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2 / 2)

罪与罚 陀思妥耶夫斯基 5820 字 10个月前

“登记着!”

“可不是;可我亲眼看到,有人怎么也找不到柯别列夫将军的住址。嗯,说来话长。我一到这儿,立刻就知道了你的一切情况;一切事情,老兄,一切事情我都知道了;她也知道的:我认识了尼柯季姆·福米奇,他们也给我介绍了伊里亚·彼得罗维奇,我又认识了看门人和扎苗托夫,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先生,本区警察局的文书,而最后还认识了巴谢尼卡——这真是个很大的收获;她也知道……”

“你拍马屁,”娜斯塔西雅嘟哝说,脸上浮出了狡黠的微笑。

“您最好把糖放在茶里,娜斯塔西雅·尼基福罗夫娜。”

“哼,你这条公狗!”娜斯塔西雅忽然叫起来,她禁不住扑哧一笑。“我姓彼得罗娃,而不是姓尼基福罗娃,”她收起了笑容,忽然补充说。

“以后我一定记住。老兄,那么我就说得简单些,开头我想在这儿到处通上电流,一下子就根除这里的一切偏见;可是巴谢尼卡得胜了。老兄,我怎么也想不到她是这样一个……一见就使人倾心的女人……对吗?你觉得怎样?”

拉斯柯尔尼科夫默然不语,虽然他那惊慌不安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现在他还是固执地看着他。

“甚至很,”拉祖米兴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发窘,仿佛得到了回答而随声附和似的,“甚至各方面都很顺利,都能如愿以偿。”

“嘿,你这个坏东西!”娜斯塔西雅又大声叫道,这场谈话显然使她感到难以形容的快乐。

“老兄,你没有能够一开始就把事情处理好,这很可惜。你不应该这样对待她。要知道,这个人,可以说,是最不可思议的!好,这以后再谈……只是,比方说,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以致她竟然不供给你午饭?或者,这张借据?你是不是疯了,竟会出立借据!再比方说,她的女儿,娜塔里雅·叶戈罗夫娜还活着的时候,向你提过的这门婚事……这件事我全都知道!不过我明白,这是一根碰不得的心弦〔12〕,我也知道,我是一头笨驴;请你原谅。至于愚蠢,你怎么个想法,要知道,老兄,普拉斯科维雅·巴甫洛夫娜可不是乍一看就可以想象到的那么傻,对吗?”

“是呀……”拉斯柯尔尼科夫望着一边,从牙缝里含糊地说,但是他明白,让他谈下去更有好处。

“对不对?”拉祖米兴叫道,显然因为得到了回答而大为高兴。“但她也不是很聪明的,对吗?她完完全全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老兄,请你相信,我实在有点儿猜不透……她一定有四十岁。她说三十六岁,她当然可以这样说。可我向你起誓,我多半是在理性上,只用形而上学的观点来判断她。老兄,我们之间开始了一种象征性的关系,这就是你的代数学嘛!我可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嗯,这一切都是废话,不过她看到你已经不是大学生,你的教书工作也丢了,体面的衣服没有了,而且小姐也死了,她不必再把你当作亲戚看待了,所以她忽然害怕起来;可你也有责任,因为你躲在家里不出去,跟她断绝了旧的关系,所以她想要把你赶出屋。她早就有了这个主意,但又怕这张借据变成废纸。何况你自己满有把握地说过,你妈会还钱的……”

“我说这话是卑鄙无耻的……我的母亲几乎靠人家救济……可我撒了个谎,想使她让我住下去,继续供给我伙食……”拉斯柯尔尼科夫大声而毫不含糊地说。

“你做得对。事情只是坏在这上面:这时候出现了一个精明能干的人,七等文官契巴洛夫先生。巴谢尼卡没有他的撺掇,想不出这条计策的,她已经觉得害臊了;可是这个精明人却恬不知耻,不用说,他首先问:这张借据有没有还钱的希望?回答是:有希望的,因为他有这样一个母亲,即使她自己挨饿,也宁愿拿自己的一百二十五卢布〔13〕养老金来接济罗杰尼卡。何况他还有这样一个妹妹,为了哥哥,她宁愿去当奴隶。他凭这一点才……你为什么吓了一跳?老兄,你的底细现在我全都知道了。当你还是巴谢尼卡未来的女婿的时候,难怪你对她那么坦率。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现在我才对你说这些话……问题就在这里:一个正直而富于感情的人总是诚实坦率的,但精明的人却把你的话记在心里,然后把你吃掉。好像是付什么账,她把这张借据转让给了这个契巴洛夫,而他不要脸,竟然要求警察局追索欠款。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为了免受良心呵责,我也想痛斥他一顿。当时我跟巴谢尼卡颇有交情,我担保你还钱,要求她撤回控告。老兄,我替你作了保,听见吗?我们叫来了契巴洛夫,塞给他十个卢布,拿回了借据,我很荣幸能把它还给您——她现在相信您了——喏,拿去吧,我已经把它撕碎了。”

