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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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诺连忙说:“塞登先生——布卢姆斯伯里广场。但他晚上这个时候不会在办公室,我也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

洛德医生安慰道:“明天有的是时间。我希望能尽快让韦尔曼夫人安心。如果你现在和我一起过去,卡莱尔小姐,我想我们一起能更好地安抚她。”

“当然。我马上就上去见她。”

罗迪忐忑地问:“不用我去吗?”

他隐隐感到羞愧,但他非常害怕到楼上病房去看劳拉婶婶那说不出话、无助地躺在那里的样子。

洛德医生及时向他保证。“不需要,韦尔曼先生。房间里的人最好不要太多。”

罗迪的如释重负表现得很明显。

洛德医生和埃莉诺上楼去了。奥布莱恩护士在看护病人。

劳拉·韦尔曼躺在那里,不省人事,呼吸沉重而短促。埃莉诺站在床边俯身看她,被那憔悴又扭曲的脸吓了一跳。

突然,韦尔曼夫人的右眼皮颤抖着,睁开了眼。当她认出埃莉诺,脸上的表情起了一点点变化。她挣扎着想说话。

“埃莉诺……”发音在不明就里的人听来也许是毫无意义的,只有在场的人能猜到她的意思。

埃莉诺赶紧说:“我在这里,劳拉姑姑。你在担心什么?你要我去请塞登先生来吗?”

又是几声沙哑不清的声音。埃莉诺猜到她的意思,她说:“玛丽·杰拉德?”

病人的右手慢慢地颤动了一下,表示同意。

一声含糊不清的长音从病人的嘴唇间发出。

洛德医生和埃莉诺无助地皱起了眉头。那声音又重复了好几次。埃莉诺终于抓住了一个字眼。

“照顾?你想在你的遗嘱里做出安排?你想留给她一些钱?我明白了,亲爱的劳拉姑姑。这非常简单。明天塞登先生就会来,一切都会完全按照你的意愿做出安排。”

病人似乎松了一口气。痛苦的神情从黯淡的眼中褪去。埃莉诺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微弱地握着她的手。

韦尔曼夫人费了很大的劲说:“你——全部——你……”

埃莉诺说:“好的,好的,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安排好你想要的一切!”

她再次感到对方的手指握了一下,然后松开。病人的眼皮垂下,闭上了眼。

洛德医生把手搭在埃莉诺的胳膊上,轻轻地把她带离了房间。奥布莱恩护士回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玛丽·杰拉德和霍普金斯护士在外面的楼梯口说话。她走上前来。

“哦,洛德医生,我能进去看她吗?求你了!”

他点点头。“不过要保持安静,而且不要打扰她。”

玛丽走进了病房。

洛德医生说:“你们的火车晚点了。你——”他停了下来。

埃莉诺转头看着玛丽。突然,她意识到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她转过头,困惑地看着他。发现他一直盯着她,一脸错愕的样子。埃莉诺的脸红了。

她连忙说:“请原谅。你刚才说什么?”

彼得·洛德缓缓地说:“我刚才说什么?我不记得了。卡莱尔小姐,你在里面的表现真了不起!”他热情地说。“反应快,镇定,一切都得心应手。”

霍普金斯护士发出一声非常微弱的抽鼻子声。

埃莉诺说:“可怜的姑姑。我真难过看见她那个样子。”

“当然了。但是你都没有表现出来。你一定有很强的自控力。”

埃莉诺抿着嘴说:“我学着不要——显露自己的感情。”

医生慢慢地说:“尽管如此,面具偶尔也会脱落。”

霍普金斯护士匆忙走进了浴室。埃莉诺扬起她精致的眉毛,瞪着他:“面具?”

洛德医生说:“人的脸,或多或少,都是面具。”

“那么面具底下呢?”

“底下是原始的男人或女人。”

她快速转过身去,领先下了楼。彼得·洛德在后面跟着,脸上是困惑和少有的严肃。

罗迪来到大厅和他们会合。“怎么样?”他焦急地问。

埃莉诺说:“可怜的姑姑。看到她的样子真令人伤心欲绝。我会留在这里,罗迪。直到……直到……她要见你。”

罗迪问道:“她想要什么吗?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彼得·洛德对埃莉诺说:“我得走了。暂时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明天早上我会来看她。再见,卡莱尔小姐。不要……不要太担心。”

他握着她的手好一会儿。他身上有种令人安心和宽慰的奇怪力量。他看着她,埃莉诺觉得有些古怪,好像……好像他为她感到难过。

当大门在医生身后关上,罗迪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埃莉诺说:“劳拉姑姑担心——担心某些事务的安排。我设法安抚了她,告诉她塞登先生明天一定会来。我们首先应该打电话给他。”

罗迪问:“难道她想立一份新的遗嘱吗?”

埃莉诺回答:“她没有这么说。”

“那她——?”

他说了一半停下来了。

玛丽·杰拉德正跑下楼。她穿过大厅,跑进厨房的门不见了。

埃莉诺用刺耳的声音说:“什么?你想问什么?”

