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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看,”H.M.不动声色地说,“彭芙蕾太太受惊不小啊,仆人们好像对那位杂使女仆都没什么好气来着。要不给她泼点水清醒消醒吧。”

班森赶忙去照应女管家

其他人兀自呆若木鸡之际,H.M.已经坐下拿起雪茄,若无其事一般。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自顾自说道,“在这种豪宅里的仆人们,无论厨房的小工也好,打杂的女仆也罢,从来都不会被任何客人注意到?一个女孩化装成他们其中之一,任何可能认出她的人也就对其视而不见了。”

“当然,马斯特司,星期一上午当我们站在钟塔顶上时,我确曾瞥见这名杂使女仆一眼。若你还记得,当时她正拎着一桶浴水穿过马厩前的空地。但那时距离实在太远,而除了可能去向她间话的警员之外,却又无人会想去接近她……我说,小姑娘,你亲自来告诉他们这一切岂不是更好么?”

他看了看海伦,她正无助地傻站一旁,双眼须臾不离吉特,然后她跑上前来。

“我别无选择,吉特!”她哭喊道,“你难道看不出我别无选择么?要不然他们永远不会停止谈论那可笑的诅咒,那……那……”她一时语塞,“你一定恨透我了对不对?”

“恨你?”

“是啊!因为我所做的一切!”

吉特如释重负,颤抖得眩晕不已,只觉得双目竟有失明之兆,耳后血管突突狂跳。当他触到海伦的双手时,头一件事便是将其紧紧握在掌心。

“恨你?”他难以置信地说,“你说反了,我爱你。”

“昨晚我真的濒临崩溃了才来见你,吉特。我穿上雨衣扣紧领扣,因为即使是安妮的睡袍也会让我泄露身份的。而我当时觉得还不到时候。”

“没关系,亲爱的。”

“才不是没关系。我是个大笨蛋。但我真的爱——唔总之你知道我的心意,而且一想到能愚弄一下所有那些谈论诅咒的人,我就兴奋不已。你知道么,吉特,我最早想到这个点子是在从开罗开出的火车上,正念及班森时,这主意就突然冒了出来。”

“班森?”

“没错。当时我想起班森雇佣了一大批从没见过我的新仆人,之前在车站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谈过这一点。于是我突然意识到,假如摇身一变扮成一名女仆,不就可以销声匿迹了吗?我的手也帮了大忙。”

“此话怎讲?”

海伦伸出双手,摊开掌心,褐色的双眸中闪烁着自嘲的光芒,但她仍然相当严肃,毫无骄矜之态。

”看这双手亲爱的,正如我告诉过H.M.的那样,挖掘工作使我的手粗糙得就像个工人一样。要是没有这双手可就没法假扮成干过粗重家务活的样子了。但我在这儿的确做了不少家务,而且就一个仆人的仆人而言,自我感觉做得很不错。即便他们都说,”她眨了眨眼,“我是伺候过他们的最该死的、最蠢笨的、最粗鄙的小贱人。”

饭厅里看不到的某处,彭芙雷太太又是一声尖叫,随即班森咕哝了几句,她才安静下来。然后班森又现在门口,搬过来一张藤椅。

“您坐吧,小姐?”

“谢谢,班森,”梅伦答道,“你觉得我真的是那么糟糕的一个杂使女仆吗?”

班森仔细考虑了一阵,像个守护神一样站在海伦的椅子背后。海伦坐了下来,吉特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嗯,小姐,就职业角度而言,我个人无法给您特别高的评价。”

“我想也是,”海伦倒也十分坦然,“但我坚持下来了,班森。而且,只要你稍微想想,就会发现咱们有多么成功。班森重新开启了塞文大宅,雇佣了一批新仆人—在什么时候?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一。那正是我失踪之前三天,对么?”

“不错!”

“而正是在这三天之内,我导演了自己的第一次失踪,离开了伦教的赛米拉密斯饭店?”

