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兰电台事件发生后,依据保密局的规定,汪兰的那部电台被收回保密局并被封存起来,没有了电台的汪兰,只能启用第二套方案和中央取得联系了。
汪兰知道第二套方案的联络方式,那是台北一家中药店,老板是个河北人。那天她来到这家中药店时,正是午后,阳光热热的。进门前汪兰买了一盒冷饮,她一边吃着冷饮一边走进店里,有个伙计招呼着她。
她说:你们老板在么?
伙计说:老板不在。
她说:我是老家来的人,要见你们老板。
汪兰说这话时,一脸的自然和平静。
伙计就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一番,然后说:既然是老家来人,那我上楼看看去。
汪兰就坐在一旁,一边等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街上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走过。可能是因为天热的关系,过往的行人都无精打采的。
少顷,楼上有了动静,伙计领着一个高大魁梧的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老板先是用闽南话讲了句:这位小姐找我么?
汪兰看了老板一眼道:我是老家来的人,不会讲客家话。
老板说:是表妹么?
汪兰道:我找二表哥。
老板说:找他有什么事?
汪兰道:老家人要买二两半夏。
闻听此话,老板就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而后冲汪兰点点头道:二表哥把半夏准备好了,你跟我上楼去拿吧。
接头暗号搞定了,汪兰随着老板走上楼来。两人刚走进一个房间,老板就把门关上了,接着,两双手就紧紧握在一起。老板激动地叫了一声:同志!
汪兰想说点什么,喉头哽咽了,她潮湿着双眼望着眼前这位高大魁伟的同志,心里涌荡着一种离家的孩子见到亲人的感觉。
老板接着说道:母后辛苦了!
母后是汪兰的代号。在汪兰没和他联系前,他并不知道母后是谁。他只知道,台湾来了位代号为母后的同志,一旦和他取得联系,母后便是他的上级。
老板放开汪兰的手,低声又兴奋地道:同志,有什么指示?
汪兰从衣袋的手包里取出一张小字条递给老板:这是台湾第三批派往大陆的特务名单,马上发到北京去。
老板瞄了一眼那张字条,点头说道:明白!
汪兰便从楼上走了下来。出门时,老板从伙计手里接过一小包中药,递到汪兰手里说:表妹,这是你要的药,请带好。
汪兰接过药,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台湾“国防部”相继派往大陆的特务刚一露头便被逮捕了。他们同时在台湾上空捕获了一条非常神秘的电波,也破译了一部分电报内容,一个代号为“母后”的间谍已经潜进了台湾。
于是,一场捕获“母后”的行动便悄悄展开了。
在一天夜里,一支搜查队突然闯入了梁晴的姑姑家,他们翻箱倒柜,屋里屋外查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他们想要的。
梁晴带着小天正住在姑姑家。姑姑不知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气得当场就晕了过去。
搜查队最后又悄然离去了。
梁晴扶着姑姑吃了药,姑姑这才缓过来。缓过来的姑姑仍余怒未消,她一遍遍地骂道:没王法了,真没王法了,都查到我这里了,明天我就去找毛人凤说清楚。
梁晴望着姑姑说:姑,我还是带着孩子回眷村住吧,我想,可能是我们娘俩把他们引来的。
老太太跺着脚道:你们就住这,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明天我一定要见毛人凤把这事问清楚。
姑姑第二天果然去找毛人凤了,却被秘书挡了驾。
姑姑在毛人凤办公室门前如何发了牢骚暂且不提。几乎同时,汪兰的宿舍在一天夜里也遭到了彻查,带队的就是保密处长郑桐。
汪兰的房门被敲开之后,一行人就侧身进来了,他们并不多说什么,便训练有素地开始翻找。
郑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站在那里。汪兰望着郑桐不明真相地说:处座,这是怎么了,查母后都查到自己人身上了。
郑桐顺手把汪兰拉出屋外,小声说道:我也没有办法,我这是在奉公行事。
汪兰抱着手,冷眼看着屋里的人在上蹿下跳地查找着。房间本来就不大,就里外两间,也没什么好查的。不一会儿,领头的就走出来,冲汪兰抱抱拳道:得罪了汪组长,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说完一行人便走了出去。郑桐走了两步,他停住脚,回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汪兰。汪兰也在看他。他没说什么,转过头就走了。
汪兰第二天走进保密局时才知道,当天夜里许多人的宿舍都被搜查过了。他们在寻找电台,寻找和大陆联系的证据。
下班前,郑桐出现在了电台工作站。
汪兰见到郑桐并没有说话,她有些冷淡地看着郑桐。
郑桐过来小声地说:晚上有安排么?