罗迪含糊地说:“我——什么?我忘了想问什么了。”

他一直盯着玛丽·杰拉德刚才走进去的那扇门。

埃莉诺的手紧握着。她能感觉到她的长而尖的指甲嵌进自己手掌的肉里。她想,我不能忍受了。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罗迪,罗迪,我不能失去你。

她想,那个人,那个医生,他在我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噢,上帝,我此刻的感受,人生是多么糟糕。说些什么,傻瓜。振作起来!

她大声地用平静的声音说:“至于晚饭,罗迪,我不太饿。我去陪陪劳拉姑姑,让护士都可以下来吃饭。”

罗迪紧张地说:“她们和我一起吃饭?”

埃莉诺冷冷地说:“她们不会咬你!”

“但是你怎么办?你必须吃点东西。为什么我们不先用餐,然后让她们下来吃?”

埃莉诺说:“不,还是那样更好。”她又补充说,“她们都很敏感,你知道的。”

她想,我不能和他面对面坐着吃饭。单独相处,谈天说地,表现如常。

她不耐烦地说:“拜托,就让我按自己的意愿来吧!”

<h2>第四章</h2><h3>1</h3>

第二天早上,叫醒埃莉诺的不是女仆,而是毕索普太太亲自过来,她穿着老式的黑裙窸窸窣窣地走进来,抹着眼泪说:

“噢,埃莉诺小姐,她走了。”

“什么?”

埃莉诺从床上坐起来。

“你亲爱的姑姑,韦尔曼夫人,我亲爱的女主人,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

“劳拉姑姑?死了?”

埃莉诺瞪大了眼睛,无法接受这个变故。

毕索普太太现在哭得更大声了。“想想看,”她抽泣着说,“这么多年了!我在这里十八年了。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

埃莉诺缓缓地说:“这么说劳拉姑姑是在睡梦中离世的,非常安宁。这是主的恩典!”

毕索普太太抽泣着。

“太突然了。医生还说他今天早上会再来,一切就像往常一样。”

埃莉诺有点尖刻地说:“这并不算太突然。毕竟,她病了一段时间了。我只是很庆幸她终于解脱了,没有受更多的苦。”

毕索普太太含着泪说,这确实是值得感恩的。她又问:“谁去告诉罗德里克先生呢?”

埃莉诺说:“我会的。”

她披上晨衣,走到他的房门前,敲了敲门。他的声音回答说:“进来。”

她进入房间。“劳拉姑姑死了,罗迪。她在睡梦中去世了。”

罗迪坐在床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怜的亲爱的劳拉婶婶!感谢上帝。我真受不了看着她像昨天那样奄奄一息地躺着。”

埃莉诺机械地说:“我不知道你见过她。”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事实上,埃莉诺,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懦夫,我不敢去看她!昨天晚上我鼓起勇气去了那儿。那个胖护士正好离开了房间去拿东西。我想是拿热水袋,我溜了进去。当然,她不知道我在那里。我只是站了一会儿,看着她。后来,我听到甘普太太上楼的脚步声,我就溜走了。但那场景太可怕了!”

埃莉诺点了点头。“是的。”

罗迪说:“她一定恨透了这样的状况,每一分钟都像在地狱!”

“我知道。”

罗迪说:“了不起的是,你和我看待一件事情的意见总是相同。”

埃莉诺用低沉的声音说:“是的,是这样。”

他说:“我们俩此刻对这件事的看法一致:庆幸她终于从这一切痛苦中解脱了。”

<h3>2</h3>

奥布莱恩护士说:“怎么啦,护士?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霍普金斯护士红着脸,在自己昨天晚上放在门厅的小药箱里翻来翻去找东西。

她哼了一声:“真讨厌。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真无法想象!”

“怎么啦?”

霍普金斯护士回答得不是很清楚:“是伊丽莎·瑞金——恶性肿瘤,你知道的。她每天得打两次针,早晚各一次吗啡。昨天晚上我来这里前,顺路去给她打了一针,用完了旧玻璃管里的最后一点药剂,我可以发誓,我还带了一管新的。”

“再找找看。这些管子都是那么小。”

霍普金斯护士又彻底翻了一遍药箱。

“没有,不在这里!我可能把它忘在我的柜子里了!说真的,我不信我的记性有这么差。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把它带出来了!”

“你来的路上有没有把箱子放在什么地方?”

“当然没有!”霍普金斯护士锐声说。

“噢,好了,亲爱的,”奥布莱恩护士说,“一定没事的!”

“噢,是的!我唯一放过药箱的地方只有这个门厅,而这幢房子里没有人会偷东西!我想是我记错了。但是这事还是让我烦心。而且,我还得穿过整个村子回家一趟,然后再回来。”

奥布莱恩护士说:“希望你今天不会太累,亲爱的,你昨晚已经守了一夜了。可怜的老太太。我早就想过她不会坚持太久。”

“是的,我也这么想。不过我敢说医生一定会感到惊讶!”

