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平身!”
朱厚照沉声道。
冕旒之下,龙目冷厉。
“谢陛下!”
文官自衍圣公孔闻韶,武官自定国公徐光祚,如浪潮谢恩起身。
文国公,武国公。
功冠文武。
以为首。
“国朝封号四等,佐太祖定天下者,曰开国辅运推诚。
从太宗起兵,曰奉天靖难推诚。
余曰奉天翊运推诚,曰奉天翊卫推诚或曰钦承祖业推诚奉义。
武臣曰宣力武臣,文臣曰守正文臣。”
朱厚照述说着国朝功臣来源,看着武班列前两位,不带喜怒道:“定国公,成国公!”
“臣在!”
定国公徐光祚,成国公朱辅出班行礼,又惊又喜,应声道。
惊的是,昨夜儿的忧虑,或成现实。
大朝会。
就是陛下为勋戚设下的鸿门宴。
喜的是,陛下主动提起功臣,依旧承认先祖于国有功,此次廷议,料想无碍。
“两位国公先祖,都是我大明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定国忠愍公徐增寿、东平武烈王朱能,于靖难有大功,名副其实的国朝二等功臣。”
朱厚照念起首代国公,平静道:“朕听说,两位国公和在位勋爵,有话对朕讲,于是,朕特意请诸位来了,现在,可以说了。”
龙言。
如把利刃,精准剜在众勋心口上。
“讨刘”大会,勋戚们没有瞒着,也没想瞒着。
锦衣卫、东厂、西厂稍作打探就会获悉,陛下会知道,也是必然的事。
但是。
爵爷们从没想过,要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进行“伐异”的事。
不过。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陛下,臣在国公府内,一向安分守已,自信没有过失,不想朝廷中的奸臣,对臣日夜惦记,伪造罪状,臣被逼无奈,然,独臣一人也罢,成国公府、保国公府,相继要遭讦害,为保身家性命,故此,臣与众勋,才欲联袂觐见陛下。”
定国公硬着头皮,恭声道。
清丈田亩,使得国公府数代积累田地尽失。
陛下铁了心推动,刘次辅甚至拿天子剑驾在他的脖子上。
这些,国公府都忍了。
可是。
都察院对国公府大开风闻言术,再忍,就没有退路了。
“朕明白了。”
朱厚照颔首,龙颜渐露笑意,和声道:“这么说,都察院所参国公府之罪,皆不实?”
“非臣之罪,我国公府人人乐天知命,众勋亦是如此,风闻奏事,本就是御史言官残害他人的手段,国朝无数忠良遭此术毒手,他刘杰唇齿一碰,就要臣等的性命,臣想不通。”
定国公矛头直指都察院,怒声道。
国朝建立一百五十载,勋戚勉强安稳了一百五十载,都察院少有参奏,而刘总宪一上任,就全变了。
奏疏,就像殿外大雪似的,连绵不绝送入皇宫。
“定国公可知道这御案上,放的是什么吗?”
朱厚照指着御案上,层层叠叠的奏疏,明知故问道。
“回陛下,是奏疏。”
“是啊,是奏疏!”
朱厚照火气渐生,龙袍一拂,奏疏散落,倒倾于御阶下,咬牙切齿道:“全是你们的!
一桩事,是假,十桩事,是假,百桩罪,也是假,可千桩罪、万桩罪呢?
朕真是大吃一惊啊,朕有些怕了,直到今日为止,乾清宫收到的奏疏,是六大箩筐,一千五百三十三道疏,更可怕的是,还有源源不断的奏疏报来。
这些,能全是都察院陷害国公府的?”
龙音咆哮。
定国公看着近前散开的奏疏,其上纵容恶奴逼得民女跳河自尽,纵容管家闯入宛平县衙公堂,打死告状的老汉,在翠香楼中,为花魁争风吃醋,打死作诗的秀才,斑斑劣迹,皆是实证。
哪有什么不实,哪有什么风闻奏事,这桩桩件件,都是三大国公府干的“好事”。
冷汗。
从定国公、成国公额头滑落。
“何人领头?”
朱厚照的眼神,从殿中抖若筛糠的两人身上划过,又看向了站在班列中的保国公,冷声道:“问你呢,联袂众勋抗罪不悔,试图面圣脱罪,何人领头?”
“臣等知罪!”
保国公朱晖出班,与定国公、成国公站至同列,请罪道。
三大国公府,同气连枝,共进退。
“国公们有何罪?”
“臣等不该联袂众勋,不该罔顾律法。”
三位国公躬身认罪道。
联袂众勋“讨刘”,到底是失败了。
“联袂众勋,罔顾律法啊?”
朱厚照怒极反笑道:“国公们哪有如此大的罪过,你们,不过是逼宫罢了!”
逼宫!
逼宫!
煌煌龙音。
在奉天殿中回荡。
文武百官闻之色变。
“臣不敢!”
“臣等不敢!”
“臣等万死不敢!”
“……”
定国公徐光祚、成国公朱辅、保国公朱晖跪地叩首。
“讨刘”大会的郡侯、郡伯、县子、县男,纷纷出班跪倒,山呼不敢。
“朕常问自己,何为国之本,仅得四个字,曰“为民取利”,取利之法,在文治、在武功、在礼法、在军事。”
朱厚照看着满殿的“跪人”,请教道:“请定国公教我,请成国公教我,请保国公教我,尔等,从哪个为民取利?
文治,国公们,胸无点墨,如何书写锦绣文章?
武功,国公们,连拳脚都不懂,何以身先士卒?
礼法,国公们,拿着镜子照照自己,看看有何颜目告祭列祖列宗?
军事,哈哈哈,国公们,可曾读过兵法?”
一声声龙音。
无不是诛心之言!
三位国公冷汗淋漓,连头都抬不起,脑袋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保持着清醒,尽量不要晕倒在这廷议上。
“陛下真乃千古圣君!”
李首辅提了口气,出班打圆场道。
再这样下去。
勋戚。
危在旦夕。
于情于理,朝廷,都不能没了这帮功臣之后,不然,国朝的恩泽,又由谁去见证?
“什么千古圣君的?”
朱厚照看过去,讥笑道:“朕初登基的时候,确实想做千古圣君,可是,连亲政都难,也就怕了做什么千古圣君。”
登基为帝后,首次朝会上的景象,犹在眼前。
文臣口中的千古圣君,是那圣天子垂拱天下治。
是任凭文臣摆弄!
千古圣君,不做也罢!
李首辅讪讪退回。
昔日之事。
有他一份“功劳”。
再说下去。
就惹火烧身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勋戚,死就死了吧。
只是。
这大朝廷议上。
有人退,就有人进。
“陛下,臣有本启奏!”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杰出班,朗声道:“大理寺卿李兆蕃,奉旨为国祈福,平定天下冤狱,然,冤狱当前,李兆蕃束手旁观,置陛下旨意于不闻,置国朝福泽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