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九章(2)(1 / 1)

白痴 陀思妥耶夫斯基 3416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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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怀疑过,您哪.当我在早晨七点多钟像个疯子似的跳起来,用手捶打自己的脑门时,立刻把正在坦然地呼呼大睡的将军叫醒.我们俩都注意到费德先科奇怪地不见了,单凭这一点就引起了我们的怀疑,于是我们俩立刻决定搜查凯勒尔,他那时候正像......正像......根钉子似地躺着,您哪.我们把他从头到脚搜了一遍:口袋里没有一分钱,甚至找不出一个没有破洞的口袋.只找到一块带格的蓝布手帕,脏得不成样子.此外,还找到一封情书,是一个女佣人写给他的,写信问他要钱,并且还威胁说,如果不给,就要怎么样怎么样,再就是您知道的写那篇杂文的碎纸片了,您哪.将军认定他无罪.为了证实确凿无误起见,我们把他本人叫醒了,费了老大劲才把他推醒;他好不容易才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大了嘴,醉眼朦胧,脸上的表情既荒唐又天真,一副傻呵呵的模样,......不是他,您哪!""喔,我真高兴!"公爵快乐地松了口气,"我担心的就是他!""担心?那么说,您已经有这方面的根据啦?"列别杰夫微微眯起了眼睛.

"噢不,我是随便说的,"公爵没词了,"我说得太蠢了,什么担心不担心.劳您大驾,列别杰夫,千万别告诉别人......""公爵,公爵!您的话埋在我心里......埋在我的心灵深处!我守口如瓶,滴水不漏!......"列别杰夫举起礼帽,按在心口,眉飞色舞地说道.

"好,那就好!......那么说,是费德先科喽?也就是说,我想说,您怀疑费德先科喽?""还能是谁呢?"列别杰夫两眼直视着公爵,低声说.

"是啊,不用说......还能是谁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什么罪证吗?""当然有罪证啦.第一,七点钟,甚至早晨六点多钟的时候,他就不辞而别.""这,我知道,科利亚告诉我了,他去找过科利亚,对他说,他没有睡够觉,要找个地方补回来,想到一个朋友家去睡觉,到......我忘了到谁家去了.""到维尔金家去.那么说,尼古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已经对您说过啦?""关于偷钱的事,他什么也没说.""他也不知道,因为我对此案暂行保密.总之,他到维尔金家去了;一个醉鬼去找另一个跟他一样的醉鬼,似乎毫不足怪,虽然那时候天才朦朦亮,而且毫无理由,您哪?但是也恰好在这里露出了马脚:他临走的时候,留下了地址,告诉了他的去向......现在,您注意,这里有个问题:他干吗要把地址留下来呢?......他干吗要绕道特地去找尼古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并且告诉他说:‘我没有睡够觉,要到维尔金家去补睡呢.,?谁会对他走了,而且到维尔金家去感兴趣呢?何必没来由地告诉别人呢?不,事情妙就妙在这里,作贼心虚嘛!他是想以此表明:‘我特意不隐瞒自己的行踪,我既然这样做了,哪会是贼呢?难道贼会告诉你们他的去向吗?,这人聪明得过了头,他想解除别人的疑心,也就是我们所谓欲盖弥彰吧......深受尊敬的公爵,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明白了,而且非常明白,但是单凭这一点,终究是不够的呀?""第二条罪证是:他的行踪是假的,他给的地址不准确.一小时后,也就是在八点钟的时候,我已经在敲维尔金家的门了;他就住在这里的第五街,这人我认识,您哪.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费德先科.我好不容易才从一个耳朵完全聋了的女仆那里打听到,一小时前,倒的确有个人敲过他们家的门,而且敲得很凶,甚至把他们家的门铃都扯断了.但是这女仆没有开门,因为她不想叫醒维尔金先生,也许,也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意起来开门的缘故.这种情况是常有的.""这就是您发现的全部罪证吗?这也不够呀.""公爵,但是您说还能怀疑谁呢?"列别杰夫拿腔拿调地说道,在他的讪笑中透出一副故弄玄虚的神态.

"您应当把这两个房间和所有的抽屉再仔仔细细看一遍!"公爵沉思有顷,忧心忡忡地说.

"我看过了,您哪!"列别杰夫又拿腔拿调地长叹了一声.

"!......您又何苦,何苦把那件上衣换下来呢!"公爵叫道,懊恼地敲了敲桌子.

