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刚到了院中,即将要迈出院门的时候,后面又传来刘备的呼唤声。
刘备急匆匆跑出来,手执赵云的手:“随便一言,便是天机……”
刘备仰首望天,尽是崇敬。
“主公放心,我全都明白!”
赵云久随刘备,已经领会了刘备的意思:“若先生还有离开新野的意思,我一定先行劝阻,及时报与主公知道。”
刘备微微点头,这才放开赵云的手,看着他消失在门外。
“主公从渡口引来的这个人,莫非是神仙转世不成?”
大堂里,简雍手执斥候的文书,一脸的不可思议:“新野距离冀州,何止数百里?为何此人能在几天前便一语道破?”
糜竺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必是巧合!”
“此等神算,或许遍阅天书,能得窥一二。肉体凡胎,焉能做到?”
孙乾面色紧张,低声道:“此人风姿卓越,气貌不凡。或许真是天外散仙,也未必不可能……”
“我见主公已经差派赵云离去,必是先去那人的居所查看,是否已经腾云离开……”
简雍和糜竺也随之一阵紧张,不约而同的齐声急道:“天地垂怜,新野绝地逢生!有他相助主公,何愁大事不成?”
众人也知神鬼怪异之事绝不可能,但主公刘备带回的这位先生,不但预知了曹操大败乌桓,凯旋归来,还精确算出许攸必死,而且还会死在冀州城门之下!
如此匪夷所思之事,除非神灵,凡人岂能有以为之?
“二哥,许攸真的被曹贼宰了?”
“许褚有这么大的胆子,连曹操的故旧好友,拿下冀州的首要功臣都敢当街杀了?”
张飞摸摸脑袋,恍然若梦。
“如没有曹操的授意,许褚怎敢轻动杀戮?此中必定另有隐情……”
关羽猜测着东北冀州的动静,但是目光却反向西南看着陆锦所居住小院的方向。
“大哥带来的这人,连这个都能料中?”
张飞实感不可思议。
“看折报的日期,确是从冀州星夜驰骋而来,并无耽搁,绝无信息滞后的可能,此人怎么就能猜出来夺下冀州的最大功臣,会死在冀州的城门之下的呢??”
张飞震惊之余,满脑皆是浆糊,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关羽拈须叹道:“恐怕绝非是‘猜’如此简单!”
“此人身在渡口,便知大哥被困襄阳,死里逃生。”
“和大哥对话之时,又曾偶尔说过曹操大败乌桓,平定北地!”
“几番应验,料无不中!这岂是‘猜测’?”
此乃卜算天机!
……
许昌,陈群的府邸里。
后堂之中,一桌并不算太大的宴席上,却排摆着当世所能做出的最为出色的菜肴。
身在京师,又是颍川大族,更是曹丞相的得力大臣。
就算是皇宫里的御厨,也随便他们呼来支用。
至于能用钱买到的珍稀食材,那就更不是事了。
“司马先生,久闻令四子仲达聪颖过人,近今日何不带来,让我们也认识认识?”
坐在主坐的陈群见钟繇和司马防皆已就位,首先开口说道。
“小子无知,贻笑大方。若能让他聆听二位的教诲,倒是他的造化了。”
“只是二位难道忘了,司马仲达跟随丕公子征伐袁绍,现在冀州,并不在许昌。”
陈群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低声笑道:“我闻二公子在邺城,夺了袁绍次子袁熙的妻室甄氏,纳之为妾。”
钟繇也含笑插口道:“听说二公子抢在许褚之前夺了甄氏,明明丞相要将甄姬送给曹昂,如今曹丕虎口夺食啊!真是胆大妄为,不过,能辅佐曹丕并且,得到丞相称赞的,除了令嗣司马仲达之外,还能有谁?”
司马防面色一红,低头咬牙道:“此子无德,败坏门风!回来之后,我饶不了他!”
当曹丕抢在许褚的身前纳了甄氏的消息传来许昌之后,司马防就已经猜到了这肯定是司马懿在后给曹丕设谋。
司马家作为颍川的大族世家,由来已久,但要保持司马家的荣耀,就必须做到有先见之明。
司马防当初做京兆尹的时候,力举曹操为司隶校尉,也算对曹操有知遇之恩。
所以曹操得势之后,也并没有亏待司马氏,在许昌为司马防分配了府邸宅院,高薪养老。
司马防所生司马八达,皆是当世人才,唯有四子司马懿,为人低调,却眼光独到。
当众人皆以为曹操的三子曹植聪颖好学,最具天赋的时候,司马懿自荐为次子曹丕府邸的主簿,将司马氏的赌注,压到了曹丕的身上。
他倒是很想拜入长公子曹昂的府邸,奈何曹昂已经有陆锦,如今陆锦被驱逐许昌,许昌氏族又有机会,入主长公子曹昂的府邸了!
司马防显然并不想多议司马懿帮助曹丕纳妾的事,话锋一转,凝眉说道:“你们可听说了么?乌桓之战,曹操借陆锦之头平息众怒,但据说那挂于辕门之上的头颅,并非是陆锦的……”
陈群端着酒杯正要喝下,听了之后放下酒杯摆了摆手:“不用‘听说’,这件事已经坐实了!”
“昨日来自冀州的折报,陆锦挂印封金金蝉脱壳,戏弄了曹丞相一遭,偷离曹营不知所踪。”
“荀令君还月下奋马直追,想要追他回来,可最终还是没能找到这厮。”
司马防紧皱双眉,不解的说道:“真不知道,为何荀彧对此人如此钟爱?”
