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学金风波

H市的行程只有短短几天，但杨岁觉得很开心，也收获了很多。

与此同时，她与丁瑞安之间的交流也变得多了，有什么东西好像在悄悄改变。

到了十月份，国家奖学金的名单终于敲定。

不出所料，名额是杨岁的。

名额公示在学校的官网上，公示期一个星期。

杨岁坐在寝室的位置上，正准备跟丁瑞安和丁纪喻这件事时，严胜男也进了寝室。

她看向杨岁，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杨岁，你上学校论坛看看吧。」

「论坛？」杨岁疑惑地抬眸，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她微微蹙眉，打开了学校论坛。

一篇名为「数学系保送生杨岁是如何得到国家奖学金」的帖子，因为热度被置顶到了最顶部。

杨岁的眉头锁地更深，甚至有一瞬间不敢点开这个帖子。

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生活之后，她有些害怕突然出现些什么事，会打乱她现在好不容易变得正常的生活。

自从遇见丁瑞安和丁纪喻之后，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这个小说世界的女配……

杨岁眼睫微垂，愣了一会，才点开了帖子。

帖子里上传了一段录音，音频做了处理，无法判断是谁的声音。

杨岁按下了播放键。

霎时间，安静的寝室里响起了刺耳又违和的声音。

「喂？江总啊，您放心！」

「对对对！这次国家奖学金肯定是杨岁的，不会有变故的！」

「哎呀！我办事，您还不放心？」

「我联系过教导处了，名额定下来了！你看我说是杨岁吧！」

很明显是一方通话的录音。

杨岁脸色苍白，呼吸都变得沉重。

虽然录音没有没有明确说出什么，但内容具有极其明显的引导性。但凡任何一个听到这段录音的人，都会下意识地觉得杨岁的国家奖学金名额是内定的。

可是录音中的江总，杨岁根本不认识。而且每一次的获奖，她都得来的堂堂正正，没有用过任何的关系。并且，杨岁也没有任何关系可用。

这段录音的产生，无非是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有人故意造假。录音里的内容是假的，又故意流传出来。让学校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杨岁的名额是靠关系的，以此来挤下并抹黑杨岁，以此来获得名额。

即使这段音频最后证实是假的，学校也会考虑到流言，杨岁也不可能再得到奖学金。

人们更愿意看见的，往往是那些中伤人的。

第二个原因，就是真的存在这个江总，也真的特意嘱咐过人，让她得到奖学金。而音频则是被他人得到，或者是通话人因为疏忽无意流出。

可杨岁想了很久，也没有从脑子中搜刮到有关于江总的印象。

但她绝不能什么都不做，凭白地被人诬陷中伤。

杨岁冷静下来，分析了各种可能性后，沉着脸，手指往下滑动，翻阅底下的评论。

「这人的关系也太厉害了吧！国家奖学金都能做手脚！斗胆问一下江总是哪位啊？杨岁该不会是这位江总包养的女大学生吧？」

「卧槽！楼上分析得有道理啊！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助，这个总裁要么是杨岁亲戚，要么就只有楼上说的那种可能性。」

「杨岁是不是上次运动会长跑捡漏得第一的那个？长跑可以捡漏，奖学金可以靠关系，这位杨岁同学可真行啊！」

「她还是保送到我们学校的呢。按这样说，她之前的保送名额是不是也有问题！我觉得学校一定要彻查！不要什么垃圾都往学校塞，校领导不要把A大的名声变臭！」

「同意！一定要彻查！学校一定要给我们一个答复！一个凭借着各种关系的人，凭什么可以保送，又凭什么可以得到奖学金！那么多优秀的人都得不到，她杨岁凭什么？！」

……

不出所料，底下评论各种猜测，甚至有人说已经拨打了学校教务处的举报热线。

杨岁缓慢眨了眨发涨酸痛的眼睛。事情已经发酵到有些无法控制的地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证实她得到奖学金凭借的是实力。

「杨岁？」严胜男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还好。」杨岁深吸一口气，退出了学校论坛的界面。

她翻找通讯录，找到了教务处主任的电话，拨打了出去：「喂，钱老师您好，我是数学系的杨岁。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有的，我现在办公室里，你可以过来找我。」钱老师语气严肃，显然也是听到了奖学金造假的事情。

