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杨若子蹲下来对小弥说:“小弥,告诉阿姨,你为什么要天台上去?”
“是一个白衣服的小女孩带我上去的。”
“小女孩?白衣服的?”
池翠又说话了:“杨警官,你别听小孩子胡说八道。我从来没在这栋楼里见到过什么小女孩,准是小弥自己乱编出来的。我们刚搬进来才一个星期,大概是小孩子对新的环境好奇,就跑到顶楼的天台上去了。”
“也许是吧。”杨若子点了点头。
“不,是有一个小女孩,和我差不多大。”
“小弥。”池翠把脸板了下来,小弥再也不敢说话了,他又乖乖地向房里走去。
忽然,小弥转过头来,看着杨若子的眼睛说:“阿姨,你刚才不舒服吗?”
杨若子吃了一惊,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她想自己的脸色一定非常苍白,被这小孩子看出来了。
“小弥,你太不礼貌了。”年轻的母亲教训着他。
但这6岁的孩子继续说:“阿姨,你不应该随地呕吐。”
杨若子想起了刚才在四楼过道里,她趴在地上呕吐的情景。她真的被吓了一跳,难道嘴角的脏东西没擦干净吗?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
池翠生气了,抓住小弥的衣服,一把将他推到了小房间里。然后她歉意地说:“真对不起,这孩子就喜欢无中生有地胡说。”
“不,你儿子没有胡说。池小姐,谢谢你的配合,我告辞了。”
杨若子急匆匆地从池翠家里出来,拿出纸巾重新擦了擦嘴角,还有额头的汗珠。忽然,她听到在3楼的走道里,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她紧张地回过头来,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了一张年轻男子的脸。他是叶萧。
“叶萧,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迟到了。”
杨若子低下了头:“对不起。”
“算了,这并不重要。跟我来吧。”叶萧对她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径直向走廊的尽头走去。杨若子只能跟在他后面,叶萧推开了最里面的一扇房门,轻声说,“进来吧。”
“这是哪儿?”杨若子走到门口以后,向里张望着说。
“死者的家。”叶萧平静地说。他把杨若子带了进来,进门是一间宽敞的客厅,地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人住了。他走到窗边说:“我已经搞清楚死者的身份了。”
“居然这么快?”
他淡淡地笑了笑:“死者口袋里有他的身份证。他叫卓越然,是一个专栏作家,生前就住在这间房子里。”
杨若子环视了房间一圈问道:“他的家人呢?”
“卓越然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女儿。一年前他的妻子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疗养,那之后他和读小学一年级的女儿一起生活。”
“他女儿呢?”
叶萧摇了摇头:“不知道。刚才我已经联系过他女儿就读的小学了。学校说她10天前就没来读书,一直没办法和她家里联系上。”
“这么说来,是父亲死了,女儿也失踪了?”
“女儿是否失踪还无法肯定。这还要通过死者其他亲友的核实。”叶萧走到了里面的房间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房门没有锁,是虚掩着的。不过,也有可能这里的走廊太阴暗,人们从来没有注意过。”
杨若子跟着叶萧走进了里屋,她想起刚才楼道里的寂静和死气,便问道:“除了隔壁那对母子以外,这楼里还有别的居民吗?”
“好像2楼和底楼还有几户人家。4楼以上就不清楚了。”
她注视着这间屋子,看起来应该是男主人的卧室,墙上挂着一对夫妻的照片。照片里的妻子穿着中式的衣服,静若处子地坐着,显得妩媚动人。而照片里的丈夫戴着一副眼睛,一双漂亮的眼睛显得温文尔雅,杨若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与天台上的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联系到一起。
她继续问道:“这栋楼是不是很奇怪?”
“你是指这里的死气沉沉?谁知道呢。记住,不要轻易下结论。”叶萧戴着手套,走到卧室的书架前,边看边说,“刚才你询问过隔壁的那对母子了?”
“是的,他们一周前刚刚搬进来。而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10天以前,所以他们与本案无关。不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过什么?”叶萧缓缓回过头来。
“那个小男孩,你看到那个小男孩了吗?”
他点点头说:“那孩子有一双引人注目的眼睛,还有一个奇怪的名字。他说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小女孩,把他给引上天台的。”
“你信吗?”杨若子看着他的眼睛。
“也许是小孩子胡说,也许是童言无忌。”
“我相信是后者。”
“为什么?”
她停顿了片刻之后说:“这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的。”
“办案可不能依靠第六感。”
叶萧的眼睛盯着书架,目光落到了其中的几本书上,并把它们抽了出来。
“你在看什么?”杨若子走到他身边,看到了他手里的几本书,并把那些书名一一念了出来,“《病毒》、《诅咒》、《猫眼》、《神在看着你》?”
