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模仿犯 宫部美雪 1958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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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让和明活着开车去凶谷还比较麻烦,必须花时间想出好办法,看来只能用安眠药了。”

栗桥浩美回答:“知道了。”停了一会儿,他又说:“豌豆?”

“嗯?”

“什么时候处理木村?”

“什么时候都行。”

“让我来吧,持续的紧张让我有点兴奋,我特别想去做。”

“好的,好的。”

“我睡着的时候,你们还去检查储藏室吗?”

“当然要去,这是故事的一个情节。”

“木村的钱包已经藏好了,一定要让和明在上面留下指纹,千万别忘了。”

然后他又用鼻子哼起了歌,一首很古老的感叹爱人之死的歌。

豌豆已经在一楼客厅旁边准备了一间卧室让栗桥浩美和和明过夜,然后他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快到午夜零时了。为了装得更像,栗桥浩美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才按照事先的安排,把和明带到了一楼的储藏室。

事先,储藏室已进行了非常自然的整理,装着木村名片的钱包就放在最里面墙边架子上的高尔夫球包里,藏得很是地方。

“我就是在那儿发现古川鞠子的手提包的,哎呀,现在又有两个提包!那儿!”

浩美压低了声音,弯着腰,手里拿着手电筒,有点神经质似地回过头来。用手电筒是他自己的主意。他说,万一豌豆上厕所或干别的事,从储藏室的门缝里发现有光的话,就糟了。

这间装满乱七八糟行李的储藏室对身材硕大、笨重的和明来说,显得有点太小。他稍稍一动,就会碰到什么东西。落了一鼻子灰的他总想打喷嚏。他每次想打喷嚏的时候,栗桥浩美总是飞快地站起来装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小心点!别让豌豆听见!”

即使是再蹩脚的演技,无论如何,也要让和明碰到木村的钱包,必须要留下指纹。从这个意义上讲,栗桥浩美一定会拼命完成自己在这个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

从晚饭时,他就觉得和明很难处理,这并不是他的错觉。即使在检查储藏室时,和明的反应也不是栗桥浩美所希望的那样,既不是不按指示做,也不是开玩笑。看上去非常认真,只是有点害怕。和明现在的表现,和栗桥浩美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他感到烦躁。要是豌豆,一定会从容地引导着和明;要是豌豆,一定会把戏演得很完美,一定会把和明拉拢住。不会像我这样。栗桥浩美的言语和行动中带有了对这个胆小鬼的不耐烦。

“哎呀,万一这里就是杀人现场怎么办?”栗桥浩美装着一边找东西,一边对和明说。

“豌豆也许就是在这儿把女孩们杀死的。”

和明正在检查放在墙边的衣柜,听了这话,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回头看着栗桥浩美。

“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不要这样想。”

栗桥浩美越发烦躁,和明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和明就应该做他该做的事。过去的和明如果听我这么说,一定会害怕的,成倍的害怕。

“怎么办,浩美,我们赶快报告警察吧。”

他一定会哭着跟我说,而我则会冷静地劝他:“,再,再认真查一查,也许还有别的证据,光凭我们说的话,警察是不会相信的。”

应该是这样的,我希望的应该是这样的。但现在好像有些不同了。

栗桥浩美拿着手电筒到处乱照,很快靠近了藏有木村钱包的架子。得赶快让和明发现钱包,然后离开储藏室,烦死人了。总觉得是我一个人在瞎忙活,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了吧,不知为什么,我可不想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这个地方,不会藏着什么东西吧?”

浩美一边嘟囔着,一边把头伸到架子旁边。正在这时,从后边传来和明的声音。

“简直就像少年侦察团。”

浩美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和明,他说这话的口气好像在开玩笑。

“什么?”浩美边说边把手电筒指向和明说话的方向。

和明站在储藏室门的旁边,什么也没做,两手无力地耷拉着,歪着个大圆脑袋,看着栗桥浩美这一边。和明手中的电筒光照着地板,当栗桥浩美用手电筒照他脸的时候,因为晃眼,他把脸转了过去。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像少年侦探团。”和明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可是开玩笑,声音无力。就像……对了,就像陪孩子做游戏的疲劳而又狼狈的大人,心安理得地催孩子们回家。

“你说什么呢?认真点!这可是杀人案!”

栗桥浩美伸出手,把藏着的木村的钱包拿了出来。让自己发现钱包,这和当初的计划完全不同,但没有办法。总之,要让和明碰到它。

“快来看!钱包!男人的钱包!还装着名片!”

浩美把名片伸到和明的眼前,和明用右手接住,把手电筒靠近了仔细地看。

“在哪儿发现的?”他问。

“里面的架子上。”

“是吗?”他打开两层的钱包,仔细地看里面。因为左手拿着手电筒,所以他只用右手的指尖检查钱包里的东西。这样的话,他很难在钱包上留下指纹,浩美又烦躁起来。

“真的,装着名片。”

“木村——庄司,还有公司的名字,日本林业住宅。”

“和明!”栗桥浩美低声、兴奋、使劲地喊。

“电视台特别节目的女评论员曾因连续诱拐杀人案的罪犯只杀妇女而称他是个懦夫,这个罪犯很是生气,说下一次要杀一名中年男子,是不是?”

和明什么也没说,只是摆弄着那只钱包。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和明的指尖在发抖。浩美看见了,心里很痛快。到底还是害怕了!我精心地导演这出戏,你就应该害怕。

“这个钱包的主人木村肯定被杀死了,豌豆到底还是罪犯,这个就是证据。看来不是我的多虑,也不是判断错误。”

和明默默地把钱包折成两层,发出啪的一声。

“别弄那么大的声音。”浩美低声说。

“我们该怎么办呢?把这个证据带走吗?”

