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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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1</h3>

马普尔小姐向来都醒得很早,今天也不例外。她很喜欢自己的床,太舒适了。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伦敦那有些惨白的日光便照进了屋里。然而,她并没有准备关掉电灯。这是一间多么舒适的房间啊,一如伯特伦的其他房间:玫瑰花图案的墙纸;一个漆得发亮、配有梳妆台的红木抽屉柜;两把高背椅;一张离地高度适中的安乐椅。房间中还有一扇通往一间现代化浴室的门,浴室里平铺着玫瑰花的墙纸,这样就避免了那种过于冷淡的清洁感。

马普尔小姐回到床上,把枕头垒在一起,瞥了一眼闹钟:七点半。她拿起了总是带在身边的祈祷小册子,像往常一样读完了今天的一页半份额,然后拿起编织活儿开始忙活起来。因为刚起床,手指受风湿的影响有些僵硬,所以她一开始织得有点慢,但后来就慢慢变快了,手指也不再被痛苦的僵硬所困扰。

“新的一天。”马普尔小姐自言自语,以她一贯的乐观迎接新一天的到来。新的一天——谁知道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她放下手中的毛线活儿,休息了一下,让思绪如同舒缓的小溪一般流淌过自己的大脑。塞利娜·哈茨……她在圣玛丽米德住过的那间小屋多好看啊,现在居然被加上了一层丑陋的绿色屋顶。松饼……太费黄油了,但很好吃……还有非常棒的旧式香饼!她从来不曾期待过,一切都能如往日一般……因为,毕竟,时间不曾静止……而如果想让时间如此这般静止住,一定要花上不少钱……这地方连一块塑料都没有!她推测,旅馆方面也一定能有所盈利。过时的东西又恰如其分地出现了,成了如画美景……看看,现在的人们是多么喜欢旧时的玫瑰,却鄙视现在那些养在花园里的香水月季!这地方的东西都看起来太不真实了……好吧,为什么一定要是真实的呢?她上次来已经是,五十,不对,将近六十年之前了。而现在她觉得不真实,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当下的生活——没错,这整件事触发了一系列有趣的问题,整个环境和这些人……马普尔小姐把毛线活儿推远了一点。

“像这样的地方,”她大声地说,“这样的地方,我觉得,是非常难找的……”

这能解释她昨晚感到的那种不安吗?那种有什么事情不对劲的不安……

这些老年人真的很像五十年前她在这里遇到的老年人。那时候老人像他们这样是非常自然的,而现在则完全相反。如今的老年人不同于那时——也许是因为疲于应付家庭的琐事,他们总带着一副匆忙而焦虑的神情;也许是因为需要四处奔走参加各种委员会,还要极力表现出精明能干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们染了龙胆蓝的头发;也许是因为他们戴了假发。他们的双手也不是她记忆中纤巧的双手了,他们的手因洗涤剂和清洁剂的摧残而显得粗糙……

所以——所以呢,这些人看起来并不真实。但实际上他们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塞利娜·哈茨是真实的,角落里那个帅气的老兵也是真实的——她曾见过他一面,但她想不起他的名字了——而那位主教(亲爱的罗比!)已经去世了。

马尔普小姐瞥了一眼小钟:八点半,是时候吃早饭了。

她查看了一下酒店提供的手册,手册上的字体足够大,不需要眼镜也能看清。

客人可以通过拨打客房服务来订餐,也可以按铃呼叫女服务员。

马尔普小姐选择了第二种方式,同客房服务交流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事实证明效果非常不错。按铃后不久,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一位非常令人满意的女服务员走了进来。这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服务员,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她穿着淡紫色条纹的裙子,戴着头巾——刚刚洗熨平整的头巾。她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充满了田园的质朴。他们从哪儿找到这些人的?

马尔普小姐点了早饭:茶、荷包蛋、现烤的面包卷。这位女服务员没有提起早餐麦片或者橙汁,这让她显得非常专业。

早餐在五分钟之后就送到了。一张大小适中的托盘上放了一个圆肚茶壶、奶油般的牛奶,还有一只银制热水壶。吐司上放着两只漂亮的荷包蛋,不是那种放在锡制杯子里的、又小又圆、像子弹般坚硬的东西。一块大小适中的黄油上印着蓟花图案。橘子酱、蜂蜜和草莓酱依次排列。面包卷看起来美味极了,可不是那种薄馅的硬面包,它们闻起来新鲜无比。(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味道!)托盘上还有一个苹果、一个梨子和一根香蕉。

马普尔小姐满怀信心又小心翼翼地用刀切开了荷包蛋。果然没有令她失望,黄澄澄的、浓厚的蛋黄溢出来。多么完美的荷包蛋!

所有的东西都是热乎乎的。这才是真正的早餐。她也可以自己做这样的早餐,但她不必如此!这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不,不是一位女王。而是位住在一家条件不错,却不过分昂贵的旅馆里的中年妇人。事实上,这感觉像回到了一九〇九年。马尔普小姐向女服务员表达了感谢。女服务员微笑着回答说:

“噢,没错,夫人。主厨对早餐的要求非常严格。”

马普尔小姐赞许地看着她。伯特伦旅馆真的可以创造奇迹,这是一位真正的女佣。她偷偷掐了掐自己的左臂。

“你在这儿工作很久了吗?”她问。

“才三年多,夫人。”

“那在这儿工作之前在哪儿工作呢?”