奥布莱恩护士有点不以为然地说:“他总是对自己的病人充满希望。”

霍普金斯护士正准备离开,她说:“噢,他太年轻!没我们有经验。”

她阴沉着脸说完这句评判就走了。

<h3>3</h3>

洛德医生踮着脚站了起来。他的茶色眉毛在额头高高挑起,几乎被头发遮住了。

他惊讶地说:“她死了?”

“是的,医生。”

奥布莱恩护士很想脱口而出具体的细节,但严格的训练让她闭嘴等待着。

彼得·洛德若有所思地说:“死了吗?”

他站在那儿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给我一些开水。”

奥布莱恩护士感到惊讶和迷惑,但她所受的训练让她不去质疑理由。就算医生告诉她去拿鳄鱼的皮,她也会低眉顺眼地答应:“好的,医生”,然后乖乖地出门去解决这个问题。

<h3>4</h3>

罗德里克·韦尔曼说:“你的意思是说,婶婶没有立遗嘱就去世了,她根本没有立过遗嘱?”

塞登先生擦了擦他的眼镜,说:“似乎是这样的。”

罗迪说:“这也太不寻常了!”

塞登先生自嘲地清了清嗓子。“也不算太不寻常。这种事情比你想象的要更常见。算是一种迷信吧。人们总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立遗嘱这一举动似乎把死亡拉近了。这种想法没什么道理,但人们就是这么想!”

罗迪说:“你有没有……呃……跟她谈过这个问题?”

塞登先生冷冷地回答:“经常。”

“那她怎么说?”

塞登先生叹了口气。“都是老一套。有的是时间!她还不打算死!她还没有打定主意到底怎么处置她的钱!”

埃莉诺说:“但是,她第一次中风后,难道……?”

塞登先生摇了摇头。“哦,没有,反而变本加厉了。她提都不想提到这个问题!”

罗迪说:“这难道不奇怪吗?”

塞登先生又说:“哦,不。很正常,她的病使她更加神经质了。”

埃莉诺疑惑不解地说:“可是她一心求死。”

塞登先生擦了擦眼镜,说:“啊,我亲爱的埃莉诺小姐,人心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韦尔曼夫人也许想过一死了之,但是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抱着希望自己能够完全康复。正因为抱着这样的希望,我认为她觉得订立遗嘱是不吉利的。并不是说她不想立遗嘱,只是想尽量拖延。”

塞登先生突然朝向罗迪,几乎像是专门对他说一样:“有人就是拖延或回避那些讨厌的事情、那些不想面对的事情,你懂的吧?”

罗迪脸红了。他喃喃地说:“是的,我……我,是的,当然,我懂你的意思。”

“没错,”塞登先生说,“韦尔曼夫人一直打算立遗嘱,但总觉得明天比今天更合适,就这样明日复明日!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时间还有的是。”

埃莉诺慢慢地说:“怪不得她昨天晚上如此心烦意乱,而且急着要请你过来。”

塞登先生回答说:“毫无疑问!”

罗迪有点不知所措地问:“那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韦尔曼夫人的遗产吗?”律师清了清嗓子,“既然韦尔曼夫人没有立遗嘱就去世了,那么她所有的财产由她的近亲继承——也就是埃莉诺·卡莱尔小姐。”

埃莉诺慢慢地说:“一切都归我?”

“国家还要征收一定的比例。”塞登先生解释说。

他又说明了具体的细节。

他归纳道:“没有不动产或信托基金。韦尔曼夫人的钱是由她自己自由支配。因此,这些钱直接转给卡莱尔小姐。呃——遗产税,恐怕会不少,但即使扣除遗产税,仍然是一大笔钱,最好能够投资一些可靠的优质债券。”

埃莉诺说:“但是,罗德里克——”

塞登先生带着些许歉意,咳了一下说:“韦尔曼先生只是韦尔曼夫人的丈夫的侄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没错。”罗迪说。

埃莉诺慢慢地说:“当然,我们俩之中由谁继承这笔钱并不重要,因为我们要结婚了。”

但她没有看罗迪。

接话的是塞登先生,他说:“没错!”

他说得相当快。

<h3>5</h3>

“这并不要紧,不是吗?”埃莉诺说。她几乎是在哀求。

塞登先生离开了。

罗迪的脸紧张地抽搐了一下。他说:“你应该得到这笔遗产。是你应得的。看在上帝的分上,埃莉诺,不要觉得我会因此心怀怨恨。我不想要这该死的钱!”

埃莉诺的声音在微微颤抖:“我们说好的,罗迪,在伦敦的时候,我们不管是谁得到这笔钱都没关系,因为……因为我们要结婚了。”

他没有回答。

她坚持说:“难道你忘了说过的话,罗迪?”

他说:“没有忘。”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他的脸色苍白,敏感的嘴唇紧抿着,显得郁郁寡欢。

埃莉诺突然奋不顾身地抬起头说:“这并不重要——如果我们结婚了……但是我们会结婚吗,罗迪?”

他说:“我们会什么?”

“我们会结婚吗?”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他的语气很冷淡,甚至有点生气。他接着说:“当然,埃莉诺,除非你现在有了别的想法——”

埃莉诺喊了出来:“哦,罗迪,你能不能说实话?”

