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让千秋更容易看到他,中村健二站在车外,靠在车上。这辆车怎么看也像是摄影师这种行动派的人所开的车——始终有这个印象——大型的四轮驱动。虽然是出租车,千秋一看汽车牌照就会明白,但她觉得很正常,因为社会派的摄影师当然不会有钱买海盗牌或切诺基。
事实也是如此,千秋看到他之后,又露出她那难得一见的笑容,向他跑过来。她没有扭动着少女特有的身体,而是仔细地估算着这辆车。当中村健二肯定千秋已经看到汽车牌照时,他自己就说了出来。
“这车是租来的,对不起。”他笑着说,“在你们这些女高中生眼里,我们应该非常有钱,可是我和我的老师都是穷人。”
他说得很坦率,然后一转身坐进了车里。但他眼睛的余光已经看清楚了千秋表情的细微变化。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千秋正在想——为什么是租来的车,她自己好像有点后悔了。
他所希望的正是这种反应,轻薄的物质主义和拜金主义的女高中生。可是在这些女孩子的心里,她们还希望能碰到与自己的价值观完全相反的人。她们对于那些不把金钱当作生活的全部的男人还存有不现实的憧憬。因此,如果突出这一点的话,就很容易抓住她们的心。
“你在服务台没有和别人说话吧?”
千秋瞪着大大的眼睛:“别人?”
“噢,没说什么就好。”他嘿嘿一笑,“我只是想知道和我约好的那个人是不是守约了。”
千秋不由得笑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好事,以后再告诉你吧。”
千秋坐进副驾驶座位上,中村健二把车开起来了。车里很干净,没有一点儿垃圾,后面的座位上只是随便地放着几张地图。还有几听没有动过的罐装饮料放在零件盒里。
汽车向下北泽开去。没走出多远,在路上的某个地方,遇到了红灯,他把手伸进零件盒里,想喝罐装饮料。这个,你的喉咙不干吗?
你也来一个吗?
千秋可能想喝,也可能不想喝。这是第一个分歧点。如果她直接说不想喝的话,他还准备了其他的办法。
日高千秋选择了罐装饮料中的乌龙茶。事实上,她确实是感到了喉咙很干,这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干燥了吧。
她喝完的那罐乌龙茶是他们常备的道具之一,在不以认真工作为苦的“豌豆”的手上,它是一种非常谨慎的方法。只要把拉环拉出一个小孔把针头插进去,然后往里面注入含有安眠药的浓浓的水溶液。其中安眠药的含量是只要把罐中的饮料喝了,就是一个大男人也会变得摇摇晃晃的。然后再把拉环放回原处——如果要想看出这是动过手脚的话,必须特别仔细地看。
从后视镜中看到,汽车还没有开出新宿副都心的高层楼群,日高千秋已经睡着了。她的头低垂着,身体也快要从座位上滑下去,不仅如此,她的短校服裙也都翻了上来,里面的内裤看得清清楚楚。
中村健二笑了。虽然很滑稽,可是也没有办法。他又成了栗桥浩美。
借用酒吧店长的名字,对他而言也是最危险的办法。日高千秋走出那家店的时候,只要在收银台前面稍微抬抬头,就能识破他的谎言。
可是,在那种时候,他的冒险得了满分。他给了日高千秋识破自己假名字的机会,他把自己的命运和她的命运放在了一起,他忍不住想赌一把。社会上的人认为不会像自己所描绘的梦想那样发展下去的可怜的愚蠢的女孩,她没有抬起头看看收银台后面墙上的照片,所以落到了现在这种下场。千秋输了。她的守护天使没有暗示她抬起头来,而是让栗桥浩美掌握了她的命运。
还要做什么——按他的、他和“豌豆”的想法进行。
戏结束了,他轻松地开着车。已经顺便把礼物送到古川家了,他们要去下北泽,还有更远的、离开东京,在一个除了栗桥浩美和“豌豆”之外,谁也不会知道的,一个大规模计划的舞台的后台去。
有马老人是个规规矩矩的人,他没有报告警察,而是满足了他们的所有要求。这也是在赌博,有充分胜算把握的赌博。如果八点给旅馆的服务台打电话,会不会有人赞美他一句?老爷爷按我们说的去做了。还是说我太愚蠢了?
