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能把你虐哭的短篇小说d(2 / 2)

回答 佚名 15154 字 4个月前

他看到我的时候明显紧张了一下,御书房里有些人不是他的,很多话不能说,他放下奏折,端着架子问我:「你来做什么?」

我端端正正给他跪下,「臣妾离开王府时,王妃曾说,皇上您到阴雨天了膝盖会疼,需要人帮忙按一按,臣妾知道皇上不喜臣妾,可这毕竟是王妃的嘱托,臣妾不敢有违,求皇上允许臣妾来伺候您。」

他的心放了下去,假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臭着脸说:「那你来吧。」

我窃喜着压住轻快的步子走过去,半蹲在他旁边,撩起裤管,将药膏在手心搓热了给他按。

他断骨的地方在小腿上,我按着膝盖,也不会弄伤他。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所缓解,小声问他:「皇上好点了吗?」

他低头看我,眼里藏着笑,低低嗯了一声。

片刻后,一个太监过来送茶,他又变了脸色,凝眉低斥:「你怎么按的?母妃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配合着慌慌张张地解释:「皇上恕罪,臣妾只是太紧张了,请皇上再给臣妾一个机会吧!」

他接过茶,嫌恶地扫了我一眼,道:「再按不好,便回锦州去好好学学吧。」

「是是是!」我忙应着,重新伸手去给他揉按。

那小太监走后,他看了会儿奏折,挡着脸悄声问了句:「你累不累?」

我轻轻笑着,问他:「你疼不疼?」

「疼,心疼。」

我心里甜津津的,忍着笑给他按另一条腿,最后还是他摔了杯盏才把我赶了出去。

后来一有机会,我便去找他,如此过了一个月,李长风给我升了一级,封了婕妤。

即便如此,我还是所有妃嫔里位分最低的。

有人笑话我,说:「听说周舒倦从前在王府时就不受皇上待见,如今进了宫,还是这么个命,使劲讨好忙活了一个月,也就混了个婕妤当。」她们能这样想,我便算是没白忙活了。

李长风虽腿不能走,手却没闲下,过了一个月,身边的眼线便

被一个个地除干净了。

我与他在御书房也能放心说话了。

有一回我趴在他旁边看他批奏折,看得困了,便躺在他腿上小

憩。

才一会儿,他便放下奏折,让其他人去里屋候着,然后摸着我

的脑袋道:「阿倦,你这么躺着,我都快着火了。」

我迷迷糊糊的,心想哪儿着火了?一抬头,便看见了他眼睛里

的火。

我咽了咽口水,眼瞧着他俯下身来,轻轻咬了咬我的唇瓣。

这哪行啊!我连忙坐起来想跑,却被他一把捉住,仗着我怕伤

了他,不敢用力挣扎,将我抱到了腿上跨坐着。

他把着我的腰,亲吻我的颈窝,声音已有些沙哑,「只管点火

不管灭,你不厚道。」

「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挣了挣,急道,「再说,你,你腿没

好,不能乱动啊!」

「所以,就要辛苦你了。」

「……」最后我是扶着腰出门的,我寻思,我得好好补补。

那天过后,宫里又有传言,说皇上厌弃我了,因为我每回从御

书房出来,眼睛都红红的,一看就是被骂哭了。

李长风很满意,手底下的人也顺着这话造谣,说他脾气暴躁,

对我可凶了。

是啊,可凶了,我都快肾虚了。

在李长风能勉强站起来的时候,后宫已经出了不少事儿了。

他登基两年,朝中的人被他七七八八收服了不少。

后宫里两位老太太明争暗斗,朝堂上官员们一度被分成了两

营,李长风来后,许多人便渐渐动摇了。

既然跟着哪一边都是押宝,那还不如押李长风,在他困难的时

候投诚,辅助他得权,一旦成事,将来的好处都数不完,这叫

富贵险中求。

朝堂上风起云涌,后宫也不平静,李长风先前埋下的矛盾逐渐

爆发,有两个妃子争斗,动了真格,流了血,影响恶劣,都被

软禁了起来。

另一个妃子因为家里人犯事,被牵连入罪。

还有一位也出了事,李长风跟我说起时,眼角是噙着笑的。他在腿好了一些之后,时不时地便会去各宫坐坐,那位李淑

仪,就趁着他去时给他下催情药,结果恰好被撞个正着,当时

人就吓得不行了,急急磕头认错,直说自己猪油蒙了心。

李长风也没重罚她,只是关进了冷宫。

事后李长风觉得她能拿到这东西,肯定不简单,好好查一查说

不定能扯出好多人来,于是叫人去查验。