他畏缩了,然后,他用低沉而茫然的声音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埃莉诺的声音令人窒息,她说:“我知道。”

他急切地说:“也许是因为我不喜欢靠妻子的钱过日子。”

埃莉诺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说:“不是这个。是因为别的。”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是因为——玛丽,是不是?”

罗迪不高兴地嘀咕道:“我想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埃莉诺的嘴角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这一点都不难。每次你看她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他的冷静突然崩溃了。“哦,埃莉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我要疯了!都是在我看到她那一天——在树林里……只是看到她的脸,它让一切都天翻地覆。你无法理解的。”

埃莉诺说:“不,我可以。继续说。”

罗迪无奈地说:“我不想爱上她。我和你在一起很幸福。哦,埃莉诺,我是个多么卑鄙的男人,居然这样对你说话!”

埃莉诺说:“胡说。继续说。告诉我。”

他断断续续地说:“你是多么完美。跟你说话大有裨益。我多么喜欢你,埃莉诺!你必须相信这一点。另一件事就像一个劫数!一切都颠倒了:我的人生观,我喜欢的东西,还有所有体面的、有序的、合理的东西。”

埃莉诺轻轻地说:“爱,是没有道理的。”

罗迪痛苦地说:“是的。”

埃莉诺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你跟她说什么了吗?”

罗迪说:“今天早上,我像个傻瓜一样,失去了理智……”

埃莉诺说:“怎么?”

罗迪说:“当然,她立刻拒绝了我!她吓坏了。因为劳拉婶婶和你……”

埃莉诺把钻石戒指从手指上取下。她说:“你最好把它收回去,罗迪。”

他接过戒指,不敢看她,只是喃喃地说:“埃莉诺,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难过。”

埃莉诺平静地说:“你觉得她会嫁给你吗?”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会……不会太久吧。我觉得她现在还不喜欢我,但她将来会喜欢上我的。”

埃莉诺说:“我想你是对的。你必须给她时间。暂时先不要和她见面,然后,重新开始。”

“亲爱的埃莉诺!你是最好的朋友。”

他突然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你知道的,埃莉诺,我真的爱你,丝毫不亚于以往任何时候!有时候,我觉得玛丽就像一个梦。我随时可能会从梦中醒来,发现她并不存在。”

埃莉诺说:“要是玛丽不存在……”

罗迪突然动情地说:“有时候我真希望她不存在……你和我,埃莉诺,属于彼此。我们属于彼此,不是吗?”

她慢慢地低下头。

她说:“哦,是的,我们属于彼此。”

她想:要是玛丽不存在……

<h2>第五章</h2><h3>1</h3>

霍普金斯护士感慨地说:“这真是个体面的葬礼!”

奥布莱恩护士回应说:“是的,千真万确。想想那些花!你见过这样美丽的花吗?白百合编的竖琴,黄玫瑰编的十字架。真美!”

霍普金斯护士叹了口气,给自己的茶点抹上黄油。两位护士正坐在蓝山雀咖啡厅。

霍普金斯护士接着说:“卡莱尔小姐是一位慷慨的姑娘。她送了我一份很好的礼物,她大可不必这么做。”

“她是一个善良、大方的姑娘,”奥布莱恩护士热烈地赞同,“我讨厌吝啬的人。”

霍普金斯护士说:“可不,她可是继承了一大笔财富呢。”

奥布莱恩护士说:“我很好奇——”她停住了。

霍普金斯护士说:“什么?”鼓励对方说下去。

“老太太没立遗嘱够奇怪的。”

“这是不对的,”霍普金斯护士厉声说,“应该规定人人都要立遗嘱!否则最后只会闹出不愉快。”

“我很好奇,”奥布莱恩护士说,“如果她立了遗嘱,她会怎么处置她的钱?”

霍普金斯护士肯定地说:“我知道一件事。”

“是什么?”

“她会给玛丽留一笔钱——玛丽·杰拉德。”

“确实如此,这是真的,”奥布莱恩护士表示同意,她还兴奋地补充道,“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老太太撑不了多久了?可怜的老太太,医生竭尽全力让她平静下来。埃莉诺小姐也握着她姑姑的手,向万能的上帝发誓,她会请律师来,一切都会按她的心意做好安排。”奥布莱恩护士说到激动处,她的爱尔兰口音都跑调了,“‘玛丽!玛丽!’可怜的老太太一直念着。‘你是指玛丽·杰拉德吗?’埃莉诺小姐说,然后她发誓会保证让玛丽得到应有的利益!”

霍普金斯护士有些不相信:“真的是这样?”

奥布莱恩护士十分肯定地回答:“千真万确,我告诉你,霍普金斯护士,依我看来,韦尔曼夫人如果活着立下遗嘱,很可能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说不定她会把所有钱都留给玛丽·杰拉德呢!”

霍普金斯护士不大相信地说:“我不认为她会这么做。钱总是要留给自己的骨肉至亲。”

奥布莱恩护士神神秘秘地说:“是骨肉,亲骨肉。”

霍普金斯护士马上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奥布莱恩护士庄重地说:“我可不是一个爱说闲话的人!而且我也不想抹黑死者的名誉。”

霍普金斯护士慢慢地点了点头,说:“这是对的,我同意。祸从口出。”

她给茶壶加满水。

奥布莱恩护士说:“顺便说一句,那天你回家后找到那管吗啡了吗?”

