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假如他们生活在古代(2 / 2)

诡案追踪(大结局) 贝晓 13322 字 2024-02-18

沈严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这鬼头拐是一个有名的恶贼,他专掳富家子弟,借此勒索钱财。因其总在书信末尾留下一个鬼头刀的图案,所以官府中人便给其起了个绰号叫“鬼头拐”。这鬼头拐行事周密狠辣,每每取得钱财后便会杀掉肉参,下手绝不留情。这人在几大州府都犯过案子,被多地悬红捉拿,只可惜他太过狡猾,而且据说又精通易容之术,扮起别人来惟妙惟肖,所以竟屡屡被他逃脱,甚至时至今日,人们连此人真实面貌究竟如何也说不清楚。

三人这才明白沈严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如果真是鬼头拐,那他很有可能会在附近观察刘家的举动,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刘家人知不知道他们的儿子是被鬼头拐掳走的?”程晋松问。

沈严摇摇头:“我看他们并不知情,也就没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惊慌失措,反倒露出马脚。”

“那大哥你想怎么做?”程海问。

“现在已是未时了,鬼头拐定的是子时交钱,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争取将其擒拿。不过以此人的狡诈来看,想当场擒住他恐怕并不容易,所以我们最好能先行寻得线索,争取赶在子夜之前先找到刘麒。”

“好。”

四人商量定主意,这才从小屋之中退了出来。刘吉丰和钱氏等人一直焦急地等在门外,见几人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刘员外,我们几人要对刘麒的房间仔细检视一番,你暂且继续让下人假装准备赎金,千万不要露出破绽。另外,将近日服侍刘麒的人全部叫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好,好。”刘吉丰连连答应。

趁着刘员外叫下人安排的工夫,沈严带人打量起刘麒房间的周遭来。刘府是一个典型的三进院落,前院是仆人房并仓房,中院是刘家几人的住所,后院是厨房并丫鬟们的住处。刘麒住在西厢的北侧,绕过南侧的房屋,便有一个角门直通西回廊,而沿着西回廊不远,便有一个通向府外的角门。

“所以说,刘麒从屋内出来后,只要绕到这边,就可以逃出府去了。”程海道,“只是这人他为何不晚上逃走?晚上不是人更少吗?”

“晚上城门已经关了,刘麒如果是想出城,自然是早上跑走方便,”程晋松摸着胡须道,“不过早上他跑出来竟一个人也未遇到,倒是挺有趣。他怎么就算准了那个时候不会遇到人呢?”

“一会儿问问下人们就知道了。”沈严道。

说话间,三男两女五个仆人已经来到了几人面前。沈严将几人叫进屋,让他们分别报上姓名,而后指着刘麒旁边的房间问几人:“你家少爷最近这几日,可有什么异于往日之处?”

“异于往日?”几人相互望了望,似乎有些不解其意。程晋松见状提示道:“例如你们少爷最近几天是否又让你们准备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可与什么人接触得很频繁?”

听到程晋松这么说,一个小丫鬟突然眼睛一动,沈严连忙追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这个……说起来,最近和少爷接触得多的,除了老爷、夫人、大少爷外,就要数新来的教书先生了……”

“新来的教书先生?”

小丫鬟点点头:“少爷一直不怎么喜欢教书先生的,之前几位来讲学时少爷总是很不耐烦,可是新近这位先生少爷好像蛮喜欢,常常听得过了时辰。而且前些日子,少爷还开始爱上画画了,让我们帮他去搜罗朱砂之类的颜料……”

听到“朱砂”这个词,几人眼神猛地一动。

“那教书先生长什么样子?”沈严问。

“呃,瘦瘦的,看着很和善,留着长胡子。”

“他是你家老爷请的,还是自己主动来的?”