“这样吧,你把这个钱包带走,可别让豌豆发现。”

终于可以离开储藏室了,两个人悄悄地回到厨房,把手电筒放回到厨具柜下面的抽屉里,然后回自己的房间。

“已经找到确切的证据了,不用再检查其他的房间了。”浩美总算解放了,“我们和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了,和明,你真是好样的,我们会得到警察的表扬,而且会出现在新闻媒体上,也可以查清连续诱拐杀人案了。”

如今,木村的钱包在和明手中,他摆弄钱包,一定会在上面留下许多指纹。刚才栗桥浩美拿过的指纹一定已经看不清了。在这一瞬间,栗桥浩美又觉得他是个值得感谢的笨蛋。事情是挺麻烦的,但还是做成了,豌豆。

躺在专为客人准备的床上,和明再次从钱包里拿出名片,在房间的灯下仔细地看。而栗桥浩美则是从上往下看。“挺新的名片,我看过这家公司在电视上做的,是一家很大的公司。”

“我们可以按名片上的号码打个电话试试。”和明说。

“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我们可以调查一下这个叫木村的人现在在哪儿,是不是下落不明?”

栗桥浩美有点惊慌失措,像和明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说出这种话的,这可是事先没想到的。

“这样的调查怎么进行?要做什么?”

“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搞不清这个钱包主人的身份,就无法搞清这个钱包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也许只是豌豆的熟人忘在这里的。”

栗桥浩美有一种凶残的冲动,他想跳起来揍和明一顿,胳膊都举了起来。你怎么会想起这些事?你不是一个什么都不会想的笨蛋吗?你不是一个我们用简单几句话就可以骗到手的笨蛋吗?

这样的话,计划也无法照常进行。豌豆,现在是一点都没按计划进行,该怎么办呢?

“我去打个电话试试。”和明说着要从床上起来。栗桥浩美冲动地按住他,和明又躺到了床上。

“现在什么时间?公司里会有人吗?”

和明抬头看着浩美,他的眼光里开始有一点反抗的意思。栗桥浩美有点怀疑自己的眼光,这是真正的和明吗?以前的他是一叫就把钱拿出来、像只狗似地摇着尾巴的家伙。他就是那样的人。

“那么大的公司,一定会有值班的保安员。”和明接着说。为了保持冷静,他圆圆的喉节上下蠕动着,“也许他能告诉我们这位公司职员在哪儿。我们也可以把事情告诉他们,说是非常紧急的事情。”

和明的喉节还在蠕动,头也在摇,说话也出人意料地快,他突然握紧钱包,继续往下说。

“不,那样不行。这样的事情还要慎重,不能说。我们应该尽快去找警察,我,拿着这个去找警察。浩美君也一起去吧。我们去把警察叫到别墅来。那时,也可以讲古川鞠子钱包的事了。警察,一定会认真处理这件事的。”

栗桥浩美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他以前的结论错了——判断失误,他错看了和明。和明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笨蛋。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浩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让和明搞得不知所措。

不应该这样的,怎么会搞成这样?过去,我们的计划搞得多好,警察、被杀女演员的家人、新闻媒体,全日本都是我们的玩物。谁也没有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他们都是一些只会制造混乱的笨蛋,没有谁能比得上我们——豌豆和我!

但是,他为什么就操纵不了和明呢?

浩美把全部计划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检查储藏室、发现木村的钱包、让和明留下指纹;然后,今天晚上住在这里,明天看豌豆的情况再谨慎行动——和明到这里就停下了。如果睡不着就叫他起来喝点酒,在威士忌里放入安眠药。和明睡死过去后,我再去处理木村,把他的尸体放进和明的车里面。然后再找时机把遗书从邮局寄出。最后只剩下处理和明,准备工作就算完成,这时他还没有睡醒。这就是计划的全部过程。

但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进行不下去呢?为什么这家伙就不能听话地在这里住下呢?为什么要给木村的公司打电话?还要去警察局!这家伙不应该有这些想法的。

“浩美,能一起去警察局吗?”和明——高井和明一个劲地问浩美。

“浩美君以前说过的话是真的吧,这样的话,我们一起去警察局吧,不要再磨蹭了。”

过去的话是真的吗?怎么会从和明嘴里问出这样的话。

“快点吧,我开车来真是对了。”

和明推开栗桥浩美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这时候的栗桥浩美完全忘了事情经过,忘了计划,忘了故事情节,忘了自己的态度,他使劲地喊:“等一下,等一下,那样不好!”

高井和明打开门,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栗桥浩美的脸。这种情形还第一次出现,和明居然盯着我的眼睛!和我这样面对面地认真对视!这个像垃圾一样的家伙!

“有什么不好?浩美君。”和明问,“为什么不好,浩美,告诉我,为什么?”

“我想把它变成一个片断。”外面传来豌豆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豌豆站在和明打开的门的对面,满面含笑,手里握着击倒木村的金属球棒。

“我想让它变成一个片断,但是……”

他边说边举起了球棒,在发出沉闷的声音的同时,栗桥浩美闭上了眼睛,但是,他还是看见了红红的鲜血。

一直到最后被处理的时候,木村庄司都无法理解。之前,他被紧紧地绑在床上,动弹不得,用不着担心他会反抗。豌豆还端了把折叠椅坐在他的枕头边,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他讲发生在木村身上的故事以及发生的原因。这些对豌豆和木村都非常重要,豌豆还说他们两人十分高兴碰见木村。这简直就像一位医生在温和地给一位耳朵不好的老人讲述今后的治疗方案。

但是,就算是这样,木村仍是不理解。他认为要杀他,就应该早点杀,到现在才要杀他是不合情理的。他骂豌豆像孩子一样狗屁不懂。豌豆非常有耐心地解释,我们的计划就必须要让木村活到现在,但是他的死期已到,这次必须要让他死。

“你们,把别人的生命当成什么呢?”