霍普金斯护士皱起了眉头。她说:“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可难倒我了,想来想去我觉得可能是这样的——我可能把它放在壁炉的边沿上,我给柜子上锁的时候经常这样做,然后它可能被不小心碰倒掉进了废纸篓,那天废纸篓满满的都是垃圾,我出门的时候就把垃圾都倒到外面的垃圾箱里去了。”她顿了一顿。“一定是这样,因为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可能性。”

“我明白了,”奥布莱恩护士说。 “哦,亲爱的,一定是这么回事。因为你的药箱没有放过其他地方——只有亨特伯里的门厅。依我看,也只有你刚才说的这种可能性。它被丢进了垃圾箱。”

“是的,”霍普金斯护士急切地说,“不可能是别的情况,不是吗?”

她拿起一个粉红色的糖霜蛋糕,说:“这并不是说——”话未说完便停了下来。

她的同伴很快表示赞同,或许表示得有点快。

“如果我是你,就不再为这事担心。”她安慰道。

霍普金斯护士说:“我不担心。”

<h3>2</h3>

埃莉诺穿着黑色连衣裙,显得年轻而端庄,她坐在韦尔曼夫人书房的那张大写字台前,一大堆文件铺在她面前。她已经与仆人和毕索普太太都谈过了,现在轮到玛丽·杰拉德了。玛丽进入房间,在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一分钟。

“你要见我,埃莉诺小姐?”她说。

埃莉诺抬起头来。 “哦,是的,玛丽。来这儿坐下,好吗?”

玛丽坐到埃莉诺指示的椅子上。椅子略微朝向窗口,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脸上,在白皙的肌肤和金色的头发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埃莉诺伸出一只手遮在自己的眼前,挡住刺眼的光线。在指缝之间,她可以看到对面女孩的脸。

她想,有没有办法痛恨一个人而不表露出来?

她以愉快的、公事公办的声音大声说:“我想你知道,玛丽,我姑姑非常喜欢你,而且一直关心你的未来。”

玛丽用她温柔的声音轻声说:“韦尔曼夫人一直对我非常好。”

埃莉诺继续说,她的声音冷漠不带感情:“我的姑姑,如果有时间立下遗嘱,我知道她会把遗产做好分配。但是她没有立遗嘱就去世了,所以为她完成遗愿就是我的责任了。我已经咨询了塞登先生,并听从他的建议,根据仆人在此服务的年限,向他们每人馈赠一笔金钱,”她停顿了一下,“当然,你不在此列。”

她有点希望,也许,这些话会刺痛对方,但她盯着的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玛丽照单全收这些话的字面意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埃莉诺说:“虽然最后那天晚上,姑姑说话已经非常困难,但她还是尽力表达了她的意思,她肯定要为你的未来做一些关照。”

玛丽平静地说:“她真是太好了。”

埃莉诺粗声说道:“等遗产继承的手续办好,我就安排两千镑给你。这笔钱完全归你自由支配。”

玛丽的脸因激动变得绯红。“两千镑?哦,埃莉诺小姐,你真好!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埃莉诺尖刻地说:“我没什么特别的好,请不用多说什么。”

玛丽满脸通红。“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大的意义。”她喃喃地说。

埃莉诺说:“我很高兴。”

她犹豫了一下,不再看玛丽,把目光移向房间另一头。她有些勉强地说:“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玛丽连忙说:“哦,是的。我想去接受一些职业训练。也许是按摩。这是霍普金斯护士建议的。”

埃莉诺说:“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主意。我会与塞登先生商量,尽快先安排一些钱给你——如果可能的话,马上。”

“你真是太好,太好了,埃莉诺小姐。”玛丽感激地说。

埃莉诺简短地说:“这是劳拉姑姑的心愿。”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嗯,我想,就这样吧。”

这一次,打发人的语气刺痛了玛丽敏感的心灵。她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非常感谢你,埃莉诺小姐。”然后离开了房间。

埃莉诺坐着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她神情冷漠,丝毫推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久久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h3>3</h3>

埃莉诺最后要找的是罗迪。她发现他在晨间起居室。他站在那里,盯着窗外。看到埃莉诺进来,他立刻转身。

她说:“我已经都处理好了!五百镑给毕索普太太——她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一百镑给厨师,米莉和奥莉薇每人五十镑。其他人每人五镑。给园丁头儿斯蒂芬斯二十五镑。当然,还有门房的老杰拉德,我还没想好要给他多少。这事有点尴尬。我想,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份养老金?”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有些匆忙:“我准备给玛丽·杰拉德两千镑。你说这是不是符合劳拉姑姑的意思?我觉得这个数目比较恰当。”

罗迪没有看她,只是说:“是的,非常恰当。你总是有出色的判断力,埃莉诺。”

他转头看着窗外。

埃莉诺屏住了呼吸,过了一分钟才又开口,她有些着急,说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还有别的事情。我想,必须这么办才对。我的意思是,你应得的那份,罗迪。”

他转过身,一脸怒色,她急忙说:

“不,听着,罗迪。这只是出于公道!那是你叔叔的钱,他留给了他的妻子,自然他认为最后会传给你。劳拉姑姑也是这个意思。我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她表示过很多次这个意思。如果我得到了她的钱,那么你应该得到你叔叔的钱——只有这么做才是对的。我——我无法忍受这种抢了你的钱的感觉,只是因为劳拉姑姑没来得及立遗嘱。你必须……你必须明白这个道理!”

