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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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

帝宠:深宫的爱,妃子的恨

1

我怂,我娘也怂。

她虽然十五岁就生了我,可是至今看上去依旧是一幅二八少女的容貌,杨柳细腰,盈盈能做掌上舞,同时她还是一个极有才的女子,琴棋书画,无所不容,吹拉弹唱,无所不精,若是放在名门世家,绝对称得上是才女,之所以没人说她是才女,是因为她身处娼门。

她是金陵城里赫赫有名的花魁,赛仙楼的当红头牌,放眼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名妓,偏偏她却一点名妓的风范也没有。

别人家的名妓呢,要不清高自许,目下无尘,千金难见一面;要不身在烟花巷陌,心在书香世家,卖艺不卖身,视金钱如粪土;反正都是端着架子,讲究个缘分的,轻易见不着面,若是老鸨强逼,时不时还要甩了脸子,发一发属于名妓的小脾气。

可我娘不一样,她什么腥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只要钱给到位就成,对待老鸨也是和颜悦色,从不耍半分小性子,赛仙楼的柳妈妈纵横风月场数十年,见过的烟花女子千千万万,也从来没碰到过我娘这样,没骨气,没架子的「名妓」。

别的名妓喜欢和王孙公子,书生秀才闹出个风流缠绵的爱情故事,可我娘却偏好满身铜臭味的商贾,楼里的姑娘们说她荤素不忌,她却沾沾自喜,说富商好伺候,只需要陪着吃吃喝喝就好,给钱也很爽快。

别的妓女有了儿女,就会母性发作,哪怕拼个粉身碎骨,也好保全自己儿女一片清白,比如曾经和我娘同为花魁娘子的王榭燕,她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如花,远离楼中的是是非非,就不惜划花自己脸庞,去后厨做了烧火婆子,安静度日。

我娘倒好,据说我还没有出生,她就和柳妈妈商量好了,我如果是个儿子,以后就做龟公,长大以后接手赛仙楼的打打杀杀,逼良为娼,我如果是女的,就自小培养,将我再打造成一个名妓。

2

小时候我也觉得她没骨气,太怂,但长大以后我就觉得这样也不错,我实在舍不得这花魁专属的锦衣玉食,高裘软枕。

若我娘像如花他娘一样,要我放着好日子不享受,为了所谓的清白和骨气,从小去后厨做烧火打杂,我只会骂她脑子进水。

果然,我和我娘一样,骨子里就是个又俗又怂,贪图享受的。

赛仙楼的柳妈妈觉得我娘识趣,也乐得卖我娘一个人情,任我在没及笄前,逍遥放纵一段日子。我喜欢听戏,听评书,听各种故事,于是大多数时候,我都流连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各种鬼混。

名伶青衣的戏我听过,草台班子我也逛过,名动金陵的说书人快嘴刘的评书我听过,街头小巷的白胡子老头讲的民间野史我也能听得津津有味,要不是书院的先生嫌我出身低贱,不让我进门,我还想去书院听那些老夫子讲史记呢。

历史中的风流人物数不胜数,尤其是本朝开国时,更是文臣武将,各种群星璀璨,别人都崇拜雄才大略的太祖,喜欢雄姿英发的高昌候,钦佩运筹帷幄的安陵候,总之别人钦佩的都是各种豪气冲天的英雄人物,可我唯独喜欢初代魏国公萧三牛。

他是给太祖爷喂马的,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上镇守后方立功的机会,他却吓得尿裤子,真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怂货,可就这样的一个怂货,立国后竟也被封了国公,这样好运和帝宠真是由不得人不羡慕。

我以为我能一直这样逍遥下去,直到我十五岁的时候,接过我娘的招牌,成为一名名动江南的名妓花魁,过上我娘那样没羞没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可就在我十二岁那年,我的生父忽然找来了,他就是当代的魏国公,我羡慕对象萧三牛的后人,他的目的很直接,带我和我娘回京城。

如果是别的女人呢,面对这样的情况一般会有两种选择,一种爱子心切,考虑长远利益的,也许会直接一根白绫吊死,只为了让认祖归宗的女儿不在蒙羞,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家闺秀;还有一种呢,会利用男人的愧疚之心,趁机要求男人给自己一个名分,好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我娘不一样,她是个恨怂,很笨的女人。

3

她欢欢喜喜的收拾好了行李,老老实实的和柳妈妈交了赎身银子,也许是觉得我娘真的太听话,太傻了,柳妈妈竟难得的慈悲起来,破天荒的只收了我娘这个花魁娘子一百两的赎身银子,三等妓女小桃红前年嫁了个绸缎商,还是五百两的赎身银子。