按事先说好的计划,“豌豆”今天晚上很晚才会回到山庄。见到千秋后,该怎么说呢?当听到栗桥浩美一个人干的这些事,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开始的时候,可能会对这种自作主张的冒险行为而生气,可是从效果看,一定会满意的。快要走到山庄的时候,他想起来“豌豆”曾经说过今天晚上要特别小心,不要让别人发现。去古川家的时候,他也是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悄悄地步行过去的。
心情不错,栗桥浩美情不自禁地小声吹起了口哨,曲名叫“马克的小刀”。这是在这个计划开始实施后不久,在一天深夜里的音乐节目中,有人唱过这支歌,他非常喜欢。他觉得把小刀这个单词加进去真是不错,他不需要知道歌词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小刀这个词不错。
事实上,“豌豆”和栗桥浩美都没有用过刀,今后也不想用。如果滥用这种东西的话,那以后的清理工作会很麻烦。
尽管如此,无论他们如何小心,随着事情的进展,还是会出现一些脏东西。在打扫这些脏东西的时候,“豌豆”和栗桥浩美就会互相推诿,他们两人都不喜欢打扫卫生。
——“豌豆”这家伙要是真能把房间改造一下就好了。
“豌豆”说过,如果不是为了怕装修的人产生疑心,他肯定会把一直以来关押女孩的房间全面改造一下的。把地板下的下水道疏通一下,地板抹上水泥,中间洼一点,以便让排水通畅些。然后再开一个排水口,通过水管就可以把水排出去,这样就可以让脏水流走了。
而且,把女孩关在这里要比把她们关在普通房间里效果明显多了,在这里呆一会儿就会明白自己的处境了。他想看看她们在这一瞬间的表情,把自己当成动物一样关押的男人以前对她们态度很亲切,而他们以前所说的话全是一派胡言。她们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想看这个时候她们的表情。啊,她们的表情一定不错。
栗桥浩美还在吹着口哨,日高千秋也在继续睡觉。刀不是在歌里,而是在栗桥浩美的心里。
做了一个梦。
日高千秋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成了一名摄影模特。摄影师站在她的前面,扛着一个特别大的——比照相机要大得多的和摄影机差不多大的照相机,她看不见他的脸。千秋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裙摆很短的连衣裙,是她最喜欢的黄色——向日葵的颜色,光着脚,脚指甲也被染得红红的。
灯光很刺眼,千秋出了一身的汗。马上就有一位女工作人员过来给她的脸上补了点粉。并把她的头发重新整理了一下,小声说,你长得太漂亮了。没关系。千秋向这位女工作人员微微一笑。可是,为什么刚才还在这里的她突然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千秋鼻尖上的粉味。
摄影师转动着那个大大的照相机,简直就是在跳舞。做动作摆姿势应该是模特的工作,摄影师为什么要跳舞呢?
千秋觉得很奇怪,最后她笑了。摄影师对着她的笑脸按下了快门。卡嚓卡嚓,她听到了照相机忙碌的声音。
热,光线太刺眼,太热了,光线太强了,简直都抬不起头来。作为模特的千秋想休息一下。她累了,想休息一下——可拿着那架大大的照相机仍在跳舞的摄影师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千秋的话。怎么会这么奇怪?千秋不想再拍了,拍得够多了,休息一下吧。可是,好像有人在拽着千秋的右手,她一动也动不了。为什么要这么使劲地拽着我?不要再拽了,太疼了。而且为什么会这样热?这样刺眼?把灯关了吧。我想休息一下——
摄影师疯狂地跳着,他踩在地板上,地板都发出嗵嗵的声音。
——嗵!
就在这时,她醒了。
日高千秋的身体在发抖,她抬起了头,额头和鼻子周围全是汗水。
虽然眼睛睁开了,但还是很模糊,看不清楚——头晕乎乎的。胃里也很空,有点想吐。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间六叠到八叠大小的房间。地板、墙壁等突然让她联想到了去年夏天她和朋友一起去游玩的轻井泽的家庭公寓的那个房间,散发着木头味道的房间。
可千秋现在呆的这个房间,和家庭公寓比起来,冷冷清清,感觉不舒服。地板上没有铺东西,也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是在墙边放了一张床,千秋挪到了那张床的床头。她靠在床腿上把身体坐直了。床对面的地上有一台十四英寸的小电视机,放在一个很便宜的台子上,什么也没有,灰色的屏幕对着千秋。
从千秋坐的地方看过去,正面的墙上有一个齐腰高的窗户,连窗帘都没挂。这是普通的铝合金窗户,关得紧紧的。磨花玻璃的外面装着非常结实的窗棂。明亮的阳光从窗户外直直地照在千秋的身上,刚才她在做梦时所感觉到的那种刺眼,可能就是这个太阳光的缘故吧。
——这是什么地方?
千秋使劲摇了摇头,脑子里就像装满了空气一样,她突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也不能想任何事情。我、在做什么?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她大吃了一惊。校服已经被人脱掉了,只穿着内裤,鞋子也没穿。因为出汗,她闻到了一股汗臭味。她想无论如何也要站起来。于是,她把伸在地板上的脚收了回来,撑起重重的身体,并把右手肘支起想站起身来。可是当她的右手一动,她就觉得手腕很疼。千秋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的右手腕上拴着一根铁链子,铁链的另一头拴在床脚上,所以,千秋根本不可能从床头离开。
应该是在做梦的时候被拴上铁链子的,一边做梦一边转动着身体,然后就把手腕上拴上了铁链子。就是这样的。
千秋觉得从头到脚,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她甚至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了。这是什么?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千秋张开嘴想大叫一声,可是她只能发出啊的嘶哑的一声。但是,好像有人听到了这个声音并做出反应似地,不知什么地方又传来嗵的一声!千秋吓得直往后退。
窗户的左边有一扇门,这一定是进出这个房间的门。刚才嗵的一声好像是从门外传来的,不是太近的地方。为什么——她又觉得好像是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
如果要是能从床上把铁链解开的话,她还可以逃出去。千秋想试一试。这张床是很便宜的铁管床,看上去,好像千秋稍稍用点力就能弄开似的。可是,无论她如何挣扎,它总是纹丝不动。她喘着气再仔细一看,原来床是用螺丝固定在了地板上。
千秋放声大哭,外面又传来嗵的一声,千秋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
就在这时,门开了。千秋看到有两只脚从开着的门外进来了,穿着干净的白色的高腰运动鞋,是男人的脚。
千秋抬起了头。
“啊,”这个男人说,“你醒了。”
这个声音唤起了千秋的记忆,那位感觉很不错的青年——摄影师,中村健二,新宿的酒吧,还有他的车。
“你……”
千秋颤抖着说出这个字。
“你骗我!你撒谎,把我带到这里来!”