"这是在一出古老的喜剧里提出的问题.但是,我的大慈大悲的公爵!您把我的不幸也太放在心上了!我不值得您如此关切.也就是说,我这个人不值得您如此关切;但是您是不是也为这名罪犯......为这个不足挂齿的费德先科先生感到难过呢?""嗯,是的,是的,您的确使我很焦急,"公爵心不在焉而又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您这样有把握,您认为这是费德先科干的......那么您究竟打算怎么办呢?""公爵,深受尊敬的公爵,不是他,又能是谁呢?"列别杰夫更加拿腔拿调地故弄玄虚,"既然想不出别的怀疑对象,也就是说除了费德先科先生以外,怀疑任何人都是完全不可能的,这是不利于费德先科的又一罪证,这已经是第三条罪证了!因为除此以外又能是谁呢?我总不能怀疑布尔多夫斯基先生吧,嘿嘿嘿?""又来了,别胡说啦!""还有,总不能怀疑将军吧!嘿嘿嘿?""您胡说什么呀!"公爵差点生气地说道,他不耐烦地在坐位上扭过身去.

"不是胡说又是什么呢!嘿嘿嘿!有个人真把我笑死了,这人就是将军!今天一大早,我跟他一起跟踪追击,到维尔金家去......我必须向您指出,当我发现失窃,首先把他叫醒以后,他比我还感到吃惊,甚至脸色都变了,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竟勃然大怒,义愤填膺,连我都没料到他会激动到这种程度,您哪.这是一位人格十分高尚的人!他积习难改,经常信口开河,不过他是一个具有崇高感情的人,同时他又不谙世事,十分天真,从而博得了人们对他的充分信任.深受尊敬的公爵,我已经跟您说过,我不仅对他存有偏爱,甚至还十分尊敬他,您哪.突然,他在马路中央停了下来,敞开衣服,露出胸脯,说道:‘请你搜查我,你搜查了凯勒尔,干吗不搜查我呢?办事应当公道嘛!,他说这话时,手脚都在哆嗦,甚至激动得脸都白了,样子十分可怕.我笑了,说道:‘听我说,将军,如果别人胆敢在我面前说你,我一定亲手砍下自己的脑袋,把它放在一只大盘子里,并且亲自把它用盘子端到一切心存怀疑的人跟前,我要对他们说:‘瞧,你们瞧见这颗脑袋了吧,我要用自己这颗脑袋替他担保,不仅是这颗脑袋,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我说,我要这样来替你担保,证明你是清白无辜的!我说罢,他就扑到我的怀里,这都发生在大街之上,您哪,他感动得眼泪汪汪,浑身哆嗦,把我紧紧搂到胸前,搂得我好不容易才咳了声嗽,清了清嗓子,他说道:‘你是在我半生潦倒中的唯一知己!,真是位重感情的人,您哪!嗯,不用说,他立刻一面走路,一面乘机对景抒怀地讲了个故事,他说,他还在青年时代就被人怀疑过,说他偷窃了五十万卢布,但是他却在第二天冲进一座烧着的房子的大火里,从火中救出了当时怀疑过他的伯爵和待字闺中的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伯爵拥抱了他,从而产生了他与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的结合,而在第二天,在大火之后的废墟中,人们找到了那只装有丢失的钱的匣子;这是一只铁盒,英国部件,装有暗锁,不知怎么掉到地板底下去了,因此谁也没有发现.经过这场大火,它才被找到了.完全是信口开河,您哪.但是,当他讲到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的时候,甚至还不胜唏嘘.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虽然一听见我的名字就有气,却是一位极其高尚的女性.""你们俩不认识?""几乎不认识,您哪,但是我真心诚意地希望认识她,哪怕仅仅为了向她表白一下我是清白无辜的.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对我有意见,似乎是我带坏了她的丈夫,使他酗酒,不务正业.其实,我不仅没有带坏他,反而使他收敛了;也许我还使他逐渐离开了那帮狐朋狗友.况且他又是我的好朋友,您哪,实话对您说吧,我现在决不会离开他,撇下他不管,也就是说他上哪儿,我也上哪儿,因为对他这样的人只能动之以情,感化他.现在,他甚至完全中断了与那个上尉太太的来往,虽然他在私心深处很想去看她,甚至有时候还唉声叹气地对她念念不忘,特别是在每天早上起床和穿靴子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想她.糟就糟在他手里没钱,而要去看她,不带钱去是不行的.深受尊敬的公爵,他没有跟您借过钱吗?""没有,没借过.""不好意思.但心里是想的:他甚至向我承认过,他想来打扰您,但是不好意思,因为您刚借给他不久,此外,他认为,您是决不肯借钱给他的.他曾经把我当作好朋友倾吐过心里的这点衷曲.""那您没有借钱给他吗?""公爵!深受尊敬的公爵!不仅是钱,为了这个人,可以说吧,我甚至连命......不,话又说回来,我不想过甚其词,......谈不上命......不过,假如,可以说吧,他害了疟疾,长了脓疮,或者说,得了咳嗽,如果有此必要,而且非如此不可的话,上帝作证,我甘愿替他受这份罪;因为我认为他是一位伟大的.被埋没了的人!就这么回事!您哪;不仅是钱,您哪!""那么说,您借钱给他了?""没借,您哪;我没有借给他,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我是决不肯借钱给他的,您哪,但是这完全为了使他有所节制,幡然悔悟.现在,他又死乞白赖地要跟我上彼得堡去了;我要到彼得堡去,我要跟踪追击,追捕费德先科先生,因为我十拿九稳,他已经回到彼得堡了.我的这位将军心急火燎,急得了不得;但是我怀疑,一到彼得堡,他肯定会从我身边溜走,去看上尉太太.说实在的,我甚至想故意让他离开我,因为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一到彼得堡就兵分两路,各自东西,以便更有利于捉拿费德先科先生.就这样,我准备先让他走,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在上尉太太家把他拿获,......说实在的,我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让他知道羞耻,因为他是一个有老婆孩子的人,是一个懂得礼义廉耻的人.""不过请您不要吵吵嚷嚷,列别杰末,看在上帝份上,不要大肆张扬,"公爵非常不安地低声说.