汪兰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就那么望着他。郑桐就笑一笑说:晚上七点我在湖边等你。
郑桐所说的湖边其实是一个公园,公园里面有一个湖,以前郑桐约汪兰去过那里。
汪兰没有说话,郑桐就笑一笑走了。
晚上,汪兰来到湖边时,郑桐已经站在那里了,他穿着便装,背湖而立。看到汪兰走过来,他扬起了一只手冲汪兰热情地打着招呼。
从内心里来说,汪兰对郑桐并不反感。她认为郑桐的身上有正气,人也不俗,也没有在保密局这个环境里染上什么恶习。如果单从一个女人看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郑桐无疑是优秀的,也是讨女人芳心的那一种。在电台里,有几个报务员,她们也大都没恋爱结婚,没事的时候,也在不停地议论男人。在保密局这些未婚的男人里,她们议论最多的就是郑桐。在她们的言谈里,他已经成了她们梦中的白马王子。
郑桐每次来电台,总是少言寡语,从不和这些女报务员多说一句话。在她们眼里,他只有看到汪兰时才笑一笑,脸色也温柔起来。这些女孩子就开汪兰的玩笑。
她们说:组长,郑处长眼里只有你,他看见了你才会笑。
汪兰就说:不要乱讲。
她越是这么讲,那几个女孩子越开她的玩笑。在她们眼里,只有她们的汪组长才能配得上郑桐处长。于是,她们对郑桐只能是想一想了。甚至在她们的心里,汪兰和郑桐是最合适的一对恋人。
莫名的,汪兰见到郑桐时也有一种亲近感。上次电报事件,如果没有郑桐全力保护她,她真的就说不清楚了。在她的内心里,她感激郑桐,甚至心里还多少有了份依赖。
在保密局这些人中,郑桐是汪兰唯一可以说一些心里话的人。汪兰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时刻警醒着自己,她说不定会轰轰烈烈地爱上他。
汪兰在这个傍晚,怀着平静,而又有几分愉悦的心情来到了湖边。
郑桐歪着头望着汪兰,这是一个男性对女人的注视。在郑桐的注视里,汪兰不免有些心跳,但随即她就冷静下来,不无怨言地道:你这样对我,不怕受连累么?
郑桐不解,问了句:什么?
汪兰直视着郑桐道:万一我是母后怎么办?
郑桐笑笑道:你别当真,保密局的事你还不清楚,一有风吹草动就怀疑一切。
汪兰又问:真的有母后?
郑桐望一眼四周,警觉地点点头:肯定有。他们望文生义,觉得母后一定会是女的,便在保密局内部对女性进行彻查。
汪兰望着郑桐又问:有线索了么?
郑桐摇摇头,但接着又说:虽然没有查明是谁,但可以肯定是我们内部的人。因为所有的核心机密,只有保密局知道。
汪兰又说:这些机密又不是我们保密局制定的,就不会是“国防部”其他的部门?
郑桐苦笑一下道:咱们不说这些了。也许哪天,他们说不定还会怀疑我。这湖边很静,咱们走一走吧。
两个人不远不近地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郑桐突然扭过头来问道:汪兰,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其实在这之前,郑桐已经问过她这样的话了。现在,她实在不想再和他绕圈子了。汪兰停下脚,郑桐也立住了。两人就那么对视着。
汪兰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很好,和保密局其他人不一样。正直,心地也善良,可是我不适合你。
郑桐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道:为什么?咱们一起工作这么多年,我郑桐对你的心思你应该知道。据我所知,你没有男朋友。在大陆时,我吃不准。可到了台湾,我敢断定,你没有男朋友。
汪兰笑了一下:我是没有男朋友。
郑桐突然单腿跪在地上,很绅士地说:汪小姐,在今天晚上,有这湖水作证,我向你求婚,请你嫁给我。
汪兰惊恐地站在那里,她没想到郑桐会这样。也就在她愣神的工夫,郑桐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戒指,不由分说就戴在了她的手上。
汪兰看着自己的右手,又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郑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她回过味来,便要去摘手上的戒指。郑桐拦住了她,哀求道:汪兰,不管你同不同意,这枚戒指都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汪兰还是把戒指摘下来,还给了郑桐。
郑桐一脸失望地慢慢站了起来。他直视着汪兰道:汪兰,在这里我们都没有亲人,让我们成为亲人吧,也许我们都会在这个岛上老去,让我们相互依存。
郑桐欲上前拥抱汪兰。
汪兰下意识地躲开了。此时,汪兰的心里有两种情绪在挣扎着。对一个女人来说,面对一个心仪的男人求爱,她幸福得心跳。然而,她的身份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这违背组织原则。于是她只能含混地说:不,不能……
她在说这话时,不远处的树丛里突然什么东西“咔”地响了一下,好像是一截树枝被踩断了。突然的响声让汪兰浑身一紧,郑桐下意识地护住汪兰,冲树丛中喝了一声:什么人?
与此同时,他们听到了匆匆远去的脚步声,看到树丛在摇晃。
郑桐回过身来,无奈地冲汪兰摊开两手:我们没有清静的地方。
两人默默地朝回走去,一路上,两人再也没有说话。
汪兰清楚,自己无疑成了保密局的重点怀疑对象。就是她和郑桐在一起,也免不了让人怀疑。
“天下一号”具体什么内容她还没有摸清,组织上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她相信郑桐是知道底细的。今天晚上,她原本想来摸一摸郑桐的底细,没想到遇到了这样的意外。两人索性往回走了。
两人沉默着走回“国防部”的宿舍楼。当他们停在汪兰住处门口时,两人竟不约而同地立住了脚。在以往,郑桐立住脚步,就会说一声早点休息,然后看着汪兰独自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