因为一直到肩膀的上面,都被绳子捆住了,所以木村就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被绷带缠住一样,只有头能在枕头上上下左右地晃动。他使劲地伸了伸头,对豌豆嚷着。

“别人的生命?我们不考虑别人的生命。“豌豆微笑着说。

“我们原则上是不杀熟人和朋友的,他们的死会让我们很难过,但如果是其他人就无所谓了。”

“其他人!其他人也有家人、熟人和朋友!他们的死也会让这些人难过的。”

“是吗?但这些都和我们没有关系!”

“你们做这些事情,觉得有什么乐趣吗?”

“当然有乐趣。你要是做了这些事情也会明白的。只是,无能的人是做不了的,这种事情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

“我们会把你的遗体完整地送回家的,放心吧!”豌豆说。

“我们不会把根本不美的中年男人的尸体留在手里的。警察发现你以后,会进行尸检调查,然后送还给你的夫人。这样一来,你的夫人就会知道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了。当你的尸体被送回去的时候,你的夫人所受到的打击一定不会像死亡这样难受。这一晚上的时间,难道你还没有想明白?”

“过去,我从不会不告诉夫人就在外过夜,她一定会担心的!想明白,不是那么容易的。”

木村把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看成是“在外过夜”,这让豌豆很满意。

“你有过纸鹤吗?”

“纸鹤?”

“我们把你刚关到这里的时候,是不是让你讲和你夫人恋爱初期的故事?后来,我们给你夫人打了电话,劝她给你折些纸鹤。所以,她一定能猜到你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我们这样做,就想让你讲一讲和你夫人之间最重要的情节。”豌豆仍旧微笑着说。

“你是为了让我夫人担心?”

“是的,让你在这儿受苦,就是为了让你夫人难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戏剧性?我并不是特别要伤害别人,我不是变态狂。作为大导演,我只追求最好的效果和最激动人心的剧情,所以,我会非常注意一些细微的地方的。”

说到这儿,豌豆一下子站了起来,打开门,把栗桥浩美叫了进来。栗桥浩美拿着一只羽绒枕头走进木村的房间,这只枕头必须用两只手才能抱得住。

“你!——是他的同伙吗?你知道这家伙是连续诱拐杀人案的罪犯,快帮帮我吧!”木村面如土色,冒着冷汗,迫不及待地叫着。

而栗桥浩美则抱着枕头对豌豆说:“我们可以好好研究一下,在这种状态下,还会轻易相信谎话的人的心理过程。”

“是的。”豌豆高兴地说。

“木村君,窒息而死不会太痛苦。为了慎重起见,我还要再用绳子捆一遍,不过放心,到那个时候,你已经处于假死状态,不会有任何感觉的。我保证!”

只见,浩美用枕头捂住了他的脸,开始还能听到木村的叫声。这可不太像是一个聪明人干的事情。

浩美和豌豆动作非常麻利地忙碌着。他们把木村的尸体拖到浴室,把脱下的脏衣服仍旧放到储藏室,然后打扫关木村的房间的卫生,而床垫和毛毯则准备以后再晒干。

他们给沾满灰尘的木村的尸体换上新的衣服,说是新的,其实也不是最近刚买的,而是这座山庄的整理柜里放着的备用品。他们根本不担心在这儿会留下痕迹。换完衣服后,他们两人把尸体放进和明车子的行李箱里,并把木村拿的公文包也放了进去,包里装着他的所有东西,除了手机。他们留下手机,是为了做个纪念。

以前,他们在杀女演员的时候也留下各种各样的纪念品,但都是一些女用的小物件,像衣服上的饰品或手包,留下手机可是第一次。

“我对他们的手表和结婚戒指没有兴趣。”豌豆笑着说。

工作告一段落后,天也快亮了。两人觉得有点累了,于是决定小睡一会儿。但是,他们怎么也睡不着,太兴奋了。也没有商量,两人在九点前都醒了,一点都不觉得累了,决心要把今天最后的大事做完。

“先吃早饭吧!”豌豆说,“但是,今天早上我不想做饭,去路边的餐馆吃吧。今天很忙,一定要好好吃。”

出发前,他们去看了看被关在储藏室的和明。

为了不在和明的身体上留下痕迹,他们用很薄的床单包着,外面用绳子捆住。和明太胖,就像一只大芋虫。看到这个样子,栗桥浩美不由得咯咯地笑出声来。

和明已经从昏迷中清醒,听到栗桥浩美的笑声,他睁开了眼睛。他滚到身体右侧的地面,但就是在这儿,仍无法看清栗桥浩美的脸。

“喂!睡醒了?”栗桥浩美说,他笑得很开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快意。

豌豆的工夫确实具有职业性,虽然用的是金属球棒,但根本没有杀死他。只是头上起了一个非常大的包,当血从这个包里飞溅出来,人还会出鼻血,人会在几个小时内失去知觉。但这几个小时实在太宝贵了。他们完全可以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给他的嘴里塞上东西,关在储藏室里。

“你留下看门吧,我们要去吃早饭了。”

下山后,在附近国道的三岔路口有一家餐馆。因为让别人看到豌豆和浩美在一起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他们平时很少光临这家餐馆。但今天,他们两个觉得自己像是饿狼一样,商量一下,两人就把车开进了专门的停车场。

只要离开山庄,就不能谈论这件事和整个计划。两人一直严格地遵守这条规矩,因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会被什么人听见。两个人非常饿,吃得很尽兴。

计划已基本结束,以后的路也很清楚。他们为这种喜悦和成功感而兴高采烈。栗桥浩美的嘴不停地动着,总想早一点把以后的事情说一说。也不知道豌豆是不是把“高井和明的遗书”写完了。

刚回到车里,还没离开停车场,浩美就忍不住地问:“哎,在哪儿处理和明?和明的遗书写好了没有?”