“你是说……”

“没错,吉特,星期一一大早我就来到了这里,班森认真地把我安顿下来。之前我们在伦敦谋划好了一切,我还写信给父亲让他别担心。只用三天时间,我就让自己化身为杂使女仆安妮。”

“接着说”

提到她父亲时,海伦的眼中忽现阴霾,忧惧与忐忑去而复返。但H.M.冲她鼓励地点了点头。

“星期四早上,晨曦微露时,我便起身前往伦敦。我在饭店里等你,疲惫不堪。但我必须和你还有奥黛丽一起驾车再回到这里才能‘谜一般地消失’,我……我……”

班森用手挡住嘴咳了咳;“如果您还记得,吉特先生,我在回答亨利爵士的询问时说过,杂使女仆星期四放假外出。”

“实际消失过程,”侮伦说,“貌似是最困难的部分,但其实却最简单,”她打了个寒战,“你还记得从伦敦开车过来的过程么,吉特?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在雨中驱车穿过铁门的么?”

他还记得吗?霎时间,阳光下露台上的一切景象,周围环绕的这些脸庞,全都消隐无踪。吉特仿佛又听到了汽车轮胎在车道上摩擦的声音。塞文大宅那敞开的铁门出理在眼前。门房里亮着灯,莱昂纳德从屋里望着他们。还有车道两旁湿淋淋的树丛。他看见海伦就坐在旁边,面色苍白,灰色的雨衣紧紧裹住周身,手里捧着装有青铜神灯的盒子。他看见她紧张地吸着烟一…

“班森和我早已计议停当,”海伦接着说道;“我们选择了一个所有仆人都在大宅后部一起喝茶的时间。出发前我拍了一封电报,计算好它将在我抵达之前片刻送到,我们都知道邮局的老戈尔丁先生会打电话过来通知的。与此同时,班森会邀请彭芙蕾太太去餐具室,将她留下来作为证人。”

“我的到来必须是,不期而至的,你知道,这样就不会有人特意候着迎接我了。”

“看门人柏特·莱昂纳德事先收到了指示,任何车辆到来都要以电话报知,所以他知不知道我是海伦·洛林也就无关紧要。稍有些危险的是,柏特已经和扮成杂使女仆安妮的我打过照面,当我们驱车经过他窗前,仅仅相距十余英尺之时,他有可能认出我就是安妮。”

“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当时下着雨,而我又坐在吉特另一边,距右侧的门房比他更远。更何况我早就认识到,衣着对女人的影响极大。你还记得我当时做了些什么吗?”

奥黛丽·维恩原本笔直地端坐一旁。茫然却又入迷地凝视着海伦,此刻也迅速开口了。

“我能想起来,”奥黛丽说。“你当时正抽着烟,而就在我们驶过门房时,你将烟掉了下去,又弯腰将其拾起。那时莱昂纳德最多也只能看到你的头顶罢了。”

海伦一直躲闪着奥黛丽的目光。此刻她冲动地转过来,伸出左手。

”奥黛丽,真的很对不起!我本不该对吉特和你这样的,我知道,我就是个蠢货!但我确实是出于好意,千真万确!”

“亲爱的!”奥黛丽喊道,扬起浅浅的眉毛,乐不可支,“你真的不是在道歉吗?找这辈子可从没听说过如此激动人心的事!你说对不对,桑迪?”

“不,”桑迪·罗伯森冷冷地说,“我可不这么想。”

“桑迪!”

虽然语气平静,但桑迪却已怒不可遏。他站姿不稳,摇摇晃晃,双手深深插进衣袋,目光一直盯在海伦和吉特身上—他们紧握的手,眉眼间传递的情意……桑迪眼里满是倦怠。

“既然你问到我头上了,奥拢丽,”他出语唐突,“那我不得不说,这该死的诡计真让人恶心。”

“桑迪!”

“与此直接有关的任何人,”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尖利,“根本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连个招呼也不打即便如此,我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想顺便说一句,理论上来讲……”

“等一等,先生!”马斯特司探长冷不丁打岔,“这位小姐干得很漂亮,我同意,但我还想听听剩余的部分。接着说吧,海伦小姐。你、维恩小姐、法莱尔先生开车到了房子前面,然后呢?”

