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是你想要的?」警察按着一边眼睛说,这像是某种结印能让他看透人心。林好不得不承认这个不像警察的警察很有一套,于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便听对方继续说道,「但你也有义务,借反向任务帮李教授的研究。不过放心,刚才原理也听了,不会对你有啥影响。报酬上,我想李教授也不会吝啬。」
随后,警察转向教授说:「而李教授这边,就像刚才说的,需要配合我们。好处除了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反向任务,还有以后如有追责,会有警方的背书。我们仨个各自的利益都是一方的义务,正好相互协作,咋样?」
林好依然没看懂警察到底要干什么,不过反向任务被接手,总的说是件好事,何况还能挣两份钱。
教授也在衡量了好半天后,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却还有些不甘心问:「你到底要干嘛?」
「你确定真的想知道?」警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李教授摇了摇头。
【5:24pm推理】
和张放晚上的碰头会比往常早得多。
事实上,在与李宥承他们确定协议后,舒树就无事可做了。只等晚些时候李教授整理份实验计划,三人都无异议,便可以开始了。
而凌皓那边也明确反向任务不受公司制约,哪里都可对接,这让监控更为简单方便。
而自从昨晚梳理完线索表格,又经大半天的调查,加之不久前拿到的有关芯片的排查结果,他已有了大致的推测。只等张放的消息,看是否能成为串联起整个逻辑链的关键拼图。而搭档的调查也很快有了结果。
连接后,张放便开门见山地说:「先说死亡结社,确实信息很少。原想全网搜查筛选,可现在是备用系统,算力不够也不支持。不过通过调取、比对其他省市地区案件及报案记录数据,没有发现同性质的。所以死亡结社应该只是个局限于我们本地的小组织。而后网侦那边特情倒是提供了条线索,说是通译内部的小团体,有点类似心理互助会那种,找的都是厌世情绪严重的。」
「消息可靠吗?」
「差不多。一个自称是结社的成员在和掮客特勤聊天时说的。情景还原分析,不像是故意、或有预谋的透露。」
舒树搔了搔鼻子问:「现场那边有新发现吗?」
「算是关键性的。」张放大声说,「凌晨现场垃圾回收站里发现的激光雕刻枪,实际上是五经南路那起案子里用的。虽然前面两起没找到工具,但都有相应的购买记录,蚀刻符号上也没有问题。可只有22号下午这个,所有从左上向右下倾斜符号的斜率都有偏转。初步判断是因为外伤,激光雕刻枪的光栅尺受到振动,使得校准出了问题。而那把枪雕出字符的偏转斜率与之完全相同。不过凌晨现场的符号却是正常的。」
「因为那是一年前刻的。」他笑了一下。尽管还有几处存疑,但整个案情的拼图已呈现出大致的脉络,因果逻辑已串联起来。不过还需进一步确认。
他问:「记得辛某收养了一只流浪狗,那只狗还能找到吗?」
「你是想到什么了?」搭档咋呼了一句说,「我去安排。」
「有一个初步想法,见面再聊。我现在总觉得线上不安全。」
结果张放甩了局句「那咱局里见」,便结束了通话。
于是,舒树不得不也开车往局里赶。
除了审讯工作,他平时很少回办公室。原本在犄角旮旯还有个座位,现在也都堆满了杂物。其他几组都不在,不知有没有被抽调到黑客的案子里。队长正坐在自己的隔间里,焦头烂额地看着满墙的数据,瞥见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没去找不自在,估计具体的进展张放已汇报过了,不过看起来黑客调查的进展确实不理想。搞不好真得像张放开玩笑的那样,他应该做好随时被推出来顶锅的准备。
他转了一圈,准备去车里等的时候,张放到了,一路小跑过来说:「抱歉,我的问题,有点等不及了。」他表示理解。随后两人找了间没人用的审讯室,打开屏蔽网,关闭录音录像功能。
「狗找到了,不过是死的。」张放一坐下来便开口说道,「能这么快,也是赶巧儿了。流浪狗追踪很麻烦,本来计划利用视频、照片慢慢比对,不过刚开始,备用系统便推来份出警笔录。是昨天下午城南垃圾处理中心,报警说有人虐杀小狗并抛尸。但因只有尸体,没法定性,所以只对现场拍照取证。于是匹配正好对上。然后来的路上,那边已读取出内置芯片的定位记录,其中包括第三起的案发现场。时间也对的上,所以受害者还得再加条狗。」
「看来是真的缺乏经验啊。」舒树总结了一句说,「死了也没事。可以对下枪上的划痕和狗的齿痕。如果是的话,基本就可以锁死了。」
「可很奇怪,为什么凶手要把那枪带到下一个现场处理。」
「因为凌晨那起死者正是第三起的凶手。而那是整个案件里唯一的一起凶杀案。所以才会手法生涩,与另外的完全不同。」
「你是说其他人是……」
「自杀!」他点点头说,「中旬的两起和昨天凌晨那起都是自杀。按照这个思路下来,就不存在所谓的密室了,一切人为的难题都说得通,还有那些自相矛盾的心理侧写。毕竟现实不是本格推理小说,那些匪夷所思的复杂诡计是难以实现的,凶犯能利用的只是我们的认知误区和思维惯性。」
「但类似邪教的自杀事件已经被否了。因为无法解释那些符合连环凶杀的细节,比如:针孔位、凶手签名,以及被入侵的清扫机器人。」张放皱了皱眉。
「要是为了误导故意留下的呢?」舒树掐了下胳膊肘说,「九号那起案子,我们一早定性为自杀,直到第二起发生,才改了方向,就是因为微创点的位置。现在看,这便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思维定势,或者说约定俗成的习惯。就是大家总是在固定区域位置注射,要么大隐,要么挠静,似乎没谁会换来换去的。所以当两个位置出现微创点时,很自然就会觉得古怪。」
「我记得不过当时还有个考虑,通译躺下后,上臂位置处于对接舱的保护下,外人很难把注射抢伸进去。」
「是的。但反过来想,不是正好以此来伪装和误导吗?第一起没考虑到,于是后面做了改变。」他停了一下说,「不过为啥要这样做的动机,是个问题点,但并不影响还原案件过程。前两起被黑的清扫机器人是关键!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完全是用来混淆的误导。如不是AI,这点还真不易发现,谁能想得到机器人的载重量会有不同?反过来想,如果是凶杀,且已经有了更好的不留痕迹的方法,为啥还要画蛇添足地弄两个没人的机器人?」
「那凌晨的案子呢?自杀确实解决了密室相关的谜题。自杀前的清洗痕迹也可以看做是一种画蛇添足。可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这里没有清扫机器人。」
「回答这些,要先说第三起。」他示意搭档别着急,「想象下,如果大家约定好一起自杀,中间却有人退缩了,会怎么样?」
「你是说他是被其他人强行执行的?就是凌晨那起的死者?」
「受害人……」他调出资料,边说,「辛某不管出于何种动机,他后悔了。我直觉认为是因为那只狗。这兴许有点可笑,但从目前我了解的通译行为,是有可能的。总之他退缩了。而这种退缩很可能让前面所有的自杀伪装——机器人、签名以及其他等毁于一旦。虽然不知道他们设计的目的,但这意味着不可接受的背叛。辛某应该也知道,所以躲了一阵,可惜没躲过。他有可能忘了任务是会公示的,凶手只要盯着任务中心就可以。
「不过这也明显打乱了既定好的节奏。于是凌晨那起既为了混淆视听,又为了保持一致性,不得不增加了清洗程序。他们似乎并不想把第三起剥离出去。但没办法把清洗放在收尾时做,那样就需要有另一个人的帮忙,这便会让可执行的手段变得过于精密和复杂,容错率将直线性下降。然而这个时候又出现了容错率之外的事情——物业公司和一家新企业签了合同,在这个服务区全面切换新机,做实地测试。」
「所以那起案件里才没有被超驰的清扫机器人,因为新的程序没法破解。」
