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不长安
春闺梦:我寄人间雪满头
老皇帝死了,是我杀的。
太子看着龙床上那具苍老的尸体,还有一旁眼神呆滞的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
他说:「太子妃,做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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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太子去皇帝跟前求来的太子妃,他在大冰雹底下跪了半个时辰,被冰雹砸晕了,老皇帝气得直捶胸口,最后只得同意。
谁让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呢,死了的话,他就成史书上害死亲儿无后而终的昏君了。
太子为什么这么想娶我呢?他说因为我长得像一位故人。
我只是个茶楼里卖唱的,那些客人质量参差不齐。
话本看得多了又好风花雪月的,总会多给些赏钱,并且说一句:「姑娘可愿跟在下回家?」
我一概拒绝,因为同为茶馆打工的说书先生是我大舅,京城里的大小事儿就没他不知道的。
这张公子有什么爱好,李公子是什么德行,我都门儿清。
有的流氓地痞就太直接,他们又要摸我脸又要扯我衣服,嘴上还说些不干不净的腌臜话,最重要的是,也不给赏钱。
我知道这是种侮辱,但我是一个弱女子,除了忍辱负重什么也做不了。
后半句是听茶馆里的宾客说的,我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对的。
大家那么说,我就那么做了。
那天我又照例在忍辱负重,太子来了。
我当时不知道他是太子,只觉得他长得俊俏极了,比那什么以美貌著名的风月公子还好看。
他走到我跟前,端详了一番我的脸,对我说:「明明长了张哭丧的脸,居然还有人对你感兴趣?」
我顶着这张哭丧脸看他,心说这人脸是真的俊,嘴是真的欠。
我没吱声。
「愣着做什么,随我走吧。」
「不去。」
我以为他会和其他公子哥一样,要么道声「唐突」,要么甩脸色走人。
结果他挥挥手说:「带走。」
不知从哪冲上来两个壮汉,左右把我架起来,我脚尖都划不着地。
然后我就顶着我的哭丧脸被人当众「强抢民女」了。
下了马车,我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听到周围的人说:「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太子?」
这两个字离我太遥远了,我只听我大舅说书时提过,说太子是皇帝最爱的贤德皇后所出,每次讲帝后伉俪情深的故事,太子作为爱情结晶总会被拉出来遛一圈的。
太子没理我,抬脚就进去了。
我没什么表情,低头跟了上去。
行至正厅,太子可算拿正眼瞧我了,他语气嘲讽:「你可真是逆来顺受。」
「我无房无田,庶民都算不上,殿下贵为太子,我拿什么同殿下抗衡?」
太子冷笑了声,「你倒是识时务。」
我被一位太监总管领到了偏殿,那些小太监小宫女伺候着我吃喝,我都平淡地接受。
就在我把大舅讲过的话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企图推断出这位太子殿下的意图的时候,第二天就来了个太监宣旨,说我贤良淑德,宜室宜家,封为太子妃。
我头磕在地上,听着外面大冰雹噼里啪啦的声音,脑子里想的是,刘平安这么俗的名字,有朝一日竟然能被写在圣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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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着圣旨等太子回宫。
那边来话了,说太子不仅被冰雹砸晕了,还染了风寒,现在不宜挪动,叫我别等了,自己吃饭。
我是在等他,但也在等饭。
我想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要让我一个茶馆里卖艺的做太子妃。
我只能把这疑问憋在心里,打算太子回来管他问清楚。
过了三天,太子回来了。
他身体健康,面如春桃,反正看着没一点大病初愈的样子。
「殿下。」我在门口迎他。