杨岁挂掉电话后，将手机界面切回到微信界面，将还没有发送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那条消息，她曾经在脑海中构思过很多次。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名额确定，好不容易有了能的快乐，终究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录音而阻碍。

杨岁沉下眸子，这件事来得太快而且毫无预兆，她怀疑是不是又是这本书中世界临时给她创造的挫折。

从一开始，杨岁就一直认知得很清楚，她的存在是为了衬托他人，这一点既成事实就无法改变。

可没有人愿意一辈子都呆在黑暗里，尤其是当她触摸过光明之后，她更不愿意活在暗处。

杨岁喉咙发紧，有一股窒息感从心底慢慢涌上来。她扶住桌沿，缓了一会后，才勉强压下了。

她要为自己而活，要活得精彩。即使再多的困难，她都可以解决的。

一定能解决的。

杨岁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切都能解决的，不要怕……

「杨岁，你没事吧？」严胜男实在有些担心杨岁。

杨岁摇了摇头，轻轻道了声谢谢，随后打开了寝室门，前往教导处。

起初严胜男在看到论坛上那个帖子的时候，她确实有过片刻的庆幸。只要杨岁名额被取消，那顺位就一定是她。

八千块可以让她解决很多很多事情，至少可以摆脱一段时间来自家里人的纠缠。

可片刻的惊喜过后，严胜男便觉得有些羞愧，羞愧刚刚居然有这种不堪的想法。

她确实很想得到这次的国家奖学金，但绝不是靠一些手段，她想凭借的是自己的努力。

严胜男心里清楚，杨岁的名额绝不可能是靠关系。

她们一起在图书馆熬夜，一起拼了命地学习，更何况杨岁的申请表上的成绩和奖项都不可能是作假的。

严胜男望着杨岁离开的背影，目光担忧。

她与杨岁本质上是同一类人，都会为了一个目标不断前进。唯一不同的是，杨岁要比她勇敢。

杨岁敲了两下教导处的门，知道里面传来「请进」二字后，她才打开门进去。

「钱老师。」杨岁站得笔挺。

「坐下说吧。」钱军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继续说道，「论坛上的录音你听过了吧？现在事态很严重，我这台座机光这一小时都接到了不下十个举报电话，学校对这件事也很重视。」

「老师，我知道事态严重，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拿出证据，证明我的保送名额、比赛名次以及这次国家奖学金是有依据的。」杨岁咬字清晰，目光坚定。

其实这件事情，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杨岁放弃国家奖学金。那所有的流言，都会随着时间而渐渐消失。这也正是刚刚校领导与钱军说的解决方法。

简单方便，只要杨岁妥协，这确实是最快最好的方法。

钱军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将校领导的话转达给杨岁：「或许不需要这么麻烦，学校的意思是，让你提交申请书，自愿放弃国家奖学金。」

「自愿放弃？」杨岁猛地抬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我凭借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为什么要我放弃？」

杨岁始终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切困难，而学校却要她轻而易举地放弃。

「杨岁，这是学校的意思。」钱军目光慎重，皱眉想了一会之后，放缓了语气，问道，「你有充分的证据吗？」

钱军明白，他首先是个老师，其次才是学校的干部，他还是看不得一个好学生受到委屈。

「上学期末提交的国家奖学金申请表，里面清清楚楚写明了我每一个加分点。里面还有国家级的辩论竞赛，这些都能在网上找到视频，不可能作假的。」杨岁脑子飞速运转，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钱老师，我可以把高中以来所获得奖，以及一模二模三模的成绩列一个明细。还有关于他们质疑的保送名额，我是参加过高考的，取得高考成绩也是完全高过于数学系的录取分数。」

「那……试试吧。」钱军听完杨岁极具逻辑性的话后，开始有些欣赏这个女孩。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学校那边的压力我来扛，但是你要尽快处理好这件事。如果需要什么帮助的话，我会尽力帮忙。」

「谢谢老师。」杨岁鞠了一躬。

她原本是希望，能够让学校的官方账号发布这些证实内容，这样能让更多人看到，并且稍微权威些。可钱老师这样说了，杨岁实在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说到底这是她自己的事。

