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美女直播

正在下楼的玛丽·多芙停下脚步,从楼梯间的大窗户往外望去。一辆轿车刚刚停下,下来两个人。个子较高的那位背对房子观察周围的环境。玛丽·多芙若有所思地审视他们:尼尔警督,另一位估计是他的下属。

她转过身,端详着楼梯转角处墙上那面长镜中的自己……镜中人身形娇小端庄,一身灰呢套装,衣领和袖口洁白素净。她的黑发从中间分开,宛如两道闪亮的波浪梳到脑后,在后颈处系了个发结……她用的是浅玫瑰红的唇膏。

总体而言,玛丽·多芙对自己的妆容十分满意。她带着唇边的一丝浅笑,走下楼梯。

尼尔警督端详着这座房子,心中自语:

这就是所谓的“小筑”!“紫杉小筑”!这些有钱人真做作!换了他尼尔警督,肯定会起个“豪宅”之类的名字。他知道“小筑”该是什么样的,他自己就在那种小屋里长大!哈廷顿公园那座有二十九间卧室的帕拉弟奥[1]式笨重宅邸,现在已经被国家信托局接管,当年他家的小屋就在大门旁边。从外头看,小屋小巧迷人,可里头湿气很重,很不舒服,除了最基本的盥洗设施,其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好在尼尔警督的父母对此不以为意,他们不用付房租,工作也简单,只需奉命开开门、关关门就可以了,而且兔子遍地跑,偶尔还能逮只野鸡美餐一顿。尼尔太太从没享受过电熨斗、慢式热风炉、烘衣柜、冷热自来水、动动手指就能开关的电灯这些东西。他们的家庭健康而快乐,同时又彻底落后于时代。

所以当尼尔警督听到“小筑”一词时,童年的记忆不免涌上心头。但这地方,这矫揉造作地冠名“紫杉小筑”的宅邸,根本就是富贵人家自建的,所谓“乡下的小地方”。按尼尔警督的理解,这里还远算不上乡下。房子很大,坚实的红砖结构,两翼延展很广,反而显得不太高,有很多面山墙以及大量铁框玻璃窗。花园里人工雕饰的痕迹很重——开辟了许多玫瑰花圃、藤架凉棚和水池,还有大片修剪过的紫杉树篱,正与宅邸之名相称。

这里紫杉成群,想取得紫杉碱的原料毫无难度。右侧的玫瑰藤架后方,还保留了自然的原貌——一株令人联想到教堂墓地的高大紫杉,树枝由木桩支撑着——仿佛是森林世界里的先知。那棵树早在红砖别墅满布乡间之前就存在了,警督心想。早在高尔夫球场落成、时尚建筑师们陪同富有的客户四处观望、介绍各处宅邸的优点之前,那棵树就已经存在了。由于它是价值不菲的古迹,因此得以幸存,并被纳入全新的庭院中,或许“紫杉小筑”之名就因它而得。浆果很可能就是从那棵树上——

尼尔警督甩开这些徒劳无益的思绪。该办正事了。他摁响门铃。

一位中年男子即刻开了门,他的外形与尼尔警督听电话时的想象相当一致:一脸的自作聪明,目光游移,手也不太安分。

尼尔警督介绍了自己和下属的身份,果然看出仆役长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尼尔倒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紧。多半和雷克斯·弗特斯科之死无关,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弗特斯科太太回来了吗?”

“还没有,长官。”

“珀西瓦尔·弗特斯科先生也没回来?弗特斯科小姐呢?”

“都没回来,长官。”

“那请让我见见多芙小姐。”

男人微微扭头。

“多芙小姐来了——刚下楼。”

尼尔警督观察着正稳步下楼的多芙小姐。与他想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样。“管家”这头衔令他下意识里将她设想为一个粗壮、专横、一身黑衣、身上还有一串钥匙当啷作响的女人。

出乎他的意料,迎面而来的女人苗条娇小,柔和的鸽灰色套装,雪白的衣领和袖口,梳得整整齐齐的卷发,以及那蒙娜丽莎式的浅浅微笑。一切似乎都有些不真实,这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仿佛正在饰演某个角色:并非管家,他想,而是玛丽·多芙。她真是人如其名。[2]

她淡然自若地和他打招呼:

“是尼尔警督吗?”

“对,这位是海伊巡官。如我在电话中所说,弗特斯科先生十二点四十三分在圣裘德医院去世了。死因可能是他早餐时吃的什么东西。所以,能否让人带海伊巡官去厨房调查食物的情况?”