拉祖米兴把借据放在桌上;拉斯柯尔尼科夫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就向壁扭转脸去。连拉祖米兴也感到厌恶了。

“我明白了,老兄,”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又干了傻事。我想叫你开心,说些废话来安慰你,可我似乎只是使你生气。”

“我在昏迷中没有认出你吗?”拉斯柯尔尼科夫也沉默了半晌后问,没有扭转头来。

“你没有认出我,你甚至为这件事而生气,特别是我有一次带来了扎苗托夫。”

“扎苗托夫?……是那个文书吗?……他来干什么?”拉斯柯尔尼科夫马上扭转头来,两眼直瞅着拉祖米兴。

“你这是怎么啦……你为什么惊慌不安?他希望跟你认识;因为我跟他好多次谈起你,所以他想跟你认识……要不然,我哪能知道这么多你的事?老兄,他这个人很不错,非常好……当然这是就某一方面来说。现在我们是朋友了;我们差不多天天见面。因为我搬到这个地区来了。你还不知道吗?我刚搬来。我同他到拉维扎那儿去过两次。你记得拉维扎,拉维扎·伊凡诺夫娜吗?”

“我胡扯过什么没有?”

“可不是!你神志不清。”

“我胡说了些什么?”

“啊,这个嘛!你胡说了些什么?当然,是大家都在胡说的那件事……哦,老兄,现在我不能浪费时间,我还有事呢。”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拿了制帽。

“我胡说了些什么?”

“你又问啦!你怕泄露什么秘密吗?放心吧:你没有一句话提到过那位伯爵夫人。你说什么有一只叭喇狗,又说什么耳环啦、链子啦、克列斯托夫岛啦、看门人啦、尼柯季姆·福米奇啦、警察局副局长伊里亚·彼得罗维奇啦,你说了很多话。此外,您甚至很关心自己的一双袜,很关心!您愁眉苦脸地说:把袜拿给我,我只要这双袜。扎苗托夫亲自在各个角落里找你的袜,用他那双浸过香水、戴着戒指的手把这个脏东西交给了您。您这才放下心,您日日夜夜把这个东西握在手里:夺也夺不下。大概现在放在你的被窝里。你还要裤管边上的布毛边,你苦苦哀求!我们问你:还要什么布毛边?我们都闹不清楚……嗯,现在谈正经吧!这儿有三十五卢布;我拿了十个卢布,两小时后,我会送账单来的。我也要让左西莫夫知道,虽然他早该到这儿来了,因为已经十一点多啦。可是您,娜斯杰尼卡,在我没有回来以前,要常常来看看,他要什么喝的或者别的东西……我马上去对巴谢尼卡说,需要些什么东西。再见!”〔14〕“叫她巴谢尼卡!唉,你这个刁钻鬼!”他出去的时候,娜斯塔西雅在后面说;接着她把门打开,偷听起来,可是听得不耐烦了,就跑下楼去。她很想知道,他在那儿跟女东家谈些什么;她显然被拉祖米兴迷住了。

她走出屋子,一带上门,病人就掀开被子,像个疯子般一骨碌跳下床来。他万分焦急地、不耐烦地等待着他们快些离去,他们一走,他就可以立刻干起来。可是干什么呢,干什么事情呢?仿佛故意为难似的,他现在忘得一干二净了。“天哪,你只要告诉我:他们到底晓不晓得这件事?万一他们知道了呢。当我躺着的时候,他们不过是假装不知道,戏弄我,要是他们突然走进来,告诉我说,一切事情他们早已知道了,他们不过是……那么我现在怎么办?好像故意为难似的,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我突然忘了,但刚才我还记得!……”

他站在屋子中央,痛苦而困惑地四下看看;他走到门跟前,打开门,侧耳谛听了一会儿;但这不是他所想象的那回事。他蓦地仿佛想了起来,就往壁纸后面有个窟窿的那个角落跑去,仔细地查看起来,把手伸入窟窿里去掏,但他什么也没有掏到。他走到炉子跟前,打开炉门,又在灰里掏起来:一丝丝从裤管边上撕下来的布毛边和扯破了的袋布都和被他丢弃时一样,还在这里;这样看来,没有人来检查过!这当儿,他想起了拉祖米兴刚才所说的那双袜。不错,这双袜放在沙发榻上被窝里,可是已经穿得那么破,那么脏,扎苗托夫当然不能看出什么痕迹来。

