跟他说话,说的都是至关重要的话:
抓住这个狼人,快点抓住他,完完全全地毁灭他。约翰,为我做这件事,去做吧。
丽莎眨了眼睛,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就被打破了。雷布思缓缓地点头,幅度很小,几乎看不出来,可是这已经足够了。丽莎对着雷布思微笑,突然她的眼眶里没有了泪光,就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弗莱特感觉到了丽莎情绪的变化,于是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弗莱特看着雷布思,希望雷布思能给出解释,可是雷布思正一门心思在研究那封信件,全神贯注地看着那第一句话。这是什么呢?总觉得还有一些信息,一些暂时他的雷达还没有捕捉到的信息。他还是有些地方没有弄明白。
暂时没有弄明白而已。
弗莱特和雷布思两个探长,一个异常健硕,就像英式橄榄球队的首发队员,另一个高挑清瘦、沉默寡言。他们两个人都去实验室接丽莎,准备把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尽管雷布思严正抗议了好几次,弗莱特还是不让他知道丽莎的藏身之地在哪儿。弗莱特说到此事的时候,是相当严肃的。可是在丽莎动身之前,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出于排查目的,还需要她的指纹,还要从丽莎的衣服上取样纤维,有两名保镖跟随丽莎左右。
雷布思和弗莱特精疲力竭了,两人站在饮品自动贩卖机前面,长长的走廊灯火通明,他们往机器里丢进一些硬币,买了几杯速溶咖啡和速溶茶饮。
“乔治,你结婚了吗?”
弗莱特似乎被雷布思这个问题惊到了,怎么现在突然提起这事儿呢。弗莱特回答道:“是的,已经结婚12年了,和玛丽安,我的第二任妻子。第一次的婚姻是场灾难——都是我的错,不是我前妻的错。”
雷布思点点头,拿着装着热饮的塑料杯沿。
“你之前说你也结过婚。”弗莱特说。
“是的。”雷布思点头。
“那发生了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怎么了。我前妻罗娜以前说过,我们两个人就像经历着大陆漂移,过程缓慢不起眼,直到为时已晚,覆水难收。她自己成为了一座孤岛,而我也自成一岛了,中间隔着一个他妈的汪洋大海。”
弗莱特笑了笑,说:“嗯,你还说过你前妻是一个老师。”
“是的,她现在还在教书。和我的女儿一起住在麦尔安德。”
“麦尔安德?操!一流的黑帮世界啊,那可不是一个警察千金成长的好环境。”
对于这个具有讽刺意义的事实,雷布思笑笑,现在是时候坦白了。“乔治,事实上,我已经发现她现在在跟一个叫作肯尼·瓦特克斯的人约会。”
“天啊,谁?你前妻还是你女儿?”
“我女儿,她的名字叫作萨曼莎。”
“她和肯尼·瓦特克斯在约会?肯尼·瓦特克斯今年多大了?”
“肯尼·瓦特克斯比我女儿大,十八九岁吧,他是城里的一个快递员。”
弗莱特点点头,现在他明白了。“肯尼·瓦特克斯就是在公众旁听席喊叫的那个人?”弗莱特想了一会儿,说,“根据我对瓦特克斯历史的了解,我觉得这个肯尼应该是汤米的侄子。汤米还有个哥哥,叫作莱尼,现在在监狱里服刑。莱尼不像汤米,莱尼走软柿子路线。他从事一些诈骗、避税、租车、用空头支票骗人一类的行当,我说的是经济犯罪类。本来是第四部门的事情,不过莱尼也是罪行累累,最后还是会惹上官司,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运气了,是吧?”
“在苏格兰也是这样。”
“嗯,我料想苏格兰也跟伦敦差不多。你需要我去调查调查这个快递员吗?”
“我已经知道他住在哪里了,丘吉尔地产。就是一个在——”
弗莱特开始笑起来了,说:“你不需要告诉任何一个伦敦警察丘吉尔地产在哪里,约翰。那里就是锻炼新丁的地方啊。”
“是的,”雷布思说,“莱恩也是这么说的。”
“莱恩?怎么扯到莱恩那里去了?”
想了一会儿,雷布思还是招了,“我弄到了肯尼的电话号码,我想找到地址。”
“所以莱恩就给你肯尼的地址了?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侦破狼人一案的需要。”
弗莱特不悦了,皱起眉头,说:“约翰,你总是忘了规矩,你是在这里做客的。你不应该弄出这样的闹剧。等莱恩发现你在忽悠他——”
“那是个假设。”
可是弗莱特摇摇头,说:“我说的是,等莱恩发现你在忽悠他,没有用‘如果’一词,相信我,没吓唬你。等他发现了你的小把戏,他根本不会跟你说,甚至都不会去找你的上司,他就会直接去找爱丁堡的总警长,然后在总警长面前把你说得体无完肤。我见过他做这种事。”
好好工作,约翰,记住,你在伦敦可得给我们长脸啊。
雷布思吹了吹咖啡。想起有谁会跑去法玛尔·沃森那里去告御状,就觉得好笑。“我倒是真的一直想快点回去,穿上我的制服。”雷布思说。
弗莱特盯着雷布思,开始的嬉皮笑脸已经不见了踪影。“约翰,我们这里是讲规矩的。有时候不守规矩,可以侥幸地毫发无伤地走开,可是有的规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被全能的上帝刻在石头上的。而有一条神圣不可侵犯的规矩就是,你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去忽悠像莱恩这样的人物。”弗莱特生气了,他想好好证明自己的观点,可是他的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似乎不想让别人听到。
雷布思并不是真的担心弗莱特说的这些,也微笑着压低声音回复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告诉他真相?嗨,总督察,某个我不喜欢的人正在泡我的女儿。你能告诉我这个年轻人的住址吗?那我就可以跑过去揍他一顿了。难道我应该这样做?”