我爹说由于国公府如今帝宠不在,限制颇多,所以不能给我娘太高的名分,恐怕只能是个贱妾,我娘说没关系,就算是个通房丫头她也很乐意,毕竟她可是从来没去过京城,没进过国公府呢,不过我爹得给他两千两银子。

我觉得这是我娘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明明她早就花了一百两从柳妈妈那里赎身了,结果她却告诉我爹,柳妈妈要她交两千两的银子赎身才放她走,她和柳妈妈就这样里应外合,狼狈为奸敲了我爹两千两银子。

我爹问她,你做花魁名妓这么多年,就连两千两银子都拿不出了吗,我娘说,她赚的钱全都我们母女俩吃吃穿穿花光了,我爹一打听,果然如此,我娘这些年带着我,可是顿顿鱼翅鲍肚,大鱼大肉,穿的也是各种绫罗绸缎。

两千两银子对于我爹这个官宦子弟,小数目一个,就这样我娘顶着通房丫头的名头,带着从柳妈妈那里分来的五百两,欢天喜地的领着我进国公府了。

到了京城,她也不忙着到我爹那里献殷勤,争恩宠,也不忙着和魏国公府的其他姨娘勾心斗角,争名分,而是迷上了国公府里各种各样精致的吃食和衣服,每天闹得鸡飞狗跳,让厨房给她送吃的,要绣房给她裁衣裳。

不出一个月,我娘模样大变,杨柳细腰吃成了水桶腰,脸上各种红疙瘩乱冒,我劝她适可而止,结果她却气得跳起来,连声骂我小兔崽子,说我拦着她吃好喝好,边骂边吃,骂完我我娘也啃完了厨房刚刚送来的三只冰糖肘子。

这时候,我娘才想起来争宠,于是她穿了一身花花绿绿衣裳,涂的花红柳绿,去给我爹送晚膳,据说我爹看着她那张油腻腻,猴屁股一样的脸蛋,直接就吐了。

府里的姨娘,都说我娘这时目光短浅,丑人多作怪,我爹不理会她,她又闲不住,于是就整天和府里的婆子混在一起,说长道短,整天扒拉各种鸡毛蒜皮的琐事闲话。

人丑了,腰肥了,我娘似乎脑子也废了,琴棋书画记不得了,吹拉弹唱也弄不了了,她的手太胖了,就像一根根藕节,琴弦只会活生生卡在她的肉缝里。

我嫡母见我娘这样目光短浅,生怕我娘把我教废了,赶紧请示了我爹,把我弄到了膝下抚养。

我走的那天,我娘没哭,她很高兴的啃完了两只脆皮乳鸽,和婆子们讲,那个小兔崽子终于走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她吃好喝好了。

我爹并没有多在乎我这个女儿,要不然也不会放任我和我娘流落金陵十数年,他之所以接我回来,是为了让我进宫选秀。

4

皇帝刚登基没几年,后宫空无一人,等出了三年孝期,正是要选妃纳妃的时候,这可是登基以后的第一次选秀,我如果能进入后宫,占据一席之地,魏国公府就又望恢复圣宠了。

落毛凤凰不如鸡,这些年魏国公府可一点都不好过,儿子一个接着一个生,可却个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家里花费重金前来大儒教学,教了一年又一年,结果却连个童生也没考出来。

指望女儿进宫选秀吧,结果从我爹那一辈,庶出嫡出,都很少有女儿出生,我这一辈倒是有三个女儿,包括我在内,两庶出一嫡出,可我嫡姐是个聋子,我庶妹是个跛子,好不容易等到选秀,我爹觉得不能放过这次机会,这才想到了我这个沧海遗珠。

我嫡母待我挺不错的,她也知道我是这个家里进宫的唯一希望,于是给我请了各种名师教我琴棋书画,女红刺绣,甚至还利用娘家太师府的力量,找来了一位出宫的女官,教我步态礼仪。

可我实在是很不争气,字写的歪歪扭扭,琴弹的七零八落,象棋书画更是一团糟,至于女红刺绣,更是惨不忍睹,绣娘教我秀荷花,我绣了个贝壳出来,绣娘教我绣蝴蝶,我绣出个蟑螂来。

