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兰到了台湾后,才收到中央的指示:继续潜伏,见机行事。
台湾当局的“国防部”仍然设立了保密局,局长仍然是毛人凤。但权力范围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对内工作仍然继续,对外工作主要是为反攻大陆作准备。
郑桐被任命为保密处的处长,汪兰仍然是电报组组长。两人因工作关系,接触的次数更加频繁了。或许是因为两个人以前就是同事,又乘坐一架飞机来到的台湾,其他的人,大都是原保密局的人,或者是别的工作站的人,许多人他们都不熟悉,甚至没有见过,两个人的关系比较起别人来更频繁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郑桐的老家在武汉,汪兰的家在重庆,他们在大陆时还不觉得。可他们一来到台湾,从情感上来讲,都有一种背井离乡的感觉。
两个人住在一栋破旧的筒子楼里,下班之后,两个人会在楼道里做饭。郑桐是湖北人,爱吃辣的,汪兰作为重庆人也爱吃辣的,他们做得最多的菜自然是辣椒,两人在楼道里忙碌着,似乎通过这种忙碌暂时忘却了思乡之苦。有时两人同时炒完菜,郑桐端着盛菜的盘子过来,让汪兰品尝一下他的手艺,有时两人把做好的菜放到一起共同品尝,单调的单身生活就有了些色彩。
晚上没事时,郑桐有时就提议到外面走一走。汪兰受到这种邀请后也并不推拒,两人就在“国防部”的大院里走一走。所谓的“国防部”大院其实就是一个残破的院落,甚至连围墙都没有。几栋房子组成一个院落,每栋房子的街角都有警卫放哨,几栋房子后有一个小湖,不知是人工的还是天然的,总之,有了湖的样子。走了一会儿,两人就坐在一个排椅上,望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去。两人都沉默着,思乡的情绪渐渐浓烈起来。
郑桐半晌说:汪兰,你去过武汉么?
汪兰摇摇头,但还是说:我没去过,但我们许多同学都熟悉武汉。武汉会战时,我还在上初中,我们同学一起捐了许多钱物支援前方的将士。
郑桐就陷入回忆之中:我们一个排三十多人,都战死在武汉的郊外了。他们死之前,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汪兰突然眼圈潮湿了:华中沦陷,这是我们的国耻。
郑桐突然叹口气:我们哪还有国了,也没有家了,我们只能在这个小岛上生存了。
汪兰突然问:郑处长,你说咱们重庆站后来那些同事,现在干什么呢?
郑桐突然沉默下来,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小声地说:他们的任务是潜伏,也只能潜伏了,大陆已经是共产党的天下了。
汪兰又道:委员长说要反攻大陆,真的能反攻成功么?
郑桐抱住头:几百万军队说败就败了,凭着这个小岛还有潜伏下来的那些人,要是能反攻成大陆,我们也就不会失败了。我打过仗,也带过兵,气可鼓不可泄呀。
汪兰就不说什么了。她站起身来说了一声:郑处长,咱们回去吧。
郑桐站了起来:汪兰你以后就不要叫我处长了,你还是叫我郑桐吧。
汪兰就局促地说:是,处座。
郑桐看一眼汪兰:你又来了。
汪兰也只能抿嘴一笑。
汪兰和大陆的联系方法自然也是通过电台,因为她是电报组的组长,平时并不用她值班。她自己有一间办公室,隔壁就是电台值班室,滴滴答答的电报声不时地传过来。上半夜还是忙乱的时候,情报大都是大陆方面发过来的,那是潜伏在全国各地的特务机构,他们把相关情报发过来,同时“国防部”各个局也会把各种各样的指示送出去。
每个潜伏人员的频率都不相同,联系一个信号播段电台都得进行调试,在约定的时间里接收信息或发送情报。每个值班的人都会在电台前的显眼位置贴一张联络图表,那上面记载着联络时间和联络频率。有时联络频率换了,他们又得重新换一张表格。每个报务员都有自己固定的联系人。联络的信息,又雪片似的汇集到汪兰手上,由汪兰再把这些所谓的情报分发到译电组,译电组依据不同情报再分送到保密局各个处室。
汪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大陆进行联络。她的联系并不频繁,她会依据上级的指示,收集好情报,在夜深人静时,来到电台值班室,那会,只有一两个值班的人员在打盹,这时间已经过了联络时间,电台就显得很冷清。汪兰来到电台值班室,以调试电台为名,选择好频率,把电报发送出去。她不担心电报被台湾截获,因为她和中央联络都是加了密的电报,一时半会无法破译。就是破译了,电报的内容也失效了。几天之内,她和中央的联络密码又会换掉。
那时候,汪兰使用电台和中央联络是安全的,因为有太多的频率被使用,也就是说,这是电台的频率有史以来最为混乱的一段时间。今天他们还和大陆某个电台联络,说不定第二天,这部电台就被大陆起获了,再也联系不上了。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有一次,汪兰去译电组送电报,一个译电员正在译一份情报,译电员可能去洗手间了,电文还没译完,那份情报就放在那里,“重庆”的字样吸引了她。
那份情报上写着:重庆一号三日内接受擎天五人小组。
在保密局多年的汪兰,当然知道擎天指的是什么,擎天代表的是空军,也就是说,三日内会有五人空降到重庆。重庆一号又是谁?汪兰迅速地把这份情报记在了心里。这时那个译电员回来了,她冲汪兰说:汪组长,有什么指示?