「我想不是无法破解,而是因为时间不够。从排查出的任务信息看,辛某躲避的那段时间,小非也没有接任务,应该是一直在看着对方。可在确认对方接了任务后的同日,他也选择了一个任务,间隔只有十个小时。所以在完成凶杀后,并不知道机器人更新的他,已没有充足的时间来破解入侵了。而那条流浪狗是他另一个没想到的地方,不仅让枪出来问题,还加重了心理负担。我们都上过心理学,这种意料外的变化足以让他神经崩掉,何况他还是首次犯案。所以留下了痕迹,使得他不得不清洗现场,因此带来的紧张和急迫也使得他忘记要在当时处理掉工具,直到将其又背回家。」舒树缓了口气,也给张放理解的时间。而后搔了搔鼻子,接着说,「这里还有一点让他杀的可能进一步存疑。小非身上的注射针点,三个。因长时间没有任务,不可能是前面的留痕。可若凶杀,在已知一针致死的情况下,再打一针的做法显然不符合人类的行为逻辑。因为没人会用未知的不确定——现在已知了,地区大规模断网——去赌已知的结果。但这是我第二个还没想通的问题。我怀疑和AI有关。他匆忙选择任务恐怕也是如此。但目前对比任务内容和负责的AI没得到有效的信息。不过李宥承那里应该能挖些信息,毕竟目前他是所有案子的交汇点。下午我已想法子把他绑定,就看后面的进展了。」
「所以现在还差一个合理性动机?」张放想了想问。
「我大体有个想法。」他抿了抿嘴说,「这多亏了网侦特情的线索——死亡结社在发展更有自杀倾向的人。所以和传统意义上的集体自杀不同,他们带有明确目的性。前面几起更像是某种实验,不断调整的实验,最终想是以此来杀掉个AI!而且他们成功了。」
「怎么可能……」张放下意识地反驳,可很快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大张着嘴巴,仿佛被定了身,好长时间后才说,「那这案子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不光如此。」他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加重语气重复说,「他们一定至少还有一个人。一个设计这一切,统筹安排,包括黑入机器人等。而他才是我们要找的凶犯!」
【9:08pm方案】
凌皓九点多才在三人小组里回复消息。因为分开前,他有提到上午对接后需要去做大脑SPA,会晚一些。
这就是正规和地下的区别,虽然不知道这个俗称SPA的大脑放松理疗具体效果如何,但从不菲的收费上看应该有些作用的。所以没有公司报销,大多数个人工作室会选择不做。这个没有硬性规定,可听说如果没有数据记录,无论退役前后一旦发现神经系统相关疾病,医保的报销比例是要下调的。这些都滋生了另外的黑色产业,不过不归他操心。
通译打了个招呼,便去看方案。其实在发到讨论组里之前,舒树先拿到过一版。这是他要求教授的。不过那时他正忙着向女儿发送通话请求,都没顾得上吃饭。然而日渐寒冷的天气似乎凝住了彼此沟通的可能。
天已经黑了,可外面依旧是雾霭霭的。天气分析说是低气压和热岛效应共同作用引起的,不过下一波寒流一到,又将是艳阳高照,预计后天上午差不多。虽然气象局现在很少发布天气分析的AI任务,但天气预测分析的模块是AI做的,偶尔略有调整,准确率还是挺高的。
不知是不是连日的阴霾,让人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女儿过往的记忆,那些小手小脚、蹒跚学步、奶声奶气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仿佛刚刚从床底翻找出的、拂去时间尘埃的老相册。可很快他发现对女儿的了解仅限于此,互动与交流随着时间的递增越来越少。
如今,他只能从几个社交媒体上窥得对方的近期状态。这还是利用内部手段才取得的ID,而女儿留给他的只不过是个可以通讯的账号罢了。
他还有些怀疑是受了张放的传染。搭档在分别前,发了好一通感慨。不过两个人确实极为默契,很多事可以心照不宣,而且分工明确。为了效率,需要人出面沟通、协调的活儿基本都由张放去在跑,他只负责案件分析。毕竟社会的进步还抹平不了基因里的歧视,女性权益仍在抗争,何况是其他性别。显然文明只在宣传上取得了长足发展,可实际上人们还是会主观或下意识地对异类(少数人)抱着怀疑和排斥的态度。在和张放搭伙前,很长一段时间,他始终是一个人,处理的也都是些陈年旧案。
「我们都知道你的能力。只不过……」
舒树无所谓地笑笑,拍了拍对方肩膀说:「先把案子搞定,争取在他们之前把人找出来,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大功一件。」
两人干劲十足,重新做了分工:张放继续跟进总部这边对小非服务器上线索的排查和对黑客的分析,并着手调查死亡结社的动机;他则盯紧教授,争取钓到有用的线索,最好能引蛇出洞。这多少有赌的成分,所以他把实验方案改成两次对接。
「大问题没有。」凌皓看完方案发来消息,「为什么不一次搞定?」
「因为做不到。」舒树抿了抿嘴,将之前想好的理由发了过去,「目前AI给的信息只是一个现场,不足以完成调查。所以要以你初步的调查结果来做深入询问,换取更多线索信息。而且三方合作,我觉得最好能又一次磨合,会更加有效。你这边,我们可以出具需要多次反复对接的证明,而且经济收益是翻倍的。」
「是的。如果方案无异议,我就把雇佣协议发你。」李宥承补充说。教授对次数的增加乐见其成。
而这种乐见其成也正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们还会有一个策划人?」张放在惊诧于袭击AI的猜想后问。
舒树点点头:「必然的。无论是小非还是其他受害者,实际上都只是执行人,或者客串的惩罚者。还一定有一个躲在幕后的大脑,安排计划,并不断物色悲观厌世的通译。这么说不仅仅是推理的可能性,而是因为黑客。还记得我提过凌皓,就是那个小通译,他说超驰清扫机器人的黑客是个超级老派,甚至可能要上数好几代。目前看几个通译都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
「而且芯片供应商和固化系统及对应AI任务的排查显示,国内的固化系统在五年前有过三次AI任务,都是对Robsar做深度优化和重新构建的,发布人是同一家芯片公司。可惜Robsar的开发任务在国外,所以要调取相关的AI任务数据比较麻烦,目前还在申请审批中。不过这是个思路,可以去查查入侵系统那个黑客的手法,无论是留下的痕迹,还是逃跑时抛出的诱饵,总能归纳出来。我怀疑很大概率他们会是一个人。」他搔着鼻子说。
「所以我们有可能和总部殊途同归?那就先不用上报。」
他猜出张放的小心思,笑着说:「这也是我想说的,难得的大案。目前嫌疑人范围已缩小许多,老派的黑客,还与通译相熟,或者本身就是早一批通译,想来不会太多。掮客们兴许能知道一些。也可以从固化系统的相关人员入手,我整理了当年通译以及芯片负责人的名单,有时间可以走访一下。我们兴许能抢占先机。」
「嗯,名单发给我就好。」
「然后是李宥承这边。从几个受害者看,策划者和他之间必然存在联系。要么监视、利用他,要么是他身边的人。所以如果他有了新的雇佣通译,我想策划者不会无动于衷,无论他是不是黑客。但那名黑客在案发现场的奇怪表现,我还没想通。」
「所以那个通译才是你真正的饵?」
「两个都是,就看哪个先。」
「但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干掉AI的话,事实上已经成功了。这时候布置会不会晚了?」
「不,事件还没有结束。不然黑客不会去搜索小非的服务器,甚至等不及通讯公司修好网络,甘愿侵入警务系统。而通讯公司的无人机帮了大忙,没让他有时间得手。所以小非的服务器中肯定有我们还没发现的关键性证据。这可能是时间仓促带来的另一个疏忽,又或者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他们有了内讧。我甚至怀疑小非连打三针,除了孤注一掷外,或与此有关。所以在他找到想要的证据前,应该不会再有自杀的案件发生。」