结果发现,李淑仪给他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催情药,她是让人给

骗了。

「不是催情药?」

李长风挑挑眉,道:「对,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什么?」

「壮骨颗粒。」

我愣了一下,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太妙了,

壮骨颗粒。

我笑了好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谁骗她呢?谁给她壮骨颗粒

呢?

何况,依李长风的性子,这事儿荒唐是荒唐,也不至于让他高

兴这么久啊?我止了笑,抬头问他:「你乐的,不是这个事儿吧?对了,你

还没说是谁骗了她呢。」

他刮刮我的鼻头,笑道:「是太医院。」

哦,太医院。

太医院卖假药,他高兴什么呀?

我看了看他嘴角阴恻恻地笑,恍然大悟。

重要的不是太医院卖假药,重要的是,太医院是太后的势力,

李淑仪是太后的人。

这不是卖假药,这是卖了太后。

他们在向李长风表忠心。

李长风有块心病。

当朝大将军,梁逐月的父亲梁召虎,又打胜仗回来了。

这个人威望太高,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将军这个位子一天不能给自己人,李长风就一天喘不过气

来。

这事我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给他添乱

罢了。后宫前些日子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所有人都老实极了。

太后也老实了,她斗不过太皇太后,也算不过李长风,塞进来

的人还不成器,没气得吐血而亡都算好的,最近天天在佛前跪

着,大概也已经没有什么世俗的欲望了。

所有人都老实,只有一个人,才刚刚开始起风浪。

梁召虎得胜回朝,李长风除了照例得为他接风洗尘,为他庆功

以外,也得召幸梁逐月,以示恩宠。

太皇太后对李长风早有怨言,先前不好说他什么,但如今,梁

召虎得胜归朝,他的腿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没了借口,他是行

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于是,整个十月,李长风都只去梁逐月宫里,我一眼也没能见

到他。

他也没有办法,他也很难,我都知道。

我想着,想着,又开始生气,呸呸呸!李长风跟别人睡了,不

要脸!

我也跟别人睡去!我,我去跟吴萱萱睡!

那天夜里,我抱着吴萱萱睡得极舒服,往常都是李长风抱我,

我没感受过,抱过了吴萱萱才知道,原来怀里抱着一个软软的

姑娘的感觉这么好。

我眼泪又涌了出来,湿了吴萱萱的背。

李长风他现在美人在怀,睡得比我舒服多了吧。

吴萱萱肩膀动了动,问我:「舒倦,你哭了吗?」

「没有,我没有,我流口水了,弄湿了你的衣服,对不起呀。」

她静默一会儿,浅浅笑笑,道:「其实我好羡慕你的,能为了一个人伤心。」

「你说什么呢!我不伤心。」

「真的吗?」她转过身来,拍拍我的肩道,「舒倦,你别看我不聪明,可我看人很准的,皇上的眼睛扫过你的时候,哪怕只停了一刻,我也能看到里面的东西,旁人抢不走的东西。」

「别人都说你一厢情愿,我却知道,他喜欢你一点也不比你喜欢他少。」

我被她说得抽泣起来,呜呜咽咽道:「可他现在在别人床上。」

「但他的心在你这儿,我相信他不比你好受到哪儿去,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比在油锅里煎还难受。」

月光把她的眸子照得很亮很亮,像装了一片故乡的星河。

「入宫前我也曾有过心上人的,只可惜如今只能在心上了。你和皇上多好啊,你们还能见面,还能共枕同眠,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看着她,竟忘了哭,「萱萱,或许,你可以自请离宫?」

她笑了起来,笑得身子打战,「我没机会了,舒倦,我就是一

件祭品,只要有人需要,随时可以拿我献祭,我太清楚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莫名地心疼,连忙抱抱她