这时候的豌豆正在给驶进停车场的一辆红色跑车让车位,他在用手势和眼光和对方的司机交流着。栗桥浩美一看,红色跑车的司机是一位年轻的、有点像男孩子的漂亮女孩。旁边坐的好像是她的朋友,圆圆的脸,梳着有点土气的长发,但也是个年轻女孩。可能是来看红叶的吧,非常优雅。

因为豌豆让给她们离店门口非常近的方便的车位,两个女孩向他微笑以表示感谢。

告别红色跑车来到公路上,豌豆兴奋地说:“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两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个是美人,另一个是丑人?”

“难道不能和美人成为朋友吗?”

“但是,成为朋友后,美人和丑人在相处过程中,丑人不是可以向美人学习吗?像化妆的方法呀,时尚呀,或者减肥等。如果我是一个土气的女孩,我一定会向被亲友夸奖、漂亮时髦的女孩学习,寻求一些建议。”

“嗯,要是豌豆一定会这样做的,看来,你还挺好学习的。”浩美耸了耸肩说。

“但是,世界上像这样的人并不是很多,别说好学习、连学习的能力都没有,天生就没有,刚才的那个丑女孩就是一个典型。”

豌豆笑着大声地说:“所以,那样的人自己根本不会想到刚才我们所想到的问题。”

“就是这么回事。”

浩美高兴地点着头,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和明。这说的也是和明的事,到现在为止,和明没有从我们这儿学到一点东西。

和明和那个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土气的丑女孩一样。虽然他坐在豌豆和我这样的“美人”身边,知道自己很悲惨,但决不会想到要离开。正因如此,他即使跟我们学,也不会成为我们这样的人。和明愚蠢、迟钝、无能,只能永远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如果和明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会从我们的言谈举止怀疑自己什么时候被骗了。答案非常简单,美人和丑人是关系亲密的组合。栗桥浩美知道的事情,和明未必知道。他根本没有探索人生的能力,仅此而已。

和明在我们身边,他和那些丑人一样,会终生不变地信奉着友情。周围的人会想到可能和朋友分手,或者向朋友学点什么以提高自己的水平,但是没有人会自己想到这些事情。总之,就是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就好像有一条鱼,无论怎么向兔子解释,它能在岸上进行呼吸,但它毕竟没有肺呼吸的本领。和这个例子一样,缺的是能力和功能。

是的。豌豆说。和明曾经问过我们为什么总是欺骗利用他,我告诉他你就是这样的人。这种回答就是这个意思。

回到山庄后,他们把和明从储藏室里拖了出来。因为完全被床单包住了,所以就一直拖到客厅。把他靠在壁炉旁边的墙上,面对着面,浩美第一次对和明说:“谢谢!”“说实在的,你一直为了我们而待在我们身边,对你的友情,我深表感谢!”

栗桥浩美差点被自己的话感动地流下眼泪,如果说是为了和明而流泪可能有点过分,但这确实是因为自己拥有像和明这样的朋友而感动的泪。

高井和明像一只没有知觉的动物看着浩美,他的左眼充血,右眼没什么事。这不是因为眼泪的缘故,而是被球棒击打的后遗症。或者是被击打倒在地板上后,左眼碰着什么东西了。

和明低声说,他的声音不太清楚:“原来是这么回事。”

豌豆突然吹起了口哨,显得非常有兴致地睁开眼,他回头看着浩美:“哎,浩美,是这样的吗?”

栗桥浩美走近和明蹲了下来,四目相对。豌豆坐在沙发里点着了烟。这可是少见,豌豆平时很少抽烟的。从自动售货机里买的烟,经常半年后还有一半剩在桌子的抽屉里。

“是这么回事,是怎么回事?”栗桥浩美问,“难道你一直在怀疑我的事情?”

难道和明不相信我说的罪犯是另有他人?

“是的。”和明一边转动着眼睛一边回答。他的头一动,好像很痛苦,头向前一倾就能靠着下巴,活像一只乌龟。

“你不相信我的话?”

“是的。”

“为什么不相信?有什么不对吗?”

“那种话就不可能是真的,”和明淡淡的,口气一点都没变,“简直就像拙劣的电视剧,这种话,不会有人相信的。”

栗桥浩美觉得自己心中有一股久违了的怒气要发作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自从开始诱杀“女演员”以来,他几乎不再发火。在这两三年中,与其说是担心自己发火,倒不如说是担心豌豆那敏感和冷酷的性格,他简直都忘了发火是怎么回事了。

这就像握着方向盘突然失去控制一样,以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在平整的风光明媚的观光公路上飞驰,什么也不想,孤独而惬意地兜风,心中一片空白,天地一色。但是突然间方向盘停住了——就像方向盘中满含自己的情感而双手无法控制一样,虽然没踩油门,但速度仍在加快。车仍在飞驰,一边破坏着眼前的障碍物,一边以更快的速度行进。车体受到破坏性冲击发出刺耳的声音,但速度仍在加快,无法赶超这个速度的栗桥浩美的精神随着速度的加快而不能忍受,他被从驾驶座上赶到了后面,最后被挤在后面的座位上。在那儿,他陶醉地远远看着发动机罩及眼前所有被破坏的东西……

“停下来,浩美,停下来!”

