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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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准许的话,葛汉巡官现在要模拟凶手当时的行径。我身体不够灵活,没办法表演。”

在场的人这会儿全把目光转移到葛汉巡官身上。葛汉一副坚定严肃的模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巴洛细看后,认出是一包东尼糖果公司的日香糖。葛汉剥开一片口香糖的包装纸,把口香糖放入口中。

法官打量着他,没说话。艾顿法官看葛汉的表情跟当初他看莫瑞尔的表情没两样。

“当然,”菲尔博士又接着说,“我应该早些明白这一点。其实有三个相当明确的迹象指示了我们该调查的方向。

“第一个是电话,我老早就觉得电话不对劲。我一开始就觉得电话有问题,就像当时我跟你们说的,为什么电话只是被推落桌面,就破损得那么厉害,像是有人使劲往地上摔似的,或是——从很高的地方让电话坠落。

“然后是旋转椅上的小坐垫。我检查过,很脏,可是整个屋子却很干净。我知道葛汉巡官当天晚上稍早的时候,曾拿起坐垫拍打掉一些泥垢。看起来像是有人穿着湿靴子踩在上面过。

“最后,是这个。”

菲尔博士拖着笨重的身子,慢吞吞地走到桌子边。他挪到桌子的另一头,好让大家都不会被挡住视线,他拉了桌灯的链子。明亮的灯光照亮了书桌和地板,跟前天葛汉开灯的时候一样。

“艾顿法官,”菲尔博士继续说,“告诉我们他在8点20分离开这个房间到厨房去时,只亮着这盏灯。8点20到30分之间,有人开了中央的吊灯。为什么呢?你们可以看见桌灯的金属灯罩是固定的,灯光只照到桌子和地板,照不到房间的上半部。

“把这一点跟那两件事:(一)有人踩在旋转椅的坐垫上,(二)有人把电话举高再挥下,两件事一起考虑,我们要看的只有一个地方。确实,我们要找的只有一个东西。”

菲尔博士转身,走到往门厅的门边,中央大灯的开关前。他按下开关,吊灯刹时大亮,众人的眼睛好一会儿才习惯强烈的灯光。

“在这里,”菲尔博士说。

书桌上方的墙头,怪诞的麋鹿头正看着他们。这个麋鹿头俗气老旧又被蠹虫吃得一塌糊涂,跟丑陋的蓝色花壁纸、刺绣的沙发靠垫倒是很相配。

艾顿法官的声音变得干涩粗嘎,失去了警戒心,也因讶异而显得有点激动。

“你是说——”

“葛汉,表演给他们看,”菲尔博士建议。

葛汉巡官站了起来,从臀部的口袋掏出一把艾维斯管特.32的手枪,先试了试,确定旋转弹膛能转到击铁前。

他走到桌子边,把旋转椅挪到手枪前两呎远靠麋鹿头左边的地方。他把枪换到左手,将一条手帕缠在右手上,用右手拿起电话和话筒。就这样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握着手枪,他站到了椅子上。他忙着稳住身子,椅子则咯吱咯吱猛响。

葛汉的视线现在差不多可平视麋鹿的玻璃珠眼睛。他把手枪指着怪诞鹿头的右鼻孔。然后将电话线的长度拉到极限,把电话和手枪靠在一起,俯身把头凑向这两样东西。

然后他轻声说话,字字清楚。

“沙丘之屋。艾顿的小屋。救命!”葛汉说。他倏地把头往后一缩——开了枪。

枪声在密闭的房间里轰然作响。接下来发生的事如此快速,斐德列克·巴洛要到后来回想时才晓得自己目睹了什么事。

电话松脱了手,猛地撞击地板当啷作响。电话坠落时,葛汉手上的手帕也随之飘动。他刚往鹿头的右鼻孔射了一颗子弹,就在葛汉急速伸手到鹿头的左鼻孔时,右手突然颤动了一下。在他的手还没碰到鹿头前,脚下椅子边的地毯突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里突然出现一堆淡红色的沙,仿佛一个隐形的沙漏刚倒了过来,从空中飘落。就在葛汉把大拇指用力按进鹿头的鼻孔前,这些沙形成了一座迷你金字塔,一点沙撒到旁边去了。