弗莱特停顿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问:“泡?”
现在弗莱特也在笑,尽管他拼命不想要雷布思看见。雷布思自己大声笑出来了。
“就是约会的意思,”他说,“下次你如果不明白“呼咧”是什么意思也一定要告诉我。”
“什么意思?”弗莱特也大笑了。
“就是喝醉了的意思。”雷布思解释道。
他们两人默默地喝了一会儿。雷布思心里想,谢天谢地伦敦和爱丁堡之间还有语言障碍,要不然他们的交流就只剩下冲突而没有笑料了。化解冲突有两种方式,第一就是一笑了之,第二就是诉诸武力。要么笑过就算了,要么就是干上一架才会罢休。有一两次雷布思和乔治之间已经剑拔弩张了,可最后又变成一起开怀大笑。
真应该感谢人类可以发笑的天赋。
“总之,我昨天晚上跑到哈克尼去找肯尼·瓦特克斯了。”
“这就是你弄了一身伤回来的原因?”弗莱特看着雷布思的那些伤痕问。
雷布思耸耸肩,说:“是的。有人跟我说过,法语中哈克尼就是马的意思。听上去不太像法语啊,是吧?不过我觉得这一来就解释了马车的来源。”
哈克尼,马。那些在大不列颠博物馆的马可没有咬人啊。雷布思得去跟莫里森说说牙齿印的事。
弗莱特先喝完了,把那个杯子丢进饮品自动贩卖机旁边的垃圾桶里去了。他看了看手表。
“我得去找个电话,”他说,“去问问总部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也许莱姆发现了有关那个叫简的女人的一些线索。”
“那个‘叫简的女人’是一个受害者,乔治,你不要把她说得像个罪犯一样。”
“也许她是个受害者,”弗莱特说,“我们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了之后再大发同情心也不迟。再说,你什么时候加入了你自己的受害人互助小组了?你知道身为警察的我们处理这类报案的方法和程序,虽然并不一定很完美,可至少我们能够确保不上当。”
“真是振振有词。”
弗莱特叹了口气,然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鞋尖,说:“约翰,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吗?”
“另外一种可能?”
“我说的是,除了你的想法之外的可能。或者说,我们其他人的想法,难道你是这个地球上唯一知道怎么破案的警察?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不是。”
雷布思迫切地想抑制自己脸红,可是无济于事。很可能就这会儿他已经脸红了。他想给出一个机智的答案,可这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所以雷布思干脆就保持沉默了。弗莱特肯定地点点头,说:“我们去找个电话吧。”听到这话,雷布思又重拾勇气了。
“乔治,”雷布思说,“我想知道,是谁要求我到伦敦来效力的?”
弗莱特盯着雷布思,想着到底是回答还是不回答。他咬住双唇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给了一个答案,管他的。
“我啊,”弗莱特说,“要你过来,是我的点子。”
“你?”雷布思看上去很惊讶。弗莱特再次点头承认。
“是我。我跟莱恩和皮尔森建议要求借用你的。我说我们需要一股新鲜的血液,一个新思路之类的。”
“可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呢?”
“嗯,”弗莱特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他又开始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那个文件夹吗?就是放着所有推测想法的那个文件夹?那个文件夹最上面的就是我对很多谋杀案犯做的背景调查。调查,你可以这么说。然后调查某个案件的时候,我看到一些苏格兰报纸的剪报,在里面发现了你,你的出色才能让我很难忘。”
雷布思摆摆手指,表示不相信:“你那时候也在看关于连环杀手的报道?”
弗莱特点点头。
“还有有关连环杀手的心理书籍?”
弗莱特耸耸肩,说:“那是另一方面的涉猎了。”雷布思的眼睛瞪得浑圆了。
“而且,你一直都在打探我和丽莎的恋情发展——不,我不相信!”
弗莱特又开始大笑了。作为首席仇视心理学家的战士,弗莱特终于原形毕露了。他看着雷布思已经喝完咖啡并且把杯子扔到垃圾桶去了,于是弗莱特说:“我得关注每一个角度嘛。好了,现在我们该去打电话了。”
雷布思跟着弗莱特下楼了,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还在摇头。雷布思看上去心情不错,而他的大脑却比往常更活跃。弗莱特轻而易举地就把雷布思蒙在鼓里了,那到底弗莱特还掩饰了些什么呢?雷布思看到的弗莱特是不是就是真实的弗莱特,还是只是弗莱特的另一个面具?弗莱特边走边吹着哨子,还来了一脚临门远射,仿佛脚边有一只足球。这一瞬间,雷布思确定,不,不是乔治·弗莱特——狼人绝对不可能是弗莱特。
在行政办公室有一架电话,办公室里还坐着另一位高级职员菲利普·卡津斯,穿着灰色的西装,打着酒红色的领带,一尘不染。
“菲利普!”