这小丫鬟迟疑了一下,倒是旁边的翠儿说:“段先生是夫人请回来的。夫人听人说城里新来的先生很善于教书,于是就派人去请的……”

几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那先生叫什么名,住在何处?”沈严继续问。

“先生姓段,住在城东的帽儿胡同。”翠儿道。

沈严点点头。他思量了一下,又继续问道:“你家少爷被老爷禁足,是不许出这院子,还是不许出府?”

这次回答的是个小厮:“头几天老爷是连门都不让少爷出,后来夫人和大少爷都为他求情,老爷才发话,让小少爷可以出门,不许出这院落。”

听到这话,程晋松笑了笑:“你家少爷一个大活人,成天到处走动,不出院子,难道你家老爷还能让人看着不成?”

“真是让人看着的!”那小厮表情认真地说,他一指旁边的另一个小厮,说,“老爷特别命令我俩轮流看着二少爷,绝不让他出这院!”

“那今早你家少爷偷跑出去,你们怎么没拦住?”沈严问。

“今早小的本来是守着的,可是何管家过来喊人,说大少爷说前院装车正缺人手,让男的都过去帮忙。小的便也跟着过去了……”

听到小厮这回答,沈严等几人微微皱起眉头。

“你家大少爷叫的人?”

“嗯。”小厮点点头。

沈严不由得想起早上刘愈和钱氏对话时,钱氏那明显厌烦的神情。他看向程晋松,而后者也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于是,沈严不动声色地道:“你家大少爷平日里在帮着你家老爷处理生意?”

“是。”那小厮道,“大少爷帮着老爷做生意都两年多了,管得可好了。”

“那二少爷呢?你家老爷没打算让他也跟着学学?”

“二少爷也去过,还是夫人让他跟着去的呢,不过二少爷玩心重,只想跟着那些猎户上山打猎,对账目那些不感兴趣,为了这事儿,二少爷还挨了夫人一通打呢!”

“哦……”沈严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接着问,“你们大少爷和二少爷并不是一母所生吧?”

几人点点头,这次是翠儿开口道:“大少爷是老爷的大夫人所生的,大夫人早些年去世了,然后老爷才续娶了二夫人,生了小少爷。”

“那他们平日里关系如何?”

翠儿接着说:“二少爷和大少爷关系很好,二少爷经常缠着大少爷,大少爷也很喜欢二少爷,两人经常一起说话。”

“那你家主母对大少爷的态度如何?”

听到这句话,几个仆人脸色都是一僵,几人相互望了望,谁也没敢开口。沈严见状开口道:“行了,你们不必说了。”

听到沈严这么说,几人都明显松了口气。然而他们的神情却也不如之前那般自然。沈严见状,便吩咐他们可以出去了,几个下人如获大赦,赶忙告退离开了房间。

待房门关上,秦凯凑到沈严近前:“大哥,你怀疑刘愈有问题?”

沈严没有点头或是摇头,只是开口道:“刘麒失踪一事,仅凭一人是很难办到的。就算今早鬼头拐是假扮成了什么人混进了府中,然而从丫鬟发现刘麒‘自戕’跑出去,到刘员外带人跑回来,这中间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藏好被褥、换上新的、再带刘麒逃跑,一人之力定然难为。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这刘府之中,有鬼头拐的帮手。”

“所以大哥你怀疑那人是刘愈……”程海顺着沈严的思路往下推断,“也是啊,这刘愈本是刘家长子,但现在家中明显继母得势,而且又摆明了想让自己儿子继承家业,那刘愈自然难以心安……按照下人们说,刘麒对刘愈很亲近,所以刘愈很有可能知晓刘麒想要逃出家门的计划,于是就将计就计,明着假装帮助他,实际却安排了贼人守在外面,待刘麒一出去就将其抓住,为自己永除后患!所以今早刘愈才假装人手不够,喊人去帮忙,趁机叫走守在刘麒门口的下人,让刘麒可以顺利逃走……这一切都说得通!”

