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美女直播

次日中午过后,当灰蒙、温暖的雨水笼罩着大地,沛基坐在他的书房里,但思绪已然不同。

在屋里来回走动,步伐节奏单调有如雨声的,是艾略特巡官。

而在最大那张椅子上端坐着的是基甸·菲尔博士。

今天博士收敛了他那如雷的响亮笑声。他早上刚到达麦林福村,似乎对这里的情况不敢恭维。他仰靠在大椅子里,微微喘着气。藏在黑色宽带眼镜后头的一双眼睛异常专注地凝视着书桌一角;宛如盗匪的胡须准备吵架似的翘起,蓬乱的斑灰头发下垂盖住一侧耳朵。他身边另一张椅子搁着宽边帽和象牙拐杖。手肘边就放着杯满满一品脱容量的啤酒,但他似乎连这都不感兴趣。尽管他的脸被7月的暑气给蒸得越加红润,却不见平日的轻快愉悦。沛基发现他远比人家所形容的还要庞大,无论就高度或体态而言。当他披着对褶斗篷踏进小屋时,整个空间仿佛全被他给占满,连家具都显得局促。

没人喜欢最近发生在麦林福村和松恩这一带的变故。整个地区顿时闭塞保守起来,只是并非全然静默无声。如今每个人都知道,住在布尔布裘旅店的那位自称“风俗研究专家”的陌生人,原来是犯罪调查部派来的警探。但是没人吭声。布尔布裘旅店的酒吧里,那些每天早晨进来喝啤酒的人们也都压着嗓子说话,而且早早就离开。菲尔博士无法住进旅店里,因为两间客房都被订了。而沛基也乐得提供自己的小屋来接待他。

沛基也对艾略特巡官颇有好感。安德鲁·麦安德鲁·艾略特的外貌既不像风俗专家,也不像苏格兰场的人。他稍嫌年轻,骨架壮实,淡茶色头发,思虑严谨。他喜欢争论,喜欢诡辩到了足以让海德雷督察长不悦的程度。他受的是完全的苏格兰式教育,善于处理最细微主题的最细微情节。灰雨洒落的此刻,他在沛基书房里来回踱步,试图弄清楚自己的定位。

“唔,对了,”菲尔博士咕哝着说。“目前的进度如何?”

艾略特想了想。“我们的警察局长,马克班队长早上打了电话给苏格兰场,把这档子事推得一干二净,”他说。“当然啰,通常他们应该会派一位探长过来。但是,既然我人在这里,又已经着手调查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的某个案子——”

他指的就是维多利亚·戴丽谋杀案了,沛基心想。但是两者有何牵扯呢?

“太好了,”菲尔博士说。“你真幸运。”

“是的,博士,我运气真好,”艾略特赞同地说,边把长着雀斑的拳头搁在桌面支撑着身体。“如果可以的话,我准备好好把握。这是次好机会。是——你们知道的,”他吐了口气。“可是你们也知道我遭遇的困难。这里的人,嘴巴比窗户还要紧。你想一探究竟,但他们就是不肯开口。他们会像平时一样喝啤酒、聊天,但只要你一提起这件事,他们马上一哄而散。至于这个地区的所谓上流人士,”他说这字眼时带着些许轻蔑,“那就更困难了,一向都是如此。”

“关于另外那桩案子,你的意思是?”菲尔博士睁大眼睛问。

“关于那件案子。惟一有助于案情的是丹小姐,玛德琳·丹。她呢,是个真正的女人,”艾略特巡官谨慎斟酌着语气强调说,“和她谈话真是种享受。不像你们那里的小姐,强悍得很,把烟吐到你脸上,你一拿出名片她就打电话叫律师来。不,她是个真正的女人,让我想起以前我在家乡认识的一个女孩。”

菲尔博士瞪大双眼,让满脸雀斑的艾略特巡官为了自己的失言局促难安起来。布莱恩·沛基则相当能够体谅并且同意他的说法,甚至产生一丝难以形容的妒意。

“总之,”巡官继续说,“你们有必要了解芳雷宅园的状况。我已经找昨晚在场的人作了笔录,仆人们除外。只是简单的供词。有些人很难兜拢。巴罗先生昨天在宅园过夜,准备今天接受我们的侦讯。但是那位名叫派翠克·高尔的申诉人,还有他的律师名叫魏凯的,他们两个已经回梅兹顿去了,”他望着沛基说。“听说他们曾经有过一点争执——呃,或者该说是,从那本指纹记录被偷走以后,情况就变得棘手起来?”

沛基殷切地赞同这说法。

“尤其是在指纹记录被偷之后,”他重复说。“奇怪的是,除了茉莉·芳雷,所有人似乎都把物证被偷看得比芳雷遭到谋杀还要重要;如果他是被谋杀的话。”

菲尔博士眼里闪过一丝兴致。“对了,他们对于自杀或谋杀这两种可能所表现的态度,大概是怎么样的?”