“乔治,近来可好?”卡津斯又看到了雷布思,“噢,还有雷布思探长,你好。还在帮我们干活啊?”
“略尽绵薄之力。”
“帮了大忙呢,”弗莱特插嘴说,“菲利普,你到这里有何贵干啊?伊索贝尔呢?”
“不好意思,佩妮实在太忙了,不能来见你,实在抱歉,乔治。至于我为什么来了,我是来核实去年11月某桩谋杀案的细节的。也许你还记得,受害人死在浴缸里面的那个案子。”
“就是那个看上去像自杀的案子?”
“是的,”菲利普语速缓慢,声音低沉,就像浓奶油一样浑厚。雷布思认为“文质彬彬”这个词一定是为菲利普造出来的。“我待会还要去出庭,”菲利普继续说,“我得去帮检控官马尔科姆·钱伯斯把嫌疑犯定罪,死者的妻子反正是涉嫌屠杀亲夫了。”
“钱伯斯?”弗莱特摇摇头,“我可一点都不嫉妒你这美差啊。”
“当然,”雷布思打断道,“你和钱伯斯是一边的吧?”
“是的,雷布思探长,”卡津斯说,“你说对了。可是钱伯斯是一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人。他希望我的证词天衣无缝,如果达不到他的要求,那么他会像辩方律师一样对我不客气的。而且,更可能的是,钱伯斯感兴趣的是事实,而不是判决本身。”
“是的,”弗莱特说,“我记得有一次他要求我去出庭做证,因为我当时没有脱口而出案发客厅里面挂的是一面什么钟,那个案子差点黄了。”说着,弗莱特和卡津斯相视一笑,有点同仇敌忾的意味。
“我一直听说,”卡津斯说,“关于狼人一案,我们警方已经找到了新的证据,跟我说说吧。”
“证据越来越多了,菲利普,”弗莱特说,“毫无疑问线索也明确了,我的这位同事可是劳苦功高啊。”弗莱特把手放在了雷布思的肩膀上。
“真令我刮目相看。”卡津斯说,语气不咸不淡,说不出是真的觉得雷布思很出色,还是觉得雷布思的工作平淡无奇。
“纯属运气。”雷布思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这么说,并不是真的认同自己说的,一切都是侥幸。卡津斯冷冰冰地看着雷布思,冷若冰霜的眼神仿佛每看一次雷布思,屋内的温度就会降低一度。
“那我们现在进展如何?”
“嗯,”弗莱特说,“我们现在手上有一个声称是从狼口脱险的证人。”
“真是一个幸运儿。”卡津斯说。
“还有,”弗莱特说,“还有一个帮助我们破案的人,在今天早上收到了一封署名是狼人的信件。”
“很好,很好。”
“我们认为那就是狼人写的信,不是别人伪造的。”弗莱特总结道。
“嗯,”卡津斯说,“真是不错。我要是告诉佩妮,她一定会很高兴。”
“菲利普,我们并不想把消息放出去——”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乔治,一个字都不会泄密。你知道我只会听,不会到处乱讲的,不过我觉得佩妮还是得知道这个进展。”卡津斯说。
“噢,你当然可以告诉佩妮,”弗莱特说,“但是千万要提醒她不能再告诉别人了。”
“绝对保密,”卡津斯说,“我充分理解要保守机密。对了,顺便问一句,到底那封信是写给谁的?”弗莱特看上去没有听懂问题。于是,卡津斯又问了一遍:“那封威胁信是写给谁的?”
弗莱特正准备要回答,雷布思抢先了一步:“就是帮我们处理这个案子的一个人,正如弗莱特探长刚才所说。”雷布思做微笑状,想要缓和一下自己刚才抢话的无礼。噢,是的,雷布思的脑袋现在正在高速运转呢:根本就没有谁告诉卡津斯这是一封威胁信,那么卡津斯是怎么知道的呢?好吧,显然谁都猜得到狼人绝对不会写一封狂热的粉丝表白信,可是卡津斯一语言中这是一封威胁信还是有些蹊跷。
“嗯,”卡津斯放弃进一步追问细节了,他从桌上拿起两个马尼拉纸袋子,“现在,先生们,抱歉,八号法庭还在等我出庭呢,雷布思探长,”说着就伸出另一只手跟雷布思握手,“看来狼人一案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万一我们不能再见面,一定向贵城的各位转达我最诚挚的问候。”卡津斯又转向弗莱特,说,“待会儿再见,乔治。改天请带上尊夫人一起来吃晚饭啊。先给佩妮打个电话,然后我们再定个四个人都有时间的日子一起聚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