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信，带着脸被打肿的宫人，得意洋洋地找到了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姐姐，我劝你还是认命吧，你当安陵侯还真的顾得上你吗，在你入宫后不久，我就赏了他两个美姬，如今他正在侯府里醉生梦死，乐不思蜀呢。」

似乎是怕我不信，董娇娆还特地让人给我看了暗卫监视绘画下来的一切，画中的平修的确如董娇娆所说的那般坐在案桌前，吃着美食，赏着歌舞，偎红倚翠，甚是快活。

我依旧不肯妥协，董娇娆却如猫逗老鼠一样上瘾了，每天定时给我传来各种消息，全都是平修如何宠爱美姬的种种，她铁定决心要让我一点点崩溃。

我知道她只是想我不好过，并不会让我死，也就放下了心来，该吃吃该喝喝，只当做没事人一般。

任凭董娇娆如何花言巧语，监视的人绘画得何等活灵活现，我始终相信，平修一定不会背叛我，一定不会移情别恋。

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无论是天灾人祸还是皇权富贵，如果有，只会是死亡。

或许是长年压抑孤独的结果，董娇娆见我过得不痛苦，反倒是解开了对我的拘禁，只是安排了宫人看着我在宫中四处走动。

我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董娇娆对我做的一切，只当是走亲戚，今天去拜访一下澄玉宫的昭贵妃，明天去拜访一下清露殿的田昭仪，大约是宫里实在没有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姑娘，也可能是看在董娇娆的面子上，很多妃嫔都接待了我。

我甚至敲开了皇后和英华夫人的门。皇后是西凉人，她丹凤宫里有很多风味鲜明的西凉糕点，味道极为不错，我热情地同她讨教了做法，打算回去做给平修尝尝。

素日以冷清冷心著称的英华夫人也没有那么难接触，她是将门之女，英姿飒爽，在她的青鸾宫我尝到了很好吃的肉脯，据说是战场上的做法，见我吃得津津有味，她甚至还主动给我打包了不少。

清露殿的田昭仪是翰林学士家的女儿，礼佛茹素，同我也很是聊得来，我给她做了几款很少见的佛家糕饼，做法是平修从天竺商人那里学来的，她也投桃报李，赠了我一对水头上好的玉佩。

我过得开心了，董娇娆就不开心了。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安陵侯已经移情别恋了，我马上就要把你塞给定远将军做妻子了。」董娇娆恶狠狠地瞪着我，企图从我脸上看出一丝惊恐或畏惧来。

「好啊，我等着。」我吃着从长乐宫穆充容那里得来的蜜柑，满不在乎的回应，她是平南侯之女，家中时代镇守南疆，这些蜜柑是她家里人送到宫里给她的，而南方的柑橘最是甜美不过。

董娇娆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我手中的蜜柑不由跌落在地。怎可能不在乎，怎么能不相思，平修，我是如此的想你。

董娇娆就这样反反复复折磨了我快一个月，仍旧不肯放我走，就在这时，宫中传遍了消息，说是安陵侯平修在青楼寻欢的时候，和靖国公世子因为一个争抢一个烟花女子打起来了，靖国公世子被得鼻青脸肿几乎去了半条命，靖国公家里就只有这样一个独苗，如今正拉着安陵侯哭哭啼啼进宫找今上评理呢。

什么，他居然去逛青楼了，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对，就平修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会将人打个半死呢。

这其中必有蹊跷，我暗暗揣测。

没一会耿尽忠就带人到了春熙殿来，说是皇帝传召我，时隔一个多月，我终于见到平修，依旧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见我来了立刻舔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冲我笑，半点不顾及皇帝在场。

我也终于近距离地见到了这位年轻的天子，他比我想象得还要漂亮，是的，皇帝御乾华并不是剑眉星目的翩翩公子，而是男生女相，气质阴柔，五官比女子还要精致的「美人」，纵然是一身雍容庄重的玄色龙袍，依旧压不住他身上的阴柔之气。

「带着你夫人滚吧，以后没事别来烦朕，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安陵侯府的颜面都被你败光了。」皇帝气急败坏地呵斥平修，不知道在我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显然皇帝被气得不轻。