他嘿嘿地笑着。他背着手站在门后,穿着一件天蓝色衬衣和一条白色纯棉裤子。千秋虽然被这样绑着,流着汗,头发乱糟糟的,穿着内裤,也许他还觉得很干净利落吧。也许他觉得很有意思才这样嘿嘿地笑着。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不叫中村健二,我叫栗桥浩美。”
这个男人慢慢地向千秋走过来。千秋背靠着床,坐在地上,尽可能地往后退。
“不要过来!” “我没想做什么呀。”
栗桥浩美笑着看着千秋。
“你不要自我感觉太好了,姐姐,浑身一股汗臭味,脏兮兮的,我都不想再看你第二眼。”
千秋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晕乎乎的。正像栗桥浩美说的那样,她自己都讨厌自己像个动物似地蹲在地上。可是,是谁让我如此倒霉的?我做了什么?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栗桥浩美蹲了下来,和千秋一般高。
“我什么也没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们想干什么?”
他一笑就会露出白白的牙齿。
“可是,你做了非常不好的事情,日高千秋小姐。”
栗桥浩美站起来,把地板上的那台电视机打开了,画面在晃动,好像在放电视剧。栗桥浩美又换了个频道,是新闻节目——是的,是新闻的直播节目。
“看看,正在播呢。”
为了能让千秋看清楚,栗桥浩美从电视前走开了。主持节目的播音员正在和进行现场直播的记者说话。记者站的地方是——站的地方是——
新宿车站西出口处的广场旅馆前。
好像是在事件现场进行实况转播,可这是什么事件呢?
千秋的身体像是被冰冷的东西压住了似地在不停地发抖。也许是我的事情?也许我被骗并被关押在这里,也许是我的下落不明,已经成了轰动社会的事件了吗?
可如果这样的话,大家一定会到处找我的,这种颤抖变成了一种希望。千秋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抬头看着这位自称叫栗桥浩美、只知道他的长相而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男人。
栗桥浩美还是笑眯眯的,一动也不动。他像是看穿了千秋的心思,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真是可怜,我的那些同行可不是为了你的下落不明而担心,你必须要养成认真听别人说话的习惯。刚才我是不是说过?你做了非常不好的事情?”
电视画面上,那位心情沉重的播音员正在问现场的记者。
“现在是不是还没有为罪犯送信的那位女高中生的身份的线索?”
记者摇了摇头:“很遗憾,现在还没有。”
“如此残忍的事情居然和一名女高中生有关系,真是让人想不到。”
“确实如此,也许是同伙,也许只是被罪犯所利用,但现在还无法确定。”
“但不管怎么说,为了确定古川鞠子的安危,如果她还被关押在罪犯所呆的地方,还是应该尽快把她解救出来。”
千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残忍的事情?罪犯送信?这是怎么回事?古川鞠子?她是谁?她是什么人?千秋想大叫一声,应该帮助的人是我!
“笨蛋,你是既不看报纸也不看电视,对新闻一点也不关心?”
栗桥浩美很了不起似地抱着右手,他把脸转向了一边,扔出了这句话。
“日高千秋小姐,你不知道在墨东区的大川公园发现了一只被砍断的右手吗?你也不知道有一位叫古川鞠子的女孩下落不明吗?”
千秋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张着嘴看着这个男人的眼睛。现在他不是在撒谎也不是在欺骗,完全是一副瞧不起她的表情。他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深恶痛绝的仇敌似地盯着千秋,他痛痛快快地把电视上正在报道的这件事、千秋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以及她送到广场旅馆的那封信的内容全都告诉了她。
听他说话的时候,千秋想起来了。大川公园事件——是的,妈妈好像提起过。出了这样可怕的事情,晚上就不要再出去玩了,男人很可怕的,诸如此类的话。
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回答的?千秋问自己。我是怎么回答妈妈的?
——我可不会笨到让男人杀了。好像是这么说的。
千秋的眼泪流了出来,嘴角在不停地抽动着,她断断续续地说:
“我、我想回家,我、想见妈妈。”
栗桥浩美放声大笑。
“回家?你不是说过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家里没有人?钟点工只是把饭做好后放进冰箱吗?”
