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郑桐立住脚说:我能进去坐一会么?
汪兰没说什么,她在前面走着。郑桐犹豫一下,还是跟在了后面。
汪兰打开灯,回身问郑桐:是喝茶还是咖啡?
郑桐打量着汪兰的宿舍。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进来了,但女人的私人空间,还是在深深地吸引着他。见汪兰这么问,他便说:随便。
汪兰就把一杯绿茶放在了他的面前,而后,在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两人在静谧的夜晚对坐着,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意外事件中回过神来。
汪兰说:刚才的人是盯梢我的,难道他们连你也不相信么?
郑桐苦笑了笑。
汪兰又说:这些人跟踪自己的人挺有本事的,他们在大陆连“天下一号”的任务都完不成。
郑桐端起茶杯,看着茶杯里飘动的茶叶道:这个地方我真想离开,太压抑了。
汪兰见时机已到,便问了一句:“天下一号”“国防部”的人这么重视,到底是什么东西?
郑桐摇摇头道:刚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仅限于“国防部”的高层知道,在大陆这个任务一直执行不了,才让我们保密局插手。其实你们知道不知道也无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郑桐这么说,汪兰就不好说什么了,但她知道郑桐一定知道。保密局所有的秘密文件都在郑桐那只保险箱里放着,哪怕只是一次机密会议记录。
郑桐抬起头来望着汪兰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怀疑你么?
汪兰摇摇头。
郑桐说道:因为你到现在还是单身。他们对单身的人都在怀疑,因为他们知道共产党有纪律,是不能和其他人结婚的。
汪兰突然笑了:就为这个,那你也是单身,他们为什么不怀疑你?
郑桐说:他们当然也怀疑过我。在离开重庆时,听说咱们中间出现过共产党,把重庆和成都的军事布防图送出去了。那是一份假情报,就是想引蛇出洞的。
汪兰警觉起来:那个人后来抓到了么?
郑桐:好像又放了,这个人可能在为我们服务。
汪兰:这人是谁,是江水舟,还是都副站长,要么是秦天亮,还有朱铁……
郑桐摇了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稽查处的人在专门负责。这事还是少知道为好,要是出点泄密的事就会被怀疑的。你知道的,在重庆时,我可是最大的怀疑对象。直到那个人被抓住,我才被洗刷清白,否则也不会让我护送文件来到这里。
汪兰抬起头做出很震惊的样子:他们既然怀疑我,就不该把我也带到台湾来。
郑桐摇晃着脑袋说:你是电报组组长,台湾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你不来台湾,也许我现在会疯掉的。
郑桐大胆地直视着汪兰。
汪兰故意不看郑桐的眼睛,她转向了别处。郑桐突然把茶杯放下,伸出手捉住了汪兰的手,呼吸急促地叫了一声:汪兰……
说完他把汪兰拉到了近前。
汪兰的目光和郑桐的目光碰了一下,便倏地躲远了。
郑桐一不做二不休的样子,他突然抱住了汪兰,气喘着说:汪兰,我真的喜欢你,答应我吧,这辈子我都会对你好的。
汪兰挣扎着,惊恐万状地说:郑桐,你让我想想。
郑桐放开了她,咄咄逼人地望着她道:汪兰你还想什么,自从认识你那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你,都好几年了,我是什么人你该了解我的。
汪兰摇着头。
郑桐望着汪兰,忽然吃惊地问道:莫非你真是共产党的人,因为你们的纪律?
汪兰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她怔怔地望着郑桐道:连你也这么说?
郑桐继续说道:要不然我找不出更好的解释。我们都是单身来到台湾的,我们结合在一起最合适。别指望我们回到大陆去了,这不可能了,一切都是没用的。
说完,郑桐沮丧地摇起头来。
汪兰眼里突然浸满了泪水,她低下头去。此时的汪兰情感是复杂的。
郑桐突然又掏出那枚戒指,举到汪兰面前道:请你接受我。
汪兰抬起头,含着泪说:你别逼我行么?我要好好想一想。
郑桐又默默地把那枚戒指收了起来,叹口气道:好吧,我会一直把它留给你的,一直到你同意为止。
郑桐说完慢慢地走了出去。
郑桐一离开,汪兰一下子就坐在了沙发上。看来她的个人问题,的确成了人们猜忌的重点。按常理,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应该到了结婚的年龄。
她又想到了那个同学,她的初恋。这份初恋只在他们各自的心里存在过,也在他们的目光中交流过。此时的他又在哪里呢?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现实。身在台湾的她,已经深入敌人的大后方了。她已经没路可退了,除非她离开台湾。
突然她又想到刚才从郑桐那里得来的秘密,保密局已经有人打入我们的内部了。她要把这份情报刻不容缓地传递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去了一趟中药店,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又提了一包中药。走进大楼时,碰到了郑桐,他关切地问道:你病了?