“非常谨慎。出乎意料的缺乏立场。唯一斩钉截铁说(事实上是嘶喊着)他是遭到谋杀的就是茉莉——我是说芳雷夫人。其他人的供词则七零八落的,我宁可忘了算了。很高兴我记得的不到一半。我想这也很自然。平时我们都过于紧张而且不自然地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因此遇事时的反应总显得分外激烈。就连律师看起来也很有人味。墨瑞试图控制局面,结果被排除在外。我们的本地警佐同仁,他的遭遇也好不到哪里。”

“我正努力解决这个难题,”菲尔博士正色强调说,“艾略特巡官,你相当肯定这是桩谋杀案?”

艾略特一动不动。

“不,博士,我不敢肯定。死者喉咙有三道割痕,但是截至目前,我们找遍水池和所有角落,始终没发现凶器。要知道,”他谨慎地说,“我还没拿到验尸报告。我没说一个人不可能往自己喉咙划上三刀,不过凶器遗失是一大关键。”

他们静静听了一阵子雨声,以及菲尔博士恼人的咻咻喘息声。

“你不认为,”博士试探地说,“咳咳——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认为他有可能先自杀,然后在痛苦挣扎当中甩掉了刀器,所以你才找不到?我知道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的。”

“可能性很小。他总不可能把它丢出花园外面;只要那把工具还在花园里,柏顿警佐迟早会找到的,”艾略特的严肃脸孔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告诉我,博士:你认为这是桩自杀案吗?”

“不,不,不是,”菲尔博士坦率地说,突然苏醒似的。“但是,即使我相信这是谋杀,还是得知道症结之所在。”

“症结就是谁杀了约翰·芳雷爵士。”

“的确。你还是不了解我们所陷入的困境。我很担忧这个案子,因为这案子违反了所有法则。所有法则都不适用,因为被杀害的人不对。要是遭到谋杀的是墨瑞就没问题!照着正常布局走,该被谋杀的是他。他的现身就等于找死。这个人握有能够左右事实真相的关键性证据,这个人或许根本不需要这物证就能够厘清爵士身分的谜团,他绝对是受到攻击的不二人选,然而他却毫发无伤。而关于身分指证的部分随着关系人的死亡,变得更加启人疑窦。这样你了解了吗?”

“是的,”艾略特巡官沉着脸说。

“咱们先来清除这案子的枝枝节节,”菲尔博士说。“例如,这件事会不会是凶嫌所犯的错误?也许约翰·芳雷爵士(暂且以他现有的头衔来称呼他)根本不是他原本想要加害的对象?凶嫌会不会把他错认成了别人?”

“不太可能!”艾略特说,然后望着沛基。

“不可能,”沛基说。“这个我也想过。我再说一次:不可能。现场的光线很充足。没人长相和芳雷酷似,他的衣着也不跟人雷同。就算在远处你也不至于把他看成别人,更何况凶嫌是近在咫尺割了他的喉咙。在那种朦胧的水光之下,虽说看不清细部,但人的轮廓是相当清晰的。”

“这么说来芳雷不是遭到误杀的,”菲尔博士说着清清嗓子,喉间咕噜噜作响。“好啦,还有什么疑点或者旁枝末节需要澄清的?例如,凶嫌会不会是这件爵衔争夺战的局外人?会不会是某个根本不关心这场争执的人——某个不在乎死者究竟是约翰·芳雷或者派翠克·高尔的人——趁着这时机进来搅局,基于某种我们还不清楚的动机杀了他?有这可能。如果天理不彰就有这可能。不过我不担心这个。所有情节都有关联,是相互呼应的。因为,你们也注意到了,那本指纹记录是在芳雷遭到谋杀的同时失窃的。

“好吧。芳雷是遭蓄意谋杀的,而且谋杀的动机和爵衔的争夺有关。但是疑点仍然没有得到澄清。这案子仍然陷入两难的困境。也就是说,如果死者是冒名者,那么杀他的动机就不只一个。你们可以想像有哪些动机。但如果死者是真正的爵衔继承人,则杀他的动机很可能有好几个而且彼此毫不相干。这些动机同样可以想像得出来,各自隐含着不同立场、不同观点和不同动机。如此说来,到底这两个人当中谁是冒名者?我们得先弄清楚这点,然后才能决定案子该往哪个方向侦办。咳咳。”

艾略特巡官的表情凝重。

“你是说,关键在这位墨瑞先生身上?”

“没错。就是我这位谜样的老相识,肯尼·墨瑞。”

“你认为他知道谁是谁吗?”

“毫无疑问!”菲尔博士咕哝一声。

“我想也是,”巡官淡然说道。“那么咱们现在就来瞧瞧,”他掏出笔记来打开。“每个人似乎都同意——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共识真不少——大约9点20分的时候墨瑞是独自在书房里的。正确吗,沛基先生?”

“正确。”

“谋杀事件(就这么说吧)大概发生在9点半。有两个人给了肯定的时间:墨瑞和那位律师,海洛·魏凯。10分钟也许不算长。不过,虽说指纹比对必须非常小心,却也不像墨瑞所描述的那么费时。我不相信他没有任何发现。你认为他耍诈吗,博士?”

“不,”举着啤酒杯的菲尔博士皱着眉头说。“我认为他是在尽力做好分内的工作。等一下我会告诉你我对这案子的看法。你说你找所有人作了笔录,因此清楚他们在那十分钟之内都做了些什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