"噢,不会的,我这样做,无非为了让他懂得羞耻,同时我也想看看他那副狼狈相,......因为,深受尊敬的公爵,许多事情都可以从他那副尊容看得出来,尤其像他这样一个人!唉,公爵!虽然我的个人遭遇也够不幸的了,但是即使现在,我也不能不替他着想,希望他能够幡然悔悟,改过自新.深受尊敬的公爵,我对您有个不情之请,甚至说实在的,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到这里来的;您跟他们家的人已经很熟了,甚至还在他们家住过;大慈大悲的公爵,如果您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帮我的忙,说实在的,这仅仅为了将军,为了他好......"列别杰夫甚至将两手合在一起,像在祈祷似的.

"帮什么忙?怎么帮法?您要相信,我是非常愿意完完全全地了解您的,列别杰夫.""正因为我相信这一点才来找您!可以通过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来促成此事;在他自己的家里观察他,或者经常监视将军大人的行动.不幸的是我不认识他们......再说,他们家还有位尼古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可以说,他以他的整个年轻的心在崇拜您,他也可以帮忙......""不—不行......上帝保佑,决不能把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也牵扯进来!......也不能把科利亚......话又说回来,也许,我还没有弄明白您的意思,列别杰夫.""您这会儿也完全不必明白什么!"列别杰夫甚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只要,只要动之以情,以柔克刚......这就是治疗我们这位病人的灵丹妙药.公爵,您能允许我认为他是个病人吗?""这甚至表明,您很有礼貌,也很聪明.""我来向您解释,为了把问题说清楚,先打个实际生活中的比方吧.您瞧,他是这么个人,他有一大弱点,就是不能忘情于这位上尉太太,但是要去见她,不带钱去是不行的,而且我今天还打算在上尉太太家把他当场捉住,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他好,您哪;但是,我们姑且假定,这与上尉太太不相干,假如他犯下了甚至真正的罪行,比如说吧,他做了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虽然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那怎么办呢?我说,只要光明正大地对他动之以情,就能功德圆满地大功告成,因为他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您哪!请相信,不出五天,他就会忍不住自己说出来,眼泪汪汪,哭哭啼啼,承认一切,......尤其是如果做法巧妙,而且光明磊落,通过您和他们家,双管齐下,来监视他的一言一行和一切行踪的话......噢,大慈大悲的公爵!"列别杰夫甚至兴致勃勃地跳了起来,"我可没有说,肯定是他......可以说吧,我恨不得为他立时三刻流尽我的全部鲜血,虽然您也得承认,纵酒无度,酗酒终日,再加上这位上尉太太,这一切加在一起,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我当然永远乐意帮忙,"公爵站起来说道,"不过,我想跟您说句掏心窝的话,我现在非常担心;请问,您现在还......一句话,您不是自己也说,您怀疑费德先科先生吗?""不怀疑他又能怀疑谁呢?最最真诚的公爵,不怀疑他又能怀疑谁呢?"列别杰夫装腔作势地微笑着,又故作姿态地将两手合在一起.