她低低地说:没事,就是有点咳嗽。
他说:多吃点水果。
两人说到这也就分开了,一个去了机要处,一个去了电台。
汪兰走了几步,回了一次头,看见郑桐也在看她,她冲郑桐笑了一下。
下午的时候,她去郑桐办公室送一份文件,门虚掩着,她敲了一下门。没人应,她就推门进来了。屋里果然没人,她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突然她看到了放在桌旁的保险柜。显然郑桐刚从保险柜里取过东西,钥匙还在上面插着。她望着插在保险柜上的那把钥匙,一个念头很快就在汪兰的脑子里产生了。紧接着,汪兰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掩上,又反身来到保险柜旁,钥匙轻轻一拧,柜门就开了。保险柜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从那些文件里,她一眼就看到了“天下一号”的字样。她的心狂乱地跳着。把那份文件抽出来后,快速地打开,匆匆浏览了一遍。不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她忙把那份文件放回原处,还没有关上保险柜的门,郑桐已经把门打开了。郑桐看见了汪兰,吃惊地望着她。
她忙把弯下去的腰抬起来,一条腿接着就把保险柜的门轻轻关上了。
郑桐说:是你?
汪兰紧张地说道:我来给你送文件。
说着,她顺手把放在桌上的文件拿了起来。郑桐没看那份文件。他走到保险柜旁,打开保险柜看了一眼,这才把柜子锁上,同时把钥匙拔了下来,盯着汪兰问:你找什么?
汪兰一时口吃起来,但她马上急中生智地说道:我来没见到你,我在找你给我的那枚戒指。
郑桐眼里突然闪出一抹亮色,惊喜地问道:汪兰,你想好了?
他快速地从衣袋里掏出那枚戒指,抓过汪兰的手给她戴上,一边戴一边说:我怎么会把它放在那里,我一直带在身上呢!你看,你戴上它真是好看。
汪兰冲他笑了一笑,举着手道:我会戴着它的。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只是在“天下一号”那份文件上匆匆地看了几眼,但那上面的内容汪兰还是记下来了。“天下一号”是一份文件,由重庆一号负责寻找。这样的情报已经足够了。
汪兰在答应接受郑桐的戒指之前已经去过了中药店,把自己的处境也已经汇报给了中药店的老板。
老板开门见山地说:北京方面让你离开保密局,由我负责把你送出台北。
汪兰想过这样的结果,但没想到这样的结果会来得这么快。
她紧张地问:然后呢?
老板说:由组织安排你潜藏一段时间,然后找机会把你送到香港,从那里回国。
回国的机会对她来说太有诱惑力了。自从到了台湾,她就一直想着要回国,每时每刻都在想。可真让她回国了,她又犹豫了。她知道自己的工作远没有结束,甚至说才刚刚开始。组织上这么决定,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处境。
半晌,她盯着老板说:还有别的办法么?
老板望着汪兰,一字一顿地说:那就继续潜伏下去。
说到这,老板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组织上说,在这件事情上完全尊重你个人的意见。你要想回大陆,台湾的地下组织会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保护好你。这是中央的命令。
汪兰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不能不犹豫和矛盾。她做潜伏工作,做到这种程度是组织苦心经营的结果。她的离开,意味着情报工作会面临着巨大损失。如果不离开,她的结果就是要和郑桐结婚,然后更深地埋在敌人内部,为党的情报工作做出更多。
她托着额头,一时没了主张。半晌,她抬起头来说:让我想一想,有了结果,我会告诉你的……
汪兰回到宿舍时,还在用钥匙开门,郑桐就从后面抱住了她。
他几乎把她推进了门里,灯都没开,郑桐就把她抱了起来。
郑桐说:今天晚上本想好好庆祝一下的,可回来就找不到你了,你去哪了?
汪兰说:我去外面走了走。
郑桐说:今天下午我已和同事们打过招呼了,下周日咱们就结婚。
汪兰吃惊地说:这么快!
郑桐这时才把灯打开,郑桐说:我都三十多了,你也二十多了,我们还等什么呢?
她只能对郑桐报以一笑。
郑桐离开后,她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思,是走是留成了摆在她面前的两条路。
她突然想起了老板在她离开茶馆时的一句话:你要是走,我们也该撤出台北了。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中药店这个情报站是专门为她而设的,也就是说,她一旦撤出,中央在台北的眼线从此也就断了。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她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留下!
当她把这一决定告诉中药店老板时,老板只说了一句话:那我们就和你一起继续战斗下去。
老板没用“工作”这个词,而是用了一个“战斗”。此时,汪兰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战士了。
周末的时候,郑桐和汪兰举行了婚礼。这是保密局到台湾后,差不多最大的喜事了。那天,保密局的人几乎都来了。毛人凤还讲了几句祝福的话。
汪兰的生命转折点也就此开始了,她迎来了她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