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牧师不在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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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海滩上显得有些空旷。格瑞格像往常那样在海水里扑腾,喧闹之声不绝于耳,勒基脸朝下趴在沙滩上,被阳光晒成深色的后背上涂满了油,一头金发在肩膀上披散开来。希灵登夫妇并不在这里。卡斯比埃罗夫人在一群各式各样的先生们的陪同下仰面朝天躺着,用低沉的嗓音说着快活的西班牙语。有几个法国和意大利孩子在水边欢笑嬉闹。普雷斯科特教士和普雷斯科特小姐坐在沙滩椅上注视着眼前的场景。教士用他的帽子向前斜遮住眼睛,看起来快要睡着了。普雷斯科特小姐身旁正好有一张空着的椅子,马普尔小姐走过去坐了下来。

“哦,天哪。”她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我明白。”普雷斯科特小姐说。

这是她们俩对于横死事件的共同感叹。

“那个可怜的姑娘。”马普尔小姐说。

“太让人难过了,”教士说道,“悲惨至极。”

“有那么一阵子,”普雷斯科特小姐说,“我们,杰里米和我,真的想过要离开。不过后来我们决定还是不走了。我认为那样的话对于肯德尔夫妇而言的确太不公平了。再怎么说,这又不是他们的错——这种事情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发生。”

“生命之中,死亡相随。”[1]教士庄重地说道。

“要知道,对他们来说,”普雷斯科特小姐说道,“把这个地方经营好无比重要。他们把所有的本钱都砸进去了。”

“一个特别温柔可亲的姑娘,”马普尔小姐说,“不过最近看上去气色一点儿都不好。”

“太紧张了,”普雷斯科特小姐附和道,“当然了,她们家——”她说着摇了摇头。

“琼,我真的觉得,”教士说话的口气里听得出责备,“有些事情吧——”

“这件事是个人都知道,”普雷斯科特小姐说,“她家就住在我们家附近。有一个姑婆——极其怪异——还有其中一个叔叔在地铁站里就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光了。在绿园那站,我记得是。”

“琼,这种事情可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说。”

“让人非常难过,”马普尔小姐摇着头说道,“虽然我相信那也不是什么非比寻常的精神错乱表现。我们以前为亚美尼亚救济会工作的时候我听说过,有个德高望重的老牧师就是被同样的问题所折磨。他们给他妻子打了电话,她立刻就赶过来,用一条毯子把他裹起来,叫了辆出租车把他带回家了。”

“当然了,莫利的直系亲属都没什么问题,”普雷斯科特小姐说,“她跟她母亲向来都不太合得来,不过现如今似乎能跟自己母亲相处融洽的姑娘也是凤毛麟角。”

“真可惜啊,”马普尔小姐说着又摇了摇头,“因为一个年轻姑娘其实真的需要母亲教给她们一些人情世故以及生活经验。”

“千真万确,”普雷斯科特小姐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知道吗,莫利以前跟某个男人交往过——就我所知,是特别不合适的那种。”

“这种事情司空见惯。”马普尔小姐说。

“很自然,她们家人并不赞成。她自己没亲口告诉他们。他们完完全全是从一个外人那儿听说的。她母亲当然会说她必须得把他带来,好让他们也正经见见本人。据我所知,莫利没答应这个要求。她说这么做太伤他自尊了。被逼着来见她的家人,还得被他们相看,这简直太丢人了。她说这就跟在相一匹马一样。”

马普尔小姐叹了口气。“跟年轻人打交道还真是需要讲究很多策略啊。”她喃喃自语道。

“不管怎么说,结果就是这样。他们不让她再去见他。”

“但是如今你可不能这么干,”马普尔小姐说,“姑娘们都有工作,她们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甭管你是谁,想拦也拦不住。”

“不过所幸的是,”普雷斯科特小姐继续说道,“她遇见了蒂姆·肯德尔,而另外那个男人呢,渐渐地也就淡出她的生活了。我都没法跟你形容她的家人是如何大松了一口气啊。”

“我希望他们也别表现得太明显,”马普尔小姐说道,“那样的话常常会使姑娘们更不愿意跟家人建立良好关系。”

“嗯,没错。”

“让人想起了自己啊——”马普尔小姐低声说着,思绪已经飞回了过往。那是一个她在槌球聚会上遇见的年轻人。他人看上去非常好——相当快活,他的各种见解几乎有些放浪不羁的味道。后来谁也没料到他居然受到了她父亲的热情欢迎。他符合要求,是个适当的人选;他不止一次地被请到家里做客,来去自由,而马普尔小姐那时候就发现他其实很愚钝。非常无趣。

教士似乎已经睡踏实了,马普尔小姐开始试探着把话题往她急于寻求的方向去引导。

“当然,你对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熟悉了,”她咕哝道,“你们连着好几年都到这儿来,不是吗?”

“嗯,去年还有之前的两年都来了。我们特别喜欢圣奥诺雷。这儿的人总是很和善,不是那帮超级有钱的浮华炫富之辈。”

“所以我猜你们应该很了解希灵登和戴森夫妇吧?”