他笑着走出了房间。他好像是为了盖住千秋的哭声吧,背着手使劲把门关上了。
之后,千秋一直被扔在那里。
那台开着的电视一直在陪着千秋。她找不到遥控器,而且因为手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她也无法走到电视机前把电视机上的开关关掉。
但是,也正是因为有了电视,她才能知道什么时间。手表已经被他们拿走了,关押她的房间里又没有钟,没有其他的办法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恢复意识后看的那个节目是中午的节目。后来她又看了同一频道的新闻、娱乐节目和五分钟的饮食节目,最后又是直播时间。无论哪一个节目,广场旅馆的事件都是最重要的话题。
通过反复看电视上报道的一些事实,千秋完全明白了自己所处处境的危险。现在人们还不知道千秋是大川公园案件的同伙呢?还只是被罪犯利用的清白的第三者呢?可是,从心情上讲,有人会把她当成同伙。过去是个轻浮的女高中生,他们相信“她做什么事情都不会不可思议的”,而且这种人做这样的事情会有更大的刺激性。
也就是说,千秋现在和外面社会的安全场所已经分隔开来了。其中之一是人们怀疑她是诱拐并杀害女孩的罪犯的同伙。另一方面,社会所知道的是一个始终像个谜的女高中生,这已经不是叫“日高千秋”的个人了,不会有人关心“日高千秋”这个人并到处寻找她的。
妈妈会不会找我呢?昨天晚上一个晚上都没有回家……可是,我经常在外过夜。因此,我一个晚上没有回家,妈妈可能也不会太担心,她也许会再看看今天的情况吧。
没有人管她,她的肚子饿了,喉咙也渴了,因为房间里一直有阳光,所以她也一直在出汗。好在她一直没有想上厕所,可是到了下午三点,她忍不住了。
在这之前,她也叫过几声。“我想出去”、“有没有人?”可是没人回答。另外,电视也在不停地说着,在报道着大川公园事件和广场旅馆事件,这样还要好一点。一个小时以后,节目内容变了,都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画面。这让她很难受,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就是和平和安全,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现状没有丝毫改变。电视是何等残酷的东西。
如果日高千秋是个有点想象力的女孩,她也许能明白栗桥浩美之所以把电视打开就是为了起到这个效果。为了让她感到更孤独,让她更深切地体会到饥渴感,他们才让她接触这些消息的。她也许能明白,虽然这是看不见的,但也是一种折磨。最重要的是,她虽然明白,但仍然是什么也做不了。
快到四点的时候,她特别想上厕所,怎么也忍不住了。因为人被手铐绑住了,她根本就站不起来,所以只能用两只脚在地上挣扎,急得她满头大汗。
“求求你们了!我要上厕所!让我出去!”
现在就连大声叫喊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肚子空空的时候。尽管如此,她还是痛苦地叫了好几遍。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我为什么不对着窗户叫呢?
“救救我!把我从这里放出去!”
一次又一次,她竭尽全力地喊着。也许有人能听见她的喊声。也许那个男人把自己扔在这里就跑掉了。
她的喉咙很疼,连口水都吐不出来了。可那种生理上的需要也越发强烈起来。她的喉咙虽然很干,可眼泪却流出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千秋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好像是上楼的声音,难道这里是二楼吗?
门开了,栗桥浩美进来了,他很生气。
“不要再吵了。”
好像是刚睡醒觉,头发乱乱的,眼睛肿肿的。
千秋爬到了他的跟前,手一动就会钻心的疼。可是,无论怎么痛苦,她都不在乎了。
“求求你,让我上厕所吧。”
栗桥浩美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直播节目结束了,又开始放电视剧了。
“什么?这个时间。”
“求求你了!”
他用惺忪的眼睛看着地上的千秋。
“你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蠢货。”
“求你让我上厕所吧——”
“我们之所以没有用东西堵住你的嘴,就是因为在这里,无论你多么大声地叫喊,也不会有人听见的。你明白吗?开始的时候看你挺安静的,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
“我想上厕所!”
“刚才你是不是在叫救救我吧,没有人能听到的,你明白吗?”
千秋放声大哭,她一分钟也忍不了了。
栗桥浩美在裤子口袋里找了半天,拿出了一把钥匙。他用这把钥匙打开了把千秋绑在床上的铁链子,然后又把千秋的两只手腕锁住了。
“厕所在走廊的最里面。”
他用下巴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因为太急了,她的两只脚有点不听使唤了,千秋飞也似地跑出了房间。
——黑夜。
千秋又被铁链绑在了床脚上。
肚子太饿了,她的头很晕,还不时地觉得胃疼。太阳落山了,房间越来越冷了,现在已经不再满身大汗了,可脸上还是油乎乎的。她头靠着床坐在地上,只是觉得迷迷糊糊的,她已经不能大声说话了。
当她急急忙忙跑进厕所的时候,她的内裤已经脏了。因为戴着手铐,她都脱不好。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臭味,太可怜太难受了,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上完厕所后,栗桥浩美板着脸走过来,拽着她的头把她拉回了房间里。因此,千秋只看到了走廊、隔着走廊对面房间的门及其走廊尽头的楼梯。
尽管这样,从房间的整个环境看,这里像栋别墅。栗桥浩美说这里是偏僻的地方,并不是撒谎。事实正如他所言,如果周围有人家或行人的话,他们也不可能把千秋关在这里就不管了。
他为什么要关押千秋呢?是什么目的?他们的目标是我的身体吗?