栗桥浩美再次回到了现实,在这一瞬间,他才发现自己从背后伸出双手,掐住了豌豆的脖子。和明像只大芋虫似地呆在脚边,地板上有好多血块。栗桥浩美握紧了拳头,拳头上也有血迹。

栗桥浩美感觉到自己在喘粗气,喉咙也在咕咕作响。这并不只是久违的发怒,而且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解放的自由。

“够了!如果警察在解剖和明尸体的时候,发现他的身体生前有殴打和踢踹的痕迹,我们的计划就全落空了。”豌豆说。他从背后抱住栗桥浩美的手脖子很细,不仅如此,他浑身的感觉会让人联想到过去没有想到的东西。

日高千秋的身体,古川鞠子的身体,不幸的女孩子的身体。她们的身体都很柔弱,很容易就会被杀死。在日高千秋的头上拴根绳子,当她要往下落的时候,栗桥浩美似乎是在用手把她的纤细的背骨折弯,这种感觉现在还留在他的手掌中,舔一下就能品尝到日高千秋的味道。

在监禁古川鞠子的时候,只要他高兴,他就要殴打她,随后进行强奸。因为古川鞠子是他喜欢的那种女孩,所以那是他非常快乐的一段时间。但是因为多次强奸,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不会哭,不会生气,也不会叫。浩美也乏味了,但在决定勒死她之前,他还边强奸,边用手勒住她的脖子。她的脸变得通红,白眼球像煮熟的鸡蛋白,当里面出现血丝时,浩美再把手放开。古川鞠子吐得到处都是,包括浩美的衣服上。他生气地又打了她一顿。但是,和打她的感觉相比,用手勒住女孩子的脖子,那纤细的颈骨在他的手里就像嫩竹子被折弯了一样鲜嫩。他还想勒女孩子的脖子,但因豌豆的训斥而罢手。

还有到现在都记不住名字的不幸的女孩,为了保住性命,把自己当成他的对手。那个时候,他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但他会提出一些问题让她们回答,诸如从这里出去最想做什么、如果活命会不会改变人生道路等。她们就使劲地想,有的说想当美容师,有的想当保姆,有的说喜欢孩子,还有的说想见一见一直没有来往的亲戚。还有的说,虽然父亲很严厉,但自己也有不好的地方,以后要尽一点孝心。他还嘀咕,在这些回答中谁要是能触动他的灵魂,他相信会让她重获自由。

但是她们的思维好像枯竭了,开始重复相同的回答,他突然抬起手向她们打去,倒地后再骑在她们身上,用手勒她们的脖子。这是一种很惬意的感觉。女孩子的头骨、背骨和肋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的耳朵,还有他的身体都听到了。她们的骨头一响,他的骨头也能感觉到。

“女演员”们都是如此,连岸田明美也是这样。栗桥浩美把她勒死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而且是最好的方法。

“女演员”的身体,多么柔嫩的骨头!在栗桥浩美面前显得如此软弱,简单地一弄,简单地一拧。

今天,从豌豆身上再一次找到了相同的感觉。小时候,他们是“用脑派”,经常吵架,但没有在一起玩过,栗桥浩美还是第一次如此亲近豌豆的身体。

豌豆的身体让栗桥浩美想到了“女演员”,但错了,他不是“女演员”!不是豌豆的“女演员”。而豌豆是栗桥浩美的“女人”,是他的女人!

他转过身来,想掐死豌豆。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风吹过来,这阵风好像把栗桥浩美心里紧闭的窗户全都吹开了。在所有窗户的外面,他看到了豌豆的脸,还有瘦弱的身体。非常简单,殴打然后掐死。这一次不是失去了对车的控制,而是可以完全地控制方向盘踩向油门……

“……你一定会被抓住的。”和明在栗桥浩美的脚边说。芋虫说话了!

“什么……”

栗桥浩美一下子清醒过来。开着的窗户咣的一声关上了。

“无论你想得多周到,只要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抓住的。”

和明躺在地上喊着。他的鼻子破了,不停地往外流着血,两只眼睛也睁不开。和明边说边抬起头,他的嘴里流着血液和唾液的混合物。

栗桥浩美感到自己又要发作,他把掐住豌豆脖子的手松开了。他身体的感觉一消失,刚才的冲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扫帚星一样,消失的时候一点痕迹都没有。栗桥浩美已经想不起来在刚才的一瞬间他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们是抓不到的。”豌豆说。他走到栗桥浩美的面前,蹲在和明的旁边,他把摔倒的和明抱了起来让他像原来一样坐着。

“我们不会被抓住的,我们的计划是周密的,是一个让人着迷的故事。和明,最重要的是,社会上所有的人都喜欢我们编的故事,他们一直在等待,接下去的是精彩的高潮和回味无穷的结尾。只是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要和我们一起演戏。”

和平常一样,豌豆的语气里充满了煽动力,但和明根本就没有看他。只有栗桥浩美注意到他的两眼和悲惨的脸上都表明了死期将至。

“浩美,明白了吗?我刚才说的话,你明白了吗?”和明说,他的嘴里仍旧流着血液和唾液的混合物。

“千万不要相信豌豆说的话,不是那样的。和你相比,我虽然很笨,但我没有被骗。我从来没有相信过浩美君编的故事,我一直在想,浩美是罪犯,是浩美杀死了那个女孩子的。”