她看到在最后一本《神在看着你》的封面上,有一个穿着黑色的风衣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穿行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特别引人注意的是,封面上的男人是没有头颅的,脖颈上面空空荡当的,什么都没有。这是一张能够让人有可怕联想的封面,她不愿再看下去,只感觉这四本书的作者都是同一个人。
“没什么。”叶萧轻描淡写地说,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正若有所思。
“这里的空气太闷了,我出去一下。”
杨若子快步离开了这里,她闻到了一股陈腐的味道,她迫切地需要新鲜的空气。当她走过门厅的时候,注意到了一张压在玻璃台板下面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7岁左右的小女孩。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非常讨人喜欢,只是表情过于忧郁了。
面对照片里的小女孩,杨若子突然呆住了。
几秒钟以后,她神经质似地转过头来,睁大着眼睛看着这房间。瞬间她感到,照片里的这个小女孩,正躲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某个影子,在光和灰尘交织的空间里舞动着。杨若子紧张地环视着客厅四周,但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她又冲进了卫生间,一股很多天都没有打扫的臭气直冲她的鼻子。接着是厨房,没有女主人的厨房显得杂乱无章,但见不到人影。
“你在找什么?”叶萧出现在她面前。
“不,那个小女孩在,她就在这个房间里。”杨若子大声地说。
“我已经全部都检查过了,这里没有人。”
杨若子不相信他,她摇了摇头,推开了最后一间房门,这是小女孩的卧室。窗帘拉得死死的,房间里的光线非常暗,一张小木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你现在相信了吧?那个小女孩不在这里,她已经失踪了。”叶萧抓住了她的手臂,他不能让杨若子这么乱闯而破坏了现场。
她还是摇着头,茫然地看着这房间。最后,杨若子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墙头的一张照片上。小女孩在照片里冷冷地看着她。
“我知道了,她在空气中。”
<h3>十二</h3>
时针接近了6点,夕阳洒在窗台上的一角,把池翠的脸也染上了金色。她向公司里请了一天假,就这样在家里守着小弥。她生怕小弥会再跑出去,在哪个角落里发现某些可怕的东西。
早上发现天台上的那具尸体以后,她立刻就打了110报警。然后许多警察涌进了这栋楼,这栋楼里难得出现了一些人气。整整一天,楼梯里总是传来各种脚步声,也许还有搬运尸体的声音。把尸体从天台搬到底楼,一定会经过3楼走廊的,池翠不敢想象尸体是如何从她家门前过去的。
从搬进来的那一天起,她就感到这栋楼里散发的一股诡异之气。也许是在阴暗的环境中生活太久了,一开始她并没有太在意,她更在乎的是这里低廉的租金,二室一厅的房子每月租金才500元,这个低得离谱的价钱实在太有诱惑力了。现在池翠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栋楼的租金会如此之低,因为几乎没有人敢住进来。但她已经预付了半年的房租和押金,如果现在退租的话损失就太大了,她只能再忍耐半年。每天清晨和傍晚,她进门和出门的时候,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幽灵般的回音。而四周则见不到一个邻居,偶尔会在晚上看到底楼和2楼有灯光亮起,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似乎整栋楼里只有他们这一对母子存在,伴随他们的是天台上的尸体,还有隐藏在阴暗楼道里幽灵们。
上午,已经有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先后来询问过她,她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们。至于小弥,池翠不相信他所说的白衣女孩的故事,她认为那纯属小孩子的幻想,特别是像小弥的孩子。他从一出生就显得与别的孩子不一样,这不仅仅是他那双重瞳般的眼睛,还有他的个性。他总是喜欢紧盯着别人的眼睛,让别人感到很不舒服。池翠教训过他很多次了,告诉小弥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可他就是改不了。他是个非常内向的孩子,有时候有自闭倾向,池翠知道这不能怪小弥。别人的孩子都有父亲,但小弥没有,他生在一个残缺的环境里,尽管池翠非常爱他,但她是不可能代替父亲的角色的。所以,平时小弥的话很少,但他只要一开口,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出些让人目瞪口呆的话。有时候池翠忘了什么东西,小弥立刻就会提醒妈妈,并且轻而易举地把丢失的东西找出来。尽管池翠非常希望小弥成为一个普通人,但她觉得自己没办法控制,或许是因为小弥有一个幽灵的父亲。
电视机里传来动画片的声音,小弥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他总喜欢聚精会神地看一样东西。池翠不知道这对小孩子来说是好还是坏,她忽然对小弥说:“小弥,你真的看到了那个白衣服的小女孩?”
小弥缓缓回过头来,池翠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些发红,他嘤嘤地说:“妈妈你不相信?”
“当然不相信。”她走到小弥跟前,看着他的眼睛说,“小弥,你不能再看电视了。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眼睛。”
小弥眯起了眼睛,似乎有些难受,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眶说:“妈妈,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
“什么?”池翠立刻紧张了起来,她紧抱着小弥问,“宝贝,你的眼睛又犯病了?”