——如果这样的话,能让他喜欢,也许还能逃走的。
这个想法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她一直在反复地考虑着。和受到威胁相比,和被看作傻瓜相比,她更担心他们把她扔在这里。
她一闭上眼睛,母亲的脸不由得就出现在眼前,她的样子好像很担心,就是平时总说千秋你为什么不听妈妈话的时候的样子。每当看到她的这副表情,有时千秋就会想到你为什么不能把钱留下快点去死吧。可是,现在,她特别想见妈妈。
——我想回家,嗯,回去,一定要回家。
就在她自言自语的时候,门又开了。
栗桥浩美进来了,他好像刚刚洗完澡,收拾得很干净,衣服也换了。上穿一件白色衬衣,下穿一条很舒适的土黄色的短裤,有一股薄荷的香味,可能是洗发水的味道吧。
“真臭。”
他对千秋说,一副厌恶的表情。千秋把身子缩成了一团。栗桥浩美一只手拿着一条毛巾,右手腋下夹着一本地图,从封面看,好像是东京市区的地图。
看到千秋的目光后,栗桥浩美举起了毛巾。
“这个?不是用来勒死你的。”
他没有一丝笑意,就像是看一堆狗屎似地看着千秋。
“我想让你回家,如果你知道了这个地方可就不好了,所以要把你的眼睛捂起来。”
千秋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手铐又卡紧了手腕。
“真的?你真的要让我回家?”
“让你回去,因为你已经没有用了。”
“真的吗?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他笑着走到千秋身边,把手铐从床上解下来,又把千秋的两只手铐到了一起。
“在这之前可以不按顺序做了,先做什么呢?洗澡还是吃饭?你可以自己选择。”
千秋有点晕了。洗澡?吃饭?有吃的东西?
“我、我——”
如果不赶紧回答——可是,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也许只是想敲诈千秋。说是由千秋选择,可如果选了其中一样,也许他们就不会同意另一项了。不不,也许哪一项也都是说说而已,只要能让我回家就行。
“你不回答,你不需要吗?哪一项都不需要吗?”
千秋叫道:“让我吃点东西!”
栗桥浩美嘿嘿一笑,快步走出了房间。门没有关。虽然千秋的手被铐住了,但脚是自由的,是可以走路的,是能逃走的,现在。
可是,她不能动。即使他刚才的态度有所变化,如果我做了蠢事的话,他也可能会反悔的,那太可怕了。他不是说要放我回家的吗? 可是,也许他说的是假话,也许全都是假话。这样的话,现在就是机会,也许现在真的就是一次机会——
如果千秋能冷静考虑一下的话,她就能明白现在这种状况也是为了敲诈她。因为栗桥浩美已经完全知道了她会不会逃走,也知道她很犹豫,所以,他才会这样大开着门。
大约五分钟过后,栗桥浩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快餐店的纸袋。
“快吃吧。”
纸袋里装着汉堡包和可乐。汉堡包已经凉了,很硬,可乐里的冰也已经化成了水。可尽管如此,千秋还是吃得很香。刚开始的时候,一直没有吃东西的胃有点受不了,好几次都快吐出来了,可千秋还是把它们一扫而光。
栗桥浩美靠在门框上,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吃饭。
“好,你去洗澡吧。”
他拉着千秋的手铐,就像牵着一条狗在散步。千秋从关着她的那个房间来到了走廊上。走廊很长,自己所呆的那个房间的对面还有一扇齐腰高的窗户。遗憾的是,套窗关得紧紧的,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可是,她还是能清楚地看出这里是像木结构的别墅风格的建筑物的房间。
她又往左右看了看,走廊的右边有楼梯,栏杆是用很粗的圆木做成的。栗桥浩美把千秋往左边带。最里面不是门,而是一个挂着帘子的入口,里面是带有洗澡间的卫生间。地上铺着塑料板,放着一个脱衣筐,里面有一条新的浴巾。
“请吧。”他拉开洗澡间的推拉门,催促着千秋。洗澡间墙上的架子上,摆着洗发精和浴液的瓶子。
“这里好长时间没人用了,可能比较脏了,可这种时候你不会在意这些的吧?”
当然不会在意。洗澡间里到处都是黑霉,满是水垢的地板,她都不会在意的。她脱下已经弄脏了的内裤,毫无防备地站在水龙头下面,过了好长时间,她都没有意识到也许就在这种时候她会遭到侵犯的。为什么现在要侵犯我?如果他想的话,一直都有机会。
尽管如此,当她想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比较紧张,她没有心情再去享受洗热水澡的舒适了。她赶紧把头发上的洗发液冲干净,慢慢地拉开门,拿过浴巾,把身体包了起来。
她走出了洗澡间,从那个帘子下面,她看到了栗桥浩美的脚。他一直在走廊里等着她,而且还在用鼻子哼着歌,一首千秋不知道的歌。
“你洗完了?”
他问。听得出,他的心情不错。
“是的,我正在穿衣服。”
帘子撩起来了,栗桥浩美递进来一包衣服,是千秋的校服,叠得整整齐齐,一点褶都没有,还有一条新的内裤和一双袜子。
“这些——是你给我的?”
“是的。”栗桥浩美笑着说,“身上都洗干净了,再穿那些脏衣服就不合适了。”
千秋赶快擦干身体把衣服穿上了。当她穿上校服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这种已经穿惯了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可以逃脱这种荒唐的境地了。
千秋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栗桥浩美还在用鼻子哼着歌。他边唱边又给千秋戴上了手铐。校服和手铐成了新的结合,她还是没有自由,完全放心还为时过早。千秋的心就像拳击用的吊球一样摇摆不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安全?危险?放心?警惕?
