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冠冕(2 / 2)

别有幽愁暗恨生 佚名 5532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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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以结党营私、谋逆之心的罪名将二皇子送入狱中的时候,二皇子对他说:「赵烨,你生来是皇后的儿子,嫡长子身份让你享尽荣耀,父皇对你青眼有加。所以你总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你对我们总是不屑的,那是因为你得到这一切太轻易了。我并未输给你,我是输给了这体制。」

赵烨听他说完转身便离开,离开牢房那段路,他的内心是嘲弄的。他嘲弄命运,嘲弄这求而不得。他本无意于太子之位,却偏偏让他困在其中。想得到这权力的人比比皆是,却又一一兵败于此。

他们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们其实谁又赢过谁呢?

只是已然踏上的路,他无法回头。

所以得知父皇外边有私生子的时候,他本身也是极其不屑的。他甚至觉得,乡野长大的又能有多少本事?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去防着他。但他能看出母后的杀心,那是出于嫉妒。

他并不想惹得母后不高兴。母后下定决心的事他是撼动不了分毫的。何况他想对付的人是三皇子。

后来每每赵烨想起这一幕,他觉得都是他自己的报应。正是他如此无谓皇权斗争中的鲜血,才会铸成大错。

一步错,步步错。

他去求见父皇的时候,父皇早已摆好了酒在等他。他并未与他说其他,只说了一句:「人人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其实不是帝王家无情,而是帝王家,容不下那半分的真情真意。」

因为在权力的漩涡里,真心真意反而会害死一个人。

父皇与他说到了那场战事。

「烨儿,你一直生长于皇宫,所以不曾亲眼见到,帝王之位对你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朕派你去一线,想必你看到了百姓无辜,流离失所。你有帝王的才干,只是历练太少。但是经此一战,想必你明白,真的做一位明君,其中殚精竭虑,谋求算计绝非常人可胜任。治理国家,也绝非理想当然。」皇帝给赵烨斟了一杯酒,顿了顿,「思宁去了父皇也很伤心,烨儿,如今我北朝刚历经战事,朝中权力更迭,百废待兴,需要一位新的君主。这位子,将来便是你。朕相信你,你会做得很好。」

「父皇,儿臣……不想做这皇帝。」赵烨说着又向圣上跪了下来,他这前面的路既已无法回头,那不如从他这里了结吧。

「为父已经没几年可活了。」圣上说着叹了口气,此刻他们倒像是寻常人家的父子,「烨儿,你只是一时走不出来罢了。这天下,父皇只能托付给你了。」

赵烨后来才知道,原是之前那西越和亲公主,她刚来的时候便一直下慢性毒,每次只有一点点,不易察觉,虽然后来发现,不过父皇的身体终归已伤到了根本。

赵烨不记得自己怎样回到行宫的。他在自己行宫里待了一段时间,他当然明白民间疾苦,只是难道除了他,其他人不可来做这个皇帝吗?

他知道自己不应当这样狭隘,说出去为了一个女子要死要活。只是是他亲手害死了阿楚,这一点他始终无法释怀。

最终他还是屈服于现实。父皇的身体的确慢慢开始衰败,他身处高位享受荣华富贵,他明白,他不应当逃避责任。

登基大典的时候,他戴上冕旒,原来竟这样沉重。他是新的君主,他将要为整个天下负责。

赵烨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政事上。他的确有天分,颁布一些政令,改革一些旧时做法,减免税负,的确带来了良好的循环。他又着重处理吞并的西越,委派官员,安抚民心。

唯一让大臣发愁的便是赵烨的后宫。

赵烨登基七年,膝下竟无一子。后宫嫔妃也很少,虽说陛下最好不要沉迷女色,但丝毫无兴趣,也愁坏了言官。

皇后也不像皇后,一天到晚地出宫礼佛,后宫众事丝毫不管。皇帝竟也不恼,由她而去。虽说国公府曾是开朝元老,陛下倒也真的给足了面子。

赵烨登基第三年,选秀封了位淑妃与婕妤。五年后选秀封了位昭仪。

纵然是帝王,也有他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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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烨在那日顾暮容哭诉问她有什么错的时候,他还是走了。他平日将心思全部放在政事上,用来逃避这些,如今他却逃避不了了。他给自己建了一间小小的密室,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密室,才是他真正得以轻松片刻的地方。

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画像。他望着画像出神。

他知道,他终归是要有子嗣的,否则这龙椅将来又要传给谁?子嗣不定,天下容易动荡,导致民不聊生。他是君主,不能做此冒险之事。只是……他真的做不到。

他又想到以前。

阿楚一开始对他,更像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他察觉不出阿楚对他的心意,好像阿楚只是顺其自然恰巧是他而已。后来行军路上一路相处下来,他是亲眼瞧着,阿楚由一开始见到他只是笑吟吟地叫他一声叶照,到最后见到他时都是开心地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他。