罗德里克颀长而敏感的脸变得惨白。他说:“我的上帝,埃莉诺,你想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吗?你真的认为我会……我会要你的钱吗?”

“我不是给你钱。这只是公道。”

罗迪喊道:“我不想要你的钱!”

“这不是我的!”

“根据法律就是你的,这是最重要的!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们公事公办,不要扯些别的!我不会拿你一分钱。不要在我面前扮演女慈善家!”

埃莉诺喊道:“罗迪!”

他迅速做了一个手势。“哦,亲爱的,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昏了头,在胡说八道。”

埃莉诺轻轻地说:“可怜的罗迪。”

他再次转过身去,手中拨弄着窗帘的流苏。他的声调变了,有点生疏地说:“你知道——玛丽·杰拉德有什么打算吗?”

“她说想去受训当按摩师。”

他说:“我明白了。”

一阵沉默。埃莉诺挺直了身子,她把头向后一甩。她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强硬:

“罗迪,我要你仔细听我的!”

他转向她,微微有些惊讶。 “当然,埃莉诺。”

“我希望你,如果你愿意,听从我的建议。 ”

“你有什么建议?”

埃莉诺平静地说:“你工作上没有忙得脱不开身吧?你随时可以请个假,是不是?”

“哦,是的。”

“那么就请假吧。出国去。比方说,三个月。一个人去,结识新朋友,看看新风景。我们开诚布公地说吧。现在你觉得自己爱上了玛丽·杰拉德,也许你确实爱上了她,但现在不是接近她的时机,你自己非常清楚这一点。我们的婚约是肯定解除了。你出国去,作为自由之身,三个月后,作为一个自由人,再做决定。那时候你就会知道自己是真的爱玛丽,还是只是暂时的迷恋。如果你确定自己是爱她的,好吧,那么,你就回来找她,告诉她你对此坚定不移,也许那时她就能听得进去你的话。”

罗迪走向她。他抓起她的手。

“埃莉诺,你太棒了!头脑如此清醒!这样客观公正,不夹杂儿女私情!没有丝毫的妒忌或嫉恨。我对你的敬佩无以言表。我会完全听从你的建议。离开这里,摆脱一切,去弄清楚我到底是真的爱到无法自拔,还是只不过一次犯傻。哦,埃 莉诺,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倾慕你。我真的发现你比我好上千倍。祝福你,亲爱的,谢谢你的成全。”

他冲动地快速上前,吻了她,然后走了出去。

他没有回头看到她的脸,或许这是件好事。

<h3>4</h3>

几天后,玛丽告诉霍普金斯护士,她的前景有了很大的改善。

这个务实的女人表示热烈祝贺。 “你算是走大运了,玛丽,”她说,“老太太可能想要照顾你,但除非这事白纸黑字写下来,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可能一不小心就什么都没有。”

“埃莉诺小姐说,韦尔曼夫人去世那晚,曾叫她要为我做点事。”

霍普金斯护士哼了一声。“也许她说过。但很多人都是过后就忘。亲戚就是这样。我跟你说,我就见过这样的人!有人临终的时候,说他们知道自己亲爱的儿子或女儿会完成他们的遗愿。然而十之八九,这些亲爱的儿子和女儿总是能找到一些很好的理由不去做这样的事。人性就是人性,没有人喜欢把自己的钱分出去,除非有法律强制他们那么做!我告诉你,玛丽,我的姑娘,你很幸运。卡莱尔小姐比大多数人都正直。”

玛丽慢慢地说:“可是,不知怎么,我觉得她不喜欢我。”

“我得说,那是完全有道理的,”霍普金斯护士直言不讳地说,“得了,不要一脸无辜了,玛丽!罗德里克先生含情脉脉地盯着你有一段时间了。”

玛丽脸红了。

霍普金斯护士接着说:“在我看来,他陷得挺深的。突然就爱上了你。你怎么想,我的姑娘?你对他有感觉吗?”

玛丽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知道。我觉得没有。不过,当然,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嗯,”霍普金斯护士说,“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样的男人大都挑剔且神经质。对食物和其他东西吹毛求疵。男人不是总那么好相处。不要太着急,玛丽,我亲爱的。凭你的美貌,有资格挑挑拣拣。奥布莱恩护士有一天跟我讲,你应该去拍电影。我听说他们喜欢金发美女。”

玛丽微微地皱起眉头说:“护士,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待父亲?他认为我应该把这笔钱分一些给他。”

“千万不要,”霍普金斯护士愤怒地说,“韦尔曼夫人绝不想把这笔钱给他。依我看,要不是你,他老早就丢了这份工作了。懒惰的人永远不长进!”

