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2 / 2)

罪与罚 陀思妥耶夫斯基 7093 字 1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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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啦,您这是什么意思?伏在我的脚下!”她嘟哝说,脸色惨白,她的心突然痛苦地揪紧了。

他马上就站起来了。

“我不是向你膜拜,我是向人类的一切痛苦膜拜。”他有点儿发狂地说着,向窗前走去。“你听着,”他补充说,一会儿又回到她跟前来了。“不久以前,我向一个欺负人的家伙说,他抵不上你的一个小指头……又说,我今天让我妹妹坐在你身旁,让她感到光荣。”

“唉,您为什么对他说这样的话!还当着她的面?”索尼雅愕然叫道。“跟我坐在一起?光荣!可是我……是个卑贱的女人,是个大—大罪人!唉,您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我这样谈到你不是因为你卑贱、有罪,而是因为你有伟大的受苦精神。你是个大罪人,这话不错,”他几乎异常兴奋地补充说。“你的最深重的罪是你白白地毁了自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这还不可怕吗!你过着你那么痛恨的卑贱的生活,这还不可怕吗。你自己也知道(只消睁开眼来看看),你过这种生活对谁都没有帮助,也救不了谁!最后,请你告诉我,”他说,几乎愤怒若狂。“这么大的耻辱和这样的卑贱怎么能在你身上跟另一些与之对立的神圣的感情并存呢?还是投河自尽吧!这会好些,会好上一千倍,明智一千倍!”

“那么他们怎么办呢?”索尼雅有气无力地问,痛苦地瞥了他一眼,但仿佛对他的建议没有感到丝毫惊奇。拉斯柯尔尼科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在对她的一瞥中,他什么都看出来了。这样看来,她的确已经有这个念头了。也许她在绝望中已经好多次严肃地考虑过自尽,那么严肃地考虑过,现在甚至对他的建议几乎也丝毫不觉得惊讶了。她甚至没有觉察出他的话是多么恶毒(当然也没有觉察出他的责备的意思和对她的耻辱的一种特别的看法,这点他看得很清楚)。可是他十分明白:她想到自己地位的卑贱和可耻,简直痛苦到极点,并且已经痛苦了很久。他心里想,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使她直到今天还舍不得死?他这才充分明白:这几个可怜的小孤儿和这个不幸的、半疯癫的、害肺病的和用头撞墙壁的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对她有多大的作用啊。

虽然如此,但他心里还是很明白:索尼雅由于自己的性格和所受的教育,绝不会这样过下去的。然而他还有这么一个问题:如果她没有勇气投河自尽,那么她为什么能这么久处于这样的地位而没有发疯?他当然知道:索尼雅的情况是社会上的一种偶然现象,虽然,很不幸,但绝不是孤立的和特殊的现象。然而这种偶然性、一定的文化程度和她以前的生活似乎很可能在她开始走上这条可耻的道路的时候,就会使她萌发自杀之念。到底是什么东西支持着她呢?是不是腐化堕落?这种耻辱显然只机械地触及她;真正的腐化堕落还没有丝毫侵入她的心灵:他意识到这一点;她站在他的面前,这不是在梦境里……“摆在她面前有三条路,”他心里想:“投河,进疯人院,或者……或者,最后,腐化堕落,这会使她的头脑麻木,心变得冷酷的。”他最痛恨的是最后的一个想法;但他是个怀疑派,他年轻,脱离现实生活,因此,是冷酷无情的,所以他不能不相信,最后一条路,也就是说,腐化堕落是最可能的。