杨岁垂下眸子，掩盖住眼底的疲惫不堪。

杨岁回到寝室后，打开了电脑，开始将自己以往取得成绩做成了一个表格。并且实名注册了一个论坛账号，将表格发在了原先帖子的回复中。

做好这一切后，她合上了电脑，闭上了眼睛

杨岁感觉此时自己的身心都异常疲倦，委屈和难受都压抑在身体里，随时都会被压垮。

手机一直往外跳着弹窗，发出叮咚叮咚地噪音，在安静的寝室里，弹窗的消息声显得尤为刺耳。

杨岁睁开了眼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要点开帖子时，丁瑞安的电话发了过来。

她的手顿在了半空后，好一会后，才接了电话。

「小杨老师。」

丁瑞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杨岁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丁先生。」杨岁的目光穿过阳台，看向外面的风景，眼神闪过一瞬间的迷茫。

丁瑞安坐在办公室内，鼠标滑动。

正对丁瑞安的显示屏上，赫然就是有关举报杨岁奖学金作假的帖子。在看到杨岁回复之后，丁瑞安紧绷的表情才微微舒缓些。

可底下还是有很多不堪入目的评论。

丁瑞安思绪万千，有很多话想对杨岁说，甚至打算自己出手。他至少是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的人，无论如何都比杨岁更有手段去处理这类事，也更狠的下心。

可丁瑞安心底又无比明白，他要是出手了，杨岁的心理负担会更重。

而且，他相信，杨岁更愿意自己去解决每一个问题。

犹豫了很久之后，丁瑞安轻轻叹了口气，妥协一般问道：「自己能解决吗？」

「我现在不敢肯定。」杨岁垂眸，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柔软却坚定：「但我一定会尽我全力去解决。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高中的时候，敌对她的人，都会将敌意表现得很明显，杨岁根本不需要分辨。

而这一次，仅仅一个帖子，甚至连一段配字都没有，就可以轻松让大部分人对她有看法。这种对方在暗，她在明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甚至杨岁根本不知道，会有这段录音出现的原因到底在哪。

江总是谁？是一个为了恶意中伤她，而被虚构出来的人物；还是真真切切有这个人的存在。

录音中通话人又是谁？虽然做了处理，但有能力在学校中做这些事的人，一定是学校中的老师。

最后，发帖子的人又是谁？

杨岁脑子中一片乱，无数种可能在她脑子里疯狂纠缠。

「丁先生。」杨岁忍下心头的各种想法，微微蹙眉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江姓的总裁。」

江姓的总裁，又有那么大的能耐指使A大的老师做事，一定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是比较出名的。所以，这个人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丁瑞安说不定会认识。

「江这个姓氏本身就比较少。」丁瑞安思考了片刻，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名字，「我倒是认识一个，叫江乾，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能力和手段都很出彩。」

丁瑞安和他不是很熟悉，只是互相有耳闻。

但他也曾听共同的好友提起过，江乾做人做事都有底线，为人正派，同时也不可能会去关心一个大学里的国家奖学金得主。

「稍等。」丁瑞安对杨岁说道，同时拨通了办公桌上固定电话的内线，「陈助，帮我查一下江乾的社会关系。」

没过多久，一份文件发送到了他的邮箱。

丁瑞安仔细看着，果然，在其中看到了周裴的名字。

「小杨老师。」丁瑞安沉下眼眸，盯着周裴两个字，继续说道，「江乾是周裴的舅舅，或许这件事和周裴有关。」

「周裴？」杨岁蹙眉低低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片刻之后，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上个学期末，在川菜馆的时候，周裴曾经说过，要把她想要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杨岁眼中染上愠气，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与周裴有关。

捋清楚这个关系之后，杨岁脑中的思路清晰了不少。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整件事情大概应该是这样的。

周裴要求江乾，又或者是假借着江乾的名义，联系了学校中的某一个老师。

而这位老师应该有调查过她的成绩，所以即使不出手，他也能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既不通出任何力气，有可能得到对方的好处……

如果这些推论成立，那么通话的流出大概就是因为这位老师的疏忽。

可不管怎么样，这些目前都只能是杨岁的猜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实，除非是揪出这个老师，或者是……

