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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布莱克洛克小姐在听科拉多克说话时投入了更多的注意力。据他所知,她是个敏慧的女人,所以一下子便抓住了话中的弦外之音。
“的确,”她平静地说道,“这的确改变了事态……谁都没有权利乱动那道门。据我所知,也没有人动过那道门。”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警督敦促道,“灯灭的时候,那天晚上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从那道门溜出去,跑到鲁迪·谢尔兹的背后朝您开枪。”
“在没被任何人看到或听到的情况下?”
“神不知鬼不觉啊。记住,灯灭的时候,人们骚动,叫唤,相互碰撞。接下来唯一看得见的只有手电筒那射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光。”
布莱克洛克小姐缓缓问道:“您相信这些人当中的一个——我那些普普通通的好邻居中的一个——溜了出去,然后企图谋害我?我?可为什么?看在老天爷的分上,究竟是为什么啊?”
“我有一种感觉,布莱克洛克小姐,您肯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我不知道,警督。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不知道。”
“那么,咱们就来谈谈吧。您过世后谁将得到您的钱?”
布莱克洛克小姐极不情愿地回答了。
“帕特里克和朱莉娅。我把这幢房子里的家具和一小笔年金留给邦妮。实际上,我没有多少可留下的。我过去有一些德国和意大利的证券,现已分文不值,就靠一点税金和利率极低的投资回报生活。我可以向您保证,我没有被谋杀的价值——一年前我把大部分钱都转成了年金。”
“您仍然有一些收入,布莱克洛克小姐,而这些钱将由您的侄子和侄女继承。”
“因此帕特里克和朱莉娅就设计谋害我?我根本不相信。他们并不十分拮据。”
“这个您确知吗?”
“不。我想我只是从他们跟我讲的了解到……但我拒绝怀疑他们。将来某天我可能值得被谋杀,但不是现在。”
“您说将来某天值得谋杀您是什么意思,布莱克洛克小姐?”科拉多克警督穷追不舍。
“简单说,有一天——可能很快了——我可能会变成一个非常有钱的女人。”
“听起来很有趣。您能解释一下吗?”
“当然可以。您可能不知道,我给兰德尔·戈德勒当了二十多年的秘书,而且和他关系密切。”
科拉多克兴趣陡增。兰德尔·戈德勒在金融界赫赫有名。他凭借大胆的投机和相当戏剧化的造势手段,使自己声名远播。如果科拉多克没记错的话,他死于一九三七或一九三八年。
“我想他生活的时代比您早得多,”布莱克洛克小姐说,“不过您大概听说过他吧。”
“啊,是的。他是个百万富翁,对吧?”
“哦,超过百万数倍呢——尽管他的资产总额时有波动。他从来不畏风险,总是把赚到的钱中的大部分又拿去做一些新的投资,从而大获全胜。”
她说起来绘声绘色,眼睛也因为回忆而大放异彩。
“总之,他死的时候是个极其富有的人。他没有孩子,所以把全部财产托付给他的妻子,而她死以后又全部托付给了我。”
警督的脑海里涌出一段隐约的回忆。
“忠诚秘书终获巨资”——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在过去十二年左右的岁月里,”布莱克洛克小姐说,眸子里微微闪着光芒,“我有绝好的动机谋杀戈德勒太太——可这对您没有什么帮助,对吧?”
“戈德勒——请原谅我提这样的问题——戈德勒太太对她丈夫处理财产的方式不感到恼火吗?”
布莱克洛克小姐现在看上去明显被逗乐了。
“您不必这么谨慎。您实际上想了解的是,我是不是兰德尔·戈德勒的情妇?不,我不是。我想兰德尔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感情上的心思,我对他当然也没有。他爱着贝拉,就是他妻子,而且至死不渝。我想他之所以立这样的遗嘱完全是出于感激之情。您瞧,警督,兰德尔在他事业的早期,立足未稳,几乎将全部家当毁于一旦。当时他所面临的问题只是缺少几千元现金。他正干着一笔大买卖,一笔非常令人激动的买卖;跟他一向做的计划一样大胆,可他就缺那么一点儿现金就可以挺过去。我救了他。我自己有点儿钱。我相信兰德尔,所以把手里持有的债券都卖掉并悉数交给他。而那起效了,一周后他变成了巨富。
“从这以后,他就多少把我当成了小合伙人。啊!那些峥嵘岁月啊。”她叹息道,“我真的十分享受。但后来我父亲过世了,留下我唯一的妹妹,身患毫无希望的残疾。我只得放弃一切,回去照料她。两年后,兰德尔也过世了。我们联手的时候我挣了不少钱,所以并不指望他留给我什么。但我非常感动,是的,并非常自豪地发现,如果贝拉先我而去——她是那种谁见了都说活不长的脆弱的人儿——我将继承他的全部财产。我想那可怜的人真不知道该把财产留给谁。贝拉人很好,对此也很乐意。她实在是个很体贴、亲切的人。她住在苏格兰。我有很多年没见她了,只是在圣诞节的时候相互写写信。您知道,就在战争爆发前夕,我陪妹妹去了瑞士的一家疗养院。她在那里死于肺结核。”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接着说:“我是一年多以前才回到英格兰的。”
“您说可能很快您就会变成富人……有多快?”
