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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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只有简短几句,”艾略特突然生气地说。“没意见。他们一直说,他们能有什么意见?我得再问一次才能有结论。说真的,真是一群怪人。我知道警察所写的报告总是零碎的,因为你必须将仅有的一丁点片段加以黏合,而且心怀感激。不过,毕竟这些供词隐藏着残酷的谋杀和罪恶。就来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他摊开笔记。

“芳雷夫人的说法:我们离开书房的时候我好难过,因此我上楼回我的卧房。我和我丈夫两间相通的卧房在新厢房的二楼,就在餐室楼上。我稍作梳洗。然后我让仆人替我张罗一套干净衣服,因为我觉得有点邋遢。我躺在床上。房里只有床头几上亮着一小盏灯。我房间对着花园的阳台窗户敞开着。突然我听见一阵类似争吵扭打的声音,接着像是一声尖叫,最后是啪嗒的水声。我跑向阳台,看见我丈夫。他好像躺在水池里,挣扎着。当时他是独自在那里的。这我看得很清楚。我从大厅楼梯下了楼去找他。我在花园里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东西或听见奇怪的声音。

“接着是:

肯尼·墨瑞的说法:9点20分到9点30分之间我在书房里。没有人进到书房里,我也没看见其他人。我背对着窗户。我听见一阵声响。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但是我听见走廊里有人跑下楼梯。我听见芳雷夫人呼喊管家,说她担心约翰爵士恐怕出事了。我看了下手表,时间正好是9点半。我出了走廊,和芳雷夫人一起到花园里,发现一个被割了喉咙的男人。目前我的指纹比对工作还没得到任何结论。

“很不错,也颇有帮助,对吧?接下来是:

申诉人派翠克·高尔的说法:我到处游荡。先是在前庭草坪上抽烟。然后我从屋子南边绕到这座花园来。我没听见任何声响,只有一阵水声,非常微弱。我想应该是在刚要绕到屋子侧边的时候听见的。当时我没想到是出事了。我走进花园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大声谈话。我不想有人陪,因此我继续沿着紫杉树篱边的小径绕着花园走。接着我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我聆听着。直到他们全部回屋子,只剩一个名叫沛基的男子留在那里,我才走到水池边去。

“最后是:

海洛·魏凯的说法:我一直待在餐室里,始终没有离开。我吃了5份小三明治,嚼了一杯波特酒。没错,餐室有几道玻璃门面对着花园,其中一道还可以直接看见水池。但是餐室里的灯光很亮,由于光线反差的缘故,我根本看不见花园里的情况。

“这个场景的证人已经死亡。餐室位在一楼,树篱高度只到腰部,芳雷站立的地方距离餐室最多只有20呎远,”艾略特说,边用拇指和指头弹着笔记。“可惜他死了,无法见证魏凯所谓的‘光线反差’。他的结论是:

当餐室里的古董时钟敲响9点31分的时候,我听见类似扭打的吵杂声和抑止的尖叫声。接着是好一阵剧烈的溅水声。我还听见不知是树篱或灌木丛里窸窸窣窣的,并且瞥见玻璃门外有东西在看我,就是最靠近地面的那格玻璃。我担心也许有什么跟我不相干的事情发生了。我坐下来等待,后来巴罗先生进来,告诉我那个骗子约翰·芳雷爵士自杀了。这当中我没敢动,只是又吃了一块三明治。”

菲尔博士稍稍挺直背脊,拿起酒杯来喝了一大口啤酒。他的眼睛在镜片后头闪着兴奋的光彩,某种类似惊喜的眼色。

“噢,好酒!”他喊了句。“‘零碎’的供词,呃?这是你的看法?我们这位魏凯先生的叙述里头有些东西让我背脊发凉。唔,哈,等一等。魏凯!魏凯!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肯定听过,因为这音节太熟悉,早已深深烙印在我——‘心是啥?’‘无所谓?’‘无所谓是啥?’‘别费心。’抱歉,我脑子有点散漫。还有别的供词吗?”

“呃,另外还有两个客人,就是这位沛基先生和巴罗先生。你已经听过沛基先生的叙述了,也有巴罗先生的简略说明。”

“算了。请再念一次好吗?”

艾略特巡官皱了下眉头。

“纳塔奈·巴罗的说法:我本来想吃点东西,可是魏凯在餐室里,我觉得这时候不适合跟他交谈。于是我走到屋子另一头的客厅去等候。接着我想到应该陪着约翰·芳雷爵士,当时他在屋外南边花园里。我到走廊的边桌拿了手电筒。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的视力不太好。我打算开门走出花园的时候正好看见约翰爵士。他站在水池边,似乎做了什么动作,还是动了一下。从走廊门到水池最近的一角有大约35呎远。我听见一阵扭打声,接着是啪啦的水声和落水的声音。我跑过去,发现他在那里。我无法笃定地说是不是有其他人在场。我也不敢确定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动作。他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拖住似的。

“就这样了,博士。你们该注意到了,除了巴罗先生之外,没人亲眼看见受害者在遭到攻击、跌落或者被拖进水池以前的状况。芳雷夫人直到他落水之后才看见他;高尔、墨瑞、魏凯和沛基先生也都是在事发后才见到他——根据他们自己的说法。除此之外,”他试探地说。“你可有别的想法?”