道:「不会不会,别瞎说,我既然睡了你,便一定负责,以后

我来保护你!」

她摇摇头,镇定下来,抱着我说:「谢谢,我谢谢你能跟我说

这样的话。」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稳,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好像,看见她哭

了。

第二天向太皇太后请过安回去的路上,撞上了姗姗来迟,面色

红润有光泽的梁逐月。

真的就是撞,她牵着一条大狗,听说那是她爹给她带回来的,

凶神恶煞极吓人,我被吓慌了神,这才撞了她。

她说:「周舒倦,你瞎了吗?」

她风头正盛,我就是有理也没理,只能低头道歉。

「道歉?好啊,你在这儿跪一整天,我就原谅你。」

我心里窝火,咬咬牙,还是跪了。

我不想给李长风惹麻烦。「记着,要跪一整天,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她扭着腰走了,请安请了很久,回来的时候满面红光,从我旁

边经过时,指使着大狗又吓了我一场,还拖走了陪着我的宫

女。

我就这样孤零零地跪着,跪到更深露重,跪到夜半风寒,跪到

第二日天光大亮。

等到所有人又给太皇太后请过安了,才被人掺着回了明德殿。

我膝盖肿痛,还渗着血,几乎一整天都没法把腿伸直,一动就

疼。

夜里我一个人躺着,想着,要是李长风在身边就好了,要是他

能来看看我就好了,他若来,我就不疼了,也不生他的气了。

然而他自然是没来看我。

第二日我还得颤颤巍巍地去请安,去看梁逐月的脸色,她见着

我,笑得极媚,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我的确无可奈何,她是功臣之女,风头正盛,谁也不能把她怎

么样,哪怕是李长风。

如此过了十天,我终于又见到了李长风。

「阿倦,我错了,我错了。」他一来就认错,伸手去掀我的裙

摆,「让我看看你的伤,让我看一眼。」我忍着想哭的劲儿,推开他,「有什么好看的,都已经好

了。」

他身子僵了一下,眼眸半垂,有些不知所措。

「我来晚了,对不起。」他呼吸沉重了些,手微微抖着,不顾

我的推拒,捂着我的膝盖轻轻地揉,「阿倦,我给你揉一揉,

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去给别的女人揉吧。」

我知道他难,知道他有苦衷,可还是按不住心里的醋坛子,我

就是醋,我酸上天了。

「阿倦,你别生我的气了,我错了。」他抱住我,喉头微哽,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每天都想见你。」

我用力推他,「不许抱我,你走开,你洗洗干净再来吧。」

「我好好洗了,我干干净净的才敢上这儿来。」他抱得更用力

了,目光软软的,轻轻地亲吻我,「阿倦,倦倦,你别赶

我。」

这是他第二回叫我倦倦,上一回我嫌恶得不得了,这一回却只

有心痛。

我瞧着他起了水雾的眼睛,身子终于软下来,配合着去抱他,

回吻他。他与我十指相扣,起伏着,吻着我带泪的眼睛,「阿倦,你还

在生气吗?」

「我气着呢,我得气一辈子。」

「那我便哄你一辈子。」

梁逐月的盛宠持续了近半年,不过,她一直没能受孕。

其实半年也不算太久,并且李长风虽然常去她那儿,办事儿却

办得不多,怀不了孩子也不算太奇怪。

但问题就在于,我怀孕了。

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儿,我和他都没想过在风波平定之前要

个孩子,但那天,我们都有些情难自禁,他也没能控制住。

我孕吐得太厉害,这消息压根儿瞒不住。

梁逐月都快疯了,发了好几天的脾气,过了几天,又宣了御医

去,本意是想调补一下身子的,结果御医一查,却查出了个身

子受损,无法受孕的结果来。

这消息可谓是当头一棒,砸得她晕晕乎乎的,太皇太后得知了

消息,立刻让人去查她房里的食物,茶水,摆设。

到底是在宫里斗了几十年的老人,想的总比旁人多一些。

事实证明她想的也的确没错,梁逐月平日爱吃的糕点里,还真

被人下了毒。

我听到这消息时先是震惊,接着,便是惊惧,我与梁逐月本就不合,她出了事,多半要往我身上赖。

李长风便哄我,「别怕,有我呢。」

可我还是怕,他们势力太强大,若真想除掉我,李长风也很难保住。

那便希望事情能水落石出,抓出下毒的人,不要给她们构陷旁人的机会。

可谁会下毒害梁逐月呢?我看着李长风平静的面孔,心头一凛。

这毒,会不会是他下的?即便不是为了我,梁逐月作为梁召虎的女儿,李长风也不会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

