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的朝廷变革,权力变动,竟然没有丝毫风声传出。
恐怖如斯!
“在那之前,我还是国朝的兵部尚书,对吗?”
梁储没有生气,也没有沮丧,轻飘飘道。
说的很好。
但北征还没有结束。
他,还是掌天下兵事的兵部尚书。
权力,尚在。
“梁尚书所言极是。”
牟斌予以认可,命人去取来有关高丽国的线报。
一箱箱线报搬来后,堆满了大堂,三位尚书大人,有些尴尬了。
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找到想要的线报。
“高丽国君主,燕山君,戊午士祸,甲子士祸的事,三位部堂大人,想必是有所耳闻。”
牟斌没有故意刁难尚书们的想法,手一挥,道:“前事,仅得罪高丽国的朝廷士林势力,后事,是把高丽国的朝廷勋旧、士林两大势力同时得罪。
部堂大人对高丽国的了解,想必都是到这。
事实上。
燕山君发动的两次士祸,不是一般的肃清和清洗。
为了镇压朝臣,燕山君制定寸斩、炮烙、拆胸、碎骨飘风等酷刑。
并且,不时派医女去赐送毒药于朝臣。
此外。
燕山君为了宴乐,废除了其父高丽成宗李娎的官妓制度。
为了宴乐,燕山君把医女强充官妓,把成均馆,佛寺改建为妓院,因为有人用训字羞辱他,所以禁了训字。
诸多恶行,惹得高丽国内上下官民怨沸腾。
当前。
勋旧之首,是高丽国同知义禁府事朴元宗和五卫都总府副总管成希颜,士林之首,是高丽国的朝廷大儒金宗直的门人,也是吏曹判书柳顺汀。
戊午士祸后,高丽国的勋旧、士林,暂时摈弃了矛盾,走到了一起。
并与高丽国成宗李娎的嫡次子,燕山君的同父异母弟,晋城大君李怿,开始眉来眼去。
朝廷、王室的媾和。
使得燕山君君主之位风雨飘零。
根据锦衣卫线报,妖妃作为贡女进献我朝,就是李怿等人对燕山君的试探。
燕山君的退让,使得李怿等人气焰越发嚣张,据锦衣卫推断,高丽国内,随时可能爆发宫变,废黜燕山君李?君位,改立晋城大君李怿为新君。”
“晋城大君李怿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储直指问题关键道。
对高丽国宫变,国朝是乐见其成,或是出兵平叛,皆看李怿是什么样的人。
如燕山君昏庸无道,国朝那就乐见其成。
可要是英明神武的存在,国朝必须要给燕山君帮帮场子。
任何一个藩属国的强盛,对宗主国都是莫大的危险。
尤其,两国靠的这么紧。
高丽国,在国朝人的心中,也一直是白眼狼的形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不昏庸,也不英明,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牟斌以赞赏目光看着梁尚书,顿了顿道:“高丽国宫变不可避免,燕山君也必将失败,成为高丽王朝继鲁山君之后的第二个废主。
晋城大君李怿成为新君主,是高丽国上下,众望所归的事。
李怿自愿与否,都不耽搁此事的发生。
假如国朝此时发兵,意义不大。
况且。
高丽国的朝廷内,勋旧派,士林派,在持续激化中。
只是因为燕山君,才勉强共同抵御。
在燕山君消失后,两派冲突会随即到达极点,那是李怿没有能力调和的。
总之,目前的高丽国情,对国朝没有威胁。”
闻言。
三位尚书大人心稍安。
“牟指挥使。”
闵珪突然出声道。
“闵尚书请讲?”
“锦衣卫是否有能力加快高丽国情进展?”
闵珪想到燕山君的算计,不甘心道。
这下邦君主。
胆敢算计上国皇帝,不给予教训,上国威严何在?陛下威严何在?
“闵尚书的意思是?”
“刺杀燕山君!”
语不惊人死不休。
众人目光望向闵尚书。
这始终以老实人标榜的闵尚书,竟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依国朝宗藩之制。
藩属国君主,在国朝内,对等的是亲王。
刺杀燕山君。
等同于刺王杀驾。
“朝瑛,干涉藩属国内政,对国朝,可是会开个不好的先河。”
张昇提醒道。
高丽国。
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十五个“不征之国”之一。
受邀助燕山君平叛,倒是没什么,直接刺杀一国君主,就显得过于冒险了。
万一暴露。
不仅高丽国可能会对国朝宣战。
就连国朝统御其他藩属国,也会受到挑战。
国朝,正与鞑靼进行国运之战,保持北方以外的疆域,最符合国朝利益。
“以牟指挥使所说,晋城大君李怿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这样的人,成为高丽国君主之后,为了王权的稳定,必然会倚仗其朝廷勋旧派、士林派之一,而勋旧派掌控兵权,李怿倚仗勋旧派的可能,远高于士林派,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几年,或几十年内,高丽国内,必将第三次爆发“士祸”。”
闵珪说出自己判断,继续道:“而李怿,是勋旧派,士林派都拉拢的对象。
李怿偏向于哪方,哪方在士祸中,受到的损失和伤害就会越低。
这样一来,李怿是有可能彻底解决掉高丽国的朝廷内部斗争的。
朝廷稳定的高丽国,不会是国朝想要看到的局面。
如果不想让这推断成为现实,国朝要为高丽国内,再埋下一个隐患。
刺杀君主!