杨岁低下头想了想，对着电话说道：「丁先生，我先挂断通话了。」

「是打算联系周裴吗？」丁瑞安问道。

「嗯。」杨岁答道。

丁瑞安取下眼镜放在桌上，揉了揉发涨的眼睛：「如果真的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问题，是可以和我说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丁瑞安语气温柔地继续说道：「杨岁，我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一定要帮你解决什么。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样，至少会多一个人帮你一起想想办法。」

「丁先生。」杨岁声音有淡，但依旧能听出有些哽咽，「我不会逞强的……如果我真的无法解决，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丁先生，谢谢。」

杨岁一直以来都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都必须自己想办法去解决，没有任何人有义务帮她什么。况且杨岁最怕的就是，别人帮了自己后，她却什么都还不了对方……

因此，杨岁很抗拒向他人寻求帮助。

再苦再难，她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扛起。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杨岁突然觉得也许也可以有一个人，一起帮自己想想办法。

丁瑞安很优秀，远比她优秀。说不定能在她绝望的时候，带来一丝希望。

杨岁看着已经黑屏的电话，片刻之后，才重新打开手机，翻找通讯录，拨打了周裴的电话。

可多次拨打之后，电话里都只有机械的女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杨岁深吸一口气，心情也早就没有之前那么糟糕，洗了一把冷水脸后，整个人都清醒平静了很多。

她又再次打开了帖子，看下方的评论。

「国家奖学金都能托关系造假，这些高中平时的分数，不是更好作弊吗？还有高考虽然很严，但也未必真的无缝可钻。」

「都这么久过去了，学校还不处理杨岁吗？」

「对A大彻底失望，果然这个社会还是处处需要关系。」

「卧槽！各位！我翻了一下杨岁以前高中的论坛，她居然还被人校园霸凌过！果然杨岁的问题也太大了吧！」

杨岁看到这条评论后，目光一顿，一向毫无波澜的脸上有了些怒意。

她没有想到，在A大的校园里，还能看到受害者有错论。

杨岁强忍下怒意，飞快打下一段文字回复了这段评论。

「同学，你好，我是杨岁。正如你所说的，我在高三下学期经过一场不算特别严重的校园欺凌。在这整个事件中，我从始至终都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任何事。校园欺凌是一种反社会行为，是违反社会道德规范的。欺凌者会出于各种心理，语言谩骂和行为打击受欺凌者，后果严重的会造成受欺凌者各种的心理问题，甚至轻生。或者，我换一个角度，猥亵者常常会找同一个借口，女性穿衣太少裸露太多。那我请问这位同学，从你的认知角度出发，有罪者难道是受猥亵的女性吗？同等道理，校园欺凌中，有错者是受欺凌的学生吗？受害者有错论，同样也不应该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口中说出。」

杨岁发完这段文字后，侧过脑袋，静静坐着想了很多事情。直到接了丁纪喻叫她出去吃晚饭的电话，才回过神。

听丁纪喻的语气，似乎应该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杨岁也并不打算告诉她，不想她因为这些小事而烦恼。

杨岁抬起头，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收拾了一会东西，出了寝室，

丁纪喻已经打好了杨岁喜欢的菜，坐在餐位上，兴高采烈地等着杨岁。

「我今天抢到了糖醋里脊！还冒着热气！你赶紧吃！」丁纪喻夹了一大筷子糖醋里脊，放到杨岁的碗里。

说完后，丁纪喻猛刨了几口饭，差点被噎着。

杨岁赶紧把旁边的汽水拧开，递给了她，担心地叮嘱道：「慢点吃。」

「我饿死了都！」丁纪喻喝了好几口汽水，喘气才顺畅了些，「我今天真的力压群熊，不过是狗熊的熊。」

「你又打架了？」杨岁笑了笑，问道。

「才不是打架！你没看吗？」丁纪喻抬头，委屈地看向杨岁，眼中写满了求夸奖，「那个帖子啊！我靠！我今天一个下午的时间全花在这里了！下面的评论你没看吗？我可是把你每一个说你的人，都狠狠骂了一顿！」

杨岁一愣：「你都知道了？」

「废话！你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丁纪喻撇嘴说道。

「你赶紧看看！我可是把那些说你的人，怼到无话可说。」丁纪喻挑眉，语气带着邀功的意味。

杨岁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把手机掏了出来。

之前只是匆匆翻阅了前面的评论，并没有翻到最后。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既定印象，杨岁觉得即使翻到最后，评论也不会相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