他说:「你能忍这么多天,真叫本宫高看你一眼。」
我说:「谢谢。」
他又没话说了,甩了下袖子进了正厅。
我平淡地发问:「殿下为何要让我做太子妃?」
他把玩着手中的玉杯,低着头没瞧我,只音色平平地答道:「因为你长得像一位故人。」
「原来如此。」
他这么说的话我就懂了,我大舅说的话本里也有不少这种故事,什么张家小姐与赵家公子恩爱至极,结果早早香消玉殒,赵家公子悲痛难当,几年后遇到了一个和恋人有七分像的姑娘。
这种替身话本我也常写的,我熟得很。
给人当替身能替成太子妃那也得是天大的福气了。
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心里高兴得要命。
太子皱着眉问我:「怎么,一朝麻雀变凤凰,都不够你露出个笑脸的?木着一张脸硌硬本宫呢,做太子妃委屈你了?」
「没,我特别高兴,恨不得抱着殿下围着东宫跑两圈。」
我用最真挚的眼神看着太子,企图让他从我的眼神里读懂我有多么开心。
显然我失败了。
太子很不满意,挑眉看我,「行啊,你做得到,本宫就信你是真的高兴,不然你就等着被治罪吧。」
他说完这句话,我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扛到肩上就往门外跑。
我都跑出大门了,那群太监才反应过来,边追边喊:「使不得!」
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他是太子,金口玉言,我可不想被治罪。
我体力挺不错的,太子这体重离着我大舅差远了,我沿着东宫内墙的路跑了两圈,身后追了一箩筐的小太监,其间太子在我肩上静如处子。
得亏没围着外墙跑,不然太子妃怪力扛太子这事儿传出去,我的脸可就丢大了。
两圈很快就跑完了,我跑回正厅把太子放下了。
他表情挺复杂的,气氛挺严肃,我眼巴巴等他说话。
他说:「不是说好抱着吗,为什么要用扛的?」
嗐,吓我一跳。
不过扛着确实没有抱着舒服。
于是我向他允诺:「下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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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后的三个月里,我只是偶尔见过太子,其他时间都在学宫中规矩。
学了三个月,我终于出师了。
嬷嬷看着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姑娘一点就透,老奴已经没什么能教的了。」
我朝嬷嬷福了个礼,「这三个月多谢嬷嬷教导。」
嬷嬷忙把我扶起来,称赞的话不重样,一会儿说我心灵,一会儿说我手巧,说我嗓音如天籁,又说我长得好。
最后眉上带点愁绪,「老奴在此三个月,都没见姑娘笑过……姑娘生得美,不笑也好看,可这皇宫大内,往后见了皇上、见了各宫娘娘,总没个笑脸,恐被人诟病啊。」
我确实不会笑,可能是脸有毛病,去看大夫,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安慰我说,不笑没笑纹,没笑纹显年轻。
我欣然接受了自己不会笑的事实。
我也这么劝了嬷嬷,以为能让她笑笑,毕竟当年大夫这么和我说的时候,我真的挺开心,但是嬷嬷没笑,叹了口气,走了。
还是我的贴身侍女燕儿懂我,她在我身后捂着嘴偷笑,「姑娘虽然不爱笑,但是爱讲笑话啊,也很讨人喜欢。」
谢谢,有被安慰到。
对于大婚我其实没太大感触,红盖头一盖一掀,一天就过去了。
我看着穿了身红衣的太子,面无表情地拿着我的红盖头,往旁边盘子里一扔。
他「啧」了声,「果然还是张棺材脸。」
说罢,他上手扯我的脸,「你脸上刷了糨糊吗,三个月,居然真的没露过一点笑模样。」
我们凑得近了,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看到他脸上染了薄红,眼里倒映着烛光下的我,确实是张让人无趣的脸。
「平安。」他突然唤了我的名字。
我难得愣了下,心里第一个想法是,过了今夜,这人就是我的夫君了。
我们会相伴一生。
「夫——」
「呵呵,这名字真是土得要命。」
我:「……」相伴一生这种事儿还是慎重考虑吧。
屋里早就只剩我们两人了,红烛爆了个灯花,我和太子在喝交杯酒。
「殿下。」我们的手臂挽在了一起。
我怀着一种隐秘的心思同他讲:「合卺礼过,我们就是夫妻了。戏文里说了『卿许深情君不负,挽臂百年到命无』。」
「这是谁写的戏文?」
这是重点吗?