其他几人听着程海的分析,面上都显出凝重的神情。程海的分析确有道理,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案子恐怕颇为棘手。刘愈毕竟也是刘家公子,若无真凭实据,断无法轻易抓去问话……

屋内暂时陷入一阵安静,过了片刻,还是沈严先开口道:“不管那人是不是刘愈,要想抓人,我们都需要证据。秦凯,你去刘员外和钱氏那里,打听一下那位教书先生的具体情况;程海,你去找下人打听打听刘愈最近的行踪,看看他是否有可疑之状,记得机灵点,切勿引人怀疑。”

“是。”那两人点点头,立刻转身出门。

“先生,”沈严转头看向程晋松,“就劳烦先生和我把刘麒这房间再查上一遍,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好。”

于是两人就在刘麒的房间内忙开。这刘麒是少年心性,房间内物品众多,翻检起来颇费时间。两人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一点点搜寻检视,然而也不知是那教书先生提点过他,还是这孩子本就一时兴起,整个房间中并未留下有关这次出逃的只字片语。

“嗯?”突然,正在翻检书案的程晋松发出一声疑惑声,沈严连忙奔过去:“可有发现?”

程晋松举起一只小碗——这小碗不过巴掌大小,像是盛汤之用。只是现在这只碗内残余的并不是汤水,而是一种肉色的泥状之物。程晋松伸手进去取下一点,放在鼻端嗅了嗅,又伸手捻了捻,面上露出一丝浅笑。

“怎么了?”沈严问,“这是何物?”

“这鬼头拐还真把刘麒当入室弟子了啊。”程晋松摇头浅笑,而后举起那东西,说,“若我没估量错,这东西便是易容用的泥胶。”

“易容?!”沈严一惊。

“你瞧这东西,性黏质软,且与肤色无二,若趁其未干之时涂于面上,干后便凝结成块,起到改变容貌的效果,想来那鬼头拐就是用这种东西来易容成他人的。想不到他竟将这种东西教给了刘麒,也难怪刘麒会喜欢这位教书先生,一个能教自己易容之术的人,有谁不喜欢呢?”

“鬼头拐利用这东西拐走刘麒,而等获得赎金后就杀掉他,这样他既达成目的,又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沈严眉头深深皱起,“真是狠毒。”

“不过这东西也有弊处,”程晋松接着说,“你闻闻看,这东西一股酸气,想来必是调制之时用到了酸蚀之物,这东西如果长期敷在皮肤上,必然会引得皮肤发红,甚至起疹子都有可能。”

两人正聊着,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只见秦凯和程海都返回了屋内。

“大哥,”秦凯先回道,“我问过钱氏了,她说是她外出买胭脂水粉时,听旁边的一个妇人说这位教书先生好,才去将他请回来的。那个妇人,钱氏说她之前并未见过。”

沈严点点头——看来,这一切很可能是针对钱氏设下的局。

“至于刘愈,”程海道,“下人们对他评价都很好,说他待人和气,从不打骂下人。刘麒确实很黏着刘愈,据说有一次刘麒爬树不小心掉下来,就是刘愈接住了他,为了这刘愈的右手骨头都折了,据说至今都留着些伤。不过钱氏就很不喜欢这两人亲近,而且总想让刘麒接手刘家生意。有一次,刘吉丰外出巡店,管家通知了刘愈却没有告诉刘麒,为了这件事,钱氏把管家都训了一顿。不过刘愈和刘麒的教书先生似乎并无接触,平日里那先生来都是管家或下人迎送,刘愈并没有跟他说过话。”

听完两人的叙述,沈严皱眉陷入思索。

正在这屋内安静的片刻,突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似是有什么人受伤了。沈严几人走出屋子,只见一群小厮搀扶簇拥着刘愈走进院中。那刘愈的额头红肿,颈间也有一片乌青,仿佛是被人扼住过颈部。他走路有些踉跄,似是刚刚从昏迷中苏醒。

“什么事大吵大嚷?”刘吉丰从房内不悦地走出来,一见这情形,顿时一惊,“愈儿?你这是怎么了?”