“我看到在你的脸上,还有另外一张脸。”他显得很难受,使劲地揉着自己的眼眶。
另外一张脸?池翠仿佛看到一个幽灵的幻影,正趴在自己身上看着她。
鬼影?
“不。”她猛地摇了摇头,伸手挡住小弥的眼睛说,“闭上眼睛吧,小弥。你的眼睛又犯病了,过几天妈妈就带你去看病。”
小弥闭着眼睛说:“我不去医院,我害怕那个医生。”
“你是说莫医生?他有什么可怕的?我们不是已经去过很多次了吗?”莫医生是一个著名的眼科医生,每个月池翠都会带着小弥去到他那里看眼睛。小弥虽然有一双重瞳明眸,但却有严重的重影症状,他的眼睛经常会看到某些奇怪的东西。医生说这是一种罕见的眼疾,只有在古代的文献记录中才能见到。
“他不是好人。”接着小弥就不再说话了,他躺倒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每次看到他这副样子,池翠都很心疼,她轻柔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庞,想减轻他的痛苦。
突然,池翠听到了一阵笛声。
她睁大了眼睛,吃惊地向窗外看去。悠扬的笛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忽隐忽现,让人难以分辨声音的来源。让池翠感到意外的是,这笛声与过去在梦中所听到的不一样,也不像7年前的那个夜晚。总之,她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觉得这笛声是如此优美。
笛声在夕阳中飘荡着,池翠觉得这笛声让她紧张的肉体松弛了下来,她深呼吸了几口,笛子的音符沿着她的鼻息贯穿了全身。许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被笛声吓住,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丝竹音韵之美。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到现在才会有这感觉?她反而感到了某种酸楚。
池翠看到小弥睁开了眼睛。他的表情似乎非常满足,嘴角微微地翘起,好像正陶醉于这笛声之中。小弥的眼睛又重新恢复了清澈,红眼圈也渐渐消退了。
“妈妈,我的眼睛又好了。”
她扑到儿子身边说:“你看清妈妈的脸了吗?”
“看得清清楚楚。”小弥微笑着说。
池翠紧紧地抱住了儿子,然后闭上自己的眼睛。任由那遥远的笛声,把她和小弥带入沉醉之中。
<h3>十三</h3>
黑暗的房间里,池翠均匀地呼吸着,她的身体微微起伏,显示出诱人的线条。晚上9点,她就带着小弥睡下了,平时小弥都是自己睡的,但今晚她特意搂着小弥入眠。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风吹拂到了池翠的脸上,那阵风冰凉彻骨,直渗入她的皮肤和肌肉,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
她醒了。
奇怪的风继续触摸她的皮肤,一种模糊的意识从心底升起,她感到手上空空的。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了脑海,池翠猛地睁开了眼睛,黑暗的房间里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身边少了一样东西。
小弥不见了。
她紧张地从床上坐起来,一阵冷汗从后背心渗了出来。窗怎么开了?她看到窗户敞开着,一阵奇怪的风正吹进来,她明明记得自己临睡前是把窗关好的。
池翠走下床,又把窗户给关紧了。她轻轻地呼唤着小弥的名字,打开了全部的灯。小弥的房间里也是空的,他不在家里。早上池翠差点就要急死了,现在深更半夜儿子又不见了,她几乎要绝望了。
难道真的有那个白衣服的小女孩吗?
她不愿多想,穿上一件外套冲了出去。在外边的走廊里,她静下心来侧耳倾听,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以外,池翠什么都没听到。她还是像早上一样,跑上了楼梯,从3楼一口气跑到6楼,每一层楼面她都叫着小弥的名字。她呼唤儿子的声音在黑暗的楼道里回荡着,如果有谁听到这回音,还以为她就是幽灵了。
池翠最后冲上了天台,空旷的楼顶什么人都没有,只有远处的几栋大楼闪着灯光,在天台边缘似乎还有一道白线,那就是早上发现尸体的位置。彻骨寒冷的风从天台上吹过,让她不停地打着哆嗦。池翠大声地呼喊着小弥,可她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夜风吞没了。
几滴热辣辣的鼻血,从池翠的鼻孔里流了出来。瞬间,脑子里掠过了7年前,在地铁上与肖泉相遇的那个夜晚。
她的头绪已经乱了,随手抹了抹鼻血,就离开了天台,又沿着楼梯一直跑到底楼,看起来小弥不在这栋楼里。池翠又跑到了楼外,借着昏暗的路灯,她快步向前面走去。她有一种预感,也许小弥就在这附近的某个角落里。前面是两栋居民楼,她沿着当中的车道走着,轻声地呼唤着小弥。
忽然,池翠发现前面有一个影子在晃动着。
在路灯的照射下,那个影子离她越来越近。她逐渐看清了,那是一个小孩子的轮廓。
“小弥!”