“没错,相当了解。”

马普尔小姐咳嗽了两声,然后稍稍压低了嗓音。

“帕尔格雷夫少校给我讲过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故事。”她说。

“他有一肚子的故事可讲,不是吗?当然了,他旅行的足迹遍布各地。我记得有非洲、印度,甚至还有中国呢。”

“是啊,没错,”马普尔小姐说道,“不过我不是指那些故事当中的一个。这个故事涉及——呃,涉及我刚才提到的那些人中的某个人。”

“噢!”普雷斯科特小姐说。她的声音显得意味深长。

“是的。现在我就想知道——”马普尔小姐的眼光缓缓转向了海滩,落在趴在那里晒着后背的勒基身上。“晒得可真漂亮啊,不是吗?”马普尔小姐评论道,“还有她的头发。迷人至极。实际上跟莫利·肯德尔的头发颜色是一样的,对不对?”

“唯一的区别,”普雷斯科特小姐说道,“就在于莫利是天生如此,而勒基那是染出来的!”

“行啦,琼,”教士出人意料地再次醒来,抗议道,“你不觉得说这种事情有点儿不厚道吗?”

“这算不上不厚道,”普雷斯科特小姐尖酸刻薄地说,“只不过是个事实而已。”

“在我看来就很好看。”教士说。

“那是当然。要不她干吗要染。不过亲爱的杰里米,我敢跟你打包票,这种事情骗不过任何一个女人的眼睛。对吧?”她转向马普尔小姐寻求支持。

“呃,我恐怕……”马普尔小姐说道,“我当然不像你那么有经验……不过我恐怕……没错,我得说那看起来就是很不自然。每隔四五天发根那儿就……”她看了看普雷斯科特小姐,两人同时点了点头,波澜不惊,却又充满了女性的自信。

教士看上去似乎又睡着了。

“帕尔格雷夫少校给我讲了一个特别离奇的故事,”马普尔小姐悄声说道,“是关于,呃,我也说不太清楚。有时候我耳朵有点儿背。他似乎是说或是暗示——”她停顿了一下。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那时候,还真是流言满天飞——”

“你是说在——”

“就在第一任戴森太太死的时候。她的死让人始料未及。事实上,大家都觉得她是个无病呻吟的人[2]——疑病症患者。所以,当她那么出人意料地发病而死的时候,大家自然就会议论纷纷。”

“那会儿就没有——什么——麻烦吗?”

“医生也很困惑。他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没有太多经验。拿我的话来说,他是那种用抗生素包治百病的人。你知道,就是那种不会费心多看病人一眼,或者操心他得的是什么病的人。他们只是从药瓶里拿出某种药片给病人,要是没好转的话就再换一种药试试。是的,我相信他也觉得疑惑,不过似乎她以前就得过胃病。至少她丈夫是这么说的,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去相信哪里有问题。”

“但你自己觉得——”

“嗯,我总是尽力去摒弃成见,不过你也知道,心里还是会有些疑惑。大家传出来的各种说法——”

“琼!”教士坐起身来。他看上去一副要打架的样子。“我不喜欢——我真的不喜欢听见这种恶意歪曲的流言蜚语被人重复来重复去。我们一向都是坚决反对这种事情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更重要的是,非礼勿思!这应该是每一个基督教男女信徒的箴言才对。”

两个女人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她们受到了斥责,出于教养,她们听从了一个男人的批评。不过在内心深处,她们感到有些沮丧,有些恼怒,而且一点儿都不后悔。普雷斯科特小姐毫不掩饰怒火地瞥了她哥哥一眼。马普尔小姐则拿出了她的毛线活儿,盯着它看。幸好运气这次站在了她们这一边。

“神父[3]。”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叫道。原来是在水边玩耍的那群法国孩子当中的一个。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走了过来,就站在普雷斯科特教士的椅子边上。

“神父[4]。”她用长笛般的声音叫道。

“哎?怎么了,亲爱的?好吧,出什么事儿了吗,我的孩子[5]?”

那孩子解释说,他们为接下来该轮到谁用游泳圈以及其他一些在海边玩耍时的规矩争得不可开交。普雷斯科特教士极其喜欢孩子,尤其是小女孩。他向来都很高兴被叫去给他们的争论做仲裁人。此刻他就心甘情愿地站起身来,陪着那个孩子向水边走去。马普尔小姐和普雷斯科特小姐长出了一口气,又迫不及待地转向了彼此。

<h2>2</h2>

“杰里米特别讨厌添油加醋的闲话,当然,他这样做是正确的,”普雷斯科特小姐说,“不过人其实也不可能对别人说的话充耳不闻。而且就像我所说的那样,当时有一大堆的风言风语。”

“哦?”马普尔小姐的语气在催促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吗?这个年轻女人,我记得当时还是叫格雷特雷克斯小姐吧,我现在记不太清了,她照顾戴森太太,是她的一个表亲。负责喂她吃药之类的。”她毫无意义地停顿了一小会儿,“当然啦,就我所知——”普雷斯科特小姐压低了声音,“戴森先生和格雷特雷克斯小姐之间有点儿什么。好多人都已经注意到他们俩了。我是说这样的事情在这种地方很快就能被人看出来。接着就传出一种奇怪的说法,说爱德华·希灵登帮她在药店里买了某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