“但是这难道是真实的情况吗,”他暗暗叫道。“难道这个还保持着精神纯洁的人终于有意识地渐渐堕入这个臭气四溢的、罪恶的泥坑?难道她已经开始堕入这个泥坑了吗?难道她能够忍受到今天,只是因为她觉得罪恶已经不是那么令人痛恨了吗?不,不,这是不可能的!”他像索尼雅刚才一样,也扬声说道。“不,是一种关于罪恶的想法使她直到如今没有投河,此外,还有他们,那些孩子们……如果她直到今天没有发疯……可是谁说她没有发疯?难道她有健全的理智吗?谁会像她那样说话呢?难道有健全的理智的人会像她那样推论吗?难道她会坐在她正在滑下去的那个臭气四溢的泥坑边上等待毁灭吗?当人家对她说这是危险的时候,她却塞住耳朵不听劝告。她怎么啦,期待着奇迹出现吗?大概是这样吧。难道这一切不是疯癫的征象吗?”

他固执地坚持这个看法。比起任何别的解释来,他甚至更喜欢这个解释。他更聚精会神地对她凝视起来。

“索尼雅,那么你很多次祈祷上帝吗?”他问她。

索尼雅默不作声。他站在她身旁,等待着回答。

“没有上帝,我能做什么呢?”她嘟嘟囔囔说,说得又快又有力,那对闪闪发光的眼睛向他投了一瞥,又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嗯,一点儿不错!”他心里想。

“那么上帝赏给了你什么呢?”他更逼近一步追问。

索尼雅久久地默然不语,仿佛答不上来似的。她那瘦弱的胸脯激动得不住地起伏。

“别说啦!别问啦!您不配!……”她突然扬声叫道,神色严峻,愤怒地望着他。

“真是这样!真是这样!”他坚持地暗自反复说。

“上帝是万能的!”她喃喃地说得很快,头又低下了。

“这是狡辩!这是找理由狡辩!”他暗自断定说,一边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打量她。

他怀着从未有过的、奇怪的、几乎是痛苦的心情,细瞧这张苍白而瘦削的、不端正的、颧骨突出的脸庞;细瞧那对能闪射出这么强烈的光芒、含着严肃而热情的眼神的、温柔的、浅蓝色的眼睛;细瞧因不满和愤怒而还在索索发抖的这瘦小的身躯。这一切,他越来越觉得奇怪,几乎认为是不可能的。“一个狂热的信徒,狂热的信徒!”他暗自反复说。

五斗橱上摆着一本书。他来回踱步的时候,每次经过都看它一眼;现在他拿起书看了起来。这是《新约全书》的俄译本。书是皮面精装,已经破旧了。

“这本书是哪来的?”他从屋子那一边向她叫道。她一直站在那儿,离桌子三步路。

“那是人家拿来给我的,”她仿佛不情愿地回答道,看也不看他一眼。

“谁拿来的?”

“丽扎韦塔拿来的,我向她要的。”

“丽扎韦塔!奇怪!”他心里想。他觉得索尼雅屋子里的一切东西时刻变化着,变得越来越奇怪和不可思议了。他把书拿到亮处,翻阅起来。

“关于拉撒路复活在哪一章?”他忽然问。

索尼雅固执地望着地上,不回答。她把身子稍微侧向桌子站着。

“关于拉撤路复活在哪一章?索尼雅,给我找出来。”

她斜睨了他一眼。

“您翻错了……在第四篇福音里……”她口气严峻地喃喃说,没有向他挪动一步。

“请你找出来念给我听,”他说着,坐了下来,臂肘支在桌上,一只手托住了头,脸色阴沉地向一边凝视着,做出听着的样子。

“三星期后我会被送到七里外的一个地方去的〔16〕!如果我没有被送到更糟的地方去,那么我大概会在那儿。”他喃喃地自言自语。

索尼雅怀疑地听拉斯柯尔尼科夫说完了那奇怪的愿望后,踌躇不决地走到桌边。她终究把书拿起来了。

“难道您没有读过?”她问,隔着桌子,锁紧眉头看了他一眼。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严厉了。

“我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早已读过了……你念吧!”

“您在教堂里没有听过吗?”

“我……不上教堂。你常常去吗?”