说来平修与皇帝还是自小的情分，在皇帝没被先帝送去西凉的时候，平修是他唯一的伴读，据平修说彼时他和皇帝勾肩搭背，度过了一段极快乐的童年，但皇帝却是个狡诈的，很多时候都是让平修替他背锅。

「明明是我们两个人一起闯的祸，最后被罚的却只有我一个人，你不知道因为他，我被阿爹阿娘揍了多少次！」

平修每每提及这些事，总是格外忿忿不平。

皇帝不是没有提拔过平修，在他登基后，给过平修好多次机会，欲重用他，但是每次的差事都能被平修搞砸，还会给皇帝添上各种各样的麻烦，久而久之，皇帝这才死了心。

「你管好自己的妃嫔，别让她来找夫人的麻烦，我绝不会进宫来烦你。」平修依旧一副浑不吝的样子，说话毫不客气，半点不在意面对的人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皇帝发了话，董娇娆没办法再留我，临别前她再次置办了宴席，为我践行。

「姐姐，我可真羡慕你啊，没想到他会为你做到这一步，我还以为那两个美姬真的迷住他了呢。」

「姐姐，你不要怪我，我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一母同胞，凭什么你就能过得这样快乐，我只想想看看，如果易地而处，你还能不能过得这样开心。」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董娇娆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到最后竟抱住我哭了起来，委屈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她并不是想真的害我，只是想作弄，戏耍我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即便成了天子妃嫔，成了位高权重，人人敬畏的淑妃娘娘，可她的内心或许还是那个在平邑县永远不受双亲重视的小女孩。

抑或着，童年的阴影从未离她远去，只是换了个面貌掩藏起来。

「姐姐，你为什么笃定安陵侯一定不会移情别恋、背叛你呢？」董娇娆执着地追问。

「因为我们心有灵犀，都喜欢吃啊。」而从董娇娆给我看的那些画面中，虽然平修一副宠溺于美色的样子，但面前案桌上陈列的点心、水果、佳肴没有一样是他喜欢吃的。

他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开心快活，一个人如果连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都不在乎了，还表现出醉生梦死的样子，只能说明他是在强颜欢笑，内心必定忧心忡忡。

「其实这一个多月，他往宫里递了好多折子，要进宫来见你，只是都被我扣住了，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进来。」

「姐姐，或许就算易地而处，你也能过得很开心吧，你终究是要比我幸运的。」

带着各宫嫔妃送的礼物，我和平修开开心心地满载而归，想着最后分别时董娇娆说的话，我心里百感交集，说不清是痛楚还是同情。

她想要一个如果，想要看看如果换一个环境我能否过得开心，只可惜世间没有如果，她也永远得不到她所追寻的答案。

「那两个美姬你打算怎么处理啊？」我问平修。他正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送给靖国公世子了啊，你真相信我们因为什么狗屁花魁打架啊，怎么可能，我和他可是好兄弟，不过是故意做戏，找个理由进宫罢了。不过这小子下手太狠了，敲了我一千两银子不说，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他们真当小爷是猪啊，小爷不求上进不代表没脑子，我同那两个美姬没周旋几天，就把话都套出来了，又说要给她们安排一个好去处，她们立刻将董娇娆的吩咐交代得一清二楚。我也知道有人在暗中监视，很可能还会绘画记录下一切，那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也是故意装的，我就是想借助桌上的饮食告诉夫人，我想你想得紧呢。」

「都怪董娇娆这个疯女人折腾出来这些事，夫人，回去你得好好煮几个鸡蛋替我滚滚，若不然留下伤痕，我的脸就毁了。」平修拉着我的手撒娇诉苦，嬉皮笑脸的样子让人半点也恨不起来，所有的委屈和沉闷，被他这么一逗弄，立刻烟消云散。

董娇娆问我，和他在一起图什么，或许图的就是和他没心没肺、没羞没臊地过日子吧。

掀开车帘，天边夕阳正好，街道上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有驴肉火烧的香味，有云吞馄饨的香味，还有走街串巷卖糖葫芦和胭脂水粉的小贩，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深宫内苑有深宫内苑的活法，烟火人间自有烟火人间的活法，我不羡慕董娇娆的叱咤风云，也不嫉妒她的锦衣玉食，我就和平修这样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便是极好。

至于其他，再无所求。有平修，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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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0-07-0111:19·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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