他们那时同处一屋,晚上她大大咧咧地直接脱去外裳,又将长袜脱掉,将白皙的小脚丫往水里一放,完事还让他给她擦脚。他忍不住逗她:「你这样豪放显得我倒像个小娘子了。」谁知她一点不在意他的打趣,小眉毛一挑:「这有什么?你没长脚啊?咱俩不是长得一样的哪~这外裳又怎么啦,我里面不是还有衣服,这又怎么了。我娘亲说过,你这是……你这是……」她似是忘记了,扬起她的小脑袋,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你这是封建思想!害人不浅。」

他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也未与她争辩,只是帮她擦脚后很难不起波澜,便嘱咐道:「你在我面前这样便也罢了,在其他人面前可不能这样。」

「哼,这有什么啊?我穿得可严严实实的。叶照,你怎么了,你耳朵怎么红了?」

他不想让她看出他的窘迫,便急急地催她赶快睡觉,将灯吹灭了。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幻想过多少让他心驰神往的场景。

他想,那天,她会是一身嫁衣,红色艳丽,必会冲减掉她身上的清冷。她会在他掀起盖头的时候笑吟吟地看着他,他们会一起喝合卺酒,她会如同所有的新娘一样,带着娇羞。

他会认真地吻她,吻遍她每一处,看着她,拥有她。她会只在他面前绽放她的美,她的艳丽夺目,她的光彩照人。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那样的她有多动人。想必她也会是主动的,开心的,热情的。

她会在他身下,眉眼弯弯地瞧着他,那清冷会一寸一寸地褪下去,暖意会一层一层被他用吻带上她的脸颊,他们会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他们会融为一体,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其实他若是想,他随时都可以。但他不想怠慢了她。她此时心智终归还未成熟,带点男子气。他并不着急,他想他们的一切,都应当是最好的,最完美的。

可是最后,她奔赴黄泉,再也未叫过他一声叶照,也未再看过他一眼。

赵烨将手深深地插进头发里。

他想到了那日容昭仪的哭诉。她们又有什么错?她们嫁给了他,此生再也出不了皇宫,到死都是皇家的人。他是作弊的高手,他会去后宫真的与她们就寝,可却从来不碰她们。他本就洞察人心毫不费力,他当然能看出这些女子的眼里,由一开始的期待,到最后都带着哀怨。

而这一切,罪魁祸首都是源于他。

或许,或许让她们至少有个孩子……或许有了孩子,她们终归也热闹点。

赵烨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想,从他戴上那冠冕起,很多注定了的事,他改变不了,只是时间的早与晚罢了。

他当晚去了容昭仪的屋里。他是清醒的,他并没有喝酒,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装作疲累或者借口有事。他其实有些木然。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喜欢阿楚。

他能看得出来她很紧张。他只能安慰她,又像是安慰他自己:「别怕,都会过去的。」

顾暮容第二天醒来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她不敢相信,她已经真的侍寝了?她想到昨晚,他柔声安慰她,其实她并不害怕,她只是担心自己是不是又会被误认为是林楚。只是他很清醒,一直都很清醒。她其实心里明白,但这样已经很好了,她不想奢求太多了。

他对她并不粗暴,甚至体谅她是初次,照顾了她良久,待她适应了才继续下去。她决定让自己不要想那么多,就这样过下去吧。这样便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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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烨沐浴后呆愣了半晌,他知道,有了第一次,开始了便不能结束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辆失控的马车在奔赴悬崖,迟早有一天,他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是他自找的。

他应当受着。哪怕日日夜夜品尝噬心之痛,也是他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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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卿卿第一次见到赵烨的时候,是在宫里的宴会上。那时只是中秋佳节,先皇设宴,众人都携家眷前往。她见到赵烨的时候是通报太子驾到,她才知晓他是太子。皇家的孩子自然是出众的,品性、才华、样貌、武艺,赵烨都是个中翘楚。

她是愿意进宫的,并且被选上了,一开始定的是昭仪,侍寝后便封为淑妃。

只是她未曾想到,此侍寝却让她有难言之隐。

她性子沉静婉约,一言一行均是大家闺秀的模范,这内里的情况,实在让她难以启齿。此时赵烨已是皇帝,她更有些怕他,他说如何就如何,丝毫不敢过问。她怕僭越,也怕她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其实知道皇上应是有个深爱的女子,因为她曾瞧见过。那一年元宵灯会,她是想上街碰碰运气,哪怕只是远远地瞧他一眼也是好的。她看到太子挽着一女子的手,笑得开心极了。她从未见过殿下那般放松身心的笑,那笑意直达眼底,他眼里满眼的她。他牵着那女子的手,另一手还拿着许多小玩意,那女子生得标致,笑起来暖暖的,手上举着臭豆腐往他嘴里送。殿下似是不喜,硬着头皮尝下一块,她看着他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丫鬟都没明白她在笑什么,她是觉得,这样子的他,真是可爱得紧。这才是少年郎应该有的样子,而不是日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只是后来她进宫,她并没有看到那位女子。她再也未看到过皇上那样开心的样子。

他对她很客气,也从不吝啬赏赐。只是她总觉得他有些郁郁寡欢,眉宇都弥漫着悲伤。

她并不怪他。是她自己要嫁他的。除了床笫之事,他对她真的还算不错。赏赐、位分、母家,他都照顾到了。

她并不奢求什么。她想着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那件事一定叫他很为难。她想着她便陪在他身边,照顾好他便可。