刘愈虚弱地摆摆手,倒是他身旁的小厮回道:“刚才小的出后门去倒泔水,结果见到大少爷晕倒在一旁的小巷子里,小的就连忙跑过去,一连叫了好几声,才把大少爷叫醒。”

听到小厮的话,刘吉丰是又惊又怒,一旁的何管家则快步奔到刘愈面前,满脸关切地问:“少爷,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谁打伤了你?”

“我刚刚出去帮父亲取银票,”许是被扼伤了嗓子,刘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声道,“结果刚走到巷子口就被人捂住嘴推到了巷子里,我的头撞在墙上,然后就有一个蒙面的人扼住了我的脖子,我怎么挣也挣不开,也叫不出声,然后我就感觉他伸手向我怀里探……”说到这里,刘愈的表情猛地一变,“糟了,我的银票!”

刘愈猛地低头摸向怀里,很快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纸,然而所有人都一眼看出,这只是一张普通的信纸,并不是银票。刘愈白着脸色展开那张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刘员外以为区区障眼法就可以瞒得过我?既然你们敢报官,就别怪我翻脸。半个时辰,一万两银票,由你家长公子一个人带到城外十里坡。记住,一个人,如我看到第二个人,刘麒必死无疑!”

<h3>【五】</h3>

看完这封信,院中几人全都白了脸色。钱氏扯着刘吉丰的衣袖大哭,刘吉丰也被弄得慌了心神,求救般地看向沈严:“沈捕头,这……这可如何是好?”

沈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鬼头拐狠辣狡猾,实在是出乎了他的预料。沈严思量了一下,开口道:“既然鬼头拐已经知道你们已报官,我们也无须再遮掩。我这就回府里安排人手,趁一会儿交赎金之时捉拿鬼头拐!”

“埋伏?”刘吉丰担忧道,“他会亲自去吗?”

“从以往其犯案来看,鬼头拐都是亲自去取的。当然他必定会使上一些伎俩,所以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那……”刘吉丰犹豫道,“难道……真要让愈儿去?”

听到刘吉丰这么问,沈严也微微一滞。而还没等他开口,刘愈却先回答道:“我去。”

“什么?!”

在刘吉丰深感意外地说出这句话时,有人的反应却似乎比他还大,何管家抓着刘愈的胳膊,大声道:“少爷,危险啊!”

刘愈看向何睦,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何伯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有分寸也不行!那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少爷你如果出了什么差池,让我如何对夫人的在天之灵交代!”

“他不去?他不去那贼人对麒儿下手怎么办?”钱氏大叫道。

“正因为二少爷已经被抓了,才更不应该让大少爷也去冒险!”何睦几乎是冲着钱氏嚷了起来,“大少爷也是老爷的儿子!”

刘家的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里温声和气的何管家和自家主母吵得不可开交,惊讶得忘记了言语。而与他们不同的是,沈严和程晋松却似乎同时想到了什么——

“先生,”沈严不动声色地对一旁的程晋松低语,“之前刘麒的下人是不是说过,早上是何管家说刘愈在叫人的?”

“是,”程晋松同样不动声色地回答,“而且我还想起来一件事——刘愈的先母好像姓何……”

趁着刘家人依旧在争吵的工夫,沈严对秦凯和程海使了个眼色,于是三人并程晋松悄悄退出人群,回到了刘麒的房间中。沈严将自己刚才的怀疑说给另两人听,秦、程二人听罢,俱是一惊。

“哎,照大哥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程海若有所悟地说,“我跟下人们问话的时候,他们确实都说刘麒和刘愈不错,但好似确实没人提起何管家对刘麒多么好的。”