她高声地叫了起来,但那孩子似乎并没有听到,继续向前走去。池翠跑到孩子跟前,一把抱住了他。当她的手指触到孩子的瞬间,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是如此陌生,立刻就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池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孩子的脸。他们面对着面,在清冷的路灯下,池翠终于看清楚了——他不是小弥。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她不认识这个孩子。池翠的表情完全凝固住,不知道该怎样才好。眼前的男孩大约八九岁的样子,柔软的头发贴着头皮,脸上长着一对丹凤眼。但更让池翠奇怪的是,这男孩的目光让人感到害怕,似乎对池翠的存在视若无睹。
“你是谁家的孩子?快点回家去吧。”
池翠使劲摇着他说。但男孩并不说话,就连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对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正当池翠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诡异无比的笛声。
<h3>十四</h3>
“咚——”
某种奇怪的声音从苏醒的心底响起,仿佛在一汪深潭里仍下一块石头,搅起层层涟漪。模糊的意识渐渐清醒了起来,他轻轻地问自己这是什么声音?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猛地摇了摇头,终于听清了那是敲门声。
苏醒打开了灯,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12点半。他从床上下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后。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在门上装猫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房门。
门外却没有人。
苏醒奇怪地看着外面,刚才自己明明听到敲门声的,难道真的是:半夜鬼敲门?
突然,一双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吓得几乎跳了起来,后退了一大步,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男孩睁大着他那双动人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苏醒。
“是你?”一看到那双眼睛,苏醒立刻就想起来了,“你叫小弥是吗?”
小弥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显得楚楚可怜。苏醒将男孩拉进了房间。他打开电灯,柔和的灯光洒在小弥的额头上,这男孩的样子给苏醒一种特别的感觉。他半蹲下来,搂着小弥的肩膀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弥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细声细气地回答:“我来过这里。”
“对,那晚你和你妈妈吓了我一大跳。”苏醒又看了看门外问道,“你妈妈呢?”
男孩摇摇头:“我是一个人来的。”
“就你一个人?现在都深更半夜了。你这小孩怎么晚上随便乱跑呢?”
“我想学笛子。”
“笛子?”
小弥翘起了嘴角说:“傍晚我听到你的笛声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吹的笛子?”
“因为你是一个笛手。”
“知道吗?你的推理在逻辑上并不成立。”苏醒看着小弥的眼睛,觉得这孩子难以捉摸,他点点头说,“不过,你确实猜对了,傍晚我是吹过笛子,没想到笛声能传这么远,连你家也听到了。”
小弥坐到了苏醒的椅子上,环视了这房间一圈,幽幽地说:“妈妈说她就是在这房子里长大的。”
“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苏醒摇了摇头,“告诉我,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说我的笛子丢了?”
“因为你告诉我了。”
“我告诉过你吗?”
男孩肯定地点了点头:“你当然告诉我了。”
苏醒不知道该怎样理解他的话,只能对他无奈地笑了笑。他摸了摸小弥的头问:“你今年几岁了?”
“6岁。”
“能背出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吗?”
小弥点点头,立刻把电话号码报了出来。苏醒记下了这个号码,说:“好了,现在我给你妈妈打电话。她如果发现你半夜里不在家,一定会急坏的。”
然而,那边的电话铃响了很久,却始终都没有人接。他放下了电话,问小弥:“今晚你妈妈在家吗?”
“她在家。”
“那好,我现在送你回去。”
苏醒牵着男孩的手走到了门口,小弥轻声地说:“叔叔,你要答应我。”
“答应什么?教你吹笛子吗?”他把小弥带出来,然后锁好了门说,“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先得回到你妈妈身边。”
他带着小弥走到了小巷中,深夜的风让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一边走一边问:“小弥你冷吗?”
“我不冷。”小弥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说,“今天早上,我发现了一个死人。”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乱说话。”
“不,我真的看到了,就在我们大楼的天台上。我妈妈打了电话,然后就来了许多警察叔叔,他们还问了我和妈妈很多话。”
苏醒有些将信将疑了:“真的?”
“我从来不说谎的。我听警察对妈妈说,那个死人过去就住在我们隔壁。”
“什么?”他立刻怔住了,停下脚步来盯着男孩的眼睛说,“小弥,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的。”
“我没乱说。警察说那个死人叫卓越然。”
“卓越然?”