公爵皱起眉头,从坐位上站起身来.

"我说,卢基扬.季莫菲伊奇,最可怕的是弄错.这个费德先科......我倒并不想说他的坏话......但是这个费得先科......就是说,谁知道呢,也许是他也说不定!......我是想说,比起别人来,他也许的确更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列别杰夫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您要明白,"公爵语无伦次起来,他双眉深锁,皱得越来越紧,在房间里忽前忽后地走来走去,极力不抬头看列别杰夫,"有人向我示意......向我提到费德先科的事,似乎他除了种种不堪以外,还是这样一种人,在他面前应当有所顾忌,不要说任何......不应该说的话,......您明白了吗?我的意思是说,也许,比起别人来,他的确更有可能......不过最主要的是不要弄错,您明白我的意思吗?""费德先科先生的事是谁告诉您的?"列别杰夫追问.

"没什么,是悄悄地跟我说的;不过,我自己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使我感到十分懊恼的是,我又不得不把这话说出来,但是,请您相信我,我自己也不相信这话......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唉,我做得多蠢啊!""您要明白,公爵,"列别杰夫居然浑身发起抖来,"这很重要,现在这太重要了,也就是刚才说的关于费德先科先生的事,以及这话怎么会传到您耳朵里来的.(说这话时,列别杰夫跟在公爵后面跑前跑后,极力跟他的步调一致.)公爵,我现在想告诉您一件事:今天一大早,我跟他一起去找那个维尔金的时候,也就是在他已经跟我讲了那段回禄之灾以后,他突然义愤慎膺(这是不言而喻的),含沙射影地向我讲了费德先科先生的同样的话,但他讲得语无伦次,前言不对后语,这使我不由得向他提了几个问题,不问倒好,一问我就完全明白了,这一套胡诌,不过是将军大人的一时心血来潮......说实在的,这不过是他一时路见不平,见义勇为而已.因为他即使撒谎,也仅仅是因为他不能克制自己好动感情的习惯.现在我倒要请问:即使他胡诌一起(我深信他在胡说),那么关于这事您又怎么会听到的呢?公爵,您要明白,这不过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瞎编出来的......那么说,这话又是谁告诉您的呢?这很重要,而且......可以说......""这话是刚才科利亚告诉我的,而他是一大清早听他父亲说的,他在六点钟的时候,是六点多的时候,因为有什么事出去,在外屋遇到了他父亲."接着,公爵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

"嗯,这就对了,您哪,这就是所谓线索,您哪,"列别杰夫得意地搓着两手,不出声地笑着说,"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您哪!这说明将军大人早在五点多钟的时候就特意打断自己的酣睡,去叫醒自己心爱的儿子,告诉他跟费德先科先生隔室相处是非常危险的!人们听了这席话以后,费德先科先生就成了个真正危险的人物了,而将军大人的慈父般的不安又是多么动人啊,嘿嘿嘿!......""我说列别杰夫,"公爵感到心烦意乱,一时没了主意,"我说,您要悄悄行动,不要吵吵嚷嚷!我请求您,列别杰夫,我恳求您......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发誓,我一定帮您的忙,但是要人不知鬼不觉地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您尽管放心,大慈大悲.最真诚.最高尚的公爵,"列别杰夫志得意满地叫起来,"您尽管放心,这一切将永远埋葬在我这颗高尚无比的心里!咱俩轻手轻脚地一起行动!既轻手轻脚,又互相配合!我甚至可以把我的满腔热血......最最尊敬的公爵大人,我心胸狭窄,精神低下,但是您可以去问任何一个混帐东西,不仅去问地位低下的人;他到底跟谁交往好:跟他一样的混帐王八蛋呢,还是跟您这样一位最最高尚的正人君人子好?最最真诚的公爵!这人肯定会说,应当跟正人君子交往,这就是美德的胜利!再见,深受尊敬的公爵!轻手轻脚......轻手轻脚,......而且......互相配合,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