当前的高丽国,勋旧派想让燕山君死,士林派也想让燕山君死,晋城大君李怿更想让燕山君死。
但是,谁都没有动手的原因很简单。
勋旧派、士林派,不想落个弑君之名。
而且,弑君,还会为新君和臣子之间埋下互相猜忌的种子。
臣想杀君,君想杀臣,彼此胆战心惊过日子,是谁都不想的。
晋城大君李怿,是不想落个篡位的污点。
而这时候,燕山君突然遇刺身亡。
高丽国的勋旧派、士林派和晋城大君,会觉得是彼此干的。
猜忌的种子,就会埋在三方势力的心间,慢慢生根发芽。
直到唯有一方势力存活,方可为止。
如此动乱。
至少会持续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几百年。
这会不断消耗高丽国的国力,让高丽国无法从权斗的泥潭中脱身。
那么,国朝东边的威胁,就会大大降低,可以腾出更多的手来,解决鞑靼,解决建州女真,解决东南、西南的事。”
阴毒!
这手段,太阴毒了!
张昇、梁储不寒而栗。
为了不让高丽国对国朝产生威胁,不惜让高丽国陷入几十年,几百年的内乱中。
这期间,高丽国会有多少平民百姓因此而死啊?
但见闵尚书没有丝毫怜悯之意,反倒越说越兴奋。
这执掌天下刑名的,心,就是比铁石还坚硬。
在旁的牟指挥使,一言不发听完闵尚书的宏伟构想,陷入了沉思。
难道,锦衣卫中出了内奸,尚未执行的计划,被透露给闵尚书了?
牟指挥使摇摇头,这不可能。
闵尚书的计划,与锦衣卫的计划,终究是有出入的。
刺杀燕山君,太过粗糙,且容易留下马脚。
就高丽国风声鹤唳的国情,锦衣卫只要稍稍拨动下燕山君敏感的内心,就能让燕山君自己走到去死的路上。
也能让晋城大君、勋旧派、士林派的猜忌种子深种。
而这些,没必要告知三位尚书大人,牟斌端起茶碗,道:“闵尚书不妨将此计上疏给陛下,锦衣卫,静待佳音。”
端茶送客!
尚书们想要了解的事,锦衣卫已尽数回答,就不留人了。
在座都是懂礼仪的人,即使闵尚书有心继续和牟指挥使聊刺杀之事,也无奈回部了。
张尚书回部,去解决众多淘汰秀女返籍之事。
梁尚书回部,去准备第二场道佛大会的场地和诸事。
闵尚书则去入宫觐见,直面陛下,进言刺王杀驾。
锦衣卫衙署。
又恢复了安静。
牟指挥使是真的有点渴了,想把碗中茶水喝完。
沙~
沙~
沙~
急促脚步声传来。
牟指挥使抬眼望去,是麾下千户,恭声道:“指挥使大人,大同方向传来密报,天巡军先锋大营,在北征大军掩护下,由先锋大将仇钺率领下,径直向西杀去。
七日时间,天巡军先锋大营不休息,不调整,一路平推,席卷整个河套平原。
攻杀鞑靼万户部落之一,阿苏特部落。
阿苏特部落之主。
达延汗七子,鞑靼亲王阿尔博罗特,被俘。
达延汗十子,鞑靼亲王鄂不锡衮青台吉,逃走。
斩阿苏特部落都尉等大小头领,斩首两万七千余级,缴获阿苏特部落祭天金人。”
牟指挥使倏地站起身,一把抢过千户手中的密报,念道:“先锋大营以迅疾刚猛,千均落大石,秋风扫落叶之势,过焉支山千余里,宛若冠军侯在世!”
大捷!
河套大捷!
牟指挥使激动到手爪抖动,热血上涌。
河套平原。
再次回归国朝之手。
国朝。
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冠军侯!
七天纵横千余里。
期间。
没有掠取战获,没有屠戮鞑靼百姓。
那两万七千余级,是天巡军先锋大营实打实斩杀的鞑靼军士。
这进军速度,比之鞑靼溃兵传达军情还快!
入宫。
即刻入宫!
牟指挥使收密报入怀中,跑着向皇宫而去。
……
阴山之下!
无数只翻盏般的马蹄,排山倒海般掠去。
杂沓的马蹄声中,无数鞑靼人的哭声接踵而起。
绚丽的刀光一闪,近处的哭声戛然而止。
拦者死,挡着毙!
马队踏过一丘鞑靼人,又排山倒海般踏向另一丘鞑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