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瞪着他。
“你是说船吗?”史汪大叫。
“是啊。”
“要船做什么?”
“送你们过去啊。”
“可是这条路不是通到那里吗?你难道不能直接开到湖的尽头,再绕回对岸的英维勒瑞?”
“我有手可以划船干嘛要浪费汽油?”司机露出不耐烦的脸色说。“我才不是傻瓜哩!快下车!这条路起码有五六哩长呢。”
“既然这样,”凯萨琳微笑着说,似乎正竭力维持她的庄重。“我倒是不介意搭船。”
“我也不介意,”史汪让步了,“只要划船的人不是我就没问题。但是说真的,老哥,”他两手在空中比划着。“何必这么麻烦?反正汽油又不花你的钱,是公司的,对吧?”
“是啊,可是我做事原则是不变的。上船吧。”
于是略嫌严肃的一行三人,加上愉快操桨的司机,在寂静的午后乘着船横越湖面。
凯萨琳和亚伦坐在船尾,行李箱放在脚边,面朝英维勒瑞方向。这时候湖水似乎比天空来得清澈明亮,偶尔有云朵遮蔽阳光。
“呼!”凯萨琳立刻反应。
“冷吗?”
“有一点,但不是这个原因,”她望着目前担任船夫的司机。“就是那里,对吗?对岸那里,有一小块平台的?”
“就是那儿,”对面的人转头看了看说。桨架发出刺耳的嘎嘎声。“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小姐。不过他们说,老安格斯·坎贝尔死后留下的银币多到你无法想像。”
他们静静望着席拉城堡逐渐逼近,变得高耸。
这座城堡面对湖畔,和小镇有段距离,由漆成灰色的古老岩石和砖块砌成,石板屋顶十分陡峭,坐落在水边一片蔓生杂草之中。亚伦想起凯萨琳曾经用“邋遢”来形容它。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高塔。位在城堡东南角那座长满青苔的圆形灰石塔楼,往上连接着圆锥形的石板屋顶。面对湖的那一侧似乎只有一扇窗户,是一扇格子窗,在靠近屋顶的外墙设有两盏灯,从窗口到大门前方凹凸不平的石板地面大约有将近60呎的高度。
亚伦想到从那扇窗户往下一跃的骇人画面,不安地移动了一下身体。
“这城堡看起来,”凯萨琳犹豫着说。“相当——原始?”
“呵!”司机轻蔑地说。“他们还有电灯呢。”
“电灯?”
“是啊,还有浴室,不过我不太确定,”他又转头看着背后,脸色突然变得沉重。“你们看见小码头上的男人了没?正往我们这儿瞧的?那人就是我向你们提过的柯林·坎贝尔医生。他好像是在曼彻斯特还是哪里开诊所。”
码头上的人形和周围风景的灰褐色有些混淆不清。那人长得矮小,但体型十分宽厚壮硕,带有防卫性地耸着肩膀,穿件旧猎装外套、灯芯绒马裤和绑腿,两手插在口袋里。
亚伦已经许多年不曾看见留有胡髭的医生了。尽管剪得很短,但加上那毛茸蓬乱的头发,仍给人不修边幅的印象。毛发的颜色是难以辨识的棕色,夹杂着点黄色,也许是灰色。柯林·坎贝尔是安格斯两个弟弟中较长的一个,年纪应该在65到70岁之间,不过看起来似乎较年轻些。
他远远打量他们,看着亚伦搀扶凯萨琳下船,史汪也跟着上了岸。尽管他的神态算不上不友善,但总让人感觉有些不自在。
“你们,”他用浑厚的男低音说。“是什么人?”
亚伦介绍了自己。柯林将双手抽出口袋,但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
“好吧,”他说。“你们也进来吧。有何不可?反正所有人都来了。死因调查官,法律代理人,保险公司代表,汤姆·柯伯莱舅舅等等。我猜这大概是艾利斯达·邓肯的安排吧?”
“就是那位律师?”
“法律代理人,”柯林纠正他,接着露出野蛮的咧嘴一笑,亚伦还蛮喜欢的。“这是苏格兰的说法。没错,就是律师的意思。”
他说着转向史汪,浓密杂乱的眉毛在威猛的眼睛上方纠成一团。
“你说你姓什么来着?史汪?史汪?我不认识姓史汪的人。”
“但我还是来啦,”史汪备战似地说。“应爱尔丝芭·坎贝尔小姐的邀请而来。”
柯林瞪着他瞧。
“爱尔丝芭找你来的?”他大叫。“爱尔丝芭?老天!竟然有这种事!”
“怎么了?”
“因为除了医生或牧师以外,爱尔丝芭姨母这辈子从来没找过任何人。她惟一要求要看的人和事就是我哥哥安格斯还有伦敦的《泛光日报》。老天!那老女人越来越疯癫,把整份《泛光日报》从头读到尾,所有投稿人的名字摸得一清二楚,还胡扯些吉鲁巴舞什么的。”
“《泛光日报》?”凯萨琳嫌恶地说。“那份专门报导丑闻流言的烂报纸?”
“喂!快别这么说!”史汪反驳。“别胡乱批评我的报纸。”
所有人全转过身来看着他。
“你该不会是记者吧?”凯萨琳微喘着说。
史汪连忙安抚。“别紧张,”他极其恳切地说。“没事的。除非真的有必要,否则我不会把你和坎贝尔博士睡在同一间火车包厢的事拿来做文章。我只不过——”
柯林突然打断他,从喉头发出一阵隆隆笑声。他敲了敲膝盖,挺直腰杆,摆出像要对全世界演讲的姿态。
“记者?有何不可?放马过来吧!干脆让这事也传到曼彻斯特和伦敦算了,对我们有好处呢!至于这两位家族中的学者在火车里睡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
“我来告诉你——”
“什么都别说,拜托你。老天!我多么希望能在年轻一代身上看见一点骨气,我们年轻时候的那种骨气。真是的!”
他拍拍亚伦的背脊,将沉重的臂膀搭在亚伦肩头,摇晃着他。他的友善和他的顽强同样咄咄逼人。在咆哮了好一阵子之后,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我们恐怕不能在这里安排你们住同一个房间,总得考虑一下礼节嘛。让你们住双套房好了,不过你们不能把这事告诉爱尔丝芭姨母。”
“听我说!看在上天的——”
“她对传统非常坚持,尽管她自己当了40年安格斯的情妇。在苏格兰,她的法律地位和正房妻子是一样的。怎么?别光是一脸驴样地站在那里!动手吧!(把行李箱丢上来吧,约翰,小心点!)”
“我不叫约翰,”司机跳起来,在船里摆晃着。
柯林昂起长满胡子的下巴。
“我说约翰就是约翰,”他反驳说。“把行李丢给我吧,小子。你不想要钱吗?”
“不要你给的钱。我的名字是——”
“那就算了,”柯林说着把两只行李箱当包裹似的夹在两只臂膀底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钱给你。”
他转身面对其他人。
“情况就是这样。如果安格斯是遭人谋杀,不管凶手是埃列克·法柏斯还是谁,或者他是意外从窗口掉下来的,那么爱尔丝芭和我就富有了。爱尔丝芭和我这个辛勤工作却一文不名的执业医师,就会变成有钱人。但如果安格斯是自杀死亡,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我们连一分钱都拿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