“不—不,”索尼雅喃喃说。

拉斯柯尔尼科夫微微冷笑了一下。

“我明白……那么你明儿不去参加令尊的葬仪吗?”

“我要去的。上星期我也去过……我去追荐过。”

“追荐谁?”

“追荐丽扎韦塔。她被人用斧头劈死了。”

他的神经被刺激得越来越紧张,头晕起来。

“你跟丽扎韦塔是朋友吗?”

“是的……她很好……难得……来……她不能来。我同她一起看书……聊聊。她会见到上帝的。”

这句书本子里的话,他听起来感到奇怪。又是新闻:她跟丽扎韦塔秘密来往——她们俩都是狂热的信徒。

“我马上也会变成一个狂热的信徒!这是传染性的!”他心里想。“你念吧!”他忽然坚持地怒冲冲地大声说。

索尼雅还是踌躇不决。她的心怦怦直跳。不知为什么她不敢念给他听。他几乎痛苦地望着这个“不幸的女疯子”。

“念给您听干吗?您不是不信吗?”……她温柔地嘟哝说,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

“你念吧!我要你念!”他坚持地说。“你不是常常念给丽扎韦塔听!”

索尼雅打开书找出那个地方。她双手发抖,发不出音。她接连念了两次,可是连第一个音节也念不出。

“有一个患病的人,名叫拉撒路,住在伯大尼〔17〕……”她终于费力地念起来,但是念到第三个字,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尖细了,就像一根拴得太紧的琴弦断裂了一样。她透不过气来了,胸里郁闷难受。

拉斯柯尔尼科夫这才稍微明白,索尼雅为什么不敢念给他听,他越明白这个原因,仿佛就越粗暴越恼怒地叫她非念不可。他看得太清楚了,现在她觉得泄露自己的一切事情让人家知道,这是多么痛苦啊;他明白了,这些感情仿佛确实是她的一个真正的秘密,也许从少女时代起,还在家里、在一生贫穷潦倒的父亲和痛苦得疯疯癫癫的继母身边、在忍饥挨饿的弟妹中间、在可怕的叫喊和斥责声中生活的时候,早就蕴藏在她的心底里了。同时现在他知道了,确切地知道了,她现在念诗篇虽然感到苦恼,而且有很大顾虑,但是她心底里却痛苦地想念。不管苦恼和重重顾虑,念给他听,愿他听着;现在一定念——“不管后果怎样!”……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这点,也从她那兴奋的激动中了解到这点……她克制着,压住了喉间那开始念诗篇时打断过她的声音的抽噎,继续往下念《约翰福音》第十一章。她这样念到第十九节:“有好些犹太人来看马大和马利亚,要为她们的兄弟安慰她们。马大听见耶稣来了,就出去迎接他。马利亚却仍然坐在家里。马大对耶稣说:“主啊,你若早在这里,我兄弟必不死。就是现在,我也知道,你无论向 神求什么, 神也必赐给你。”

她念到这儿又顿住了,害羞地预感到,她的声音又会发抖,又会中断……“耶稣说:“你兄弟必然复活。”马大说:“我知道在末日复活的时候,他必复活。”耶稣对她说:“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你信这话吗?”

索尼雅仿佛痛苦地舒了口气,又清楚地一个劲地念起来,仿佛在公开忏悔:“主啊,是的。我信你是基督,是 神的儿子,就是那要临到世界的。”

她顿住了,连忙抬起眼来看他,但马上就克制自己,继续往下念。拉斯柯尔尼科夫坐着,一动不动地听着,没有扭转脸去,臂肘支在桌上,望着一边。她念到了第三十二节。

“马利亚到了耶稣那里,看见他,就俯伏在他脚前,说:‘主啊,你若早在这里,我兄弟必不死。’耶稣看见她哭,并看见与她同来的犹太人也哭,就心里悲叹,又甚忧愁,便说:‘你们把他安放在哪里?’他们回答说:‘请主来看。’耶稣哭了。犹太人就说:‘你看他爱这人是何等恳切。’其中有人说:‘他既然开了瞎子的眼睛,岂不能叫这人不死吗?’”