若真是他,这局便凶险了,我不敢细想,只能等着结果。

十天后,吴萱萱死了,是被太皇太后赐死的。

我怎么也不相信,那晚抱着我睡,安慰我的软软的姑娘,会给梁逐月下毒。

「怎么可能呢?她不可能害人的,她从没想争什么,没道理去害人的。」

李长风按住我的手,表情严肃,不肯再多说什么,只道:「阿倦,此事已成定局,你别再问了。」

我松开他,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我想起那晚吴萱萱说的话,她说她就是个祭品,随时会被献祭。

可,是谁要献祭她呢?是李长风?还是太皇太后?还是说,李长风和太皇太后心照不宣,息事宁人?

我身上忽然冷得厉害,我知道要在宫里斗下去,总得用些手段,可我还是不能接受,他们牺牲掉了一个无辜之人,一个从没挡了任何人的路的无辜之人。

李长风他,会在权斗里沦陷得越来越深吗?会不会有一天,他会彻底丢失自己,变成冰冷的帝王?

太苦了,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他会快乐吗?这就是他想要的天下臣服吗?

我趴在桌上,哭得极伤心,不是为我,是为他。

吴萱萱下毒这种事,谁听了都会有疑惑,然而事已至此,皇上和太皇太后都没有要继续查的意思,大伙也就接受这个结果了。

唯有一个人不能接受。

我自身子一天天地重起来,便鲜少出现在人前了,中秋夜宴时,才不得不出了一回门。

李长风同大臣们应酬的空当,梁逐月来给我敬酒,我自是不能喝的。她一口气喝了三杯,红着眼睛笑,「周舒倦,你们能骗过别

人,骗不过我,我什么都知道。」

我向后仰,避开她越靠越近的脑袋。

她咬着牙,恶狠狠地在我耳畔低语,「我倒看看,你这个孩

子,生不生得下来。」

我出了一身的冷汗,一抬头,只觉得身边全是无形的爪子,她

有太皇太后,她有个将军爹爹,她若真要害我,总会有办法。

我早早地回了宫,越想越后怕。李长风后半夜时才来找我,脸

色也很不好,他被太皇太后和梁召虎逼得太紧了。

他抱着我,眉头紧锁。

「长风,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快了,阿倦,我会解决掉这些麻烦,我们会好好的,我们的

孩子也会快快乐乐地长大。」

我勉强扯了个笑,抱抱他说:「你说,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呢?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他眉头松了松,也笑,「你说,你来起,叫什么都行。」

「你明知道我没有文化,还叫我起。」

「不许这么说自己。」他亲亲我,笑道,「虽然确实是这么回

事。」「你好烦人……」

最后我俩也没商量出个正经名字,只先叫他小酒。

小酒小酒,长长久久。

十月的时候,我收到了来自锦州的书信。

有孕后不久我就给贤王府写信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我的信

去得慢,贤王的回信来得也慢。

他说家里的枣熟了,只可惜我和李长风不在,没人吃。

他还交代,有了孩子要万事小心,少出门,只吃小厨房的饭

菜,别人给的东西千万不能吃,房里的摆设也要常常检查,当

心被人动了手脚。

我看得又差点哭了,好像怀了孩子以后,就特别容易哭。

王爷王妃又老了许多吧?他们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不知

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们,不知道再见,又是个什么光景。

如今李长风仍没能完全掌控局势,外头还有凉国进犯,眼下虽

然只是小摩擦,可这仗总要打,若打,恐怕又得用梁召虎。

他屡屡立功,威望太高,若不能换掉他,等他打了凉国回来,

便更压不住了。

这苦日子,还长呢。我轻叹着收好信,准备吃饭,今日,饭菜是小厨房做的,没经

外人手。

我拾起筷子,正要夹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布菜的人,他站得离我好远,跟平时不一样。

头也低得厉害。

我动了动筷子,又瞟了他一眼,现在天气早就不热了,他怎么

汗津津的?