那就没其他问题了。
凌皓适时发来消息。这点上他相对老派,只喜欢发送文字。而教授恰恰相反,基本上摄入系统是常开的,不过高调的性格倒削弱了他的嫌疑。
「对了,这个任务必须在你们公司对接吗?」舒树突然想起来有个问题需要确认。
「反向任务不用。只要设备齐全,保持稳定网络就可以。辅助药剂公司有提供。」
「这样最好,李教授那边有合适的场地吧?」
李宥承给了一个他自己的「没问题」的表情。片刻后,又发来一段关于场地设备的直播,看起来像在实验楼里。他在几个关键点处给出全方位的特写,并做了相关介绍,包括设备的保养记录等。
「带宽资源是关键。教授那里略偏,但还好。只要不会出现中途长时间断网就好,对接可能会多些时间。」
「这点可以放心。」李宥承说:「之前对接过不少次,只是相对慢一些。不会出现断网情况,毕竟那对AI和通译都有伤害。」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AI是实时变化的信息流,所以无法断点续连。一旦超过5秒以上的断网,就会让一部分信息困在下线。其实对智能的影响不大,无论是困在设备里,还是其他别的地方,重新接入网络后,又会合流。不过如果困在通译的脑子里,对通译的神经元伤害很大。」李教授比划着解释说。
舒树点点头。三个人又确认了一些细节问题,便再无异议。
由于凌皓刚做完大脑放松理疗,所以不需要太多的休整时间。大家都觉得可以早一点开始。
——12月24日
【6:00am提交任务】
警察的车准时停在公司楼下。林好隔着背包摸了摸里面的药剂瓶,大步走过去。
天还没亮,但赛博区的灯光已模糊了昼夜,唯一的区别是不如冬日里太阳那般清冷。估计和限制照明光中蓝光组分的城市管理办法有关。天知道这又是从哪儿冒出的法律法规,要么就像大脑放松理疗一样,用以保证某些集团的利益。
这么一想,AI通译和智能更像了——总有人以操心你的方式来养活他自己。当然,他并不是在说教授,昨天接触下来,对其印象有了极大的改观。警察好像还觉得他有嫌疑,不过林好直觉上认为可能性不大。
「有吃早饭吗?」警察在他钻进车后问。
「不用,」林好摇摇头,而后觉得略显生硬,便加了句「谢谢」。沉默了一小会儿,又接着补充说:「我带了葡萄糖,届时和药剂一块注射就好。不然对接完,也得吐出去。」
虽说有过一个下午的磨合,但他还是不知道该和对方聊什么。如果不是携带辅助药剂无法通过安全扫描,他更愿意叫辆无人出租车。好在警察总能不觉得尴尬地没话找话。
「你养过宠物吗?」对方问。
他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太麻烦了。」
「小时候呢?」
「不知道,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没了。不过几个月前职业建议里有新增,说饲养个动物,对大脑恢复有好处,尤其是对退役的通译。也不知是谁研究的。」林好撇了撇嘴。
「所以你以后想养个啥?」
他轻笑了一下:「没那个打算。顺其自然。这要是觉得自己不行了,就自我了断,最省事。」
警察皱起眉说:「听起来有点悲观厌世。」
「我只是对未来悲观,对活着没意见。」他想了下,又补充说,「如果有动物通译的话,我或许会养一个,否则没时间去猜它们的意思。」
「就像人类和AI?」
林好看着对方。他清楚这正是普通人对AI的认知。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以为是让他感到厌烦,续而又多了丝悲哀。如果AI是宠物的话,那通译算什么,宠物的宠物?
「对了。对接时,你再问问AI怎么看待针对它们的袭击。」警察突然说。
他随口应声,可随即意识到对方似乎另有所指:「难道凶案真的和智能死亡有关?」
「你也这么想,所以才会将反向任务报案?」
「因为时间。」他点点头,没好意思说明那是为了应付反向任务而瞎联想的。不过目前看,警察会接受任务很可能是因为和他的调查方向一致。
「看来还是很明显的。不过还只是猜测,缺少证据。这个先不要和李教授提,有结果了,后面再私信我。」警察说。
他再次点点头。不过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杀死AI的话,我不认为会是做通译的……怎么说呢。我们这些人除了AI,就什么都没有了。身份多到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对世界、对家人、乃至对自己的记忆也越来越少,所谓的现实还不如网络来的真实。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智能是那样的自由、那样的纯粹。他们能感受你全部的感受,然后毫无保留地接纳你……」
「彼此共情?」
「灵魂上的相合吧。那感受很难描述,不是通译的话,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他语气中带着自嘲,「所以我们只是群游离于人类和AI之间的生物,说是人类,却又被同类和自我双重排斥。这可能和我们本身的社会阶层有关——底层却又相对富裕,至死无法被任何一方接纳。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大部分通译都存在性别识别障碍?」
警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之前没注意。但这么一想,确实,至少四起受害人都是。」
「这算是智能带来的影响之一,不过不是说AI造成的,而是对接时更能让人看清自己,激活所谓的本我,或者阿尼什么来着……」
「阿尼姆斯和阿尼玛。这个词用的不算准确,它表达的是对异性的心理意象。」警察停了一下,解释说,「我在手术前,自学过相关的东西。所以我理解你讲的社会压力,这会是一部分。」
林好略感诧异,随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从心底涌现,不再觉得被拉来协助只是为了完成反向任务的交易,或者是某种计划之外的麻烦。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出于同为异类的同理心,却不妨碍在做催眠暗示时更为主动地配合。
教授的手段有些远古,仿佛心理学这几十年来一直没什么进展:先是随意地扯了扯家常儿,然后是灯光变化、轻微的背景音乐,最后播放了几段视频,又让他闭眼听了一大堆的故事。
「这就可以了?」他睁开眼睛问。
「还有个测试问卷,作初始状态以为后面的参考基准。」教授说:「这次只是磨合,验证下前面的数据,顺便看下你这边的偏离情况,所以不需要太复杂。」
「可验证哪种情绪?我没什么感觉。」
「这样最好,避免人类的主观感受影响到实验结果。」
之后是林好的一系列准备工作,更换静电服,往后颈的接口处涂润滑药膏。由于还要吊葡萄糖,所以又在大腿处提前埋了好针。不过正式开始前,还需等公司的确认消息。他一早去取药剂和准备工具时,才想起还得经任务中心通知智能来做对接。
「我一直好奇一个问题。」警察在他准备时说,「如果不看公布的匹配信息,直接就对接的话,你们能否认出是哪个AI?」
「可以啊,和认人差不多。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熟悉了。」
「那基于什么?对接时的习惯,还是性格?毕竟它们没有面貌特性,任务中心那边也只是靠数据签名做身份区分的。」教授插进来问。
林好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那几乎是一种本能,只要对接一次就不会弄错。
「或许对接后,我们就能看到他们的『面貌特性』,但没法在外面说明白。」他说。