海伦犹豫地看着桑迪。

“告诉他吧,小姑娘。"H.M.木然地说。

“从伦敦过来的途中,我一直把雨衣穿在女仆的装束外面,”海伦低头看了看她那皱巴巴、脏兮兮的裙子,不禁一阵恶心,与其说是物理上的,倒不如说是精神上的成分多一些。此时她似已对这整个化装厌烦透顶,“那就是我当时始终紧紧裹着雨衣的原因。车在前门口停下时,我便率先跳出来,拿着青铜神灯跑进屋里。

”前门白天的时候从来都不上锁,就算锁上了,班森也会处理的。班森早已在房子周围安排了许多做零工的园丁——从格洛斯特找来的人而不是宅内的仆役—这正是为了证明我自那以后不可能溜出房子去。”

“一进房门,我就着手进行消失的戏法。那时我激动不已,自言自语说了些‘行动吧’或者类似的东西,却没意识到声音会在大厅里传播开来……”

“啊,”马斯特司猛点着头,“一个名叫鲍尔斯的水管工在楼上听到了你的声音。然后呢?”

“我要做的事仅需十秒钟足矣。我将雨衣和神灯一齐放在地上,脱下鞋袜,换上藏在雨衣口袋里那双女仆的毡布拖鞋……”

奥黛丽·维恩打了个响指;“所以脚步声停住了。”

“然后我穿过图书室,进了书房,从那架墙内的旋梯上到阁楼,我的小房间就在那儿。当时我手里拿着换下的鞋袜,把它们锁进床底的一个袋子里。”

“我又从后面的楼梯下楼去仆役厅。他们已经用完了下午茶,此时班森和彭芙蕾太太到了前门。当然,多亏班森之前拖住彭芙蕾太太,为我争取了充裕的时间”

“难道我不知道,”梅伦急急补充,“一套衣服,一个名字,就能造出一个女人么?十分钟后,当班森过来说海伦·洛林小姐肯定失踪了,叫司机刘易斯帮他一起在房子里找找的时候,甚至没人往我这边瞟上一眼。杂使女仆安妮在电影院开心地度过一个休息日——仅此而己。”

海伦沉思着。

“我的冒险本来就该到此为止了,”她说,“如果那幅首任塞文伯爵夫人的画像没出岔子的话。我在这个地方犯了个严重错误。”

班森面露哀伤;“容我纠正,小姐,”他反驳道,“不。那是我的错误。因为欺骗实非我所擅长,”

“哈,哈,哈,”马斯特司干笑数声。

“……而且当时不免有些慌乱,在此处我又铸成大错,就像那盆花一样。我能否说下去,小姐?”

“当然。”

“今早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回到此地时,”班森解释;“他就我在这场化装戏码中的角色重责不已……”

“等一下,”马斯特司冲着H.M.吼遒,“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愈到海伦小姐在自己家里扮成女佣的?”

“喔,马斯特司!基于前面说过的那些原因,星期四晚上我便已判定这失踪把戏—不管它具体是什么—是由班森和那女孩联手布局的。”

“唔?”

“好!而我马上便听闻当天有一名杂使女仆放假外出,还是由仆役长特许的,是时大宅内正急需人手,更不用说她开始做这份工才区区三天而已。”

“于是我想,假若海伦·洛林就是这名杂使女仆,或至少是别的什么女仆,那可就真是妙绝的藏身之术。因为你看,这是任何女人都可办到的诡计。不需要多么高超的演技,例如”H.M.谦虚地咳嗽一声,“就好像我扮演哈姆雷特或伊凡雷帝的那样。她只需换上衣服,再收起那纯正的上流社会口音,代之以些许方言词汇即可。”

“但一想到这里,马斯特司—天哪!我却又认为这绝无可能,你可知为何?”

“即便没有一个仆人曾见过海伦·洛林,但我想他们至少都看过她的照片。每份报纸、画报,还有刊载图片的杂志上,几乎都一连几周充斥着那女孩的照片。现在来了一个所谓的杂使女仆,长相酷似那个很快便失踪了的女孩,他们必然会注意到,也必定会向餐方提起,于是警方必将展开质询那就就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