但我还是老实答了:「我本人。」
「一听就没读过书。」
我承认:「是,就读话本子了。」
「明日我给你找些正经书看。先把酒喝了,这姿势累人。」
我「哦」了声,稀里糊涂就把酒喝了。
喝了酒就该洞房了。
我卸了妆面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准备叫人进来熄灯。
「往里些。」
床沿上坐了个太子,这让我有些吃惊。
他自己是有屋子睡的,我以为他会嫌弃和一张哭丧脸躺一张床上睡觉呢。
「睡相太差,嬷嬷没教过你吗?」语气里都是嫌弃。
我翻滚到旁边继续瘫着,「教过的,我以为殿下不在这儿睡。」
他没搭理我,掀开被子进了被窝。
我十八岁黄花大闺女,生平第一次和陌生男人睡一个被窝里,说不激动肯定是假的,我稳住情绪,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用稀松平常的语气找了个话题:「殿下,咱们要被翻红浪吗?」
太子扭过头来看我,「你挺期待?」
这让我怎么回,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还行吧。」我找了个折中的说法。
太子不乐意了,「什么叫还行吧,本宫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我隐晦地嘲讽他:「殿下,您多大了?」怎么还搁这儿幼稚起来了。
他大抵是听出了嘲讽,但也只听出了嘲讽。
「挑衅?不用如此,本宫满足得了你。」
此刻我们的姿势挺危险的。
太子的双手撑在我的耳边,他俯下身来,我们几乎脸贴着脸,他的呼吸洒在我的耳廓,我蜷了蜷脚趾。
气氛都到这里了,我只需按着戏文里写的,说句骚话,我们就能干柴烈火一夜七次了。
我脑子里过了很多,最后到了嘴边只有一句:「是吗?」
太子:「……」
一夜七次倒是没有,不过第二天早晨起来,我是真的翻身都费劲。
想起嬷嬷说的,今天得进宫,我还是硬着胳膊肘子爬了起来。
「大白天的,别吓人了,跟个女鬼似的。」
太子已经穿戴好了,气色好,身体好,人比花娇。
我怀疑他才是鬼,他吸了我的精气!
我趴在床沿上,有气无力地说:「今天要进宫面圣的。」
太子说:「不用,我和父皇说过了,说你怕生,见了陌生人会发疯。」
我?了?眉毛,「皇上能信吗?」
「你管那么多作甚,睡你的觉就是。」
说完他昂首挺胸地走了。
我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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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对我真挺不错,除了不能出东宫之外,我觉得哪哪都挺好。
不过前几天,太子纳了侧妃。
听燕儿说是尚书府的千金,和太子打小认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太子过来找我吃饭的时候,我问他:「殿下是放下故人了?」我这个做替身的还想多享几年福的。
太子先是沉默了一阵,低垂着眼眉,不知在想什么。
看来还是没忘,我瞅他这陷入回忆旋涡的样子,觉得这太子妃我还能再当一段时间。
「你是在争宠吗?」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我吓得差点吐奶。
「没有,绝对没有。」我很明白自己的身份。
太子又不满意了,「你不喜欢本宫?」
「还行。」我又在折中。
他把茶杯「啪」地一放,「刘平安,你行。」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行,但我是个会看眼色的,我说:「殿下,今天有你爱吃的菜。」
太子听我这么说,果然脸色好了不少,这顿饭大家吃得还挺高兴。
挺高兴的太子吃完午饭就走了。
下午柳侧妃就找上门来了。
她长得清丽无双,脸上挂着和善的笑,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就是这内容叫我挺吃惊的。
她说:「我不知道满月哥哥为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娶你,但是你得记住,你是他的耻辱,他被朝臣弹劾嘲笑,被百姓评头论足,都是因为娶了你做太子妃。」
这话说得确实戳心,但是没戳在我心上。
「满月?」太子这名字听起来也太不太子了吧。
「你不准叫,这是殿下的字,也是你配叫的?」
我从善如流,「好的。」
「满月哥哥从不做多余的事,我暂且不为难你,毕竟你也怪可怜的不是。」
她语气挺怪,混着少许的怜悯,和着些嫉妒,又带着探究。比我今天中午吃的红烧肉味道都丰富。
柳侧妃来了又走了,她的话我没往心里去,我只知道,太子他绝对是个有秘密的。
但这和我没关系。
晚上太子没来我这儿,听燕儿说是去了柳侧妃那边。
「侧妃进门是要给娘娘敬茶的!她倒好,一见面就挑衅娘娘。」