“啊,扎苗托夫!……警察局!……警察局为什么传我去?传票在哪儿?哎呀!……我弄错了:那是上一回的事!当时我也检查过袜,可是现在……现在我在病中。扎苗托夫来干什么?拉祖米兴为什么带他来?……”他衰弱无力地嘟哝说,又坐到沙发榻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还在说胡话,还是这是真的?看来这是真的……啊,我想起来了:逃走,赶快逃走,一定,一定得逃走!是的,可是逃往哪儿去呢?我的衣服在哪儿啊?靴子没有了!被他们拿走了!被他们藏起来了!我明白!这件外套他们没有注意到!谢天谢地钱放在桌上!借据放在这儿……我拿了钱就走,去另租一间屋子,他们就找不到了!……对啊,不是有居民住址查询处吗?他们会找到的!拉祖米兴会找到的。还是溜之大吉……远走高飞……逃到美国去,去他们的!把借据带走……将会有用处的。再带些什么东西呢?他们以为,我病了!他们也不知道,我会走掉,嗨,嗨,嗨!看他们的眼色,我就知道,他们全都知道!但愿能跑下楼梯!要是那儿有人,有警察守着呢!这是什么,是茶吗?啤酒还没有喝完,还剩了半瓶,冷的!”

他拿起啤酒瓶,瓶里还剩了一玻璃杯啤酒,津津有味地一口气喝完了,仿佛浇灭了胸中的火焰。但是还不到一分钟,酒力就往他的头脑里直冲上来,背上掠过一阵略微感觉得到的、甚至令人愉快的凉气。他躺下来,把被子盖在身上。他那本来是病态的、混乱的思想越来越乱了。不多一会,一阵轻松愉快的蒙眬睡意把他攫住了。他把头在枕头上放妥帖后,又把那条柔软的棉被更紧地裹住了身子,现在他不再盖那件破旧的大衣。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就睡熟了,睡了有益于健康的酣畅的一觉。

他醒来了,听见有人走到他跟前来了,便睁开眼来,看见了拉祖米兴。他把门开得很大,站在门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拉斯柯尔尼科夫赶忙在沙发榻上稍微支起身子,直瞅着他,仿佛一个劲儿地回忆着什么事情似的。

“啊,你没有睡着,我又来了!娜斯塔西雅,把包裹拿到这儿来!”拉祖米兴向楼下叫喊。“账单马上就给你……”

“什么时候啦?”拉斯柯尔尼科夫问,一边惊惶不安地朝四下望望。

“老兄,你睡了一个好觉:晚上啦,快六点啦。你足足睡了六个多钟头了……”

“天哪!我这是怎么啦!……”

“这有什么不好?对你的身体很有益嘛。你要赶到哪儿去?有约会吗?现在时间都是我们的了。我已经等了你三个钟头啦;我已经来过两次,你都睡得很甜。左西莫夫我也去找过两次:他都不在家!不要紧,他会来的!……我也去办了一些自己的事。今天我和舅舅一同搬了家,他现在住在我家里,真是见鬼,我们谈正经吧……!娜斯杰尼卡,把包袱拿到这儿来。我们立刻就……老兄,你身体怎样?”

“我身体很好;我没有病……拉祖米兴,你已经来了很久吗?”

“我不是说过,我已经等了三个钟头了。”

“不,那么在这之前呢?”

“在这之前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我不是对你说过还没有多久,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拉斯柯尔尼科夫沉思起来。他好像在做梦,梦见了不多久前的事。他独自记不起来,询问地望着拉祖米兴。

“嘿!”拉祖米兴说,“你忘了!不久前,我觉得你似乎还是神志不清……现在你睡了一觉,精神恢复了……真的,你看起来好得多啦。好样儿的!嗯,我们谈正经吧!你马上就会想起来的。你瞧瞧这个,亲爱的朋友。”

他解开包袱,显然对这个东西异常感兴趣。

“老兄,你可相信,我特别关心这点。往后必须把你弄得像个人。咱们就从头上开始吧。你可看见这顶有帽檐的盔形圆制帽?”他说着,从包袱里拿出来一顶相当好的但极普通的、价钱便宜的制帽。“试一试吧?”