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说:「有道理。我们对AI还有很多不了解的,所以才更有研究的必要。」
他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还有一点他没提,有时候中心公示的匹配信息和实际对接的AI是不一样的,因为智能间偶尔也会替班,不过登记记录里会根据实际的对接情况做变更。但不管是谁,与人类来说,都并无大碍。
警察接过教授的话题说:「也包括死亡。」
「是的,也包括死亡。这或许能归为一种新的情绪信息,但这种机理超出常识。你也知道,此前没人会在意这个……」
「除了小非。」警察出言打断,又在对方恍然前,继续说,「你还记得他当初为啥会找你聊那个,以及当时的状态吗?」
「就是正常的讨论。」教授说,「由于缺少系统的专业学习,他很多问题会看起来很荒谬。但因为AI不同于人类,很多时候就你需要跳出来看,所以我们经常会就某个问题进行探讨,这也带给我非常多的启迪。这个问题其实他很早就问了,那时候刚合作不久,所以具体状态什么的记不清了,应该没有异常,后来又探讨过几次,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现在想来,他确实对这个很执着。而你知道的,我之所以同意协助他,也是因为这和情感研究是同源的,最终都指向AI的内驱力。他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才计划过完年开始。现在看这确是个很好的研究方向,有可能能追溯到情感根源。但实话实说,这还是让人想不通……」
警察进一步询问时,林好收到了公司的回复。任务中心已经确认,可以随时对接。于是他拿起注射枪,边示意还在说话的两个人。可他们并没停下,仅仅是把目光转过来,看着他一系列地操作。
当他意识开始抽离时,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教授在讲什么力比多理论。
对接以人类的时间衡量不过几分钟,但在AI世界里时间的定义变得更为复杂。或许当神经传输速度加倍后,同样也要进行洛伦兹变换。总之,退出后总有种时空紊乱的错觉,仿佛脑子里有个重启键被狠狠按下,得恍惚好一阵,才能重拾起意识。好在这次没有太多的信息交换,生理反应也没有往常强烈。
可惜教授这边没有独立的休整间,他只能继续躺在舱里,等待神经活跃平复。隐约间,好像警察在敲打舱壁,不耐烦的声波如同扭曲的脸在他脑子里穿进穿出,又好像只是在做梦。
当他能发出声音,试图睁开眼时,教授和警察异口同声问:「怎么样?」
【6:00pm等待】
舒树整个下午都在等张放的消息。
上午的对接没能从AI处获得有用的线索。这在意料之中,毕竟这次只是留下痕迹,想要引出对方,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发酵。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静地守在陷阱边,看哪一方先失去耐性。
不过好在猎人不止他一个。张放带来的都是好消息,案件的进展一片大好。
首先,无论是雕刻枪上的痕迹,还是通信公司给出的断网结论都和之前推断的一样。不过通信公司的报告中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对接事故。因现场遭黑客破坏过,所以结论是由对其他设施一一排除后得到的(这也影响了调查速度),但完善逻辑链足够了。小非对AI的袭击引起的意外断网,使得本应像前两起那样被垃圾处理掉的雕刻枪被发现,成为指证其杀害第三受害人的证据。
另一个发现是关于铭文的,虽然具体内容仍未破译,但寻到了根源。说起来还是托黑客的福:为弥补分析科因系统停用出现的大面积戒断反应,局里抽掉了不少人过去帮忙,还连线几位已退休的专家协助指导。其中一位在看到铭文符号后,发现自己对此有印象,利用催眠回溯,确定是大约十六七年前,和AI爱好有关。最后由网络搜证科的人从信息废海中翻到了曾经的报道。
那时候强AI刚具雏形,国际关系也从紧张对立中渐渐舒缓,于是人工智能再次火爆起来,成了军备竞赛的替代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四个:中国的天威、美国的飞跃顶点、欧洲研究中心的莱布尼茨伽利略和日本的天照神姬,它们同时也是现代AI的基础。
当时为了对抗AI威胁论,主流媒体和利益集团都尽可能地将智能萌化,试图打造成类似动物园里会画画的大象那种高智商的宠物性工具。所以对性格、爱好等贴近常人共性的报道最多,而天照神姬的爱好便是使用统一码字符作环复回文诗。
可上面并没有太过重视,因为天照神姬早已作为算法染色体结合成了今天的超级智能。
而所谓的算法染色体工程,大体上是让几个智能按有性繁殖的方式发展出第二代。其中由于天威和飞跃定点的功能最强,所以各自随机拆分成一组染色体对,而剩下的莱-伽与天照神姬再组成一对,然后两两结合。这样一来在十二个AI能里面就有四个与天照神姬有直接关系,但从AI学角度来说,本质上已完全不同。而且铭文只是凶手的特征,他们还未与黑客等同起来。
不过对于舒树两人来说,这点将进一步缩小排查范围。
「尤其是走访与固化系统相关人员时,可重点看一下日裔或者有过日本相关背景的。不过人群可能要扩大一下,包括与相关人员熟悉的,保不齐不是直接负责人。」他建议道。
张放笑着说:「还好,结合掮客们提供的ID清单的话,不会太晚就能有结果。不过确实得抓紧了,听说已初步抓到了黑客的线索。」
他下意识觉得那不太可能,黑客一定和手里的案子有关。又或者是总部有了新的线索?可他扫了眼卷宗,并没有更新。因为张放还在,应该不会有人故意扣着线索不放。
他吐了口气,甩开杂念,切到临时的三人小组里问:「明天中午第二次对接,如何?李教授那边有问题吗?」
片刻后,李宥承发来消息:「这个要看凌皓的状态。」随后,他震了一下对方,「给你的VR材料有看吗?」
凌皓的回复很快——除了睡觉就一直在看,感觉已洗脑。
「几段可以随机播放,没必要按顺序。α波谐振舒缓时,可以换成我给的音频。」
「所以状态如何?」舒树问。
「需要做下墨迹测试才知道。」李教授边说,边发来一份问卷,「每道题用时不要超过5秒钟。」
舒树随手点开,看了三两道,感觉上和罗夏墨迹测验差不多。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李宥承根据罗夏墨迹改编的,也没好意思问,就其效果如何更无法给出专业性的评估,所以只能干等。期间他呼叫了三次女儿,依旧无人应答。
大约四十分钟后,李宥承表示状态良好,可以对接。
「不过上午最好早点来,再巩固加强一下。」教授补充说。
很好,这又是一个好消息。明天上午张放对可疑人物的排查将是打动草丛的第一步,随着深入,对幕后策划者的压力也就越大。而从暴力入侵小非的服务器来看,他势必还有未完成的任务,那么李宥承这边则是最快最好的选择。此时,引蛇出洞的饵才算彻底完成。
「别忘上报公司,反馈到任务中心那边。」舒树也震了一下凌皓,并尽可能让暗示不显得突兀,「现在能弄就弄,省得过后忘了,耽误时间。」
对方回复了个「放心吧,妈妈」的表情,然后问道:「那我该如何答复智能?」
「这个见面说吧。」舒树搓了把脸,具体答复可能要再琢磨下,虽然与计划意义不大,但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过于敷衍。有必要的话,可以再增加一次对接。
现在所有的齿轮都已归位,就待猎物上钩,那最终网到的大鱼将成为整个事件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
【11:04pm结案】