“然后……”浩美的两只手一下子垂了下去,“后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是要劝阻你。”

血从打坏的鼻子里流到嘴唇上,他边吐着血边使劲地挺起身,接着说:“我要劝阻这样的事情,要尽快劝阻。我要说服浩美一起去警察局,我从来没有被那样的谎话欺骗过。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就会被抓住的。”

豌豆两手叉着腰,用主人对一只犯了错误的宠物说:

“你不要自以为是,这不是浩美一个人的事,我和他一起的,指挥的人是我。所以,你没有占上风,你在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占上风的时候,连一秒钟都没有。”

“浩美,去警察局吧!”和明无视豌豆的存在,接着说,“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你不是这种人,你是有什么苦衷,才把人生的道路走歪的。”

“我的人生道路走歪了?”栗桥浩美大声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难道没有走歪吗?” 栗桥浩美又抬起手想殴打和明,和明咚的一声把头靠在了墙上,但是,嘴里仍在不停地说着。

“浩美难道不是走了一条错误的人生之路吗?像我这种无能的人只要能继承父亲的商店就很满足了,我自己对这事有着正确的认识。但你和我不一样,从小时候起就非常优秀,什么都能做,从事什么工作都能行。可是,现在你在做什么?有没有一份正经的工作?有没有收入?有朋友吗?有恋人吗?”

“胡说八道!”栗桥浩美笑了。他看了看豌豆,像是要得到认可。豌豆没有笑,只是摇着头。

“栗桥浩美原来可以做得更出色,如果在一色证券的话,现在一定会成为一名高级职员,而如今却只能失业在家。”

“高级职员?不要用这种漂亮的词语。”

和明没有泄气,眼睛仍盯着浩美。

“你是想错了,浩美那当然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这一点,我非常清楚,所以才赶到这里来劝阻你。”

“所以,你说的没有任何道理。”豌豆严厉地指责道,“和明决不可能让我们的计划落空。”

和明使劲地喊道:“不要相信豌豆骗人的鬼话,浩美,不要让他骗了你。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互相很了解的,所以我才要说。我知道,浩美一直为过着幽灵般的生活而苦恼,所以拜托了,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快回到正道上吧!浩美!”

豌豆放下抱着的双手,坐在沙发里,开玩笑似地说:“真让我吃惊。我是第一次看见和明说这么多的话,我也算是和和明在一起待过许多年的。”

一直无视豌豆的存在,死盯着浩美的高井和明,在这个时候第一次把头转过去,看着豌豆;“当然,我也会长大。你们现在有多大?二十九岁?不是十九岁,不是个孩子了。”

豌豆张开大嘴笑了:“是的,我们是真正的大人了,但是大人之间也是有能力差别的,你就是一个愚蠢的人,和明。”

“不是,不是大人。”和明并没有服输,勇敢地回击着,“豌豆和浩美根本不是大人。你们刚才说的话就像是小孩子的自吹自擂,完全是个孩子。孩子都认为自己是世界的全部。”

和明的话越发尖刻:“你们两人都是小孩子,编谎话都不考虑先后顺序,信口开河,还想用这样的谎话去骗大人,只有孩子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胡说八道!”豌豆脸色一变,大声吼叫。栗桥浩美还是第一次看见豌豆这么大声说话,他有点陶醉了。正在这时,豌豆把矛头指向了他。

“你害怕什么!浩美!和明说的话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要装出可怜样!”

是的。浩美在想。我是有一点害怕,但我最害怕的是你豌豆。

真是不可思议。以前,也被“女演员”骂过,蔑视过。但和明竭尽全力、全身心地在指责我,难道我是一个人做不了任何事情的懦夫?难道我是一个只能杀女人的胆小鬼?

但是,豌豆听了这些话,丝毫不觉得害怕。在豌豆的心里,他早就预料到“女演员”们的轻微反抗,任何时候都显得从容不迫。

尽管如此,豌豆今天还是被和明并不高明的话所激怒,和明究竟用什么办法刺激了豌豆?为了搞清自己心中的疑惑,栗桥浩美盯着豌豆的脸。

豌豆仍在愤怒之中:“干什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栗桥浩美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又把目光转向了和明。和明也抬起了头,盯着浩美说:“浩美,这种事情该结束了,别干了,应该结束了。浩美,你需要帮助。”

“帮助?”浩美又重复了一遍,“帮助?”

“是的。”

和明使尽全力,使被捆住的身体往前移了移,他拼命地抬起头来。

“浩美就这样结束的话,一定会有幽灵一直追着你,是不是?浩美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被这个幽灵所困扰,是小女孩的幽灵。你杀死素不相识的女孩,她们都变成了幽灵。浩美真正要杀死的,是困扰你的女孩子们的幽灵。”

“这家伙真是让人吃惊,高井和明就像在讲授犯罪心理学。”豌豆拍着手望着天花板。

和明根本没有理睬豌豆,只是看着栗桥浩美,接着往下说:

“我知道。困扰浩美,让你发狂的是不是女孩子的幽灵?她们是不是追着你、让你还命?还有小时候就死去的、浩美姐姐的幽灵。浩美,你还记得你那在世上没活多长时间的姐姐的名字吗?”