我伸出筷子去挑鱼,余光又看了他一眼,他手都捏得发白了。

这不对,我心里一紧,难道是饭菜有问题?可,自我有孕后,

我宫里一直防得很严,不可能被人动手脚啊?

我额上也冒了汗,我不敢冒这个险,也不敢声张,哆嗦着丢了

筷子,捂着肚子痛苦大叫。

「啊,好疼,好疼啊!」宫女太监闻声一个个地为了过来,急

急关切。

「我肚子疼,快,快去叫皇上!」

所有人都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扶我上床去,有跑得快的,急急

跑去找李长风。

李长风来得很快,他是被人虚扶着,一瘸一拐走过来。他很早之前就能站起来了,但一直没有真正走过,这回却是真

的急了,顾不上了。

进屋之后,我赶走了其他人,拉住他道:「长风,明德殿里可

能有梁逐月的人!」

他一怔,明白了我的意思,赶紧出去叫人来查。

那饭菜里果然被下了毒,只是下毒之人,已经在小厨房里自尽

了。

李长风后怕不已,抱着我不停安抚。

「阿倦,别怕别怕,以后我都陪着你,绝不会让你出事!」

我是真的怕了,这些日子,我以为那些眼线细作都被清理干净

了,以为太皇太后和梁逐月被盯得紧紧的,该是没有办法靠近

我,却没想到,她们总有法子动手。

这宫里,原来离干净还远着呢。

李长风抱着我,不知在想什么,许久许久,下定了决心,道:

「阿倦,不在这儿住了,我们搬去乾清宫。」

他说,先前他一直将我藏着,以为这样就能保住我,现在,既

然藏着行不通了,那便光明正大,闹得轰轰烈烈。

他说了这话,事儿办得也很快,当天就带我搬过去了。

当夜又下了圣旨,将我抬成了贵妃,直接压了梁逐月一头。如此一来,满朝都知道了皇上有多重视这个孩子。

有人上书,说他的行为有违礼法,他便直接骂了回去,还把人

下了狱。

太皇太后雷霆大怒,梁逐月也快气疯了,然而李长风却毫不收

敛,要将我宠上天。

这其实有些反常,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乾清宫里还算安全,这几个月里也出过事,但到底是有惊无

险,没出过什么大的差池。

自住进这里,每日都能见到李长风,才真正知道他有多苦,时

时刻刻都有烦心事,但怕坏了我的心情,还得强颜欢笑。

凉国和我们的摩擦越来越严重,真的到了要派兵的时候了,梁

召虎最近乖得很,李长风没办法平白换掉他。

可若不换,等他打胜仗回来,就真是一头杀不死的大老虎了。

他终日为这事发愁,深更半夜的睡不着。

我只能用孩子来逗逗他开心,「别发愁啦,睡吧,小酒刚刚踢

了我一脚,肯定是要催你睡觉呢。」

他就笑,趴在我旁边轻轻抚摸我的小腹,「好,爹爹睡了,小

酒不许踢你娘亲啦,再踢打屁股,唔,屁股在哪头?」

我捂住肚子,「你凶他?你敢凶他?」他叹气,唉声叹气。

「倦倦有了孩子就不要我了,以前都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

「哈哈……」

春日里,花渐渐开了,我也怀孕七个月,低下头都看不到脚

了。

李长风看着我时,眼睛里藏着忧郁,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倦,这是母妃让人从锦州带来的红枣糕,一路上用冰裹

着,没坏,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了吗?多吃一点。」

他轻抚着我的背,看我高兴得跟孩子一样,抿唇笑了起来,这

笑如同春日的山风一般,暖意中藏着几分料峭。

「好吃,王妃的手艺又精进了。」我嬉笑着,吃了好多。

那一夜我睡得不太稳,醒了好几次,浑身都不太舒服。

第二天早上,我告诉李长风,「我总觉得闷闷的,不舒服。」

他亲亲我的额头,道:「那我带你去御花园散散心。」

他腿已经差不多好了,能和我一起走一走,散散步了。花开得

很好,太阳也很好,什么都好,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走了一会儿,忽然有小太监过来通报,说有人要见李长风,他