苏醒像吃了一个苍蝇一样呆住了,深夜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庞。
<h3>十五</h3>
又回到了死寂的楼道里,昏暗的灯泡晃动着,池翠的脸在光影中时隐时现。她打开了自家的房门,小弥依然没有找到。她感到浑身冰凉,血液都凝固在了血管中。她看了看表,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必须要报警。
池翠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拨通了110电话。她说6岁的儿子失踪了,并把自己地址报给了110台,他们很快就会来的。放下电话以后,她似乎全身都脱了力,后仰着靠在门上,整个人都仿佛落在了冰水中。
忽然,她听到了门外一阵脚步声,这声音让她的心跳又加速了。不一会儿,门铃响了。
她发疯似地打开了房门,见到了苏醒的脸。
“妈妈。”小弥从苏醒的手里挣脱里出来,扑进母亲的怀中。
池翠紧紧地搂着儿子,后退了一大步,然后警觉地问道:“小弥怎么会在你那里?”
苏醒的脸色非常差,几分钟前小弥的话使他心情沉重起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池翠,只是盯着小弥的眼睛。小弥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就说话了:“妈妈,是我自己去找他的。”
“你疯了吗?三更半夜地跑出去找一个陌生人。”
苏醒听了这话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小弥依然平静地回答:“因为我想学笛子。”
“学笛子?”她又抬起头看了看苏醒,嘴里喃喃自语,“疯了,你们全都疯了,我也快疯了。小弥,你知道妈妈又担心你吗?”
小弥到底还是个6岁的孩子,看到妈妈发火的样子也有些害怕了:“妈妈对不起,小弥知道错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池翠搂着儿子,忍不住泪水竟涌了出来。她知道当着陌生男人的面流眼泪是非常失态的,但她实在无法控制住自己。
看到这一幕,苏醒尴尬地说:“既然小弥已经送回来了,那我也告辞了。”
“请等一等。”她却突然叫住了他,池翠抬起头抹了抹眼泪,问道:“谢谢你送小弥回家。”
他微微笑了笑:“没关系,你儿子很聪明。不过你应该管住他,别让他在半夜里出来。”
“作为母亲,这是我的失职。”她点了点头,脸上还有着明显的泪痕,忽然她又问道,“请问你刚才吹过笛子吗?”
“刚才?”
“对,大约10分钟以前。”
苏醒摇了摇头:“不,10分钟以前我还在睡觉,然后就被你儿子的敲门身惊醒了。今天我只在傍晚6点的时候,吹过20分钟的笛子。”
“那笛声又是谁吹的呢?”池翠困惑地摇了摇头。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苏醒的目光突然向旁边瞄了瞄,在3楼走廊的尽头,那扇房门沉浸在黑暗之中,他没办法看清。他叹了一口说:“那么,我就告辞了。”
“非常感谢你,再见。”
苏醒快步离开了这里,他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了楼道里。池翠关上了门,紧紧搂着小弥一言不发,现在她终于可以畅畅快快地哭出来了。她只觉得这是命运对她的惩罚,没有一个人能够抗拒。
几分钟以后,门铃又响了。这回池翠小心地打开了房门,却看到两个高大的警察站在门外。
“是你打110报警的?”
池翠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了,她尴尬地笑了笑说:“是我打的电话。非常对不起,我已经找到我儿子了。”
“你说你儿子失踪了?”
“是的,在20分钟以前,现在他又回来了。小孩子在半夜里乱跑,给你们添麻烦了。”她把小弥带到门前,给警察看了看。
“没事就好,以后要把孩子看紧了。再见。”警察挥了挥手,迅速离开了这里。
池翠又吐出了一口长气,她重新把门关好,抱起小弥回到了卧室里的床上。她实在太累了,只用了半分钟就睡着了。
在昏睡过去以前,两行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
<h3>十六</h3>
“尸检报告出来了。”
叶萧快步走到办公室里说,他看到杨若子正呆呆地站在窗前,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杨若子背后,然后轻轻拍了她一下。
她立刻就跳了起来,脸上煞白煞白的,就差没叫出来。叶萧赶紧后退了一步问:“你没事吧?”
“我——”杨若子茫然地看着他,这才明白过来,她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叶萧走到她刚才站的地方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昨天的那个小男孩——”她忽然打住了,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你前面对我说什么?”
“卓越然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死亡时间大约在10天以前,死因是脑动脉血管破裂。没有外伤或者中毒的迹象,暂时可以定为自然死亡。”
“脑动脉血管破裂?可为什么会七窍流血呢?”杨若子摇着头说,“还有,为什么尸体会在天台上?有挪动过的痕迹吗?”
“没有挪动过的痕迹,他就是死在天台上的。确实很奇怪,我查过卓越然的医院记录。两个月前他还参加过一次体检,检查结果完全正常。一般来说,脑动脉血管破裂死亡的人,大多是中老年人,有高血脂、高血压、脑梗塞等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而卓越然才35岁,根本没有这些毛病。”
“死者的女儿还没有消息吗?”