“当初我们颍川氏族联合火烧许昌学堂的时候,他便从中作梗,不但拒绝参与,还私下里借故调走了陆锦,让他得以死里逃生。”
钟繇放声大笑,端起酒杯来和陈群司马防对饮一杯,轻蔑的说道:“数年之前,陆锦在许昌的资产巨厚,却在五年之内消耗一光,难道都投在了学堂里?恐怕荀令君也收了他的好处,才对他略有照顾吧!”
“像这种蛊惑贱民,不学无术的妖邪,能有什么真才实学!恐怕荀令君也被他蛊惑住了,所以才愚蠢的效法萧何追韩信,在北地来了这么一出月下追陆锦。”
司马防听到钟繇所说,回忆过往,点头笑道:“确实如此!”
“我记得曾经在许昌学堂里,陆锦的门下弟子有一名华佗者,陆锦教他治病,还要刨开病人胸腹,直取五脏,简直就是荒唐至极!”
“许昌学堂被我们火化为灰之后,华佗好像也是死里逃生,一直龟缩吴地,不敢再进中原了!”
三人想起昔日许昌学堂里那些“古怪荒唐”的教学,与四书五经,三纲五常等传统背离甚远,格格不入。
都觉陆锦必是山野粗鄙之人,意外得了横财,便想效法张角。
只不过张角以教义吸引百姓,而陆锦以学堂传授弟子,博取虚名,然后必会让弟子散播各地,收徒授徒,扩展实力。
“我们烧其学堂,可谓挖苗断根,从此士族再无忧虑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议论朝廷大事,皆认为丞相这次北伐大捷之后,必定会剑指西南,先下荆州,再图江东。
但不觉之间,话题又回到了陆锦的身上。
陈群捏着酒杯,睁着醉眼微笑着,一脸得意之色:“你们可猜猜看,陆锦逃离军营之后,能去哪里?”
不待别人开言,他便先说了自己的看法:“既然华佗藏于吴地,我料陆锦多半也会仓促南下,渡江归附江东!”
“这才真的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江东便是那藏污纳垢之所!”
钟繇嗤之以鼻,冷笑着说道:“陆锦想要借着歪门邪说,趁着天下大乱的机会逐鹿中原,真是自不量力!”
“他以为在许昌待不下去,斗不过我们这些颍川氏族,到了江东就能好过么?”
“江东的四大氏族,个个也不是善茬,连孙权都要对他们容让三分,何况区区一个陆锦!”
司马防插口说道:“也不一定去往江东,或许……荆州也是他的落脚之地。”
荆州?
钟繇和陈群对望一言,尽皆放声大笑!
“他若是到了荆州,那就死的更快了!”
“荆州蔡蒯黄庞四大氏族,更是恶虎疯狼,刘备乃是荆州之主刘表的同宗兄弟,都被排挤到了新野那个弹丸小县,何况毫无身份背景的陆锦?”
“他若真的是到了荆州,反而是省了我们的心了!”
“不用三个月,必会死于荆州氏族之手!”
陈群嘴角一撇,反问道:“三个月?”
“只怕三个月后,荆州已经纳入曹丞相的版图了吧!”
司马防沉吟半晌,十分谨慎的说道:“两位虽然言之有理,但此事还是不当大意!”
“众位也应该知道,当年许昌学堂兴盛之时,影响甚大,远近各州皆有人来求学。”
“死灰复燃,也未可知。当年张角的太平道,若不是朝廷疏忽大意,怎能酿成黄巾起义,致令汉室从此倾颓。”
陈群和钟繇对司马防甚是敬服,齐声说道:“建功之言甚是!”
“如陆锦这种挑战我士族权威之人,怎能轻易放过他!”
“我们明日便派人前往荆州和江东私下查探,寻找陆锦的消息!”
……
待过几个月,长公子曹昂回来,咱们便可成为长公子幕僚,被长公子所依仗!
长公子,便不会被陆锦所蛊惑!
谁都知道,曹操的基业,必被长公子继承!
陆锦若在,曹昂最信陆锦!
有朝一日,曹操死,陆锦必权倾天下!
所以!
陆锦必除!
……
不觉之间,日已西斜。
众人议论曹操即将南征的事,心中各自彷徨。
以新野之地对抗曹操百万之众,简直就是个笑话!
可是若要放弃新野,南方诸郡都掌握在刘表部下的士族之中,而以蔡瑁张允为首的荆州氏族,似乎已经跟刘备撕破了脸……
新野上下,弥漫在一股紧张的气氛之中,人心惶惶,惴惴难安。
刘备心中烦闷至极,独自一人出了府衙,信步前行,心中如乱麻一般。
猛虎南下,新野存亡危在旦夕。
如果以前的时候,自己一败再败,还有机会的话。
那么这次曹操若再南征,就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若再败亡,我又当何去何从?”
昔日有吕布、袁绍等可以牵制和分散曹操的兵力,如今这些往日凌霸天下的诸侯,尽已归于黄土……
“我若再败,只怕泱泱华夏,再也没有我刘备的容身之地,难道真的只能流落化外蛮族,从此郁郁寡欢,了此残生?”
“天下之大,到底谁能与我指点江山!”
夕阳斜照,更增惆怅。
不知不觉间,面前忽然闪过一座宅院,挡在眼前!
“是先生的宅院!”
天崩之局,先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