“呃?”菲尔博士含混地说。

“我问有些什么心得没有。”

“好,我来告诉你我的想法。‘上帝知晓,花园是亲爱之物,’”菲尔博士说。“可是结果呢?我知道谋杀事件发生后,有人趁着墨瑞出去探看究竟的空当偷走了书房里的指纹记录。你可曾找每个人作笔录,问他们在这段时间内都在做什么?可能是谁偷的?”

“有的,”艾略特说。“不过我不想念给你听,博士。为什么?因为我只得到一大片不关痛痒的空白。经过分析简化之后的结论是:指纹记录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偷走的,而且在混乱当中,没人注意到别人在做些什么。”

“噢,老天!”菲尔博士一愣,然后吼了声。“终于有了!”

“有什么?”

“我长久以来一直害怕遇到的东西——近乎纯粹心理的一道谜题。所有人所叙述的故事、时间甚至推测,彼此丝毫没有矛盾之处。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除了那项极明显的心理动机上的疑点,也就是为什么要如此费事地去谋杀一个骗徒。尤其奇特的是,这案子没有任何具体线索:袖扣、烟蒂、剧院票根碎片、铅笔、墨水或者纸张。唔。除非我们把触角探入较为具体的层面,否则我们只是在跟这头名叫人类行为学的贪婪猪仔打混战。那么,最有可能杀害死者的人究竟是谁呢?又是为了什么?最符合维多利亚·戴丽案凶嫌形象的人又是谁呢?”

艾略特从齿缝间吹了声口哨。他说:“你认为呢,博士?”

“我想想看我是否还记得维多利亚·戴丽案的基本资料,”菲尔博士喃喃说。“她35岁,单身,个性快活,不甚聪明,独居。唔。哈。对了。事发时间大约是去年7月31日晚间11点45分。对吗,小子?”

“没错。”

“报警的是一个回家途中经过她小屋的农夫。屋子传出尖叫声。村里的警察骑单车路过,跟随农夫进入屋内。他们看见一个男人——他是这一带人尽皆知的流浪汉,爬出屋后一楼的窗户。两人追赶了四分之一哩长的路程。那个流浪汉为了摆脱他们,闯越了栅栏,试图抢在南方铁路列车到达之前跑过铁道,结果一命呜呼。对吗?”

“没错。”

“戴丽小姐的尸体在小屋一楼房间里被发现,就在她的卧房里。被人用靴子系带勒毙。遭到攻击时已经回房但还没有就寝。穿着羽毛睡袍和拖鞋。案情显然很单纯——流浪汉身上起出了钱和贵重物品——只除了一项。法医发现尸体涂了深黑色的混合剂,所有指甲缝里也都发现了这种混合剂。对吗?经过内政部的人化验,这种物体的成分包括水防风草汁、乌头草、委陵菜、毒莨菪和煤灰。”

沛基站起身,脑袋里一片混沌。菲尔博士所陈述的内容他曾经听过不下千次,最后这个部分除外。

“咦!”他反驳说。“我倒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你发现尸体上涂有包含了两种致命毒物的混合剂?”

“没错,”艾略特嘲弄似的咧嘴一笑。“当然啰,不是本地法医要求化验的。那位审问官觉得那不重要,根本没有提出化验的申请。他说不定以为那是某种美容用品,提出来太难为情。不过那位法医后来悄悄递了个口信,说——”

沛基有些困惑。“乌头草和毒莨菪!可是死者并没有吞服,对吗?如果毒剂只是涂在身体外部,应该不至于要她的命吧?”

“咦,不。效果是一样的。这案子非常清楚。你认为呢,博士?”

“很不幸非常清楚,”菲尔博士同意地说。

在雨声之外,沛基听见小屋前门响起一阵叩门声。他边努力回想那案子,边走过短短的走廊去应门。来者是本地警察局的柏顿警佐。他穿着橡胶连帽外套,里头用报纸裹着不知什么。他的话将沛基的思绪从维多利亚·戴丽案带回眼前更加急迫的芳雷命案。

“我可以见见艾略特巡官和菲尔博士吗,沛基先生?”柏顿说。“我把凶器带来了。而且——”

他用头指了指。被雨浸成一片泥泞的前庭花园的入口外停着辆眼熟的车子。是一辆旧摩里斯,车窗后头有两个人影。艾略特巡官匆匆跑上前来。

“你刚才说——?”

“我们找到杀害约翰爵士的凶器了,巡官。此外还发现了别的,”柏顿警佐又一次朝车子方向点头。“是玛德琳·丹小姐和宅园的老管家柯诺斯先生。柯诺斯曾经为丹小姐父亲的至交工作过。他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去找丹小姐,而丹小姐要他来找我。他有话要告诉你,也许会让这案子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