“我查过了,没有的消息,已经把她作为人口失踪立案了。”
杨若子咬着牙齿想了想,突然问道:“那失踪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卓紫紫。”
“紫紫?她竟然叫紫紫。”她的双眉紧紧拧在了一起,若有所思。
“有什么不对吗?”
杨若子紧张地摇了摇头:“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卓越然真是自然死亡的话,他的女儿不应该失踪的。如果是起谋杀案的话,那问题就复杂多了。”
“分析得不错。”叶萧的目光又投向了窗外。忽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嘴巴里喃喃地念着几个字。杨若子悄悄地靠近了他,才依稀听到他好像在念着:“失踪。”
“失踪?”
“对,也许失踪就是其中的关键。杨若子,帮我查一查最近几天的失踪报案。”
“没问题。”杨若子坐到了电脑面前,忽然又回过头来说,“叶萧,下次叫我若子就好了。”
叶萧眉头耸了耸说:“好的,若子。”
杨若子进入公安局内部电脑系统,查询了最近所有的失踪报案,很快就发现了某些东西:“叶萧,你快过来看看。”
她指着电脑屏幕说:“瞧,几天前有一个叫张名的人报案,说他的儿子张小盼在家里失踪了,至今仍下落不明。”
“这个我知道,看下一个。”
杨若子又点了几下鼠标说:“你看这一个,今天早上有一对童姓夫妇报案,他们清晨起床以后发现,9岁的儿子童家乐在家里失踪了。真是奇怪,这个孩子失踪的情况和刚才的张小盼完全相同,也是一夜过去以后,就发现孩子不见了。你再看这家人的地址,与卓越然家那栋楼在同一条路上,距离应该很近的。”
叶萧点了点头说:“也许这不是巧合。再查一查最近几天110报警系统里,有没有失踪案的报警记录。”
“看,昨天子夜,也就是今天凌晨0点40分,有一个叫池翠的女人报警说她儿子不见了——”杨若子忽然停住了,她忍不住说了出来,“天哪,是她吗?”
“别紧张,先看看她的地址对不对。噢,没错,就是这个池翠,发现卓越然尸体的女人,而且还住在卓越然家的隔壁。”
杨若子继续按照电脑显示的念下去:“当警察及时赶到她家时,却发现她的儿子已经自己回来了,所以警察就撤退了。”
“卓紫紫、张小盼、童家乐,这些孩子都神秘地失踪了。”
“还有那个有着奇怪名字的小男孩也差点失踪。”
“我记得他好像叫——”叶萧想了想,“肖弥塞。”
杨若子从电脑前站了起来,径直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叶萧在她身后问道。
“我去找肖弥塞和他的母亲谈谈。”
话音未落,她已走出了办公室。叶萧走到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中。
<h3>十七</h3>
刚从局里出来,天上就飘起了雨丝,杨若子开着叶萧那辆车行驶在雨中。当她抵达那栋灰色楼房时,雨已经越下越大了,刮雨器不停地打着,水花高高地飞溅起来。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在车里呆呆地坐着。透过被雨水覆盖的玻璃看出去,眼前的楼房变得一片模糊,仿佛一幅画被浸入了水中,所有的颜色都融化在了一起。
当杨若子面对这栋楼时,总感到自己的脑子里不断闪过一些奇怪的东西,这种感觉让她的意识变得模糊,甚至有些昏昏欲睡。她赶紧让自己振作起精神,飞快地从车子里跳出来,顶着雨跑进了楼里。在走过底楼的时候,杨若子忍不住又有了那种感觉,她不想在昏暗的楼道里停留,快步跑上3楼,按响了池翠家的门铃。
门很快就打开了,她看到了池翠那张略带疲倦的脸。也许是杨若子没有穿警服的原因,池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明白,尽管显得很意外,但还是非常客气地把她请了进来。
“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了。”虽然当了警官,可她说话还是少不了女孩子的客气。
“不是昨天都说过了吗?”
“还有其它一些事。”杨若子向里张望了一下说,“请问你儿子呢?”
池翠显得不太情愿地叫了一声:“小弥。”
杨若子很快就看到那张小脸从门后伸了出来,小弥先把头探出来看了看她,然后才走到客厅里。她对这男孩的眼睛印象深刻,她对池翠说:“你真有福气,有一个漂亮的儿子,尤其是他的眼睛。”
“不,其实他的眼睛很不好。”
“他眼睛有病吗?”
“你就是为了来问这个?”
杨若子能听出池翠话里隐藏着的警惕,她暗想池翠为什么要忌讳别人提有关她儿子的问题呢?她又看了一眼小弥的眼睛,总觉得这对母子给人印象非常奇怪。她忽然问池翠:“对不起,怎么没见到过你的先生?”
“我没有先生。”
池翠冷冷地回答,说完以后就不再看着杨若子了。
“哦,原来是这样——”杨若子本来还想问下去,但转念一想就打住了,她猜池翠的身上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便转移了话题,“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因为,你在今天凌晨0点40分曾经打过110报警电话,对吗?”