「太子殿下为了娘娘冒着大雨求皇上赐婚,如今怎么这样子啊?」
我心说,说得少了。
太子还领她去面圣去吃家宴,还把我院子里的月季给她移植过去了,还带她去集市上玩,两人大晚上还在房顶上看星星。
这些事儿整个东宫谁不知道啊,燕儿就算有意瞒着我,这话也能顺着风传到我耳朵里。
我本来就是空心的人,只管吃吃喝喝,其他的就作罢吧。
临近年关的时候,出大事儿了,太子病了。
太医院诊脉诊不出所以然来。
但是东宫里头接二连三出现了死人。
查了查尸体,发现都是和太子有相同病症的宫人。
这是传染病啊,皇宫里头人人自危,东宫直接封闭,东宫的人分批次隔离了,从燕儿递给我的纸条来看,大家都没事儿了,也没再死人。
我看着食盒里的粥,感叹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怎么我就和太子隔离在一块了呢。
他是不是应该单独隔离啊。这话我没敢当他面说。
我拎着粥进了屋,太子倚在床头看我。
他脸上都是病态的潮红,头发散落在身前。
这都好几天没洗头了,居然不臭也不油,真叫人羡慕。
「殿下,吃饭吧。」我把食盒里的粥拿出来。
这粥一看就是大厨费了不少功夫做的,山珍海味浓缩成的精华,绝对是好吃的。
可太子殿下吃腻了,他皱着眉头,鲜红的唇微微张合,吐出两个字:「不吃。」
嗐,我就知道。
「啊——乖乖吃饭身体好,健康长寿活到老。」
太子果然被逗笑了,「你哪来这么多新词儿。」
他低头就着我的手吃下了一勺粥,用眼神示意我继续喂。
等一碗粥喂完,我知道这顿饭的任务算是结束了。
我拎着食盒走到桌边,把食盒下层的粥拿出来。
白粥,什么也没有,哪怕加点盐或者糖呢,我哼哧哼哧地喝着。
心里开解自己,也挺好的了,比小时候吃烂菜叶子强多了。
我和太子朝夕相处半个多月,就这么到了过年。
外头是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也时不时有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东宫里头冷冰冰的,外头的年味竟然没有一丝偷偷溜进这座宫殿。
「今晚大约会送些饺子过来吧。」我随口冲太子念叨。
太子这病没再加重也没有好转,我也没被感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身强体健。
他说:「打水来,我要沐浴。」一开口就指使人。
伺候他洗澡这种事儿我做得麻利且顺手。
他洗完,坐在床沿要我给他擦发。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相处着。
太子忽然开口说道:「刘平安,过了年,你就出宫去吧。我会给你足够多的银钱,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离开京城,别回来了。」
他声音放得很低,垂着头说完也没看我一眼。
我本来一定会说「好」的,可话说出来,我自己都大吃一惊。
「你终于还是受够我这哭丧脸了,是吧。」
说完我就后悔了,把手巾往他头上一扔,准备找个地洞冷静一下。
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扯住了。
他的手不算暖和,力气也不算大,我轻轻一挣,就能挣脱。
我转过身,他抬头望向我,那眼睛里弥漫着一片雾气。
「没有。」他抿了抿唇,「我已经看习惯了。」
「可你也已经有柳侧妃了,你是她的满月哥哥,不是我的。」
我像个堵了嘴的茶壶,一肚子的话都不知怎么开口。
我喜欢太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在今日之前,我大约是不爱他的。
「平安……」
「这名字真俗。」我成心这么说。
太子懊恼地皱着眉头,嘴里嘟囔着:「我叫满月,也挺俗的。」
他在向我认输。
奇怪。
我心里痒痒的。
我被他这副别扭样子打败了。
「那你大名叫什么?」
他一下坐直了,眼里都是不敢置信,「你我成亲也有半年多了,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被他看得心虚,转过脸去,为自己辩解:「我怕问了,被你训斥。」
「平安。」他起身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他说:「你的夫君,叫穆长安。」
我回抱住他,脸埋在他的颈窝,十分不满,「也挺土的。」确实是比平安好点。
他闷闷笑了会儿,胸腔相抵,震得我心脏都麻麻的。
「平安,我虽然是父皇独子,贵为太子,可我依旧身处危险之中,甚至会牵连到身边的人。」
「这次是染病,下次呢?我不敢保证的。」
我微微拉开距离,直视他,「你还在透过我看你的故人吗?」
他很干脆地回答:「没有。」