“还有,你记得刚才大哥问那些下人的时候,他们说的什么吗?刘麒那教书先生平日里出入,经常是这位何管家迎送的!”秦凯也说。

“所以,如果何睦真的是刘愈生母府上的旧人,如今看到刘愈在家中地位不保,护主心切,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沈严说着,向程海和秦凯吩咐道,“程海,你速回府里,将鬼头拐要刘愈去交赎金一事禀告大人,让他安排嘉宇等人做好准备;秦凯,一会儿我和先生会想法把何睦支开,你借机去他房中查看一下,看看能否发现他勾结鬼头拐的凭据。记得,”沈严强调道,“小心行事。”

“是。”

几人商量定注意,便再次出了房间。此刻院内的人群已经散去,沈严寻了个小厮问了问结果,这才得知,刘吉丰最后还是决定让刘愈带银票去赴约。眼见时间紧迫,两人赶紧打听何管家此刻所在,终于在账房外堵住了何睦。

“何管家这是在准备交赎金的事?”程晋松问。

何睦疲累地点点头:“老爷非要让大少爷去赴险,大少爷他,唉……”

看着何睦脸上那愤怒与忧虑夹杂的表情,程、沈二人交换了个眼色。程晋松继续不动声色地问:“说起来,何管家在刘府也做了许多年了吧?”

何睦点点头:“小人已经在这里二十余年了。”

“那你岂不是看着刘愈长大的?”

“是,其实我是夫人的随从仆人,小姐嫁到这里时,我便跟着过来了,后来被老爷看中,做了管家。只可惜小姐福薄,生了少爷没几年就过世了……”

“哦,”程晋松点点头,继续问,“敢问何管家,在此地还有家人吗?”

何睦一怔:“先生何出此问?”

程晋松笑笑:“哦,程某只是好像未听说何管家亲眷住在这府中,故而随便问问,难道何管家的妻儿在城中别有居所?”

何睦摇了摇头:“拙荆多年前便难产去世了,孩子也没能保住……”他似乎不愿多说,冲程、沈二人拱手道,“两位大人,抱歉,小人还要帮我家少爷预备一会儿去交赎金的东西,两位大人若没事,小人先告辞了……”

沈严估计秦凯那边应该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便也没有多拦,放何睦离开了。

“看来,这何睦一生都奉献给他家小姐了。”程晋松道,“那刘愈在他心中,估计比亲儿子还要亲吧。”

沈严点点头:“所以,如果有人威胁到了刘愈的地位,”沈严目光渐渐严肃,“他很有可能会替刘愈除掉那人,不惜一切代价……”

虽然两人心中已有了计较,然而如想抓人,势必还是需要证据。只可惜秦凯与程海在何睦房内检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何睦勾结外人的凭据。而且何睦身为刘府管家,平日本就经常外出,虽说若详查一番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只是现在时间紧迫,根本不容几人细查。

“怎么办大哥?”秦凯有些担心地问,“我看他们已经准备好东西,这就要让刘愈出发了。”

听到这句话,沈严突然心念一动。

“走,”沈严抬脚向外走,“我们也去看看。”

此刻,刘府的几人正在前院的客堂中,为刘愈做着临行前的准备。

“少爷,”何管家将装着银票的包裹递给刘愈,眼中微微泛出酸意,他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刘愈,道,“这匕首你带着防身。记得如果遇到危险,千万别与那贼人硬拼。”

“老何!你这是什么意思?!”钱氏黑着脸怒斥道,“愈儿他去也是为了救弟弟去的,那也是你的少爷!他拿着把匕首,能成什么事?万一被那贼人发现,麒儿岂不是会有危险?!”

“夫人,你也说了,少爷身子弱,敌不过那贼人。”何睦冷冷道,“那你刚刚为何还说让少爷找机会救走二少爷?”

“你?!”

“好了好了,”刘愈连忙打圆场,他将匕首推还给何管家,温言道,“何伯,这东西我还是不带了。我这人又不会武艺,拿着这东西怕是也防不了身。您放心,我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何睦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终究拧不过刘愈,只好叹息着点点头。

“父亲,”刘愈转头看向刘吉丰,“那我这就走了。”

刘吉丰刚要开口,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处冷冷响起:“不许走。”

几人惊愕地转头,只见沈严等人正一脸冷肃地站在门外。刚才那声“不许走”,正是沈严说的。

“沈捕头,您刚刚说什么?”刘吉丰问,“还有,您不是说会有捕快暗中保护小儿吗?他们现今人在何处?”

