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大街又号称美食街,常有食客早起尝鲜。
这日清晨,斜对着好又来豆腐店的小面馆里,一名三旬男子坐在靠窗的位置,时不时打量对面豆腐店里忙碌的李秀芹。
此人中等身量,文质彬彬,目光极为锐利,仿佛能一眼看穿旁人的心事。
就连偷看豆腐西施的眼神,也十分隐晦,一般人难以察觉。
话说回来,一般人也不敢正眼看他。
此君名叫霍谋思,五年前上任的县尉,号称本县三当家。
在老百姓心目中,官老爷就是天,民见了官都不敢抬眼直视。
霍谋思上任之前,早已名动一方,有神探之名。
坊间有好事者编撰了一部《霍谋思探案集》,卖得很火,据说许多大家闺秀都私藏了此书。
书里的霍谋思,与他的挚友华生,联手探奇案,故事相当曲折离奇。
等到上任之后,盛名之下无虚士,解决了三通县积压多年的疑案。
县尉主管治安,负责断案缉凶,在这位霍县尉治理下,最近几年三通县治安好得离谱,几乎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程度。
据说两年前吏部就考虑让霍谋思高升,但这位霍大人婉拒了,理由很感人:“还有一桩命案未曾勘破,不查出谋害仵作白承业的真凶,霍某此生不离开三通县。”
这位霍县尉是个工作狂,至于而立之年还没有大婚。
他还有个爱好,喜欢美食,成了本地著名的老饕。
本地妇孺皆知,霍大人家里没媳妇做饭,他自己也是君子远庖厨,一天三顿都下馆子,遇到好吃的会进行点评,并且从来没有吃霸王餐的黑历史。
好又来豆腐店,就因为霍大人的题字,打响了名气。
但是没有人知道,李秀芹学会的外地豆腐脑、豆花饭、千层豆腐,源于霍大人私底下赠送的一本食谱。
更没有人知道,霍大人常来东门大街,只为顺路多看豆腐西施一眼。
比如现在,看起来吃的是阳春面,实际上坐在面馆里不停打望。
如果可以选,霍谋思愿意每天去好又来豆腐店。
但他身份特殊,需要注意影响。
于是霍大人雨露均沾,把东门大街每家店都吃过了,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无论他在哪一家管子里用饭,最终都会路过好又来豆腐店。
主打一个路过,不要问为什么。
今天他又再一次重施故技,稳健地进行表情管理,看起来纯属路过。
回到县衙西厅,一名和他年纪相仿的文士迎面而来。
来者一副狗头军师的派头,名叫华生,科考落榜后,给霍谋思当了刑名师爷。
这位华师爷虽未金榜题名,却也不是等闲之辈,与霍谋思合称黄金搭档,双剑合璧探案无敌。
三通县的旧案大多数被两人搞定了,今天华生没有讨论公务的意思,一见面就吐槽:“霍兄,你家老夫人又来家书了,催你早日完婚。”
霍谋思路过的笑容瞬间消失,苦着脸道:“华兄,我不方便回信,否则家母又会叫我家小妹不停寄信过来,你帮我回一封信,就说我公务繁忙,无暇抽身。”
华生怒道:“家书你也让我回?
霍兄,我得说你两句了,你这叫不孝!
你家老夫人已近花甲之年,就等着抱孙子,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老夫人想想。”
“罢了,你忙吧,我自己回信。”
霍谋思无可奈何。
眼看霍大人正儿八经要回信,华生很懂事地回避了。
霍谋思奋笔疾书,愣是把家书写成了情书:“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写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好,此诗乃女子仰慕男子,与我的情况不应景。”
于是乎,他又换了一种笔触:“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写完这四句,霍大人还是不满意:“秀芹不识得几个字,写这么酸的文字,她怕是看不懂,须得来一点通俗易懂,接地气的。”
思来想去,他根据三通县本地方言,写出了最接地气的一句:“豆腐西施,我稀罕你!”
最后一个字写完,霍大人脸红了。
这个升堂断案面不改色的男人,突然脸红得如同柿子。
“好羞耻!”
“有辱斯文!”
“霍谋思,你怎能写出这等文字!”
红着脸的霍大人,把信纸揉成了纸团,扔进废纸篓里。
好像这样做还不保险,他又把纸团取出来摊开,点火烧成了灰。
随着信纸灰飞烟灭,霍谋思一颗心不断下沉。
仿佛烧掉的不是信纸,而是他的爱情。
他的爱情故事,要从五年前说起。
来三通县走马上任不久,遇到了豆腐西施击鼓鸣冤,当时那位县令只办大案,让霍县尉处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小案子。
那一天,霍谋思看见了豆腐西施。
李秀芹那敢于击鼓鸣冤的胆魄,让霍县尉心生敬佩。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只因为在人海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难忘你容颜…… 世界上有一种感情,一眼便可定情。
只一眼,那条倩影,始终挥之不去。
君子非礼勿视,霍谋思将这份情,深深埋藏在心里。
后来听衙役们闲聊,无意中又听到了豆腐西施的故事。
豆腐西施和他的经历很像,家中排行老大,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
有些故事中的心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霍谋思认为那是惺惺相惜,刚开始没往深处想,把精力用在公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