当然,无论是贝壳还是蟑螂,都是模糊的只能看出个轮廓,绣娘夫子走了一拨又一波,任凭我嫡母如何哀求都不管用。

「令千金年纪太大,悟性太差,实在是没办法教啊。」师父们一个个恨铁不成钢,最后一个绣娘,我嫡母死命不让走,结果人家宁肯赔钱倒贴,都要走。

我嫡母不认命,亲自教了最简单的一种绣法,那一般是绣娘们给三岁女孩练手的,我终于能绣出个看得清的玩意了,于是我花了两天两夜,绣好了嫡母教我的鸳鸯戏水图案,兴冲冲跑去交给她看。

我嫡母欣慰的笑了:「为娘的这番苦心总算没白费,这水鸭子绣的挺憨态可掬的,就是翅膀的配色有些杂。」

「那是鸳鸯戏水,要不母亲您就当春天到了,虫子多了,鸳鸯吃胖了?」我厚颜无耻的腆着一张脸,祈祷嫡母别被我气昏过去。

嫡母没被我气昏,不过倒是被我气得一口气没拉上来,幸亏随着带着紫砂通气丸,我感觉手忙脚乱的把药丸给她喂进去,这才度过一劫。

这事传到了我爹耳朵里,我爹直接罚我到祠堂里跪祖宗牌位,原本是要跪三天三夜的,结果半夜三更,我嫡母忽然带着丫鬟跑了进来,搂着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苦命的儿啊,你父亲这心好狠啊,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我爹被嫡母的话闹得满脸尴尬,站在一旁掩着鼻子,小声辩解:「我也没怎么对她啊,就是觉得她不敬嫡母,让她跪一下祠堂,要是放在别人家,打上一个耳刮子都是轻的。」

「我儿命好苦啊~」嫡母的哭声哀转九绝,回头指着我爹就是一顿痛骂:「你是不是牛屎糊了眼睛,狐狸迷了心神,她悟性那么差,也就这张脸,这幅身子骨还能看,但凡出了个好歹,还能怎么进宫?你还想不想要魏国公府复兴了,还想不想要儿子们有个前程了?」

我一瞬间觉得自己负担重重,家族复兴的使命,兄弟姐妹的前程,就这样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了,我若是真的不能进宫,混出个人样来,真对不起嫡母的苦心。

「我知道错了。」我爹道歉装鹌鹑,他虽然姨娘小妾一大堆,可却是个惧内的,没骨气,懂眼色,善于认错是我爹的一大特色,别人觉得他是家有河东狮,过得悲惨憋屈,他却乐在其中。

5

在他看来,我嫡母持家有方,能文善道,家中的一切交给她打理都是放心的,他和姨娘小妾们都是真爱,是真爱就是得情饮水饱,你如果总是和我要位份,要赏赐,那你就是不爱我了,因此魏国公府的妾室们都知道,他们的老爷是个不值得信赖的男人。

「你还总说我儿女们悟性差,看来都是随了你。」嫡母出口辛辣,不愧是太师府的女儿,她的父亲冯老太师当年做御史时,舌灿莲花,笔走龙蛇,一张口就说的满朝文武脸色大变,先帝时期,更是凭借一战巧嘴声声骂死了固罗国使臣,即便后来位列三公,依然不改本色。

虎父无犬子,冯老太师的儿女都很有先父遗风,至今三个儿子都待在御史台和礼部,卖弄文字,打嘴仗无出其右者,我嫡母说话也是一针见血,不死人不偿命。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们,我在祠堂压根没遭什么罪,在他们进门之前,我刚刚吃完了我娘拜托打扫祠堂的粗使婆子送来的饭菜,三菜一汤,味道很好,吃饱喝足,我正准备靠着供桌打盹,是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我才赶紧过来跪上的。

可我实在是怂,不敢实话实说。

嫡母终于死了教授我刺绣的心思,只嘱咐我好好保养自己这张脸蛋和身子骨,承蒙老天赏赐,我的确是长了一幅美人骨,不同于我娘从前空谷幽兰的清丽之美,我的美是张扬的,妩媚的,嫡母说我的美犹如雍容华丽的牡丹花,可我觉得她太过于抬举我,我只有牡丹的华丽,却没有牡丹的大气,到更似妖冶妩媚的芍药。

「闲来竹亭赏,赏极蕊珠宫。叶已尽馀翠,花才半展红。媚欺桃李色,香夺绮罗风。每到春残日,芳华处处同。」据说我娘当年为我取名媚娘,就是来自这一首古诗,此诗名为《芍药》,如今看来,倒真的是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