“令郎根本无须人保护,”沈严缓步走进门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刘愈,“因为他就是绑架刘麒的贼人的同党!”

“什么?!”

“不可能!”

几个嘈杂的声音同时响起,钱氏最先反应过来,冲着刘愈就扑了过去:“好啊,原来是你图谋绑架了我儿子,你这个杀千刀的小畜生,老娘和你拼了!”

“二娘,你误会了,我没有做这种事。”刘愈一边抵挡着钱氏的撕打,一边大声解释着。然而钱氏根本不听他说的,只是狠命撕打。刘吉丰似是被这消息猛然弄得不知真假,看着两人,竟不知该帮谁。而何睦则冲到沈严面前,连声喊冤:“沈大人,冤枉!我家少爷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我们已经和下人了解过,刘麒平日里和刘愈颇为亲近。所以,他很可能将准备出逃的计划告诉了刘愈。而刘愈担心这弟弟会与他瓜分家产,于是就假装配合,暗中则联系贼人,想借机让刘麒彻底消失。案发当日,他故意装作人手不足,借故支走守在刘麒房外的下人,而刘麒则在房内假装成自戕的模样。丫鬟进去一见,必然跑出去叫人,刘麒便借机逃走。而刘愈待刘麒逃走后便跑进屋内,将染血的被褥更换掉,之后再躲在门后。待众人进来后,再偷偷从门后出来,装作刚刚来到的样子。如此,他便可以将罪名嫁祸到丫鬟身上。”沈严一番解释有理有据,就连刚刚还有些怀疑的刘吉丰,此刻看向刘愈的目光也开始变化。何睦愈加焦急,连声叫着冤枉,然而沈严并不理会,冲着秦凯一招手:“证据确凿,来啊,把刘愈押解回府!”

“是!”秦凯大声应道,冲着刘愈便走了过来。何管家想要阻拦,却根本拦不住气势汹汹的官差,一下子便被推到一边。就当秦凯的锁镣马上就要套到刘愈的腕上时,何睦终于忍不住,大叫出声——

“二少爷是我叫人掳走的!”

<h3>【六】</h3>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何管家,就连刘愈也惊讶得忘记了言语。

何睦缓步走到沈严面前,扑通跪倒在地:“沈大人,刘麒是我与人串通拐走的,大少爷是无辜的。求您放过他。所有罪责,都由小人一人承担。”

“你是如何拐走刘麒的?”沈严冷声问。

“刘麒那小子,平日总爱惹是生非,偏偏他母亲又从不管教他,只知道责骂下人,府上的下人早就有怨气了。前些日子,钱氏从外面弄进来个来路不明的教书先生,我发现这人似是有些不妥,就想暗中去打听一番,不想正在这时,那教书先生竟找上了我……”

“他找你做什么?”

“他说,他看出来我看不上这二少爷,又说虽然大少爷是嫡妻嫡子,但毕竟生母已逝,现在这主母,势必不会让大少爷继承家产。”说到这里,何睦看向刘吉丰,指责道,“刘家之所以有今日成绩,多赖当初我家小姐娘家帮扶,你做生意的本金,也是我家小姐变卖嫁妆给你的。可你娶了这女人后便只顾着新欢,连大少爷都懒得过问了!你最近经常带刘麒那小子出入店铺,摆明想让他将来接手家业,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家小姐吗?!”

刘吉丰被何睦这一番斥责弄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竟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所以,你就答应那人,帮助拐走刘麒?”