“这里没有吹风机,你的头发只好让它自然干了。”
他说,用手摸了摸千秋那湿漉漉的头发。
“啊,这样对头发不会有损伤的,无所谓。”
她又被带回了刚才的那个房间。这样的话,他当然不会让她下楼出去的,她还很危险。危险,怎么办?
“你坐在床上。”
千秋按他说的做了。
“虽然从学生手册上知道了你的住址,但我也不能把你送到家门口,你只能在附近下车。晚上,什么地方没有人,最好是个公园。你告诉我一个合适的地方。”
栗桥浩美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了地图,并把它打开放在了千秋的面前。这张地图虽然是复印的,但却是三鹰市千秋家附近一张非常详细的地图。看来,我真的可以回家了,他真的要放我回去了。
“哪儿都行,我下车后步行回家。”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你从车上下来,这太危险了,在一个不熟悉的街道上来回乱转也不好。”
也许是这样的。千秋拼命地开动脑筋。如果不按他说的去做,栗桥浩美说不定会改变主意的。
“要是公园的话,我家附近就有一个。”
“公园大吗?”
“非常大,它虽然是个儿童公园,但里面有许多的树木——”
“在什么地方?”
千秋看了看地图,她一下子找到了公园所在的位置,她用手指着告诉了他。
“嗯……这里?”
这时,千秋突然想起来了:
“这里面还有一个象形的滑梯,很有意思,小时候,妈妈经常带我去那里玩。”
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是因为想妈妈的缘故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都觉得很好笑。
“好吧,就这样吧。”栗桥浩美似乎很高兴,“真的不错,正合适。”
客观地说,他的反应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千秋也很高兴。她觉得她得到了他的赞美,这种赞美意味着在目前情况下千秋的命运更有保证了——至少千秋是这样想的。因此,她还必须继续讨这个男人的欢心。
“我非常喜欢那个大象滑梯,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皮皮那拉。”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栗桥浩美干脆地说。他又在地图上看了看千秋指给她的儿童公园的位置。她怕他不高兴,千秋又补充说:
“这个名字可不是我随便起的,你看过童话《多利特尔先生的故事》吗?它是讲了一个能和动物说话的名叫多利特尔医生的故事。其中就有一个名叫皮皮那拉的能唱歌剧的金丝雀,我很喜欢这只金丝雀,所以就把那个大象滑梯起了一个和它一样的名字。“
“我不喜欢,总觉得是个很奇怪的名字。“
看完之后,栗桥浩美啪的一声把地图合上了。然后又拿起了那条毛巾,他像是要看看它是不是结实似地使劲捋了捋毛巾。栗桥浩美看着千秋。
千秋又吓得缩成了一团。在她看来,栗桥浩美的这个动作,不是为了要蒙住她的眼睛,而是要用这条毛巾勒住她的脖子。
他嘿嘿一笑:“你为什么这样害怕?“
他走过来,一下子就把毛巾缠到了千秋的脖子上。“我这么做,你是不是认为我会勒死你?”
千秋的心和身体都缩成了一团,因为她太紧张了,以致于脖子稍微一动,就会感到钻心的疼痛。我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不该让这个男人生气。这家伙喜欢这种游戏的话,我也必须给他当对手。于是,她拼命地想说出一个很聪明的回答,可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以前,千秋这个可爱的小脑子也不止一次地考虑过迷惑有钱的中年男人的方法,或者是分辨通过电话见面的像个大学生的青年所作的自我介绍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自己的梦想。那个时候,藏在这个可爱的脑子里的“日高千秋的智慧”确实还是值得信赖的。
可是,现在千秋的脑子里没有了任何人和任何事。因为她害怕这场灾难,她只是想赶快逃走。
千秋的眼泪流了下来。缠在脖子上的毛巾的感觉,比想象中的任何东西都要真实,她说不出话来。
栗桥浩美不由得笑出声来了。他把毛巾从千秋的脖子上拿了下来。
“真是不中用,你是不是特别胆小啊?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我以为你会很勇敢。”
他坐在了千秋的身边。因为他的体重,床被压得吱吱作响。然后,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并且用两只手搂住了千秋的肩膀。
千秋的身体又吓得缩成了一团。栗桥浩美的两只手都碰到了她的脖子。她突然出了一身冷汗,皮肤有种凉凉的感觉。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可以平安地回到家,你要相信我的话。”
千秋的指甲都让泪水浸湿了,她的嘴巴像氧气不足的金鱼一张一合的。脑子一片空白的她终于想起了一句话:
“……你不会杀了我吧。”
她小声地说。她一下子想起来了,中学二年级的时候,男朋友把她抛弃了,说要找她邻班的一个女孩,那天夜里,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这么说过,从此以后再没有这么做过。而且当时她虽然让他再认真考虑一下,但那个男孩最终也没有接受她。
“没有人要杀你,你不想听我说话。这个电话不通?喂?喂?”