拉斯柯尔尼科夫向她转过脸去,激动地望着她:对,果真如此!她已经浑身发抖了,真正的热病发作了。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她快念到关于最伟大的和闻所未闻的奇迹的话时,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快乐。她的嗓音变得像金属般铿锵;兴奋和愉快洋溢在她的嗓音里,使她的嗓音变得更有力了。一行行字在她眼前跳动,使她的眼睛发黑了,可她背熟了她所念的诗篇。念到最后一节诗篇:“他既然开了瞎子的眼睛……”的时候,放低了声音,激动地、充满感情地表达了不信仰的人们——那些瞎眼的犹太人的疑惑、责备和诽谤,一会儿后,他们立刻像遭雷击似的震惊,伏倒在地上痛哭,信仰……“他,他——也是瞎眼、不信仰——他也会立刻听起来,也会信仰,对,对!现在,立刻,”她这样幻想着,她在快乐的期待中发抖了。

“耶稣又心里悲叹,来到坟墓前。那坟墓是个洞,有一块石头挡着。耶稣说:‘你们把石头挪开。’那死人的姐姐马大对他说:‘主啊,他现在必是臭了,因为他死了已经四天了。’”

她把“四”字念得特别有力。

“耶稣说:‘我不是对你说过,你若信,就必看见 神的荣耀吗?’他们就把石头挪开。耶稣举目望天说:‘父啊,我感谢你,因为你已经听我!我也知道你常听我。但我说这话,是为周围站着的众人,叫他们信是你差了我来。’说了这话,就大声呼叫说:‘拉撒路出来!’那死人就出来了。”

她大声地兴奋地念着,发抖又发冷,仿佛亲眼目睹一样:“手脚裹着布,脸上包着手巾。耶稣对他们说:‘解开,叫他走!’那些来看马利亚的犹太人,见了耶稣所作的事,就多有信他的。”

她不再往下念,她不能念了,合上书,从椅子上霍地站了起来。

“这些就是关于拉撒路复活的故事,”她断断续续地、严肃地喃喃说,脸转向一边,一动不动地站着,不敢而且仿佛羞于举目看他。她那热病的战栗还在发作。插在那个歪斜的烛台上的残烛已经快燃完了,在这个简陋的屋子里暗淡地照着一个杀人犯和一个卖淫妇,他们奇怪地一块儿念着这本不朽的书。五分钟过去了,或者不止五分钟。

“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拉斯柯尔尼科夫忽然蹙紧眉头大声说,一边站起来,走到索尼雅跟前去了。她默默地抬起眼来看他。他的目光显得特别严峻,表现出一种异常的决心。

“我今天决心离开亲人,”他说。“离开母亲和妹妹。现在我不再上她们那儿去。我跟他们决绝了。”

“为什么?”索尼雅不觉猛吃一惊,问。不久以前她见到过他的母亲和妹妹,那次见面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虽然她自己摸不透她们的心思。听到决绝这句话,她几乎惊呆了。

“现在我只有你了,”他补上一句。“咱们一块儿走吧……我来找你了。我们都是被诅咒的,咱们一块儿走吧!”

他双目炯炯发光。“他像个疯子!”索尼雅也有这个想法。

“上哪儿去?”她恐惧地问,不由地向后倒退。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我只知道这一点。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她只知道,他非常不幸,不幸至极。

“如果你对他们去说,他们谁也不会懂的。”他继续往下说。“可是我明白。我需要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索尼雅喃喃说。

“往后你会明白的。你不是也干了那种事吗?你也违犯了……你非违犯不可。你在自杀,你毁了一个生命……自己的生命(这反正一样!)。你本来可以依靠精神和理性生活,可是你往后会在干草市场上毁灭……如果你继续过孤单的生活,会受不了的,会像我一样发疯。你现在已经像个疯子;所以,我们一块儿走吧,走一条路吧!咱们走吧!”