豌豆仍在喋喋不休。“哎,和明,你在哪儿学的这些话?栗桥浩美要杀死缠着他的幽灵,就要杀死幽灵的化身——活着的女孩子。谁曾经说过一句话——要用自己不聪明的脑袋想出办法来。”

栗桥浩美看着豌豆,他的脸色都变了,说话时非常认真,而且把浩美当成同伴,这已经无法回避。

高井和明低下头,恳求浩美:“浩美,拜托了,想想我说过的话吧,不要再上豌豆的当了,他不是在帮助你,而是在利用你。他用花言巧语欺骗你,让你杀了几个女孩子,是不是总有女孩子的幽灵在缠着你?”

“根本没有,没有!”栗桥浩美在撒谎。

“浩美,我们不要成为敌人!不要听那个家伙的话!这种笨蛋能明白什么?”

“明白什么?”

“是的,和明什么也不会明白。”

和明又摇了摇头,一针见血地说:“说这种话的人才是个孩子,浩美,这是孩子说的话。”

“我不是个孩子!”

“是吗?但是你说的话可是和孩子差不多,好好想想看。”

和明充血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因为泪水迷了眼睛,所以他使劲地眨眼,但他仍用一双小眼睛死盯着栗桥浩美。

“浩美,确实,我是个笨蛋,和小时候比起来,许多地方都没有变,变的只是一小部分。我的能力不够,但是,我拼命干活,为了让我家的荞麦面得到更多人的喜欢,我拼命地干活。这就是我的——我的生活、我的人生!”

说完,他吐了一口带有血丝的唾沫,抿了抿嘴唇,接着往下说:

“浩美,你是知道的,荞麦店是一个简易、不太好做的买卖,我肯定不会成为有钱人,更不受女孩子的欢迎,但我仍要努力,越是不聪明,越要努力,努力成为大人。你明白吗?”

这时,只听豌豆在旁边不屑一顾地说:“是吗?这种笨蛋还要长大成人,生的孩子一定也是笨孩子。”

“什么时候我都很羡慕浩美,你什么都行,成绩好,跑得还快,大家都非常喜欢你。我没有的东西,你都有。我的妹妹,就是由美子,在她小时候就说过,我什么也不行,要是栗桥君是她的哥哥就好了。我也这么想。浩美君要是能重新做人就好了。”

“你说什么?”栗桥浩美问。

问完这话,自己都吃了一惊,怎么会问这种话?我不是和他站在一边了吗?

“我是说浩美从小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个特别的人,长大以后,也会成为我可望不可及的有着美好人生的人。但是,现在是什么样?”高井和明扯着嗓门喊。

“如今的浩美成了什么样子?一个失业者,整日游戏人生,毫无目标,而且还杀人,杀了好几个女孩子,然后给死者的家人和电视台打电话,想成为名人。可结果是什么呢?没有人会认为浩美很伟大。说你不会回到过去的栗桥浩美,纯属假话。浩美,决不能再干这样的事了。”

“你……有什么理由这样说?”

“当然有。因为我一直羡慕你,我不希望看到我所羡慕的人成为冷酷的只会杀人的人。但是,浩美杀人,完全是受豌豆蒙蔽,决不是浩美的本意,你到现在都很痛苦,被女孩子的幽灵所缠,被幽灵所困扰。在梦中逃出来的时候,一定知道自己的人生之路走错了。因此,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摆脱女孩子幽灵的困扰。”

“没有幽灵,我开始杀死她们的时候,幽灵就消失了。”

高井和明仍不放弃:“这不是被杀的女孩子成为幽灵的证据!浩美并不是要杀人,而是要摆脱幽灵的困扰。不要指望永远不被抓住再继续杀人了。如果不再杀人了,她们的幽灵会回来,会追到监狱为止。这样的话,不就有意义了吗?”

“胡说八道!”豌豆大叫着从沙发里站起来,他看都没看像要决斗似的高井和明和栗桥浩美,快步离开了客厅。

豌豆一离开,浩美顿时感到很失落和无助。他“咕咚”一声,跪在和明的旁边。

“不要再说什么幽灵了。”他小声地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请求高井和明,“我不想再听幽灵的事情了。”

“拜托了……”和明的眼泪流了下来。豌豆一消失,浩美觉得支柱没有了。和明也有同感,他放声痛哭。

“拜托了,别再干这样的事情了,不要再杀人了,不要!”

但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不想被抓住。”

高井和明边流泪边说:“如果不被抓住,这样的事情就不会结束。要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必须要结束这种事情,必须要进行清算。”

栗桥浩美为了解释,毫不隐讳地把整个过程讲了出来。“我开始时是不喜欢,你说我是被豌豆利用了,其实你错了。豌豆救了我。我杀了明美后,不知道如何是好,是豌豆帮助了我。这才是我的开始。”

“明美?”和明红肿的、小小的眼睛睁大了,“明美?就是以前和浩美关系很不一般的女孩子?”

“你不认识她。”

“认识,还见过几次面。栗桥药房有一个漂亮女孩出入,在附近很有名气。由美子也说过这个事。我们家装修开店时,你们不是还送了一盆花,那个时候你们还在一起呢。”

装修开店?盆花?栗桥浩美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不知道。

“浩美……你把她杀了?那是第一次?”和明有点紧张地问,“你不是只杀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吗?那个明美是第一个?是吗?”

栗桥浩美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逃呢?警察一定会找到浩美的住处的,无论想什么办法也没有用……”

和明的话还没有说完,客厅的门开了,豌豆又出现了。他微笑着走到和明的身边,左手抓住他的头,右手拿着注射器向和明的脖子扎去。

和明“哇”地大叫起来,折腾了几下,不一会儿,他就昏倒在地。豌豆拔出注射器,喘了口气,仍是笑眯眯地看着浩美:“像这样胡说八道,只好让他保持安静。”

栗桥浩美觉得背上一凉:“这个,是什么?”