她迎上他的目光,思索着,然后点点头。

“没问题,”她转向身旁神色难安的仆役长,“克朗普,麻烦你为海伊巡官带路,他想看什么都尽量安排。”

两人离开了。玛丽·多芙对尼尔说:

“请进来说话。”

她推开一扇房门,带他走进去。这房间看上去没什么特点,贴着醒目的“吸烟室”标牌,四壁装着镶板,装潢富丽,摆着硕大的绒布椅子,墙上恰到好处地挂了一组体育主题画。

“请坐。”

他与玛丽·多芙相对而坐。他注意到她选择了向光的位置。女人做这种选择颇不寻常。如果是一个想隐瞒某些事的女人,就更不寻常了。但玛丽·多芙也许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

“实在不巧,”她说,“全家人都不在。弗特斯科太太随时可能到家,瓦尔太太也是。我已经打电话到好几个地方联络珀西瓦尔·弗特斯科先生了。”

“多谢了,多芙小姐。”

“你说弗特斯科先生死于早餐时吃的东西?是指食物中毒吗?”

“有可能。”他审视着她。

她冷静地答道:“似乎不太可能。今天的早餐包括熏肉、炒蛋、咖啡、烤面包片、橘子酱。餐具柜上还放了冷火腿,但昨天就切开了,没人吃出什么毛病。今天没准备任何鱼类,也没有腊肠——那一类的都没有。”

“看来你对早餐的安排非常了解。”

“那当然,菜单是我定的。昨天的晚餐有——”

“不用,”尼尔警督打断她,“跟昨天的晚餐没关系。”

“我以为食物中毒的发作期可能长达二十四小时。”

“这次不至于……你能不能准确说说,弗特斯科先生今早出门前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早茶八点钟送到他的卧室,九点十五分正式吃早餐。刚才我说过,弗特斯科先生吃了炒蛋、熏肉、烤面包片配橘子酱,喝了咖啡。”

“有麦片吗?”

“没有,他不喜欢那些。”

“咖啡里加的糖——是方糖还是砂糖?”

“我们这里用方糖。但弗特斯科先生喝咖啡不加糖。”

“他有没有早上服药的习惯?盐剂?补品?或者某些消化药?”

“不,这些都没有。”

“你陪他一起吃早餐吗?”

“不,我不和弗特斯科先生一家一起吃饭。”

“还有谁吃了早餐?”

“弗特斯科太太、弗特斯科小姐、瓦尔·弗特斯科太太。当然,珀西瓦尔·弗特斯科先生不在家。”

“弗特斯科太太和弗特斯科小姐也吃了一样的东西?”

“弗特斯科太太只喝了咖啡、橙汁,吃了烤面包片。瓦尔太太和弗特斯科小姐早餐一向吃得比较丰盛,除了炒蛋、冷火腿,她们可能也会吃点麦片。瓦尔太太喝茶,不喝咖啡。”

尼尔警督思考了一会儿。看样子至少缩小了可能的凶手范围。和死者共进早餐的有且只有三个人:他的妻子、女儿,以及儿媳。可能是其中某一人趁机在他的咖啡里加了紫杉碱。紫杉碱的苦味会被咖啡的苦味所掩盖。当然,还有早茶,但伯恩斯多夫说过,茶水中如果有那种味道会被察觉。但刚起床的时候味觉也许没那么敏锐……他抬起头,发现玛丽·多芙正注视着他。

“你刚才问到补品和药物,我觉得很奇怪,警督,”她说,“这似乎暗示药有问题,或者药里头被添加了什么东西。可这两种情况显然都不能算作食物中毒。”

尼尔紧盯着她。

“我可没说——没有明确下结论说——弗特斯科先生死于食物中毒。总之是某种毒素,其实——就是中毒而已。”

她轻声重复着:“中毒……”

她看上去既不惊恐,也不慌乱,只是纯粹好奇。她的态度就像是在经历一次全新的体验。

事实上,她只沉思了片刻,就直接指出了这一点:“以前我从没碰到过中毒事件。”

“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尼尔冷冷地提醒。

“嗯——的确不是……”

她又沉吟了一阵,然后抬起头,突现笑意。

“不是我干的,”她说,“但这话换了谁都会说吧!”

“你有怀疑对象吗,多芙小姐?”

她耸耸肩。

“坦白说,他这人很可恶。任何人都有可能。”

“但没有人会仅仅因为‘可恶’就被毒死。一般总有充分的动机才对。”

“是的,那当然。”

她若有所思。

“能不能请你谈谈这家人?”

她又抬眼望着他,冷静的眼神中又稍带悦色,这令他微微一惊。

“该不是要我提供证词吧?不,不可能,你手下的巡官正忙着打扰仆人们呢。我可不希望我说的话被当作呈堂证供——但话说回来,我很愿意配合——非正式的。这是不是所谓的‘不予记录在案’?”

“请畅所欲言,多芙小姐。你也看到了,现在是你知我知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