“为什么?您为什么说这样的话!”索尼雅说。他的这些话使她莫名其妙,而且不安起来。

“为什么吗?因为不能这样生活下去——原因就在这里!到底该认真地实事求是地考虑一下啦,别像小孩子般地哭哭啼啼,叫喊,说什么上帝不会答应!如果明儿你真的被送进医院,那怎么办?她神经错乱,害着肺病,不久就会死的,那么孩子们怎么办?难道波列奇卡不会毁灭吗?难道你在这儿没见过母亲叫他们在街头行乞的孩子们吗?我知道,这些母亲住在哪里,她们的境况怎样。在那种环境里,孩子们不再是孩子。七岁的孩子已经堕落了,做了小偷。可是孩子是基督的形象:‘天国是他们的’〔18〕。他吩咐我们敬重他们,爱他们,他们是未来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呢?”索尼雅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绞着手,反复地说。

“怎么办吗?粉碎必须粉碎的,干脆彻底,只有这么办:决心去受苦!怎么?你不懂吗?往后你会明白的……自由和权力,而主要是权力!统治一切发抖的畜生,统治整个蚂蚁窝!……这就是目的!你要记住这点!这就是我对你的临别赠言!也许,我跟你最后一次说话了。如果我明儿不来,那你会听到一切消息的,那时你会想起我现在对你所说的这些话。以后,几年后的某一天,你就会明白这些话的意义的。如果我明天来了,我会告诉你,丽扎韦塔是谁杀害的。再见!”

索尼雅吓得索索发抖了。

“难道您知道凶手是谁吗?”她问,吓得浑身发冷了,惊讶地望着他。

“我知道,我会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我选中了你。我不是来请求你宽恕的,我只是来告诉你。我早已选中了你,想把这件事告诉你,还在令尊谈起你的时候,还在丽扎韦塔活着的时候,我就有这个念头了。再见。不要握手了。明儿见!”

他出去了。索尼雅像望着一个疯子一样望着他;可是她自己也像是精神错乱的,并且感觉到这点。她感到一阵头昏。“天哪!他怎么知道谁杀了丽扎韦塔?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真可怕!”但这时她的头脑里并没有这个想法。决不会!决不会!……“啊,他一定非常不幸!……他离开了母亲和妹妹。为什么呢?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有些什么意图?他为什么对她说这样的话?他吻了她的脚,而且他说过……他说过,对,他清楚地这样说过,他没有她不能活……天哪!”

索尼雅整夜发烧,神志昏迷。她有时直跳起来。哭泣,绞手,接着又沉入了迷迷糊糊的发热病的梦境中。她梦见了波列奇卡、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丽扎韦塔,念福音,他……他,他那张苍白的脸,那对怒火闪烁的眼睛……他吻她的脚,哭泣……唉,天哪!……右边门后,就是将索尼雅的房间和盖尔特鲁达·卡尔洛夫娜·列斯丽赫的房间隔开的那扇门后面,也有一个房间,已经空了很久,是列斯丽赫太太的住宅的一部分,准备出租,大门上已经挂出了招租牌子,在临河的玻璃窗上也贴着招租。索尼雅一向认为这个房间不能住人。但是斯维德里加依洛夫先生在这段时间里却一直躲在这个空屋里站在门旁窃听。等到拉斯柯尔尼科夫走了,他站了一会儿,沉吟了一下,便蹑着脚回到了同这个房间贴邻的自己的屋子里搬来了一把椅子,轻轻地把它搬到了通索尼雅的房间的门边。他觉得这次谈话很有意思,值得注意。他非常感兴趣,他那么感兴趣,所以搬来了一把椅子,以便往后,比方说,明天,就不必再受苦地站立一个钟头,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偷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