“是的,我半夜醒来发现我儿子不见了。于是我就打了110电话报警,但我刚打完电话,我儿子就被人送回来了。”
“是谁送回来的?”
“住在这附近的一个人。小弥半夜里跑到那个人家里去了,于是他就把小弥送回来了。”
“请问他是什么人?小弥为什么半夜里要过去呢?”
池翠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吹笛子的。小弥半夜里过去是因为想学笛子。”
杨若子越来越觉得奇怪,她问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你们为什么总是刨根问底?”但池翠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她觉得这样只会引起警察不必要的怀疑,“其实,我对他一无所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只因为他住在我小时候住过的房子里,阴差阳错地认识了,那仅仅是几天前的事。”
然后,她把苏醒和他现在的地址都告诉了杨若子。
杨若子记下来之后,她看了看男孩的脸说:“小弥,下次可不能半夜里乱跑了。”
小弥的眼睛眨了眨,刚要说话就听到妈妈的声音:“快回房间里去。”
看着小男孩不太情愿地回到房里以后,杨若子忍不住说了句:“你儿子的脸色太苍白了,他不应该被关在家里。”
“你永远都不会理解的。”池翠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我是多么害怕会失去他。”
杨若子沉默了,她想也许将来自己做了母亲以后,才会理解池翠。就当她要说再见的时候,池翠忽然说:“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
“昨天晚上,当发现小弥不见了以后,我曾经出去找过他。我没有找到小弥,却发现了另外一个小男孩。”池翠显得非常紧张,每说一个字都小心翼翼,“那孩子像着了魔似的,直向前走去。突然,我听到了笛声。”
“半夜里听到笛声?”
“是的,我立刻就吓坏了,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消失在夜色中。现在想来有些后怕,当时深更半夜的,不知道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然后你就回到家,打110报警了?”
池翠的表情显得有些内疚,她只微微点了点头。
“还记得那男孩的摸样吗?”
“八九岁的样子,比小弥高一些、胖一些。当时是半夜里,我只能看清个大概。”
“还能形容一下你半夜里听到的笛声吗?”
池翠闭起眼睛想了很久,最后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杨若子心里猛然一颤,她一声不响地看着池翠的眼睛,心里涌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突然,她听到窗外似乎有某种细微的声音。她紧张地向外看去,却发现是雨点敲打玻璃所发出的奇异声响。
<h3>十八</h3>
这是一支中等长度的梆笛,在柔和的日光灯下,表面发出幽暗的反光。笛声悠悠地停下以后,苏醒缓缓长出口气,把笛子从嘴唇边放下。他又想起了在民乐团里的时光,他曾经是个非常优秀的笛手,每次参加演出都会吹响这支笛子。他对它简直了如指掌,熟悉它的每一个吹孔,就像熟悉自己的眼睛。苏醒闭上眼睛,轻声念出了刻在笛管上端的两行草书:“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虽然嘴里念着诗,可脑子里却总是晃动着那个小男孩的影子。苏醒觉得那对母子有种幽灵般的气质,有时让人浮想连翩,有时却使人望而却步。
突然,电话铃响了。他接起电话,听到一个柔和的女声:“是苏醒吗?我是池翠。”
苏醒立刻就听出了她的声音,有些紧张地问:“你就是小弥的妈妈吧?”
“是我。”
“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的池翠停顿了一会儿说:“是关于小弥学笛子的事。”
“你不是不同意吗?”
“不……我想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苏醒先是一愣,然后想了想说:“你刚才听到我吹的笛子了?”
然而,电话那头只有池翠轻微的呼吸声,听不到她的回答。
“池翠,你在听吗?”
“我在听。”她显得有些紧张。
“好的,听我说,我愿意教小弥吹笛子。告诉我,从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池翠的声音越来越轻,“你看行吗?”
苏醒看了看时间后回答:“没问题,我马上就到。”
电话挂断以后,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支小笛子,这是他小时侯用过的,然后又找出了几本笛子的教科书和曲集,再带上平常用的笛子就出门了。
几分钟后,苏醒抵达了池翠家里。3楼的走廊依然还是那副样子,他在池翠的门前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按响门铃。很快,池翠为他打开了房门,她似乎化了淡淡的妆,彬彬有礼地向苏醒点了点头。
走进客厅以后,苏醒看到小弥也正襟危坐着。池翠给他倒了水,却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不容易才由苏醒打破了沉默,他对池翠说:“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对不起,昨晚我实在太失礼了。你把小弥送了回来,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她看了看苏醒的眼睛,又立刻低下头说,“你问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刚才心里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是因为我的笛声?”
“我不知道。有许多事情并不需要理由,你说呢?”