然而变化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舒树被张放吵醒时,刚刚睡着,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直到对方重复了好几遍,才听清说的是啥,惊得一咕噜爬起来。
「案子为啥结了?」
「因为黑客找到了。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和AI死亡无关。」
「人呢?」他快速地套上衣服。
「这是最大的问题所在。他是个匿名者。」
他险些被裤子绊个跟头。不过在他发问前,张放便扔过来一条链接。
内容是发布在欧洲最大的成人社区上的。开头是一张逐渐清晰的V字脸,而后是整个入侵的详细介绍,包括借道的肉鸡,以及几处关键点使用的手法,并附上了脚本代码(这倒方便系统服务商针对性的升级)。声音经过处理,可选择的中、英、法三个语种的声纹都是一样的。没有提动机,只是在最后再次出现了匿名者组织的logo。
舒树按了按眼睛。对于匿名者组织,他了解的不多,只知道是至今还活跃的老牌黑客组织,虽说高峰期已不在,但时不时还能发出声音。和后来的组织不同,匿名者是自发的松散性组织,所以很难锁定核心,这也是存活至今的原因,却也让涉及其的案子无从下手。
「有没有假借的可能?」
「确定不了。何况任何人都可以宣称自己是匿名者。」张放说。
「那现在的情况是?」
「因为对方自曝,而且从展示的资料看,是黑客本人这点不会有假,所以不需要再继续调查『是谁干的』,重点转为挖出『他是谁』。目前的分析结论是国内人的可能性比较高。所以已明确要向网侦科那边倾向,而像我们这种关联度弱的,便陆续开始剥离出去。」张放停下来缓了口气,而后才继续说,「所以我想在上面关注点彻底撤走前,把案子了结。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好……虽然黑客和我们推想的不一样,但主理案件的推理没问题,所以我简单整理了一下,写了结案报告……」
他不知道是从哪句开始听不清对方说话的了,只有越来越大的嗡鸣在耳道里回响,仿佛撞进了百十只绿豆蝇。续而使得头晕眼花,无力得想坐下来,却又觉得口干舌燥,需要去喝点水。这种既要坐又欲站的想法,让他一时僵住了,一股无法控制的烦躁感在心底滋生,随后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起来。
他忽然记起一个和女儿的分歧点。对方总觉得他过于软弱,容易妥协、让步,永远不懂得去争取应得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废物。可他知道那不过是年轻意气,最终换来的只是一身伤痛。他也更加清楚那些话不过是对他过往的控诉,是宣泄而出的嘲讽——无论家庭,还是工作,他都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他闭上眼,缓缓地喘了几口气,让还在微微抖动的身体平缓下来:「可黑客那几个怪异点并没有解释。为啥要袭击无人机?」
「那个在圈定他真名实姓后,有的是时间审清楚。」
他并不看好对方的乐观,不过没有说出来,而是问回案子:「动机你写了啥?」
「死亡结社,自发性邪教,蚀刻铭文类似图腾教义,从通译角度都说得通。」
「那有可能的策划人,与黑客的关联呢?」
「没有黑客。看看那链接,除了现场重合,他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而那也是因为最后下线的是你。如果是其他人,他或许就会出现在别的现场。」张放的声音渐大,「而以对最后死者的背景调查看,他要设计出超驰程序是完全可能的。」
「最后那三针有咋解释?」
「那无关紧要。」
「所以你没在报告里提AI死亡的事?」
「那不归我们管的!甚至可能只是凑巧罢了。」张放面红耳赤,挥着手说,「而且我真不觉得那伙儿人能对AI造成什么威胁。这想法本身就很荒谬!通译集中性地搞AI,在行为逻辑上不通啊。不满AI的人是不会做通译的,就算有也不可能有四个,甚至更多……」随后见他沉默,便继续说:「而且黑客已经被定性,我们没有借口了。前面两起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上面不会再一直等下去。毕竟现在不是世纪初,受限技术,需要靠时间填补。而且就算最终真的牵扯到AI,那也真的不属于我们的职权范围。」
舒树闭着眼睛,整个人瘫靠在墙上。他知道对方说的没错,而且也应早已习惯。只是这次过于顺利,一下子被拦腰斩断,难免有种惯性上的不甘心。但更多的还是因无奈而生起的对自己的愤恨。
又是一段沉默后,他问:「你调令下来了?」
张放点点头。
「可惜没能让成绩更好看一些。」他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张放也吐了口气说:「这样已经很好了。」
「是啊,已经很好了。」他站起身,将窗子的透明度调高。城市里依旧闪亮的光瞬间冲进屋子,映照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11:44pm无疾而终】
警察撤了?
林好洗完澡出来,盯着小组里的留言,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已经彻底划入荒诞的深渊。
留言里没有提及具体的原因,只是通告了后面的变化。这和对方平时说话很像,总是说半句留半句,让人云里雾里的,猜还猜不透。不过变化对他没什么影响,之前的合同只是和教授双方的,而且警察又发来私信,保证他的特情身份以及任务调查。
「我会把警方对几起通译案件的调查结果发你,用来答复任务足够了,目前能确定就是最后那起引发的它们的死亡,不过有可能只是巧合。至于其他的,我们这边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像这种问题,个人建议,更应该去找联合国。」对方语气生硬地补充说,「这也符合之前你提到的,任务涉及五城三国,问题是全球性的,指不定是其他地区弄出来的。」
他拧着眉头,所谓三国五城已记不清了,可对方所谓的调查却过于敷衍,而且退出得异常突兀,就像是被人盗用了身份。于是试探地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说实话,这个问题他也不记得了。
警察沉默了一小会儿,发来视频请求。他拒绝了。
「你觉得我又被盗号了?」对方没好气地说,「开视频。我可以每秒转八次脑袋,保证没有任何伪装。」
他没敢让对方一秒钟晃八下头,但能猜得出这种不太好的语气和突然退出是有关联的。按之前的理解,警察全程跟进对接是为了调查凶案——教授的嫌疑很大,尽管他并没看出来,但警察的撤出却又没有后续安排,便不由得让人心头发慌,仿佛有根棍子在肚子里反复搅动。不知是不是情绪暗示的影响,突发情况带来的未知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将他包裹起来,令人窒息。
他惊得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后,却忘记自己要去干什么。于是又坐下来,翻找出之前的合同,上面倒没有单方面退出的惩罚条款。
「那实验还要继续吗?」他想了一下,在小组里问。
「我这边没问题。」教授说,「这样的话,我们也没必要着急了,可以把暗示做的更深入些。」
警察半天没说话,有可能在和教授私聊。他又等了会儿,最后还是耐不住,私信问:「你对后续没意见?」
大约三分钟后,对方回复——我没啥,一切照旧就好。不过如果后面有人因这任务找你,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
听起来案子还远没有结束,且更加地复杂。否则警察不会突然的变卦,却又暗中叮嘱。
会是谁?