“兽医用的麻醉药,就算是大型的狗,一下子也能解决了。”

“从哪儿搞的这个东西?”

“托人搞的。药力一过就化验不出来了……对了,需要四个小时,我们不能浪费这段时间,没办法。”豌豆用脚尖踢了踢和明的头,高兴地说。

“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们可以用对付岸田明美的办法。”

“啊?”

“岸田明美,和明认识的那个女孩,刚才听他说过的。”

“……”

“和明是不是留意过那个女孩?你少年时代的恋人,好比一朵盛开在山顶的永远摘不到的鲜花。高井和明居然会这么没数地喜欢上她,但是明美不会相中他的。明美喜欢像栗桥浩美这样优秀的男人。”

豌豆微微一笑,他的牙和注射器的针头一起闪着光。

“因为得不到岸田明美,所以和明杀了她。这也激起了他心中涌动着的残酷性。高井和明开始了他人生中对女性的毫无顾忌的复仇——他到处寻找女性。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个很棒的故事?一定是大家都喜欢的故事情节。”

“豌豆,到现在,你还记得那件事呀?”

“当然,记得很清楚。”

他想起了和明说过的话——孩子撒谎时总是不考虑顺序,然后再去欺骗大人。

豌豆又用脚踢了一下和明的头,高兴地说:“社会需要的不是真实心理那样的不值钱的东西,而是精彩的故事。只有精彩的故事情节才会有真正的力量。这家伙永远也不会理解的。”

“啪”的一声,豌豆打了个指响,他对浩美说:“我已经想好了和明死的地方——他自杀的地方,和岸田明美一样,去赤井山中的凶谷。”

他们把已经昏迷的和明放进他自己车子的后座上,栗桥浩美坐进驾驶座,从山庄出发前往赤井山。这时是下午两点以后。

当然,这是第一次从山庄前往赤井山。看着地图,加上有车,出人意料地在很短的时间就到了。和从东京到赤井山、从东京到山庄相比,这一路上感觉很舒服。关东北部的山区都铺有非常狭窄的公路。

豌豆又和浩美商量下一步计划,他把新编的故事情节讲给浩美听,并让他明白。他将比浩美晚半个小时离开山庄,他要回一次东京,去高井和明家看看情况。然后,搜集到需要的东西后,等晚上再回到赤井山的凶谷和浩美会合。

开车前,栗桥浩美把自己的夹克盖在和明身上,自己则穿着和明的夹克。为了不让别人通过车窗发现和明,他还在和明的身上盖上了毛毯和座垫。他设想了车子离开山庄后被人发现的情况,为了保险起见,对一些细微的地方一定不能马虎。要不要戴上墨镜呢?其实他平时开车时没有戴墨镜的习惯,怕影响视线,而且感觉压抑,所以,他就没有戴。万一要出车祸,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浩美戴上了和明放在夹克口袋里的毛线帽。这是一顶手工编织的,不太好看的灰色的帽子。帽子把眉毛以上部分全都盖住,人看上去,模样都变了。

车发动起来后,冒着白烟,豌豆走到驾驶座旁边的车窗前。浩美刚把车窗摇下来,他就把脸贴近了,对浩美说:“好了吧?如果和明要逃跑,或是说一些无聊的话,如一起去警察局、你被豌豆骗了……”

豌豆特别强调“无聊”两个字。

“我要去东京,才这么说的。我在东京的时候,和明家人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如果不老实的话,我会让他的父母和妹妹替和明难受的。”

“知道了。”

浩美的回答很简短,随后他便把车窗关上了。豌豆皱着眉站起身,急忙离开了车子,嘴里还说着“什么事情”。看上去,他也有点紧张害怕。

但是,浩美装着什么也没有听见,等车子发动好了,他就准备开车走人。

就在这时,豌豆用手拍打着车窗,发出很响的声音。栗桥浩美吃惊地回头一看,豌豆那张歪歪扭扭的脸满满地贴在车窗上。

“哎!你听到了没有?”他大声喊着,“把车窗开开,开开!”

就在这短暂的两三秒时间里,栗桥浩美都想不听他的命令就这样把车开走。隔着一层玻璃,和豌豆面对面,简直太滑稽了。但是栗桥浩美实在太累了,在这个下午,他看见什么滑稽的事情也笑不出来。因为到赤井山还有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的路程,还有先前的计划,所以决不会是轻松的劳动。

栗桥浩美在心里给从小到大这么长时间里的事情排了排位置,结果出来了。豌豆是第一位的。无论何时,第一位的总是豌豆。栗桥浩美把车窗摇了下来。和明的轿车引擎发出嘈杂的声音。

豌豆那张严肃的脸露了出来,在车窗慢慢摇下来的时候,他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他没有马上说话。他斜着眼看着浩美。

“什么事情?我,忘了问什么事情吗?”栗桥浩美问。

豌豆收回了他的眼光,眨眨眼,换了另一副表情。我确实生气了,但我可以原谅你。

豌豆说:“不要被和明所迷惑。那家伙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像他那种无能的人是不会理解我们的想法和目标的。”

“嗯。”栗桥浩美的回答仍很简单。可能是毛线帽子的缘故,他觉得太阳穴和额头很痒,于是他用手指挠了挠。

豌豆的手放在车身上,在引擎盖反射的下午的阳光里,他眯缝着眼。

“真正的友情,不是学校的同学,说明白点,是等级。只有相同等级的人们之间才会有友情。是不是这样的?要理解优秀的人,就要有优秀的灵魂。无论和明多少次地说他和你之间有友情,那也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和明是没有能力理解浩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