苏醒不明白池翠的话什么意思,他的目光忽然移到了小弥脸上。只见那重瞳般的眼睛对他眨了眨,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的,就像我与小弥的相遇,也许真是一种缘分。小弥,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好的。”小弥微微笑了起来。
池翠摸了摸小弥的头说:“这孩子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那我真荣幸。”苏醒回答。
“你知道吗?他在窗口盼望了整整一天,就是为了等你的笛声吹响。当你的笛声传来时,他就完全沉浸在其中,我无法形容他当时的表情。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害怕,但我知道他非常陶醉,他从你的笛声中得到了快乐。也许在冥冥之中,他和笛子真的有缘。”说话的瞬间,池翠的脑子里忽然掠过了7年前的那个夜晚。在那神秘笛声飘扬之夜,她和肖泉度过了一个错误的夜晚,从此小弥就在她的腹中生根。这是一种宿命吗?池翠看着小弥的眼睛,心中隐隐作痛。
“真的吗?他也许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人。”苏醒摸了摸小弥的脸说。
小弥伸出手抚摸着苏醒带来的笛子,用那细嫩的童声说:“我想我们能够开始了。”
池翠也向苏醒点头示意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把笛子举到小弥的面前说:“首先,让我们来认识一下笛子。中国笛子又名‘横吹’,通常由竹子做的。正如你现在看到的,它有一个吹孔、一个膜孔、六个音孔,此外还有前后出音孔。笛膜一般用芦苇杆的内膜制成。”
“它看上去就像人的眼球。”小弥指着笛膜说。
“像眼球?不,笛膜是透明的。”
“人的眼球也是透明的。”
池翠突然打断了小弥的话:“别乱说,人的眼球当然是有颜色的,大多数人的眼睛是黑的,还有些人是蓝色或棕色的眼球。”
苏醒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小孩子的话如此紧张,他继续说:“过去传说是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时把笛子传入中国,但事实上,早在七千年前中国就出现了笛子。浙江河姆渡遗址就出土过骨哨和骨笛。湖北曾候乙墓和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都出土过横吹。唐朝是竹笛的兴旺时期,出现了许多著名的演奏家,如李暮、孙梦秀、尤承恩、许云封等一代名家。”
“苏醒,小弥只有6岁,他连汉字都认识不多,更别提中国历史了。”池翠提醒了他。
“哦,对不起。”
小弥把笛子拿到自己的手里说:“没关系,我能听懂。现在我想知道,怎么才能把它吹响呢?”
苏醒拿出了那支小笛子,放到唇边示范着吹了1234567七个音。
“能给我试试吗?”小弥从苏醒手里接过了这支小笛子,照着他刚才的姿势和动作,把笛孔放到唇边。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把气吹了出来。
小弥左手的三只手指按住笛孔,轻巧地翘起右手的手指。于是,从笛管里清晰地传出了“1”这个音。
苏醒感到很惊讶,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学笛子的时候,足足用了20分钟才吹出了第一个音。紧接着,小弥又吹出了从2到7的六个音符,池翠和苏醒都呆呆地看着小弥,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小弥在吹出七个音之后,居然自己又吹出了一个曲子。他按着笛孔的六根手指不停地翻飞着,一支有着诡异旋律的短曲,就从这6岁男孩的指间流了出来。
苏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着眼睛看着小弥。虽然他从没听过这支曲子,但确定是一支完整的笛子曲,就算比较简单和短促,也足够吓人一跳了。池翠则感到了一种恐惧,她用手捂住了耳朵,闭起了眼睛。她觉得小弥吹的曲子不是人间所能有的,她甚至联想到了肖泉述说过的,那个“重阳之约”故事中的神秘笛子。
“你学过笛子?”苏醒问小弥。
“不,这是我第一次摸到笛子。”
“刚才的曲子是怎么回事?”
小弥放下了笛子,一脸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嘴唇一贴到笛孔上,在我的耳朵边上,就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笛声,从某个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于是,我的手指就自己跳了起来,把我听到的奇怪笛声吹了出来。”
“住嘴!”池翠立刻打断了儿子的话,她对小弥的话显得非常不安,她训斥着儿子说,“你的妄想病又犯了。”
“别这样,你会吓住小弥的。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天赋和灵感。”苏醒不理解池翠为什么会如此恐惧,他对男孩说,“来,把你的手伸过来看看。”
小弥伸出了那双修长白嫩的小手。苏醒轻柔地抚摸着男孩的十根手指,赞叹着说:“你天生就是吹笛子的料。”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池翠忽然说话了。
苏醒看着她沉闷的表情,担心池翠又改变主意不让小弥学笛了,他抢先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再来?”
池翠在心中重新考虑这个问题,她犹豫着看了看小弥,儿子眼中的重瞳也向她投来期待的目光,最后她点了点头说:“下星期我会给你打电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