“等一会儿试吧,以后试吧,”拉斯柯尔尼科夫说,不满地把手一挥。

“不,罗佳老兄,别拒绝啦,往后会错过时机的。我会一夜睡不着觉的,因为我买的时候随便挑了一顶,没有试过……大小正好呢!”他试了试后,洋洋得意地大声叫道。“大小正好呢!老兄,帽子——这是服装中顶重要的东西,一种自我介绍。我的朋友托尔斯嘉柯夫每次到任何公共场所去,别人都戴着呢帽或制帽,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头盖摘下。人家以为他是个奴才,可他只是因为自己的鸟巢见不得人;好一个怕羞的家伙!嗳,娜斯塔西雅,给您两顶帽子:您要这顶帕默斯顿〔15〕(他从角落里取出拉斯柯尔尼科夫的一顶破旧的圆呢帽,不知为什么管它叫帕默斯顿)呢,还是要这顶精致的帽子?罗佳,你估一下,猜猜看,我花了多少钱?娜斯塔西尤希卡?”看到拉斯柯尔尼科夫默不作声,他就对她说。 “你大约花了二十戈比银币,”娜斯塔西雅回答说。

“二十戈比银币,傻瓜!”他叫道,心里很生气。“现在你也不止值二十戈比银币呢。我花了八十戈比呢!而且还是旧货。不错,买这顶帽子是讲好条件的:这一顶你戴坏了,明年他们会免费送你一顶,我不是胡扯!好吧,现在咱们来看看美国〔16〕,我们在中学时代都这样叫裤子。我预先向你声明,我很喜欢这条裤子,”他在拉斯柯尔尼科夫面前弄平直了一条夏天穿的灰色薄呢裤,“没有一个破洞,也没有一点污迹,而且很体面,虽然穿旧了。配上这样一件背心,颜色又一样,这才算得上时髦。穿旧了的东西,那有什么关系,说实话,这反而好些,因为更柔软嘛。要知道,罗佳,你要立身于社会,我认为,常常注意季节就够了。如果一月里你不吃芦笋,那你就能节省几个卢布;这次买东西也是如此。现在是夏天,所以我买夏天的东西,因为到秋天当然需要暖和些的料子,你不得不把它们扔掉……而且到那时,这些东西即使不是由于式样过时,也会因为料子本身不结实而出现破洞。嗯,你估估看!依你看,值多少钱?花了两卢布二十五戈比呢!要记住,也是同样的条件,这条裤子你穿坏了,明年你可以不必花钱得到一条新的!在弗佳耶夫的铺子里做生意有这么个规矩:如果你买了一件东西,那你就会一辈子感到满意,因此你再也不去了。嗯,现在咱们再来看看靴子——这是一双什么样的靴子啊?不错,这是一双旧靴子,但是可以穿两个月,因为这双靴子是外国制造的,外国货嘛:英国大使馆的一位秘书上星期在旧货市场卖掉的;他只穿过六天,他急需钱用。价钱是一卢布五十戈比。便宜吗?”

“也许不合脚!”娜斯塔西雅说。

“不合脚!这是什么东西?”他从口袋里拉出来一只拉斯柯尔尼科夫所穿的发硬了的、粘满泥巴和破洞累累的旧靴子,“我带样子去的,他们就照这个怪物的尺寸改制。购买这些东西我着实花过一番心血。至于内衣,我已经跟女房东谈妥了。先给你三件粗麻布衬衫,前襟的式样是最时髦的……嗯,我来结算一下:帽子八十戈比,其他衣服两卢布二十五戈比,总共三卢布五戈比;靴子一卢布五十戈比——因为这双靴子很好——共计四卢布五十五戈比,内衣共计五卢布——照批发价钱——总共九卢布五十五戈比。找回四十五戈比,五戈比的铜币九个,请收下。这样,罗佳,现在你的衣服都齐备了,因为,依我看来,你的大衣不但还可以穿,而且派头很大:在沙乐美〔17〕定制的大衣到底不错!至于袜和其他东西,让你自己去买;我们还有二十五卢布,至于巴谢尼卡以及房租,你放心好了;我告诉你吧:她可以让你尽量赊欠。老兄,现在让我们来给你更换内衣吧,也许病魔现在正躲在你的衬衫里呢……”

“别管我!我不要换!”拉斯柯尔尼科夫挥手拒绝,厌恶地听着拉祖米兴紧张而又诙谐地报购买衣服的账……“老兄,这不行;我干吗四处奔走!”拉祖米兴坚持地说。“娜斯塔西尤希卡,别害臊,帮个忙,这样才对!”虽然拉斯柯尔尼科夫不愿意更换内衣,可他还是给拉斯柯尔尼科夫更换了。后者在沙发榻上放头的一边横倒了,有两分钟工夫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们总是不走!”他心里想。“这些东西是用什么钱买的?”末了,他眼睛望着墙壁,问。

“钱?难道你不知道吗!钱是你自己的。刚才有人送钱来过,是瓦赫鲁欣差来的,令堂汇钱来了;难道这你也忘了吗?”

“我现在记起来了……”拉斯柯尔尼科夫愁闷不乐地沉吟了很久后,说。拉祖米兴拧紧了眉头,不安地望着他。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身量很高的胖子,拉斯柯尔尼科夫觉得,跟这个人好像也有点儿相识。

“左西莫夫!你到底来了!”拉祖米兴兴高采烈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