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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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若

帝宠:深宫的爱,妃子的恨

1

夜寂,春深,蛰虫嘶鸣。

明晃晃的烛火照进藕荷色的香云纱帐子,闪闪烁烁,晦明不定。我望着枕边安睡的人,那是一张极好看的容颜,清隽,阴柔,五官比女子还要精致俊美三分,若是放在南风馆里,定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但这个人,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他低声喊着阿姐,声音哽咽,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委屈得仿佛一个孩子,我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挑开帐子想去挑灯花,却被忽如醒来的人一把搂住。

「三更半夜,不好好睡觉,做什么呢?」

「今上真真是吓坏人家了呢,」我娇嗔着,轻轻地推开了他,拿着金钗小心翼翼地挑掉了烛花,期待地望着他:「在妾身的故乡安平县,有一种说法:灯火不灭,情谊不断。每个女子嫁为人妻,新婚之夜都是挑一回灯花,让烛火持久不灭,彻夜长明呢。」

「果然是小女孩家的玩意。」他轻轻地嗤笑,将我搂在了怀里。

「今上不曾挑过灯花,如何知道这话不是真的。正可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世间有情人谁不盼望着与心爱之人长长久久,白头偕老呢。」我依偎在他的怀里,仰头看着他。

他神色有些迷惘,似乎陷入了浓浓的回忆:「很多年以前,朕也曾挑过灯花,那一夜的烛火,比今夜还要明亮,持久不断地燃了一整夜。」

「是与皇贵妃吗?」我吃味地问,皇贵妃萧美娘是魏国公府的女儿,宫里的老人,虽然膝下无一儿半女,却执掌凤印,摄六宫事,最是得今上宠幸和倚重。

「不是。」他摇摇头。

「是淑妃娘娘?」淑妃是今上的嫡亲表妹,在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嫁入东宫,抚养着大皇子弘殷,亦是大权在握,屹立不倒。

「是皇后。」他轻飘飘地回答我,合上了眼,不欲再说什么:「睡吧。」

2

怎么会是皇后呢,我思索了一整夜不得安睡。皇后,怎么会是皇后呢?

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这个事实。

皇后宋如俏是宫中最与世无争的人了,存在感无限低下。平日都是丹凤宫教导养女,从前的西凉小郡主,如今的宣惠公主,除了逢年过节之类的重大场合,几乎不得见。按照大黎的祖训,妃嫔每月的初五,十五和二十五都是要去丹凤宫给皇后请安的,但如今接受妃嫔请安拜谒的却是澄玉宫的皇贵妃萧氏。

很多年前,皇帝就下令,宫中事物皆由皇贵妃主持,妃嫔不得轻易打扰皇后。人人都说,这是皇帝厌弃了皇后,她容貌平平,膝下无子,又没有生育的可能,还是西凉的余孽,与皇帝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就连皇帝当年娶她,也不过是为了拉拢西域,稳固帝位。

我进宫已经五月有余,却从未见过皇后,我也曾信传言为真,但皇帝方才的话,却让我感到了一丝不寻常。

次日是纫秋宫敏承徽的生辰,敏承徽燕姬原是皇后的陪嫁,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妃嫔,生有四公主安惠,甚得皇帝宠爱。因为生母是纯血统西凉人,安惠公主也长了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头发也是亚麻黄,高鼻凹眼,肤白如雪。

母以子贵,因着安惠公主的关系,燕姬在宫中虽只是个四品的承徽,却也无人敢小觑。

但不知为何,一直感觉她对我有一种隐藏的敌意。

「你就是新进宫的美人,平戎将军的妹妹祁萍若?」上首的燕姬睥睨地望着我。兄长虽然是皇帝新提拔的将领,但祁家终究是寒门,根基不稳,往前数个十年,父亲还只是安平城守门的小吏,所以说句好听的是后起之秀,说句难听的是暴发户。

而此番与我一同选秀入宫的大多非富即贵,因此,我也只得了个六品的美人之位。

「回娘娘的话,正是嫔妾。」我低眉垂首,恭敬回话,因为敏承徽没让我起来,我只好一直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态,只觉得腿脚发麻,头晕目眩。

「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就好,」敏承徽淡淡地说道,语气带有些居高临下的鄙夷:「可别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

「谢娘娘教诲。」我强忍着泪水。

「人家姑娘小地方出来的,见识有限,承徽可别吓人家了,赶紧让人起来吧。」发话的是一个淡妆素服的女子,面容祥和慈悲,手腕缠着佛珠,与遍体绮罗,满身珠翠的众妃嫔比起来,素净雅致得不成样子。

3

我认得此人,正是清露殿的田昭仪,翰林清贵家的小姐。早些年,曾因为失去了孩子,日日茹素,闭门不出,后来皇帝将三皇子交给她抚养之后,她才逐渐出来交际走动。

敏承徽这才开口让我起身。

寿宴进行到一半,众人正津津有味地听着戏的时候,皇帝忽然前来。他穿了一身荼白色的常服,看上去倒是格外清爽俊朗,敏承徽当即笑盈盈地迎上去,请皇帝落座,众人正要行李,却被他制止,只言今日乃是家宴,无需多礼。