何睦点点头:“那教书先生说,他已令刘麒打探好,今早府内会有车队出城,正好趁机行动。他让我早上在丫鬟去叫刘麒起床前想办法把下人支开。于是我就装作大少爷缺少人手的样子,把人叫走……剩下的事,就都如沈大人您猜测的那样了……”说到这里,何睦长长地叹口气,“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大少爷他毫不知情。求大人放过我家少爷!”

说完,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说是你勾结的外人,可有凭据?”

何睦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这是那贼人与我约定今日行动的字条。他让我阅后即焚,我没有。大人一看便知。”

秦凯从何睦手中接过字条,递给沈严。沈严展开一看,果然见到字条上的字迹与之前的信是出自同一手笔。

沈严放下字条,继续问:“你可知那贼人将刘麒藏在了何处?”

何睦摇摇头:“这个小人不知。”

听到这回答,钱氏本来满含希望的眼神瞬间失落下去。

那边,招供完毕的何睦回头看向刘愈,深深地磕了个头:“大少爷,何伯没有能耐,想不出保护你的方法。从今往后你只有自己照顾自己了。记得不要太心善,免得被人欺侮……”

“何伯……”

“行了,走吧。”秦凯走过去,拉起何睦,带着他向院外走去。

屋内陷入一阵安静。刘吉丰望着何睦的背影,想起亡妻的种种,一时五味杂陈。刘愈则是一直看着何睦离开,慢慢红了眼眶。钱氏左右看看,最终忍不住先开口道:“沈大人,那我的麒儿怎么办?”

沈严看向刘愈。刘愈擦了擦眼泪,目光坚定地说:“沈大人,我们还是照之前所说,出发吧。”

沈严点点头:“好。”

刘愈转头拿起包裹,刘吉丰走过来,看着面上还带着伤的刘愈,心疼与歉疚同时涌上心头。他拍了拍刘愈的肩,叮嘱道:“路上小心。”

刘愈望着父亲,先是一怔,继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刻,外面天色早已暗淡了下来。刘府的下人递来一个灯笼。刘愈伸手接过,转身准备出门。然而,刚走了没两步的时候,他也不知是踩到了什么,身子竟突然一滑,一旁的沈严连忙抓住了他。

“怎么样?没事吧?”沈严拉着刘愈的手腕问。

“没事,适才也不知是踩到什么了……”刘愈摇摇头。

突然,一股奇怪的感觉涌过沈严心头——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

沈严皱着眉头,思考着自己这感觉从何而来。刘愈的手被沈严抓着,见他皱眉不动,轻轻动了动手腕:“沈大人,我没事了……”

“哦。”沈严连忙松开手,但下一刻,他心中猛地一震——手腕!刘愈的手腕受过伤,还留下了病根。但是眼前这人的手腕骨骼齐整,一点问题也没有!

发现这一点,沈严猛地看向刘愈,借着刘府头顶的灯光,沈严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刘愈”的耳后有一块一块的红斑,甚至还有点点的红疹!

“鬼头拐!”说时迟那时快,沈严猛地冲着“刘愈”踢去。而那“刘愈”也突然一改之前的文弱,一个闪身,竟躲开了沈严这一踢!

“沈捕头果然火眼金睛,”再开口时,这“刘愈”从神情到声音都已与之前大不相同,“不知在下是何处露出了马脚?”

“想知道,等你被擒下之后我自会告诉你!”沈严话不多说,再次冲上前去。两人立时便战成一团。沈严武艺已属高手,然而那鬼头拐竟也不弱,迎战沈严竟毫无惧色。只是,五十招过后,两人高下之差还是显现出来,只见那鬼头拐似是有所不支,开始且战且退。沈严自不会让他逃走,不断用身体挡住门口。正当他打算一鼓作气抓住这贼人之时,突然,只见那鬼头拐身形一错,嘴角竟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

不好!

沈严用余光扫到旁边一抹淡色衣衫,登时心头一惊,知道自己中计了。然而他再想反应已是不及,只见那鬼头拐一个闪身,突然抓住了一直站在一旁的程晋松!