应了声,摸摸我的头说:「我去去就回。」「皇上!」

我叫住他,对他笑笑,「早点回来啊,花开得这么好,要一家

三口一起看才更好。」

他顿了顿,点头走了,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

我看着他渐渐走远,低头苦笑。

没一会儿,忽然听见了梁逐月的声音,她好像在找什么。

渐渐近了,我才听清,她在唤那只恶犬。

「疾风!疾风!」

她一声声喊着,到了我跟前,瞧见我,眼中顿充满敌意。

「你怎么在这儿?」

我没回这话,学着她从前的样子,抬手扶了扶脑袋上的花钗,

道:「梁妃在找那头小畜生吗?」

她腾地冒起了火,骂道:「你怎么说话呢!」

「哟,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知道的人知道你丢了条狗,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爹不见了呢。」

「周舒倦!」她冲了上来,抓住我的手腕道,「你别以为我不

敢把你怎么样!」我笑笑,「可吓死我了,回头得杀只狗来补补,噢,不能杀,

那是你爹。」

「你!贱人!」她一把将我摔在地上,抬脚就要踢我,还没踢

着,便被人拉住了。

我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惨叫不止。

「你装什么呢!你……」

她正要来踩我,便听见旁边一声厉喝:「住手!」

是李长风,我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只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阿倦!」李长风跑了过来,一面慌忙将我扶起,一面叫人去

传御医。

「你这毒妇,阿倦若有事,我定不饶你!」

梁逐月被人拉着,看着我的惨样,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她陷害我!」

来不及了。

我倒在李长风怀里,我的肚子,是真的开始痛了。

我是被痛醒的,在乾清宫的床上,周边围了好多好多人,李长

风也在,他拉着我的手,说他会一直陪着我。

我痛得哭叫不止,将他的手咬得血淋淋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梁逐月在门外,一会儿说要认错,一会儿

说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有事。

李长风冲了出去,掐着她的脖子道:「如果阿倦有事,我一定

杀了你。」

她被吓到了,苍白着脸,最后被人扶回了自己的寝宫。

我痛了很久,晕了好几次,好几次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

了。

李长风一直守着,熬红了眼睛,我到最后已经睁不开眼,只知

道他正牵着我,不停地喊我的名字。

第二天深夜,下着好大好大的雨,在我流不出一滴汗来,几乎

就要不行了的时候,我终于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我欣喜若狂,睁不开眼也动弹不得,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才开口

出声,「他,活着吗?」

「活着,活着呢!」

太好了,他还活着。

我晕了过去,醒来时,已被擦净了身子,换了衣衫,不见李长

风,也不见孩子。

「孩子呢?」宫女身子一僵,抖抖索索道:「在,在外间,皇上正守着

呢。」

「男孩还是女孩?漂亮吗?」

「男,男孩……娘娘,您先休息吧!」宫女终于受不了,转身

跑了。

没过多久,李长风进来了,不停地吻着我说:「阿倦,你终于

醒了,你终于醒了。」

「孩子,我要见孩子。」

「等你好了再说,好吗?你别担心,有我呢。」

我满心念着孩子,我好想见他啊,可是两天过去,我都没能见

到。

两天后,我的孩子死了。

李长风守了他两天,御医看了两天,他还是死了。

孩子断气之后,李长风抱着他在殿外痛哭,让人抓了梁逐月

来,抽刀说要杀了她。

太皇太后来了,梁召虎也来了,求他放过梁逐月。

「皇上,是臣没有教好逐月,求皇上放过她,让臣带她回去,

臣好好教导她,皇上,饶她一命吧!臣就这么一个女儿!」梁召虎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血水混着雨水,淌了一地。