皇帝又扬言要给燕姬一个惊喜,吩咐耿尽忠将寿礼交给了燕姬,让她亲手打开,匣子开启,一颗鸡卵大小的夜明珠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礼物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多谢今上……」燕姬激动得语无伦次,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夜明珠,的确是价值千金的宝物,但也不必激动成这样吧,我有些诧异。

夜明珠原为西域特产,从前甚少流入中原,但自从大黎灭了西域诸国,将其大部分地区划为行省,就年年都有优质的夜明珠上贡。还有不少夜明珠也通过商贾流入了帝京,虽然价高,却也不再似前朝那般稀罕,但凡富贵人家都或多或少有一点。哥哥有了官身之后,也曾买了一粒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祁美人可是觉得诧异?」一旁的田昭仪看出了我的疑惑,悄悄地拉了拉我的衣摆。

我点点头,期待她能为我解惑。

「宝物自然不珍贵,旧物才稀罕。」田昭仪笑得高深莫测。

「田昭仪和祁美人这是在暗戳戳咬耳朵说什么呢?」正在和皇帝说话的燕姬忽然看向我和田昭仪,皇帝的目光也随即向我们的方向看来。

「嫔妾在和昭仪娘娘说,今上送的夜明珠好是稀罕。」我抢先一步开口。

「朕今日才发现,这竹青色倒甚是衬你,显得英姿飒爽,卓尔不群。」皇帝却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的着装,开口称赞,又回头吩咐耿尽忠:「朕记得前些日子蜀中新贡上了一批竹叶青的云锦,回头你吩咐人给祁美人送去。」

燕姬再次肆无忌惮地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目光仿佛淬了毒药一般,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但我却并不害怕,也不在意。我秉承着哥哥的厚望,以及全家人的期待进宫,为的就是能博得圣宠,振兴门楣,又岂会因为燕姬的一个眼神而退缩?从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这宫中血雨腥风的准备。

宴会上,皇帝又让人为我换了一壶西域来的葡萄酒,赐了我一盘绿色糕点,安平城是麦粟之乡,口味清淡,虽然我的确饮不惯这甜甜腻腻的葡萄酒,吃不惯带有着一股青草气息的糕点,不过我还是装出了一副喜欢的模样。皇帝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郁,看向我仿佛看向失而复得的珍宝,而燕姬看向我的目光越发厌恶。

除了云锦,皇帝还送了好多布料到了秋水殿来,素罗、绛绡、漳缎、缂丝、青蝉翼、云雾绡、云绫锦……清一色的竹青色布料,寸缕寸金,按照仪制,全都不是我一个六品的美人能用的,我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欣喜和期待。

是夜,皇帝来宫中,我便撒娇痴缠地试探着开口:「今上送这么多名贵越制的布料到秋水殿来,就不怕嫔妾得意忘形,恃宠生娇嘛?」

「朕还就盼着你得意忘形,恃宠生娇!」他得意地笑了,捏了捏我的鼻子,眼中是浓浓的宠溺。

我眼眶微微发酸,我少年遭厄,尝尽了颠沛流离、家道中落的苦,从未有过一个人,愿意这般明目张胆地捧着我,纵着我,我忽然很想给他讲讲我过去的故事。

4

人人只知道我的兄长是白手起家的军中新贵,但再往前一点,我们家是军户。

在安平城的时候,父亲是守城的小吏,母亲是粮油店的独生女,我们家也算是稍微富裕的小康之家,兄长在县中的书院念书,成绩极优,是少有名气的才子,日子平静而幸福。

后来,考童生的时候,哥哥书院的同窗,县太爷的小舅子看上了哥哥的才学,要兄长给他替考,哥哥不肯,被斩断了小拇指,身有残疾者不可参与科举,哥哥科举入仕的路子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堵死了。

家中一片阴霾,母亲哭成了泪人;唯唯诺诺、点头哈腰数十年的父亲第一次拍案而起,去找县太爷评理。争执之中,捅伤了县太爷,就这样,我们全家被县太爷安上了罪名,打入牢狱,最后被充入了军户,流放到了北疆边塞。

边塞的风是那么冷,那么凉,刮在脸上就仿佛千刀万剐的酷刑。军民混居,民风彪悍,才到北疆的第一天,我们家唯一的财物,外祖母留给母亲一只喜鹊登梅的银镯子就被里长的媳妇给搜刮走了。

最终是兄长上了沙场,我已经不记得他流过多少血,受过多少伤,才杀出了一条血路,才从一个吟风弄月的书生变成了披坚持锐的将军。

人啊,受够了没权没势的苦,就知道有权有势的好,所以兄长于我日思夜盼的就是出人头地,位极人臣,再也不要别人来主宰我们的命运,再也不让别人有机会来谋害我们的家庭。

「朕就喜欢宠着你,纵着你,若不是你进宫的日子太短,朕都想给你升一升位份的。」耳畔再次传来皇帝的声音,「再过些日子就是秋弥围猎,让司制房好好给你做几身竹青色的骑马装,到时候朕带你去骑马、射猎,朕就希望你能一直这般天真无邪,潇洒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