“在伊斯特本的一家酒店工作。那是家非常现代化的酒店,但我更喜欢像这里这样复古的场所。”

马普尔小姐抿了一口茶。她听到自己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哼起了一首已被遗忘很久的歌:

“噢,在我这一生里你究竟去哪儿了……”

女服务员看起来有点儿惊讶。

“我只是想起来一首老歌。”马普尔小姐抱歉地喃喃道,“曾经有段时间很流行。”

她又轻轻哼唱起来:“噢,在我这一生里你究竟去哪儿了……”

“可能你也听过这首歌?”她问。

“呃——”女服务员看起来非常抱歉。

“对你来说年代太久远了。”马普尔小姐说,“好吧,人总是会想起点儿东西,特别是在这样的地方。”

“没错,夫人。我想很多住在这里的女士都会与您有同样的感觉。”

“我觉得那也是她们愿意来此小住的原因之一。”马普尔小姐说。

女服务员走出了房间,显然她已经很习惯于老夫人们在此喃喃回忆往事了。

马普尔小姐吃完了早餐,满怀愉悦地起身。她打算用一个上午来愉快地购物,但也不能逛太多,容易过于劳累。今天可以逛牛津街,明天逛骑士桥。她开心地做着规划。

大概十点的时候,她全副武装地从房间走出来:帽子、手套、雨伞——虽然天气很好,但是以防万一。还有手包——她最为精致的购物包,这时——

她隔壁房间、靠着走廊的房门猛然打开,有人探出头来向外张望。是贝丝·塞奇威克。她又缩回房间,把门猛地关上了。

马普尔小姐一边下楼一边琢磨着这件事。在早上的时候,她还是喜欢走楼梯,而不愿乘电梯,这样能让她活动活动筋骨。她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停住了。

<h3>2</h3>

勒斯科姆上校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正当他沿着走廊大步前进时,楼梯顶部的门突然打开了。塞奇威克女士开口道:

“您终于来了!我一直留心您的行踪,想找机会逮住您。我们能去哪里谈谈吗?我是说,去个清静的地方,没有老猫咪时刻徘徊在身边。”

“好吧,贝丝,真的,我不是很确定。夹层中应该有一间书房。”

“您最好先进来。快点儿,别让女服务员看到我们之后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勒斯科姆上校非常不情愿地迈进了门,门在他的身后紧紧关上。

“贝丝,我根本不知道你会来这里,完全不知道。”

“我想也是。”

“我是说,早知道我就不会带艾尔维拉来这儿。你知道吗?我把她带来了。”

“我知道,昨晚我看见她和你在一起。”

“但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在这里。这看起来不像你会来的地方。”

“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贝丝·塞奇威克冷冷地说道,“这儿毫无疑问是伦敦最舒适的酒店。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必须明白我完全不知道……我是说——”

她看着他大笑起来。她穿着剪裁合身的深色套装和翠绿色衬衣,正准备出门。她神情愉悦并且充满活力,而她身边的勒斯科姆上校看起来则老态龙钟。

“亲爱的德里克,别这么担心。我不是指责你试图安排一场母女相见的感人场面。这本来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人们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相遇。但是你必须立刻把艾尔维拉从这里带走,今天就走。”

“噢,她就要走了,我只是带她来住几晚,看场演出什么的。她明天就要去梅尔福特家了。”

“可怜的姑娘,她在那儿会很无聊的。”

勒斯科姆上校望着她,满眼关心:“你觉得她会很无聊吗?”

贝丝有点同情他。

“可能跟她在意大利的监禁生活比起来,那里并不算无聊,甚至还会让她觉得非常刺激。”

勒斯科姆终于鼓起了勇气。

“听着,贝丝。在这儿遇见你真的让我很吃惊。但是你难道不觉得——好吧,我是说,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命中注定。这可能是一个机会,我并不认为你真的,呃,真的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想的。”

“你想说什么?德里克。”

“你总归是她的妈妈。”

“我当然是她的妈妈,她是我的女儿。但这又给我们两个人带来过什么好处吗?或者将来会对我们有什么益处吗?”

“你不能如此肯定。我觉得——我觉得她已经感觉到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贝丝·塞奇威克厉声问道。

“她昨天说了一些话。她问你在哪儿,在做些什么。”

贝丝·塞奇威克走到窗前,在那站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敲着窗格。

“你真是个好人,德里克。”她说,“你的想法是好的。但都行不通,我可怜的天使。你必须要这样告诉自己:这些想法行不通,而且可能会非常危险。”

“噢,算了吧,贝丝。危险?”

“是的,是的,没错。危险。我很危险。我一直很危险。”

“这让我想起了你做过的一些事。”勒斯科姆上校说。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贝丝·塞奇威克说,“置身险境已经成了我的一种生活习惯。不,与其说是成为习惯,还不如说是上瘾了,就像毒品一样。就像吸毒者时不时要来点美妙的海洛因一样,这让生活看起来丰富多彩,并且值得活下去。嗯,这也没什么。那就是我最终的归宿——或者不是——随它吧。我从不碰毒品,从来就不需要它们,危险就是我的毒品。但像我这样生活的人,对别人来说就是危险之源。德里克,不要做一个顽固的老傻瓜。你最好把那个姑娘带到离我远远的地方。我对她全无益处,只有伤害。如果可能的话,最好都不要告诉她我也在这个旅馆里。给梅尔福特家打电话,今天就送她过去。找个借口,就说有突发紧急情况什么的……”

勒斯科姆上校犹豫着,摸了摸胡子。

“我想你错了,贝丝。”他叹了口气,“她是问起过你在哪儿,我告诉她你在国外。”

“嗯,十二小时之后我就在国外了。所以你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