李长风抱着孩子,哭了半晌,终究没能下手杀梁逐月,将他们

全都哄了出去。

第二天,梁逐月就被梁召虎带走了。

我摸着空荡荡的肚皮发愣,李长风走了进来,眼中布满血丝,

牵起我的手,轻声道:「阿倦,没事了。」

我讽刺一笑,「当然没事了,不过是死了个孩子而已。」

他僵住了,我又道:「死一个孩子,换掉梁召虎的兵权,挺划

算的。」

「阿倦,你在说什么?」

我看着他,看着看着,就觉得好无力,好累。

「长风,红枣糕很好吃,药量也刚刚好,梁逐月来的时间也特

别好。」

「我再猜一猜,即使她不来,她的狗也会扑我的,对吧?」

李长风面色煞白,抓住我的手说:「阿倦,你累了,别胡说,

别胡思乱想。」

「我不累,长风,我陪你走了那么久了,这算什么,这孩子,

反正,也不一定真能好好生下来,生下来也不一定长得大,对

吧。」我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糊了一脸。「其实你可以跟我说实话的,我不怪你,帝王嘛,不可能没有

一点算计。」

「阿倦!」他近乎哀求地看着我,「我没有算计你,你信我,

我永远永远不会算计你。」

「阿倦,我求你了,你好好休息,别这样,这一切就快要结束

了,我们很快就不会那么苦了,你信我!」

我看着他,心头的火越烧越大,他要我怎么信他?他为了权

力,不惜牺牲了我们的孩子,让我怎么信他!

我咬着牙,想跟他闹一场,想跟他撕破脸皮。

我那么怨,那么很,可我不敢,我怕隔墙有耳,我怕这里还有

太皇太后的眼线,我怕我口不择言被人听了去,会害了李长

风。

我到现在还怕害了他!

我爱他爱得好累!

「出去,滚出去!滚啊!」我发疯似的踢打他,踹他,直到没

了力气,被他圈在怀里昏过去。

周贵妃疯了,宫里是这么传的,周贵妃整日疯癫,到处找孩

子。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疯得值。梁召虎为了保住梁逐月,放弃了出征,攻打凉国的换成了一个

年轻将军,那显然就是李长风的人了。

因为我,太皇太后损失重大,差点吐血,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

子,她趁李长风上朝,带人闯进我的房间,要解决了我。

我疯疯癫癫地爬向她,抱着她哭,「王妃,你来接阿倦了吗?

阿倦想回家!王妃,阿倦想吃大枣子,带阿倦回家吧。」

她定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我,手下的人不敢动,等着她的差

遣。

我抱得极紧,哭得一抽一抽的,「王妃,阿倦错了,阿倦不该

离开锦州,这里一点也不好,阿倦想回家。」

「松开。」太皇太后咬牙道了声,我没放,她便用力将我推倒

外地。

她人老了,力气却好大,我都摔疼了,迷茫地抬头看她,却只

见她眼中闪过一线柔软,转身走了。

她不杀我了,但我还得接着疯,每天假装十岁少女,在树下写

字画画,对着空气发疯。

这出戏没个尽头。

过了小半年,我接到了锦州的信,王爷说他老了,在花园里摔

了一跤,摔哭了,因为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

那晚我求着李长风,求他放了我,让我回锦州。他不肯,「阿倦,我们走不了。」

「不是我们,是我,李长风,你放了我,让我回去,求求你

了。」

「你走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我不说话,他几乎要将我揉进身体里,死死抱住我不肯放,

「不许走,我不准你走。」

可我真的好想回去,我想吃家里的枣儿,我想抱抱王妃,想给

王爷看看我新画的画儿。

我真的好想,可是,没机会了。

那天我在树下画画,腰间的老玉毫无征兆地摔在地上,碎成了

两半。

那上面有贤王亲自刻的字,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碎得很难看,我慌忙捡起来,想要拼好。