“找到了!”巡官吐了一口气。底下的椅子咯吱哀叫着,葛汉身子一斜,差点跌下来。“口香糖还是有点用处,把一颗.32的子弹紧紧塞入洞里,跟油灰一样牢靠。而且口香糖硬了以后,跟里面的石膏一个颜色。”

大伙儿一阵沉默。

“没错,”菲尔博士叹了口气,其他的人看着他,“这就是整个事件的经过。一直要到昨天,我坐在饭店房间的阳台看着对街三名男子填沙包,然后有人提到这座小屋的前任屋主是加拿大人时,我才想到这一点。

“加拿大和美国的动物标本制作师,在制作大型动物的头部标本时,习惯在头壳和多层油布下填细沙。看到麋鹿头时,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你们知道,英国是没有麋鹿的。重点是,这活脱就是个天然的沙包,一个沙包轻而易举就能挡住小口径的手枪子弹。”

他回到沙发坐下。

葛汉巡官把上衣上的几粒沙掸掉,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他的体重让地板震动了一下。他把手枪放在桌上。

“没有疑问,”葛汉严肃地说,“里面有两颗子弹。星期六晚上射的那一枪,子弹在鹿头的另一个鼻孔里。”

“非常高明,”艾顿法官说。

他似乎想清喉咙,这个轻微的动作触动了颈子的肌肉。可是,他脸上仍是毫无表情。

“你说,”法官思绪满怀地接下去,“有人这么做?”

“是的,先生,那个凶手。”

“哦。那你要怎么说我——”

葛汉注视着他。

“你?”他大声说,“老天,先生,我们从没想过是你下的手。老实说,我们知道不是你干的。”

窗外,草坪上有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一扇落地窗倏地拉了开来。康丝坦思·艾顿和珍·坦纳特先后跑进了屋子,急步停住。房里四个人的情绪如此紧绷,也许只有一个人例外,没人注意到这些女孩进了房间,直到康丝坦思开口。

“我们听到枪声,”她的声音既尖又细,“我们听到枪声。”

她的父亲伸长了脖子回望,似乎因为看见了她而变得恼怒。他摆着手,像是在斥退一名仆人。

“康丝坦思,”他冷淡地说,“拜托,别在这个时候打扰我们。你在这里,对我们不方便。请出去,顺便带——”他戴上眼镜——“这位女士离开。”

“别走,”巡官说,显得严肃又有种自信,“小姐,请留步。我有个想法,只是个想法。等一下我们需要你。”

然后他回到对法官的严正说明。

“你瞧,先生,你是最不可能有此疯狂行径的人——在自己的家犯下让自己吊死的罪行。不是的,先生,有人帮你做了这件事。我们刚刚说的都是事实。我们可以证明。可是,还有其他的事实。一旦我们找到证据——就定案了。菲尔博士也同意这个看法。

“你的说辞虽然听来荒谬,但都是真的,没有问题。凶手趁着你在厨房的时候,把莫瑞尔的尸体放在这里。凶手开了灯,布置了现场,开了一枪空包弹。然后凶手把莫瑞尔的尸体推到红沙上,再开溜。”

“我们听到枪声,”康丝坦思又说了一次,仍是尖厉的声音。

葛汉转过身子。

“是的,小姐,没错,”他简要地向这两人说明了刚发生的事。

康丝坦思和珍没吭一声。康丝坦思脸都白了,珍很镇定,可是眼神高度警觉。吊灯明亮的灯光让两人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

“所以安东尼不是在这里,”康丝坦思吐了口气,“中枪的。”

“不是的,小姐。”

“他也不是在8点半——中枪的。”

“不是的,小姐。早了几分钟,但也只早了一点,短到让医生看不出差别。”

“杀他的也不是——爹地。”

“不是的,小姐。刚才我正要说。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可能杀了他。只有一个人有改变凶案时间和地点的必要。只有一个人要让我们以为莫瑞尔先生是8点半在这里中枪的,而不是在其他的时间地点,否则他就毁了。我们已经有证明这个人是凶手的证据。我马上让你们看这个证据。”

葛汉没说话,站了起来。脸上的荨麻疹犯得厉害,好像一个人憋了气,准备潜水的模样。他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把手放在一个人肩头。

他说:

“斐德列克·巴洛,我得请你跟我到通尼许镇的警察局。你将被正式起诉谋杀安东尼·莫瑞尔,你将被监禁起来,一个星期后在艾克希特市出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