玛丽说:“有意思的是,她有那么多钱,却从来没有立一份遗嘱来清楚地分配。”

霍普金斯护士摇摇头。“人就是这样。你都无法想象。总是一拖再拖。”

玛丽说:“在我看来简直是愚蠢。”

霍普金斯护士眨眨眼睛,说:“你自己立遗嘱了吗,玛丽?”

玛丽看看她。“哦,没有。”

“可是你已经二十一岁了。”

“但是,我,我没有东西可留下的,不过我想我现在有了。”

霍普金斯护士严肃地说:“你当然有,而且还是很可观的一笔呢。”

玛丽说:“哦,是的,不过不着急。”

“你看看你,”霍普金斯护士嗔怪道,“就跟其他人一样。别以为你是个健康的小姑娘,就不会在过马路的时候被游览车或公共汽车撞倒了。”

玛丽笑了起来。她说:“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立遗嘱。”

“很容易。你可以到邮局要一份表格。我们现在就去吧。”

在霍普金斯护士的小屋里,遗嘱的表格摊了开来,她们讨论着重要的条款。霍普金斯护士乐在其中。一份遗嘱,在她看来,是仅次于死亡的好东西。

玛丽说:“要是我没有立遗嘱,谁会得到这笔钱?”

霍普金斯护士不大有把握地说:“我想大概是你父亲。”

玛丽尖刻地说:“他不应该得到它。我宁愿把钱留给我在新西兰的姨妈。”

“不管怎么样,把钱留给你的父亲也没什么用处。我觉得他在这个世上也活不久了。”

玛丽已经听多了霍普金斯护士这样的说法了,所以没觉得意外。

“我不记得姨妈的地址了。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觉得这不要紧,”霍普金斯护士说,“你知道她的教名吗?”

“玛丽。玛丽·莱利。”

“这就行了。写下你把一切都留给玛丽·莱利,梅登斯福德亨特伯里庄园已故伊丽莎杰拉德的妹妹。”

玛丽俯身在表格上认真地填写。当她写完时,突然打了个寒战。一个黑影挡在了她和太阳之间。她抬头看到埃莉诺·卡莱尔站在窗外往里望。

埃莉诺说:“你们在忙什么呢?”

霍普金斯护士笑着说:“她在立遗嘱。”

“立遗嘱?”埃莉诺突然笑了,笑得很古怪,简直有点歇斯底里。

她说:“这么说你在立遗嘱,玛丽。有趣,真是有趣。”

她笑个不停,转过身去,沿着街道快步走去。

霍普金斯护士瞪大了眼睛。

“你看到没有?她是怎么啦?”

<h3>5</h3>

埃莉诺还在笑,她没走几步,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洛德医生直直地盯着她,眉头紧蹙。他不客气地问:“你在笑什么?”

埃莉诺说:“我,我不知道。”

彼得·洛德说:“这算什么答案!”

埃莉诺脸红了。她说:“我想我一定是神经紧张或什么的。我刚才朝地区护士的小屋里看了一眼,玛丽·杰拉德正在写她的遗嘱。这让我发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洛德唐突地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埃莉诺说:“我在冒傻气,我说过了,有点儿神经紧张。”

彼得·洛德说:“我给你开点奎宁水。”

埃莉诺尖刻地说:“有什么用!”

他讨好地冲她一笑。“没什么用,我同意。但是当别人不想告诉你他们的烦恼时,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埃莉诺说:“我没有什么烦恼。”

彼得·洛德冷静地说:“你有相当多的烦恼。”

埃莉诺说:“我想是压力太大了吧。”

他说:“我知道你有很多压力。不过,我要问的不是这事。”他顿了顿。“你,你会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吗?”

“我明天就走了。”

“你不打算住在这儿?”

埃莉诺摇摇头。“不,从来没想过。我想……我想,如果能卖个好价钱,我打算卖了这个地方。”

洛德医生干脆地说:“我明白了。”

埃莉诺说:“我必须回家了。”

她坚定地伸出手。彼得·洛德抓住她的手握着。他郑重其事地说:“卡莱尔小姐,请你告诉我,刚才你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她迅速挣脱了他的手。“我心里应该想什么?”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他的脸色很严肃,有点不高兴。

埃莉诺不耐烦地说:“我只是觉得好笑,就这么回事!”

“玛丽·杰拉德立遗嘱好笑吗?为什么呢?立遗嘱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省了不少麻烦。当然,有时候,也能制造麻烦!”

埃莉诺不耐烦地说:“当然了,每个人都应该立遗嘱。我不是那个意思。”

洛德医生说:“韦尔曼夫人应该立份遗嘱。”

埃莉诺深有感触地说:“是的,确实如此。”

她的脸上一片绯红。

洛德医生出人意料地说:“那你呢?”

“我?”

“是的,你刚才说每个人都应该立遗嘱!你有没有?”