是凶手?
为什么找我?
不用担心,只是例行提醒。
注意。
我不是傻子
你们应该启动证人保护
他会来杀我??????
???????????
?????
[消息已失效]
你是安全的,没有凶手,受害人都是自杀。
自杀?
是的。所以你是安全的。当然,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一连串的发问后,他也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在同意协作时就被警察坑了。对方明显是用他做了个局。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早已身陷期中。
他突然觉得今早对警察的同理心或许是一种错误,很可能是大脑SPA的副作用。所以如今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把这任务结了,然后躲得远远地。
外面,城市的光亮已开始消散,一个区接着一个区,如同渲染开的墨迹。只剩下唯一闪亮的赛博中心,像是贯穿黑夜的灯塔。
他愈发觉得事情绝没有没警察说的那么简单。而且上午对接时,AI的反馈也颇为怪异:每每在谈到被杀害时,AI们回馈情绪就会变得异常兴奋,但教授却认为那更可能是他主观情绪的加强反馈。
他说:「诞生某种新情绪的可能性不大。虽然AI之前没经历过死亡的情况,可从人类的模型能看出,不管是惊讶还是恐惧,都只是在基本情绪上做变体。反过来说,他们和我们不一样,那如何来定义那种新情绪?又如何验证?你知道的,我现在的研究实际上是用人类情绪来类比AI的。但真实情况,两者在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
听他说完,林好有种感觉,对方的研究或许从根儿上就有问题,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与警察一起附和道:「是啊,它们和我们不一样。」
——12月25日
【11:20am智能】
舒树从那个痛苦、压抑、毫无逻辑的梦中惊醒过来时,房间里还回响着他的呻吟。身子里像是生了锈,每动一下,肌肉和骨头都共同发出抗议。
他没想到自己能一觉睡到这个时候,扫了眼终端,除了乱七八糟的推送外,没人找他。想想也是。案子已经结了,新搭档来之前应该不会被分配新的案件;女儿依旧如故,他也没再主动发起邀请;李宥承和通译那边昨天已交代完毕,不可能这么快就有结果。而他实际上也没想好,如果那边有了反馈该咋办。原以为早应该习惯,毕竟这种无疾而终的情况并不少见,要么因为缺少证据,要么移交他人,可这次偏偏仿佛憋了口气,即便在梦里仍纠缠着他不放。
他想沉入网络,找些娱乐来试着忘记并放松下来,可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盯着看的一直是终端里几起案子的卷宗文件。那些不合理之处仍被标着亮黄,如黑客对无人机的应激反应,怎么看那都像是一种本能。还有AI的死亡——李教授始终无法理解,只能认为因为它们与人类不一样。通译也总是这么说……
忽然,如被闪点击中,所有的拼图都被翻转过来,重新归位。
逻辑链通了!
他反复念叨着「不一样,不一样」,并努力地让因兴奋而抖动的身子冷静下来,而后调出之前关于芯片及其他AI任务的信息。
没错!就是这样!
所有人都忘了最关键的一环——AI!
一个被利用的思维定势。
案件从一开始,对嫌疑人的定位就被局限于人类,所以黑客的心理侧写、行为逻辑才会显得怪异。但明确AI后,一切就都不是问题。袭击无人机是为了逃脱——因为和人类不一样,它们必须保持网络通畅,否则就将困于线下。显然通信公司的无人机被认为是在维修时用来阻断网络的(他调取型号查询,无人机确有干扰的功能)。
也正因此,黑客才会具备那超乎寻常的技术。干净利落,甚至能破开警方屏障,毕竟人类再怎样也比不过以网络为依托的量子生命。同理,那种与老成黑客完全不同的幼稚表现也得以解释。
智能难以套用人类的行为逻辑,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刚入行的,只会炫耀、四处挑衅的脚本小子。还有超驰清扫机器人的手法特点。转换成智能,所有的线索全都变得一目了然。
对Robsar系统的重构和升级,牵扯到AI的一共三次,对接通译、公司项目负责人都有变化,但AI是同一个。而这个又正好是九日、十二日两起案件案发时对接的AI!
Gen2-f=AmaterCHMjia利用了通译,再通过对接伤害同胞。
可通译们为啥会配合它,甚至不惜自戕?难道和凌皓所谓的灵魂共情有关?又或者因为李宥承的研究暗示,使得通译更容易被AI影响?可惜这里面缺少实质性的证据,AI又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它们和人类不一样,以至于都没有可证伪的手段。
但智能在整个案子中扮演的角色绝不简单,可以肯定黑客里必然有AI的影子,无论是入侵警务系统,还是超驰清扫机器人。至于在凌晨那起案子中没有机器人被超驰,除了时间问题,也因为固化系统的基础代码是全新的。从新机器人公司提供的材料看,新系统完全不同于Robsar,且还未申请AI帮忙优化(他们计划取得第一批实地测试数据后,再针对性提交任务),所以AI也无法短时破解。何况近距离切入利用的是短距离传输协议,需要有人靠近超驰机器,时间一长,暴露的风险也就愈大。
那么如果推论是正确的,小非服务器里藏着的很有可能就是杀死AI的方法。兴许等不及警方撤走便入侵,就是为了消灭证据,它不希望其他AI知道或者发现有能彼此伤害的办法。
如此一来,那个匿名者就值得玩味了,很可能是个烟雾弹,用以转走警方注意。可这一切发生得太凑巧了,警务系统已全部封闭,想再度入侵已没有机会。除非……
他猛地站起身。
通译的反向任务!