那日他来她寝殿歇息的时候,她以为还是与往常一般,并未做什么准备。他突然褪去她衣裳的时候,她整个人却忽地害怕起来。因为她觉得这样的皇上让她太陌生了。

她虽然害怕,却不敢出声。她怕扫了他的兴致,可却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他似是察觉到了,握了握她的手,似是安抚她,叫她别怕。他细细密密地吻她,让她忍不住轻哼出声,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这样主动,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幸好他没说什么,灯也灭了,一片漆黑里看不到她的脸红。

女人总是敏感的。她知道,虽然昨夜他待她极为温存,但他没有吻她。

吻和吻,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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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仪进宫后的第二年有喜了。容昭仪有喜后的第三个月,淑妃也有喜了。江菁得知这个消息后,她内心升起一股不可言说的痛苦,为阿楚,也为她自己。

她想,赵烨终归是忘记了。这世上,终归也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阿楚了。

时隔多年,她又去了阿楚的墓前。她想,赵烨应是很久没有来过了,因为坟头都长满了青草,路上的花也没有了,只剩这一片翠绿的竹林。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脸来见阿楚。但她知道,赵烨抽空会来的,每次都亲手扫墓。她又想到了容昭仪怀孕,她想,终归是不一样了。

她望着石碑,耳畔传来竹林的沙沙声。她想到那一年,阿楚同她说,她娘亲形容她就像一株翠竹。她并没有见过阿楚的娘亲,但她想,那也必定是个奇女子,这比喻何其准确。

竹子坚韧,挺拔。阿楚正是这样,不管在哪儿,总是挺拔的,她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疏离与清冷,嘴角不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倔强。她总是生机勃勃的,看着她仿佛觉得遇到天大的事也不必惊慌,遇到过不去的坎也不必害怕,她就是透着这样的韧劲。

只是她一笑啊,眉眼却忽地生出许多暖意来,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机灵与狡黠,嘴角扬起来,整个人像小孩子一样甜甜的,让你忍不住想夸一夸她,抱一抱她,甚至忍不住想亲亲她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她想得出神,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小江子,是你吗?」

江菁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她看到了谁?她看到了阿楚!

她还是一身男装,头发似男子般束起。她比刚从战场上回来那时白了一些,也胖了一些。脸上从前的那道疤也没了,比以前还多了些侠气,她就这样站在那,笑吟吟地看着她。

「阿楚,你还活着……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江菁不可置信地连往前走几步,她有些颤抖地去摸了摸阿楚的脸颊,那脸庞温热真实的触感,让她内心的喜悦如湖水一般一圈一圈漾开,迟迟不能平静,让她真的明白了喜极而泣这句话。

江菁的泪落得无声无息,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会不停地重复:「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阿楚,你还活着……」

「我当时走的时候让人给你送帕子递信的,你难道没有收到吗?」

江菁摇摇头表示不知,但她此刻不想在这琐事上浪费精神,她打断阿楚:「这些都不重要了,阿楚,都不重要,你还活着这是最要紧的。」她忍不住扑上去紧紧地拥抱着阿楚,然后放声大哭。

江菁从未如此痛哭过,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伤心难过,似是要将她这一生的眼泪都哭完。阿楚什么也没说,只抱着她任她哭,时不时抚一抚她的背。她哭到最后累了,心底好似一根弦突然松了,让她在此刻竟然想睡觉。她将自己与阿楚分开,才发现阿楚的半个肩头都已被眼泪沾湿。她看着阿楚又笑了,阿楚竟然还活着,这样真好。

此时已是她们分别的第十二年。

两人一同回到阿楚与娘亲从前住过的小屋,还同年少时一样,晚上歇在一起。她们彼此心里有太多的话想问对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个人却又默契地并未提到江菁喜欢阿楚这件事。

于江菁而言,她很感激阿楚没有提到这回事。她也很感激阿楚没有因为这件事与她疏远,将她看做一个怪胎。她还是同往常一样待她,这让她很知足,阿楚有自己的人生,她不应当去影响她。

于林楚而言,她只是想到了这件事,却又不太好开口。

两人也都默契地没有提赵烨与贺朗。她们并没有说从前的事,反倒是都想问对方后来过得怎么样。只是两人眼神相交,又默契地笑了,都沉浸在这重逢的喜悦里。

她们抵不过困意后沉沉地睡去。第二天早上,江菁推开门便看到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院外,一脸愤怒地看着阿楚。江菁看向阿楚,发觉他们应是认识的。那男子一股飘逸脱尘的气质,似是不沾染这尘世半分,身形瘦削,一身白衣飘飘,眼里盛着怒火,看到林楚后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江菁正要问阿楚这人是谁,没想到阿楚竟连连说了几句坏了坏了,说着有些焦急,用纸笔留下她的住址,塞给江菁,道:「小江子,我现在有要紧事,这是我现在的地方,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其他一切我晚点过来再向你解释,我先过去了。」

说完阿楚便急急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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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相思兮无穷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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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幽愁暗恨生

晚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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