「那我没什么可怕的,我既可以留下来做太子妃,也可以回茶馆卖唱,若是死了,也能进皇陵,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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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又半月,太子病好了,东宫解禁了,皇上赏的东西流水似的进了大门,最终转到了我的房里。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得宠了,大宠。
柳侧妃登门好几趟都被我气走。其实我和之前一样,只是她总是想着我气她,自然就被自己的想法气到了。
燕儿看着柳侧妃出了院门,才笑出声来,「奴婢就说嘛,娘娘是太子殿下求来的,和某些求着自己爹去求陛下赐婚的人肯定不一样啊!」
这话听着真挺爽的。
更爽的是,四月春风拂新绿的时候,我怀孕了。
穆长安高兴坏了,抱着我亲了又亲。
我拿手去捂他的嘴,「你够了啊,屋外头那么多人呢,别腻歪。」
「平安,你怀孕了,这让我怎么能不高兴。」
说得倒也是,我自己也特别高兴,这是我和穆长安的孩子。
他不是为了谁的目的而出现的,他是因为爱出现的。
自从除夕夜之后,他在改变,慢慢地改。
从一开始不要我给他烧洗澡水,非要自己来,结果火都不会点最后还是我来的;到如今会为我绾发画眉,会搜罗新上的话本子给我,会在不来吃饭的时候派人传话,也会撒娇,说上次我说好的抱他都没抱,他要抱抱,横抱那种。
我亦知晓他今日为柳非非买了荷包,昨日和柳非非把酒言欢,前日带柳非非去城隍庙进香。
我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所以我什么也不说。
「平安。」他抱着我,把我完全揉进他的怀里,「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了。」
我很会给话,我说:「那你带我出宫去玩一天吧。」
穆长安挺为难,「可你刚怀孕,身子不稳,宫外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的,多危险。」
他一脸正色,我一脸无奈。
我身强体壮,面带红云,太医都说我这人有福,没见过我这么健康的孕妇。
「不行便算了。」我以退为进。
他现在能从我的棺材脸上看出一些情绪了,他哄着我:「没说不带你去,等你胎相稳固了,我一定带你去。」
我这人多好说话啊,他一哄我,我就高兴了。
又过了一个月,穆长安亲耳听到太医说我健康得不得了,终于同意带我出宫了。
我四月份的时候孩子就已经快是三个月了,如今胎儿已经四个月了,我也有些显怀。
穆长安说五月天冷,非要给我穿大氅,被我骂了才作罢。
我撩开车窗看向繁华的街道,不过才短短一年,忽而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我看着卖油饼的大爷,煮馄饨的大妈,蹦蹦跳跳的孩童,还有路边那个捡烂菜叶子的小女孩儿。
「停车。」
我对跟在车旁的燕儿说:「那个小女孩儿,你——」
「你找人带她回东宫,交给张嬷嬷。」穆长安突然开口。
「是。」燕儿领命走了。
「怎么一直盯着我?」他捏了捏我的脸,「又是被我美貌迷住的一天。」
很怀念刚相识的那几天,他不会自恋得这么明显。
我打掉他作乱的手,又拾起来放进自己手里来回揉捏着,「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想给她银钱,可她一个孤身的小姑娘,肯定会被抢,甚至惹来杀身之祸,换成饭食也是一样。只给一顿的,你心里不好受,给得多了,她命里受不起。」
他完全说出了我心里所想。
「只要往深了想,谁都能想到这一层的。」
我把他的手往外一甩,是我刚才自作多情了。
穆长安把我搂进怀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太子妃,是东宫的女主人,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叫燕儿把她带回去?」
我没回话,我总是太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位置,我是太子妃,可我不是东宫的女主人。
穆长安也不逼我,只是把我搂得更紧了些。
我们沿着集市转了圈,我在穆长安不赞同的眼神下吃了不少街边摊。
我吃一份,他脸色黑一圈。
等我揉了揉吃撑的胃,他终于忍不住了,说什么也不让我再继续吃下去了。
我们在茶楼坐下,卖唱的姑娘已经换了一位,她不唱什么男女情爱,词里全都是讽刺我看过的那些话本子。
我挺羡慕她的,如果以后我也要回来卖唱,希望能和她做好朋友。
水喝多了,我是要如厕的,我没让燕儿跟着。这茶楼我熟得很,而且内部员工的茅房条件真的很一般,这要让燕儿看见了,估计我又得被她碎碎念一番。
我净了手,准备回去,一出门就碰到了眉头紧拧的大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