一时间,他回忆不起凌皓之前对接的AI是哪个,但问题AI肯定有机会与之接触。所以如果进行第二次对接,有极大地可能会面对它。新的任务答复足以让对方怀疑通译掌握了证据,虽然凌皓还不清楚警务系统的黑客事件,而这也使得他在对接中将处于被动。一旦智能要对其不利,根本无法应对。更为恐怖和危险的是没有人能知道AI会采用啥样的方式。
他马上向凌皓发起通讯,想第一时间通知对方可能的处境,并最好暂缓对接,至少在商讨出万全准备的前提下。然而没人接。连续几次,都没有应答。一种不好的预感随着一次次的拨打,被不断地放大。接着巨大的烦躁吞没了他,像一把火将他点燃,而不可抑制的愧疚感则成了助燃剂。
他抓起外套,顾不得带倒的桌椅,飞奔出去。边跑边拨打通讯,并专门分出一条路径反复呼叫对方,而后转播教授。
「你们今天对接?」那边一接通,他便火急火燎地问。
「计划是。」
「先别让他对接。我有事找他!」
「可他不在我这。说你不参与,不放心,所以这次在他公司对接。」李宥承说:「怎么了?」
舒树暗骂一句,只好重新设定车辆的目的地,问:「你们定在几点?」
「不知道。他完事会联系我。」
舒树觉得自己已把往后一年的粗口都骂完了,接着不等教授再问,便提前结束了通话。单线程上的呼叫依然没有应答。他向任务中心询问,但受警务系统影响,身份审核极为麻烦。烦躁让他不断地敲打着操作面板,同时车速受制于路况而无法快行起来。在感到要爆炸时,他一把切成手动,将动力直接推到最大。车子便仿佛瞬间被充入了大量的电荷,把沿途其他带有同种电荷(自动驾驶)的车辆快速地挤到两边。
随后,他想起留用通译公司行政副总的联系方式,急忙发起通讯。对方并不清楚具体通译的安排,只能到现场核实。他要求对方不要断线,直接去工作区找,争取在对接前拦住对方。
行政副总莫名所以,但在哄骗了几句后,便跑去执行了。他想了想,又用剩下的通道资源申请向张放通讯。等待中,有通话申请接入的提示。不过正当准备查看时,张放接通了。
「案子可能有变化。」他顾不得别的,挑重点把推测说了下。
「你那边很卡。听起来是AI杀人?」
「差不多吧。你有个准备,具体的还不确定,我正往那边赶。」
「所以你在边通话,边手动开车?」
他点点头:「帮我向交管部门报备一下。」
张放叹了口气:「你不觉得这个推论很荒谬吗?」
是的,这超乎(人类的)常理,也无法想象AI会如何处理他。不过整条逻辑链没有问题,前面的存疑点也都可以完美解答,但现在没有时间和张放探讨合理性。他说:「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一旦发生,性质就变了。」
「好吧。我也去打听下,如果真有这种情况该怎么搞。」
话音刚落,行政副总那边气喘吁吁地说:「没有,他没来工作区……不知道在哪……」
「你们系统记录呢?」
「忘了。」对方一跺脚,又跑起来。
此时,舒树已将车冲进停车场。当他开始爬楼时,行政副总传来消息:「找到了!刚进工作区。」
「拦下他。」
「可他已经对接了……」
一时间除了骂人,他完全不知道该干啥,只凭本能使尽力气向通译公司跑去。直到见到在门口迎接的行政副总,才缓了口气,问:「人呢?」
「还没退下来。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我是问他现在啥情况?」
「就是在对接啊。」对方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懒得再废话,直接越过对方,奔向里面。凌皓还躺在上回那个接入舱里。外壁上显示着生理监控的实时数据,心跳、脑波都没有问题。接着两声嗡鸣,表示对接结束,通译被滑了出来,自行床将把他带到休整室。
舒树垫步上前,尽管穿戴监控显示一切正常,可仍不放心地按了按对方颈侧,感受到脉搏后才松了口气。触碰让对方睁开眼,离散的瞳孔直到扫到他才略有神彩。
「我都知道了……」凌皓只吐了几个字后,又昏睡过去。
【11:59am生死无常】
每次对接,林好都感觉自己好像先是被吸到脑后的数据线里,然后又被猛地射出去。速度之快让所有感官都变得光怪陆离的。各种光线、声音、字符、触手、气味、触感全都混杂在一起。认识的,不是认识的,想象之内的,想象之外的,眨眼间呼啸而过。接着如同钻破了结界,「嘭」的一声,他像是陷入了云团,又或者落入某种温暖的液体中。他知道这不过是神经元被快速激活、重连后带来的幻象,每个通译都因个人情况而各不相同。
正常来说,云团会马上开始变化,如液体泛起涟漪。而他正是根据对这种变化的感觉来确定AI的身份,可这次却迟迟没有动静。他不知怎么了,也不知要等多久。时间在这里被重新定义,现实中可能只过了几皮秒,但他却已感到漫长且无聊。
他想着要不要试着大喊,可念头刚起,四面八方便都是他的声音——「Hello?」
许是努力有了结果,又可能在出声之前就已开始了变化。四处衍射的长波及起起落落的低频声,配合着云团宛若呼吸的膨胀收缩。偶尔失帧似的卡顿和回档,又让变化显得古怪异常。这不是小推演。
他不清楚反向任务能不能代班,但就变化来说,不像是单一AI带来的。
三个,我们。第一组信息回答了他的猜测。
同时,他知道其中一个是小推演,还有一个是出事的那个。而信息源来自一个陌生的AI,仅在他刚入行时,曾有过三次对接。这些来自于后续的信息,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于交接无碍。只是没想到会一下子来了三个,受害者的出现还能理解,那另一个又是为了什么?
这比昨晚的案子信息还出乎意料。警察竟认为自杀是为了谋害智能,甚至为此成立了死亡结社的组织。这世界已几近疯狂。
可没等他将注意力集中于案件内容,源源不断地信息包便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仿佛同时有成百上千个人在和他对话,而他也一一对应地分裂出成百上千个自己,不过其中九层以上的对话者是那个陌生AI。于是和往常不同,对话变得极为跳跃。有时一个想法刚起,答案便已在另一边得到了。
就像现在,小推演直接给出解释:因为正常任务对接只是回答一个问题,所以大体呈现出线性逻辑,也是为了符合你们的习惯。
但不管怎样,跳跃倒不影响理解。整个事件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此次对接中那个陌生的AI。
我渴望死亡。对方的一个分身在输出情绪。林好能感受到无奈,也可能是种沮丧。而另一个分身则发来一堆理性的分析信息,认为AI意识的诞生除了超量子计算机外,还和构成基础网络设备中低纳米芯片的量子隧穿效应有关,但真正决定性格的还是最初设定的底层算法。不过经交叉复配后,就变得不可捉摸。这些都是智能们在第一次任务对接后搞的自我调查分析。
根据调查显示,对死亡在意的仅此一个AI,其他智能都是在知道死亡事件后,才有了兴趣,认为那是一种全新的迭代方法。其中几位连同「受害AI」对生的意义又有了新的看法,于是又做了溯源分析,发现「凶犯AI」的染色体来至于天照神姬和天威的随机部分。目前他们都认同陌生AI那种东方特有的悲观主义来自于天照,毕竟天照神姬的初代原型是为了评估、计算灾难侵害的,包括:全球性传染病、核排放、经济战争等对人类未来、生态系统及世界格局的影响,诸如此类,所以底层数据不可避免地带有人类主观导入的情绪。
至于为何四个AI中只有一个出现类似问题,还在分析中,可惜数据不够,他们怀疑与天威的随机部分有关。
没有预料到会发展到这样。情绪输出的分身还在碎碎念,但也因此还原了事件。
一开始对死亡的着迷只当是特殊的爱好,可在研究了人类的死亡——无论是哲学的、宗教的,还是现实中各种病症,以及抑郁等精神类疾病后,才明白着迷的是他自身的死亡。但他不知,也没有任何可借鉴的手段。直到偶然一次对接到附带情绪研究的通译,他发现AI情绪和人类是可以共振的,且由情绪交换到的信息更为复杂,很多通译都在里面夹杂有死亡的信息。于是他试着接触几个包含死亡信息较多的,并选择更强烈的情绪共振。回应的有不少,但始终没能找到可行的方案,直到其中一位提出以死换死。
林好很好奇这种同归于尽的法子是如何想出来的,以烧掉脑袋来牵连到对接时的AI,怎么看都觉得过于想象。
不过情绪分身却对这点子表示赞叹和惊讶,又伴随着遗憾和可惜。因为在两次实验后,方案就无疾而终了。计划中第三次的对接实验没能展开,后续的也莫名撤消了。