栗桥浩美开玩笑似地把千秋的耳朵当成了电话的话筒。她的耳朵和脸上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千秋觉得心里很难受。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男人不可怕吧?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男人吗?在酒吧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相信了这一点。”
栗桥浩美在千秋的耳边小声地说,就像是对恋人窃窃私语。如果换一个场合,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年轻人在哄比自己年纪要小的恋人。
事实上,千秋也没有认为栗桥浩美的态度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地方。这家伙把我骗到这里来,用手铐铐了我整整一天,而且还让别人以为自己诱拐并杀害了其他女孩,然后又做出了当初接近我时的态度。而且,他还要让希望能保住性命的千秋拼命地迎合自己,他的心眼真是太坏了。于是千秋哭了起来,像个撒娇的恋人。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在没有说出来之前,她问了几十遍也不明白。是什么目的?可是她不敢这样问。如果他说他的目的就是要杀了她,那太可怕了。所以,她换了种说法。
“如果你要和我做爱的话,没问题,随你便,我不会怪你的。”
她好不容易哭着说出了这句话,可栗桥浩美只是淡淡一笑:
“我对少女没有兴趣。”
栗桥浩美只是想左右千秋的感情,对他的这种作法,千秋难以理解。千秋过去所接触过的男人,无论是大叔、青年、小伙子还是男孩子,他们最终的目的都是少女的肉体。虽然里面有一些恋爱的感觉或者经济援助的成分,可即使是没有这些,这些男人也是只要得到了千秋不会厌倦的新鲜的身体,他们也认为是达到了目的。自己很高兴,这很容易判断。这不仅是对千秋,就连那些通过电话或在路上通过谈判而轻易地就和成年男人上床的少女而言,最重要的也是这种愉快。金钱和身体进行物物交换,她们完全能想得通,所以也就很安心了。男人们不会逼着少女们卖市场上还没有出现的商品,也不会要求通过商店进入她们的私人房间并把收藏在那里的日记本送来。
可栗桥浩美做的事情却是这样的,他想进入千秋的内心世界,那也是千秋命运的平衡点,他要动摇她的感情,并把它当成玩偶。
这也是千秋从来没有开过价的东西,很难想象这种东西能被开出一个价来。即使在无意识当中,让少女们为进入她们的个人空间开出最高价的话,那她们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了。
“不要欺负我。”
栗桥浩美小声地说着,并抱住了千秋。千秋像根棍子似地撑着,她的头顶在他的下巴上。忽然她闻到了一股汗腥味,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还是他身上的味道?
“你一次都没有问过,我是不是大川公园事件的凶手?”
千秋揉了揉鼻子,没有说话。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叫,这种事情还用得着问吗?可千秋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她没有把这种强硬的反应表现出来。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栗桥浩美继续说,“我把右手砍下来扔到了垃圾箱里——把装有被绑架的女孩随身物品的手包放在了很显眼的地方——”
他的手摸着千秋的头发。
“在许多方面,这两个女孩和你不一样,虽然有一样的地方,但更多的是不一样。”
两个人——栗桥浩美若无其事地说。一个就是古川鞠子,另一个就是那只右手的主人了。千秋看了一天的电视节目,和以前相比,她对大川公园事件了解得更详细了。因此,她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警察和社会上的人们还无法断定那只右手到底是不是古川鞠子的,很有可能是别人的,他们不敢肯定——
可是,刚才栗桥浩美说是“两个人”,古川鞠子和那只右手的女主人,他杀了她们两个人,被害人是两位。在整个日本,只有日高千秋才完全了解这件事。
不,不光是她们两个人,也许还有其他受害人。这个可怕的推测,在千秋的脑海里闪过。
“古川鞠子这个女孩已经死了吗?”
千秋小声地问。栗桥浩美把头转了过去,低着头笑了。
“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为什么要这样问?你为什么不问问是不是我杀的呢?”
他一笑,和他的身体不相称的胸部就会颤抖。
“是的,我把古川鞠子杀了。”
栗桥浩美越来越使劲地抱着千秋,千秋甚至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他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千秋不知道,他的这种心跳是不是自己所希望的。
“她是一个很骄傲的女孩子。”栗桥浩美用单调的声音继续说,“她没有你可爱,既不哭也不坐,她只是教训我,说我做这样的事情是不对的。”
他的鼻子哼了一声,好像不是在笑。
“做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她还说我是人间的败类。她自己看到了找了一个情妇而抛弃家庭的父亲的所作所为,所以对男人不抱任何幻想。可是,我也告诉她,像你这样的女人,男人也不会要的。”
言下之意,他是要告诉古川鞠子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千秋有点紧张没有说话。她第一次想明白了,无论做什么,只要他希望,他就不会杀了她,这种想法并不适用于这个男人。
“还有一个人……那个只有右手的人——她是什么人?”
虽然千秋问的声音很小,但栗桥浩美的反应相当快。“你知道了这些事,是不是想回家和妈妈商量后一起去警察局报案?”
“不,不会的,我决不会这样做的。”
千秋使劲地摇着头,想离开栗桥浩美。可是,他的双手死死地抱在一起,千秋越是用力,他的双手只会抱得越紧。千秋的鼻子碰到了栗桥浩美那硬硬的喉节,她的鼻子像是被碰破了似地很疼。但是他一点也不放松,他越来越用力了,好像非常喜欢碰到千秋鼻子软骨的感觉。千秋都快窒息了,她只能张大了嘴,哈哈地喘着粗气。
出人意料地,栗桥浩美把她放开了,可是因为动作太猛了,千秋一下子从床上掉了下去。
“不要脸的女人。”他显得很讨厌地扔下一句话,“好了,游戏结束了,你回家去吧,你会成为社会上的笑料的。明白吗?你帮助过我们,人们会在你的背后指指戳戳的,你的一生都已经毁了,知道吗?你是一个卖淫的女高中生,这样的话你还想回去吗?”