拼了好久,宫人小心翼翼进来通报说,锦州传来消息,贤王薨

了。

我愣了好久,忍着泪低头继续拼玉佩,肯定是因为我摔碎了玉

佩才会这样,拼好了,贤王就活过来了。

我拼啊拼,总是缺一角,怎么也找不到。我终于知道,贤王像我亲爹一样,不会醒了。

可我还没给他看我新画的画儿呢。

晚风吹过,树影婆娑,像极了当年我在枣树下画画的时候。

我拾起笔,手抖得极厉害。李长风就在那时走进来,他眼睛微

红,看起来很疲惫。

「阿倦。」他叫了我一声,相对无言。

我低头,抓住笔,蘸了墨汁在纸上画圈。

李长风走了过来,压制着颤抖的声音问我:「阿倦在画什

么?」

我颤抖着画着,近乎绝望地开口:「画一个大枣,给阿倦吃,

画一个烧饼,给王爷吃。」

他抓住我的手,问我:「那长风呢?」

我看着那两个怎么画不圆的圈圈,赌着一口气道:「不给他,

什么也不给他。」

「阿倦。」李长风唤了我一声,一滴泪落进我的颈窝。

他颤抖着俯下身来抱住我,脑袋埋在我肩头,许久许久,哽咽

着,「阿倦,长风也想吃颗甜枣。」我痛苦得呼吸不上来,眼泪滚烫得要烧伤自己的脸,手紧紧捏

着笔,捏着捏着,就断了。

咔巴,很像当年那一声,只是捏断笔的是我,贤王也不在了。

那个会上树为我们打枣儿的人不在了。

我们和凉国的仗打了一年,终于将他们打成了臣国,所有人都

很高兴,只有梁召虎不高兴。

他趁着军队未回京,紫禁城空虚,带着亲兵造反了。

可惜,没成。

刚踏进宫呢,就被属下一刀切了脑袋,提到李长风面前邀功

了。

那晚,梁逐月疯了,太皇太后在床上咳出了血,死了。

真好啊,没有人能害李长风了。

我陪他走过了最黑暗的岁月,在这最后一年里痛苦不堪,无数

次难过得想死,却还是想陪他走一走,再往前走一走。

如今河清海晏,如今他成了一个真正帝王,我便终于可以放下

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我拾起桌上的剪刀,对着自己,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李长风,我就陪你到这里了。我好累,让我休息休息吧。

祝你长命百岁,祝你儿女成群,祝你做个冰冷的帝王,想起年

轻时为了权力而做的牺牲,不会遗憾。

我瞧着刀尖,会不会很疼啊。

幸好,很快,几乎没有什么感觉。

宫门敲了好多声,我知道是他来了,我躺在地上,侧耳听着,

力气随着血液渐渐流失。

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

有人负剑铿锵而来。

门开时,我艰难地动了动眼皮,看见了李长风,金甲银枪,一

身肃杀。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盔甲呢,真好看。他身上是敌人的血,眼

睛里是我的血。

「阿倦!」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撕心裂肺的喊声,可我眼睛花了,看不

清他的脸。

其实再恨,也还是想再看一看他的。他狼狈地冲过来,将我从血泊里抱起,泣不成声,按住我的伤

口不停地叫御医。

我眼皮好沉,好沉,就要抬不起来了。

动了动手,想要给他擦擦泪,也没有力气。

「长风。」我气若游丝,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别哭,你是皇帝,你不能哭。」

他呜咽着,「阿倦,你再坚持一下,御医就要来了,你别丢下

我一个人,我求你!」

我摇摇头,「长风,我要走啦。」

「长风,你要做个好皇帝,要天下臣服。」

「别说了!别说了!」

「我,我打小就傻,喜欢上一个人,这辈子都想跟他在一起,

可是现在,我太害怕了,长风,我怕你越走越远,我会跟不

上。」

「所以,我就永远,永远留在你还喜欢我的时候,你看,我是

不是聪明了一回?」

我的血渐渐流干,眼前也黑了,看不见他的脸了,只听见他疯

狂的喊声。「长风……我要去找王爷了,到他去世,我都没有尽过孝,他

走的时候好孤独,现在,终于有人陪了……」

「周舒倦!不准走!你听见没有,你不准闭眼,你看着我!」

「长风……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爱我,可不可以,说一次

给……给……」

我终于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再也吸不上一口气了。

听说人死的时候,最后消失的感官是听觉。

是真的。

李长风他,说了好多句我爱你。

好多好多句。

我都嫌他烦了。

够啦,我要睡啦。

希望梦里能有一棵树,一支笔,一张纸。

画一个大枣给阿倦吃,画一个烧饼给王爷吃。

画一个甜枣,给长风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