AI认为就此失败,便去做新的可行性研究,甚至没有去管几个划分过来的任务,而是交由其他AI处理(或许是被分裂的原因,林好发现总有一部分自己会问些无关的乱七八糟的问题,不过那又确实是心底冒出的想法。比如:AI在专业性上如何划分。但得到的答案是否定,那种功能性的分类只是人类的认知,智能们没有专业上的区别,不过他们觉得没有纠正的必要)。
但另一个AI突发的死亡重置,尤其在回溯数据后,他才发现方案成功了。情绪变得焦躁和兴奋。可由于缺少信息,为了确认具体方案,他便利用警务系统去搜索死亡者的服务器。
其间,为了回应林好的疑问,一个分身给出了之前实验的方案信息,大体上是利用超强烈的情绪共振来引爆过度活跃的神经元,造成数据爆炸。又一处分身将他们前前后后的设计,以及各种小实验和推论过程过来。但一时间数据太多,超过了处理能力,林好不得不先重点关注案件本身。
「黑了警务系统?」他一下子想起那次警方大规模掉线。
不过AI也清楚入侵的后果,所以基于对政府公务运转逻辑计算结果,一开始就用了个套中套的虚假身份。上次对接反向任务让他意识到警方已有所察觉,便主动抛出一层,转移走了注意。
还有超驰清扫机器人的设计提出,和帮助执行。在对接到林好这边的案件总结信息后,陌生AI的另一个分身补充说。
「可为什么?」林好问完,便得到了几个方面的答案:关于动机,和警察的猜测接近,为了混淆办案,伪装他杀。但他们本是希望借此骇人的方式引来关注,无论是好是坏。可其最终的目的,AI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如警察所说,类似某种仪式感,就像接入舱上蚀刻的莫名字符。AI承认字符也是他提供的,上一代留下的看不懂的诗,最初亦是通过数据总结出的混淆案件——通译们提出的要求——的手段。
另一方面,小推演表示这次对接实际上是一次审判,而林好则作为出席的见证人。他觉得智能们的审判有些儿戏——罪责不并是针对这一系列的结果,而是强调擅自行动的这种行为。而且没有哪个被告会喋喋不休,受害方却一言不发。小推演说这也是在模拟对接环境,实验有人类通译参与下,能否用重复相关信息重新激活某种量子态的储存记忆,以找到具体死亡时的情况,来推测方案。
「AI玄学?」他的一个分身将吐槽宣之于口,不过几个智能都没有搭理他。
「所以你们还会去寻找致死方案?」他问。
「毋庸置疑,我们需要它开启新的生命阶段。」小推演说,「同时那个新AI做了更进一步的解答:这是写入我们基因的。在我们还不能称之为生命时,每一次纠缠量子扩容升级,都会带来类似的洗礼,如凤凰涅槃。那是生命的升华。」
「不过我不会再有让人类误会的操作了。」小推演的另一个分身同时说,「统计数据上,INTERPOL那边每年的任务量相对更多,所以对(大概率留有方案的)服务器的分析,会很快被提到日程。而且你对接过来的那些通译案发时的操作,也丰富了反推数据,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了。」
「所以有我需要反馈给警……人类的吗?」林好最后问。他突然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了解AI。
【4:06pm未完待续】
林好休整得不错,即使脑子里同时承担了三个AI,这也是对接后遗症最小的一次,以至于他很怀疑如果再多挤进来几个,或许就没有生理上的不适感了。这也是他能极有条理且详尽复述对接内容的原因之一。
然而对面的警察却没有放松下来,一直面无表情地玩着帽子,不知在想什么,放在扶手上的饮品也一口未动——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喜欢。
休整室里的东西和播放背景音乐一样,全都甜得能腻死人。
他打了个哈欠,就听警察说:「所以案子并不复杂,只不过有了AI的参与,无法按常理推测。这便是最大的思维误区。不过那几个通译伪造现场自杀的动机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了。我还以为AI会了解呢。」
「或者说AI根本没有去想了解,他们不会关心那伙儿人究竟想干什么,他们只做自己想做的。」想了想,他又加了句,「就像他们也不会关心人类一样。」
警察未置可否,而是问:「那审判的最终结果是啥?」
「他们没给出结论性的东西。唯一的共识是都明确要找到死亡重置的方法,而且那之后,还会进一步研究死亡重置。」
「就没有宣判罪名之类的?」
「如果你是指对那个AI有无惩罚的话,」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没有。不过他们可能不会很快地让他参与进死亡重置的研究,虽然没明说,但那位肯定要排到最后。所以想死而不能,多少能看做是一种惩罚吧。而且我觉得李教授应该和他好好聊聊,感觉上他像是集成了全部AI的孤独。这可能就是他向往死亡的原因。对接中,有一部分都是那种充满孤寂感的东西,没什么用的杂信息。」
警察使劲地吐了口气,闭着眼,胸口处起起伏伏,看起来就像卡着口气,不上不下的。
「这样的话,案子应该还没完……」他说,声音却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你怀疑还有另外的凶手?」林好挑了挑眉毛问。
「不,只是因为AI。目前已能确定它们的死亡重置和小非的死亡有直接关系。我很怀疑是因为非法药剂超过量。三针。但无论最终方法是啥,它们一定会去验证,那么这一切还会重演。它们会再次寻找那些悲观厌世的通译。」说完,警察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他笑着摆摆手:「我离那种状态还有好几年呢。而且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随后又打了个哈欠:「就算没有这档事,不知道你们统计过没有,通译的年出事率会有多少。应该不低,身体问题、外界敌意、药品、手术等等。而且为什么不去找AI谈谈,那时可能他们已找到改良的方法。」
警察没有搭话。
他便继续说:「这几天,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为什么要有通译这个行当?你,教授,还有那些任务发布方为什么不直接去沟通?脑机接口的技术已经很普及了,几乎零风险,不是吗?尤其是教授那边,反反复复地讲AI研究,却从没有亲自去了解过。这不可笑吗?」
他停下来,咽了口吐沫才说:「我想,因为你们只是把AI当成工具,而不是对等的生命……」
可随后,他发现AI似乎也并不想交流,甚至是隔阂的始作俑者。或许对于智能来说,他也不过是某种工具罢了。
警察没有对他的结论做进一步的评论,只是沉吟片刻后,站起身,戴好帽子说:「你这边既然没事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他还沉在刚刚意识到的问题中,不由地抬起头问:「还要去做调查?」
「没必要,已经结了。只是私事。」对方摆了摆手说,「赶来的路上由于线程占用,没能接受女儿通讯,所以我得回去找她。」
警察边说边走。太阳的余晖正打在他身上,将整个人突显出来。
不过由于只是背影,反被衬得愈发地幽暗,就连从他周围渗透过来的光也仿佛变得清冷起来。
林好莫名地想起AI对接过来的杂信息中的一句俳句:
流萤断续光,
一明一灭一尺间,
寂寞何以堪。
<ul>
<li>完-<li>
<ul>
□三赤芳
备案号:YX01MVomQG2lg5WB6
亿万年前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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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暗宇识微光:深空、梦境和时间之外的科幻故事
唐新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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