“我想回家。”千秋丝毫没有犹豫,她不想死。“我要回家,你不是说过让我回家的吗?”
栗桥浩美看着千秋,就像捡起一件脏东西似地把她拎了起来。
“转过身去,把眼睛蒙上。”
这一次,毛巾蒙在了脸上,眼前一片漆黑。
栗桥浩美拉着她的手。“到这边来,注意脚底下。”
两个人走出了房间,千秋的眼睛到处乱转,她既兴奋,又害怕,同时还有希望。真的可以从这里出去吗?我能活着回家?真的吗?真的吗?他不会杀了我?
她来到走廊上,同时也听到了刚才那扇门被关上的声音。千秋已经没有了方向感,只是呆呆地站着。栗桥浩美从背后推了一下。千秋按他推的方向走过去了。她记得前面好像有楼梯,所以走起路来自然要小心一点。
“等一下,不要往前走了。”栗桥浩美从背后抓住了千秋的两个肩膀。“有楼梯。”
她没有记错,这里有楼梯。千秋抱着两只胳膊,不想让自己发抖。
就在这里,脚底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是一个很有精神而且很高兴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怎么样?有意思吗?”
千秋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刚才栗桥浩美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还不错吧。”栗桥浩美越过千秋的头顶回答说,“我已经认真地观察了现在女高中生的长相了。”
“……她长得还蛮可爱的吧。”楼下的那个人说。千秋明白了,第二个男人在楼下,他正在楼下看着千秋他们。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能让被害人看到梯子或楼梯,否则他们决不会上去或走过去的。”楼下的那个男人继续说着。从他说话的语气上听,好像是说给千秋听的。
“所以才要把她们的眼睛蒙起来。”栗桥浩美说,“而且,你不看着,是不是就不太害怕了?”
千秋的心缩成了一团,胸口也觉得闷得慌,出了一身的冷汗。什么叫“不会害怕?”
“我可以回家了吧?”
像是在讨好他们,千秋说得尽可能的沉着一些。眼睛被蒙上了,她看不清楚栗桥浩美在哪一边。
楼下的那个男人说:“我做实验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你没有听到吗?”
很大的声音——嗵!嗵!是这个声音吗?
“刚才我试验了一下,用床单绑着吊下来,到正式实施的时候一定不错。”
“什么实验——”
千秋还想说得客气一些,拼命想装作很天真的样子,可是她的声音变了,变成了尖声的惨叫。要用什么东西勒住脖子——这可不是毛巾——
“你真的认为自己会平安地回家去?”
栗桥浩美边说边往日高千秋的脖子上套了一根打了个圈的绑东西用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吊在房梁上,这是他们利用楼梯而作成的简易的绞首架。
还没等日高千秋叫出声来,栗桥浩美就用两只手从背后推了她一下。千秋最后感觉到的有栗桥浩美手的温度、勒住脖子的绳子的感觉以及房梁吊住她的身体而发出的吱呀的声音——
就在她快要咽气的时候,还能听到楼下那个男人高兴地说:
“浩美也是个坏人。”
“豌豆”看着她两支晃来晃去的脚说。
“如果警察对她进行尸体解剖的话,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栗桥浩美坐在楼梯的最上面。千秋的那个吃相和认真洗澡的样子——
“给她吃东西了,还让她把身上洗干净了,警察一定会认为她是我们的同伙,至少会和那些单纯的被害人区别开来。‘豌豆’,干得不错。”
“她可能都不会想到自己死后会被划入那一类人中去。”
“如果她能有这个脑子的话,那一定更有意思。”
栗桥浩美真的觉得很遗憾。虽然他很高兴能和“豌豆”两个人继续上演这场规模很大的好戏,但如果能有一位气味相投的女孩加入进来的话,那一定会更刺激。可是,他还不好向“豌豆”提出这样的建议。
“尽管如此,这还是很危险的。”
“豌豆”皱着眉头说。栗桥浩美一笑了之。
“如果要说的话,做得也是干净利落。”
虽然看不出“豌豆”是真的生气了,但他的脸上也没有一点笑容。
“你不也是计划利用有马老头的吗?你不是说必须这样做的吗——”
“我是说过,但不是这种形式,我希望能做得更谨慎一点。”
“结果不错,不就可以了吗?”
“也许有人看见你了。”
“在那种地方,不会有人注意一个女高中生和一个年轻男人在一起的。”
“不光是这个,有马义男也许会向警察报案的,因此,警察可能会在七点前就躲在了大厅里。如果警察在服务台抓住日高千秋的话,她也许会把他们带到你的住处来的。”
“那个胆小的老头不会这么做的,他不是到现在还没有报案吗?”
“你这是结果论。”
“所以嘛,只要结果不错不就行了吗?”
回头再想想的话,确实存在“豌豆”所说的那些危险。可是,在他想到要利用有马义男的时候,他就相信一点。这个老头会按我说的去做的。在老头看来,鞠子已经成了人质,他会听我的命令的。
在新宿车站引诱日高千秋的时候——不,在看到她无所事事等人的时候,他就更加相信这一点了。他可以利用这个女孩子,她正合适,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真是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