“我从照看戈德勒太太的护士那儿了解到贝拉快不行了。可能——只有几周的工夫。”
她悲哀地补充道:“现在钱对我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我的收入已足够我的简单需要。曾几何时,我想过重返商界,在叱咤风云之中获得乐趣,可现在……哦,算了,人老了。可是,警督,您仍然看出来了,不是吗,如果帕特里克和朱莉娅为了金钱的缘故而想杀害我,他们是不会急于一时的,怎么也要耐着性子再等几周。”
“是的,布莱克洛克小姐。但如果您先戈德勒太太而去又会怎么样呢?钱会到谁的名下?”
“您知道,我根本没有认真想过。皮普和艾玛,我想……”
科拉多克怔了怔,布莱克洛克小姐微笑起来。
“这听起来很疯狂吧?我相信,如果我先死,钱会转给兰德尔唯一的妹妹索妮亚的合法后代——还是别的什么说法。兰德尔跟他妹妹吵过架。她嫁了个人,可兰德尔认为这人是个无赖。”
“他真是个无赖吗?”
“哦,我得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但我相信他肯定是个非常吸引女人的人。他是个希腊人或是罗马尼亚人什么的——叫什么来着——斯坦福蒂斯,迪米特里·斯坦福蒂斯。”
“兰德尔·戈德勒在他妹妹嫁给这个人后便把她的名字从遗嘱里抹去了?”
“哦,索妮亚本身就很富有。兰德尔已经给了她许多钱,并尽可能地阻止她丈夫拿到什么甜头。但我相信,当律师敦促他立继承人以备万一我先去世的时候,他很不情愿地写下了索妮亚的后代,只是因为他想不起别的人选,而他又不是那种愿意把钱留给慈善事业的人。”
“那索妮亚有婚生子女吗?”
“对,就是皮普和艾玛。”她大笑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我只知道索妮亚婚后曾给贝拉写过一封信,要她转告兰德尔,说她幸福极了。还说她有了一对双胞胎,名叫皮普和艾玛。据我所知,后来她再也没有去过信。不过,当然,贝拉会告诉您更多的情况。”
布莱克洛克小姐觉得自己的陈述很有意思,但警督却丝毫没有快乐的神情。
“结论就是,”他说道,“如果那天您遭到杀害,这世界上至少可能有两个人会得到一大笔财产。当您说没有人有盼着您死的动机时,布莱克洛克小姐,您就错了。至少有两个人有兴趣。这对姐弟有多大?”
布莱克洛克小姐皱起了眉头。
“让我想想……一九二二年……不——很难记起来了……我猜想大约二十五六岁吧。”
她的脸抽搐了一下。“可您不会认为——”
“我认为有人冲您开枪是有预谋的,是为了杀害您。我认为这同一个人或几个人还会下手。我希望,如果您愿意的话,您要极其极其小心,布莱克洛克小姐。对方已经一次谋杀策划过了,但没能得逞。我想,另一桩谋杀很快就会上演的。”
2
菲莉帕·海默斯直起背来,把一绺秀发从湿漉漉的前额理到后面。她正在清理一块花坛。
“警督?”
她疑惑地望着他。与此同时,他打量着她,而且较上一次更为仔细。不错,模样姣美、略微泛白的金发、长脸,非常典型的英国人,倔强的下巴和嘴唇。她身上有一种压抑和紧张感。那双眼睛蔚蓝如海,目光稳定,无可奉告。正是那种——科拉多克暗想——会严守秘密的女孩。
“总是在您干活儿的时候来打扰您,海默斯太太,我感到很抱歉。”他说道,“可我不想等到您回去吃午饭的时候去打扰。再说,远离小围场,在这儿跟您谈,我认为要自在一点儿。”
“是吗,警督?”
她的话音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与兴趣。但似乎有警惕的意味——抑或是他臆想出来的?
“今天早上有人跟我讲了一件事。这件事与您有关。”
菲莉帕只是略微扬了扬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