“闪开!”鬼头拐屈手成爪,抓住程晋松的脖子,恶狠狠道,“不闪开,我就捏碎他的脖子!”

不想,沈严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投鼠忌器,只见他冷冷一笑:“就凭你?”

沈严冷笑道,趁着鬼头拐一闪神,沈严抬脚一踢,一股尘土猛地扬起,鬼头拐一惊,下意识地一闭眼。而就在这时,他感觉被自己扼在身前的程晋松胳膊一动,而后自己的右半身猛然一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鬼头拐半身无力的这一瞬,刚刚还在几步外的沈严突然猛地欺身而上,他抬脚一踢,直接将鬼头拐踢飞在地!

“你,你……”鬼头拐望着一身文弱书生打扮的程晋松,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会功夫?”

“我不会功夫,但我医术不错,尤其擅长经络穴道。”程晋松浅笑道,“所以你最好痛快说出你将刘麒和刘愈藏在何处,否则我便让你知道知道,你身上有哪些穴道,可以让人生不如死……”

经过程、沈二人的一番审讯,鬼头拐终于交代了他藏匿刘氏兄弟的地点,两人竟然就被关在距离刘府不远处的一间小屋之中。原来鬼头拐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盯上了刘家,他从市间听闻刘府二公子贪玩成性、不喜读书,于是就买通人手,故意在钱氏面前宣称自己善于管教学生,而钱氏果然上当。鬼头拐在给刘麒教书期间,一方面观察刘府的情况,一方面努力勾引刘麒主动外出。而且,在这过程中,他敏锐地发现了钱氏对刘愈的厌恶以及何管家对刘愈的关心,于是,当何管家发现他有问题时,他反而拉拢何管家,让其成了自己的帮凶。而刘愈则是在外出时被化装成刘府小伙计的鬼头拐以“发现小少爷行踪”为由给哄骗到小院中,进而被掳的。之后鬼头拐又易容成了刘愈的模样,混入刘府之中。如若不是沈严心细发现异状,这个“刘愈”就将带着那一万两的银票一去不返了。

“嘿,说起来,这鬼头拐还真是有点能耐,装谁像谁啊!”秦凯对程海感叹道。

“是啊,据说这两天先生一直在研究鬼头拐那易容的泥胶呢。”程海小声说,“昨天我还听先生和大哥说想找个人做模子,也弄个人皮面具试试,听说要将那泥抹在人脸上整整两个时辰不能动呢!”

“两个时辰?!”秦凯瞪大眼,“那东西糊脸上那么长时间,得多难受啊!先生之前找人试针点穴就已经够恐怖了,如今再来这一样……”

“再来一样什么?”突然,一个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把两人吓了一跳。秦、程二人回头,只见程晋松和沈严就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而程晋松手上正端着一个碗,里面好像放着黏糊糊的东西……

秦凯和程海一惊:“先……先生!”

“我听你俩刚刚好像在说我这泥胶的事情,”程晋松笑道,“正好,我正想找人来试上一试,你们二人谁来?”

秦凯和程海冷汗直冒,一边扭曲地笑着应着,一边拼命向一旁的沈严使眼色求救。

沈严含笑看着程晋松逗着那两人,正打算开口帮两人解围,而就在这时他余光扫到正在进院的一个身影,于是口边的话语顿时一变:“大人。”

几人同时回头,果见王大人走进了院内。他面容严肃,手上还握着一张状纸。

见此情形,几人立时停了笑闹,快步走到王大人面前。沈严开口问:“可是有案子?”

王大人点点头,将状纸递给沈严。沈严接过展开,旁边几人也都凑了脑袋过去观看,而后几人眉头同时皱起。

沈严将状纸递还给王大人:“大人放心!属下立刻就带人去查明此案!”

“好。”王大人点点头,“辛苦各位了。”

“这是属下应做的。”

于是,几人别过王大人,立刻奔向门外。王大人看着自己这几位爱将的背影,捻着胡须微微颔首。初升的太阳照在离去的几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