汪兰拍了拍手里几份电报道:你们抓紧译出来,上面等着要。
译电员说:汪组长,知道了。
走到门口的汪兰说:你们太大意了,屋里怎么能没人?
译电员就小心地说:汪组长批评得对,她们去吃饭还没回来,我在值班,刚才内急,就出去了一下,以后会注意的。
汪兰道:注意就好,不过也没什么,这又不是在大陆。
说完笑一笑就走了。
当天夜里,有一串神秘的电波,穿越夜空,穿过台湾海峡,飞到了大陆上空,在某个地方落地后,一串数字就被译成了一组文字,这就是一份秘密文件。
近段时间以来,台湾方面为反攻大陆精心准备的陆海空军的登陆作战队,还有特遣队、空降特遣队,纷纷在大陆被各个击破,有的被活捉,有的被击溃。
还有从台湾岛起飞的飞机,有的刚飞到海峡上空,大陆军方就得到了消息,或空中拦截,或用炮火袭击。历来有空军优势的台湾方面,空军也变得不灵了。
“国防部”召集了一次会议,分析这些原因,结论是,台湾岛内潜藏了间谍,情报就是通过间谍发往大陆的。
保密局长毛人凤在“国防部”的会议上受到了严厉的批评。身为特工的局长,竟然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毛人凤本人也感到罪责难逃。他在“国防部”例行的会议上,发誓在一个月内,找出内奸,整肃内部潜藏的间谍。
会后,毛人凤召集了一次保密局内部处级以上干部会议。
毛人凤在会上黑着脸,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也想了一遍。这些处长都是跟随他多年的部下,从南京军统时期开始就追随他。戴笠摔死之后,军统局改成保密局,虽然毛人凤是戴笠身边的红人,也是戴笠平时最信任的人,但他上台后,还是清洗了一大批戴笠的人。他要树立自己的威信,就要用自己的人,人好用了,手里的刀自然也就锋利了。这是他的原则,也是任何一个玩政治的人必备的原则,毛人凤自然也不例外。表面上他不像戴笠那么强硬,甚至,他平时会给人一种和事老的感觉。可他的心却是硬的,也是狠的。从历史上看,毛人凤这种软中带硬的工作作风,成全了他,也保护了他。到台湾后,蒋经国一直要取代他,但到最后也没能把他取代,他寿终正寝地一直平安到死,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毛人凤的为人之道,为官之道还是很深的。
此时的毛人凤,把各个处长召集起来,他并没有讲话,足足把众人看了十几分钟。各位处长心里疑惑,但表情却不能有半点疑问,他们挺胸抬头坐在那里,迎接着局座审视的目光。
毛人凤把笔放到桌子上,声音不大,但在这种安静中还是让众人一惊。
毛人凤就说:咱们保密局被人骂成是饭桶,吃干饭的。
各位处长你看我,我瞧你地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毛局长这话到底有什么所指。有几个人在这之前也听到过一些消息,心里自然有了底,心领神会的样子。
毛人凤又说:我们出了内鬼,共产党潜伏分子打入了我们的内部,就在我们台湾,在我们军方,在“国防部”,也许就在我们保密局。情报泄密,我们所有的秘密行动,共产党都掌握得清清楚楚,我们这面刚开个会,会议还没有结束,共产党那面就知道了会议内容。我们这样下去,还怎么能打胜仗?又如何反攻大陆?
众人听了,立马正襟危坐了。有些人以为到了台湾就开始松懈了,心想,这里没有危险分子了,周边的人都是自己人,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就是反攻不成大陆,在台湾也可以安全地生活下去。他们的工作状态和在大陆时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听毛人凤这么一说,他们放松的神经又立马绷了起来。
毛人凤训了半天的话,中心内容就是要追查潜藏的共产党,要整肃内部纪律,首先从保密局开始。
会后,毛人凤把郑桐留了下来,郑桐腰板笔直地站立在毛人凤的面前。
毛人凤望着郑桐,伸出手在郑桐肩上拍了两下。毛人凤转了话锋问郑桐: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当这个保密处长么?
郑桐突然一个立正,也没正面回答毛人凤的话,只说:谢谢局座的栽培。
毛人凤背着手踱着步说:你是真正的军人出身,面对面和日本人打过仗,知道生死是怎么回事。我欣赏你的就是你有这方面的经历,敢爱敢恨,为人正直。
郑桐:谢局座。
毛人凤又说:你是保密处长,你们处要管好,电报组、译电组都给我看严了,不要在我们保密局内部出现任何问题。
郑桐又答:是!
台湾方面,一时间就风声鹤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