埃莉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她笑了起来。“多么奇怪!”她说。“不,我没有。我没有想过这一点!我就像劳拉姑姑一样。你知道吗,洛德医生,我回家要马上写信给塞登先生办这事。”

彼得·洛德说:“非常明智。”

<h3>6</h3>

在书房里,埃莉诺刚刚写完了一封信:

尊敬的塞登先生,

你能帮我起草一份遗嘱吗?非常简单的遗嘱。我想把一切留给罗德里克·韦尔曼。

此致,

埃莉诺·卡莱尔

她看了一下时钟。邮差应该几分钟后就到。

她打开写字台的抽屉,然后想起自己那天早上已经用完了最后一张邮票。

她十分肯定卧室里还有一些邮票。

她上楼去。当她拿着邮票再进入书房时,看到罗迪站在窗边。

他说:“那么,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了。亲爱的老亨特伯里。我们在这里度过了美好的时光。”

埃莉诺说:“你不介意卖掉它吧?”

“哦,不,不!我很明白这是最好的安排。”

一阵沉默之后,埃莉诺拿起她的信,扫了一眼,看是不是都写对了。然后,她把信装入信封封好,贴上邮票。

<h2>第六章</h2>

7月14日,奥布莱恩护士寄给霍普金斯护士的信:

拉布洛庄园

亲爱的霍普金斯,

早就想给你写信了。这是一所漂亮的房子,风景也不错,相信颇负盛名。但我觉得还是比不上H庄园舒适,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在这种乡下地方,很难请到女佣,他们找的女孩子都是些粗鄙的丫头,有些还很不听话。虽然我从来不是什么挑剔的人,但是饭菜端上来至少应该是热的吧,烧水的东西也没有,泡茶都没有热水!不过,也不能奢求凡事都尽善尽美。病人是一位安静的好绅士——双侧肺炎,不过已经过了危险期。

我要告诉你的这件事真是太巧合了,你肯定会感兴趣。在这个房子客厅的三角钢琴上,有一张大大的镶着银色边框的照片,你能相信吗,那张照片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那张——就是老威尔曼夫人要我拿给她的、上面还有刘易斯签名的那张照片。嗯,我当然很感兴趣,谁不会呢?我问管家照片里的人是谁,他马上说这是瑞特利夫人的哥哥——刘易斯·克罗夫特爵士。他过去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但在战争中丧生了。真令人伤心,不是吗?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是否结婚了,管家说是的,但是克罗夫特夫人在婚后不久就进了疯人院,真可怜。他说她还活着。你瞧,是不是很有趣?原来我们都想错了。他和韦尔曼夫人一定深爱对方,但却无法结婚,因为他的妻子在疯人院。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不是吗?这么多年她一直思念着他,直到去世还在看着他的照片。管家说他是1 917年阵亡的。真是太浪漫了,我是这么觉得的。

这儿附近连个看电影的地方都没有!噢,埋没在乡下地方真是太可怕了。难怪他们找不到像样的女佣!好了,该说再见了,亲爱的,写信告诉我所有的新闻。

你诚挚的 艾琳·奥布莱恩

7月14日,霍普金斯护士寄给奥布莱恩护士的信:

玫瑰小屋

亲爱的奥布莱恩,

我这儿一切如常。H庄园变得冷冷清清——所有的仆人都被遣散了,房子挂牌出售。我前几天碰到毕索普太太了,她现在住在离这儿大约一英里外的姐姐家。你可以想象得到,她很不开心这个地方被卖掉。看来她一直以为卡莱尔小姐会嫁给韦尔曼先生然后定居在这里。毕索普太太说他们的婚约取消了!你离开这里后不久,卡莱尔小姐去了伦敦。有那么一两次,她的举止很古怪。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玛丽·杰拉德也去了伦敦,开始接受当按摩师的培训,我觉得她这么做很明智。卡莱尔小姐要给她两千镑,我觉得她真是大方,一般人不会这么做。

另外,有些事真是无巧不成书。你还记得你曾告诉我,韦尔曼夫人给你看过一张有刘易斯签名的照片吧?我有一天和斯莱特里太太聊天(她是洛德医生的前一任老兰塞姆医生的管家),因为她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认识这儿附近的许多贵族家庭。我只是假装随意地聊起人们的教名,并且说刘易斯这个名字很少见,她就提起福布斯庄园的刘易斯·克罗夫特爵士。他大战时在第十七枪骑兵部队服役,在战争快结束的时候阵亡了。于是我就说,他和H庄园的韦尔曼太太是好朋友,不是吗?她马上看了我一眼,说,是的,他们曾是非常亲密的朋友,有人说他们的关系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但她自己从来没传这些闲话,凭什么他们不能当朋友?于是我说,韦尔曼夫人那时候已经守寡了吧?她说,哦,是的,她是一个寡妇。所以,亲爱的,我听出她话里有话,所以我就说,那就怪了,他们为什么不结婚呢。她马上说:“他们不能结婚。他有个妻子住在疯人院!”所以,你瞧,我们终于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了!

想想还真令人感叹,是不是?如今离婚是那么方便的事情,可那时候却不能和一个疯子离婚,多么不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