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红玉并没在凤姐处重逢──难怪红玉自第二十八回一去影踪
全无,除了清虚观打醮大点名点到她,只在第六十七回莺儿口中提起
过一声,直到第八十回都没露面,要到狱神庙回才重新出现。一到凤
姐处就此冷藏起来,分明只是遣开她,使人不能不想起宋淇在" 论大
观园" 一文中指出的:像秦可卿就始终没机会入园──大观园还没造
她已经死了;以及所引的第七十三回的批语:" 大观园何等严肃清幽
之地"红玉一有了私情事,立即被放逐,不过作者爱才,让她走得堂
皇,走得光鲜,此后在狱神庙又让她大献身手,捧足了她,唯有在大
观园居留权上毫不通融。到底脂砚是曹雪芹的知己:" 奸邪婢岂是怡
红应答者,故即逐之。" 畸笏纠正他,是只看表面。固然脂砚以宝玉
自居,而比宝玉有独占性,火气太大了些,也是近代人把红玉贾芸与
司棋潘又安的恋爱视为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所以不以为然。
茜雪虽然不是被逐,是宝玉亏待过的唯一的一个丫头,红玉是被
排挤出去的。偏偏是她们俩在患难中安慰他,帮助他,这种美人恩实
在难以消受,使人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满不是味。这一章的命意好到
极点。
茜雪红玉也像晴雯与金钏儿一样,是音乐上同一主题而曲调有变
化。将两个平行的故事大胆的安排在一回内,想必有个性上的对照。
宝玉发脾气的时候茜雪一句话都没有,事后却执意要走──在宝玉房
里她小时候跟袭人麝月好,想必她们一定极力劝解──她似乎性格比
较" 焖" ,反应较慢,当然不像红玉是个人才。
写抄没,从这两个故人身上着眼,有强烈的今昔之感,但是我们
可以确定写抄家本身极简略,没有惊天动地的抄家的一幕。" 此书只
是意于闺中,故叙闺中之事切,略涉于外事者则简,……凡有不得不
用朝政者,只略用一笔带出,盖实不敢用写儿女之笔墨唐突朝廷之上
也。" (甲戌本" 凡例" )写甄家抄家就根本没说出原因来。由于作
者的家史,抄没是此书禁忌的中心,本来百般规避,终于为了故事的
合理化,不得不添写藉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值书中歌颂的治
世,不抄家还真一时穷不下来。但是自从一七五四本加上探春预言抄
没,次年又补加秦氏托梦预言抄没,直到一七六○至六二上半年之间
才写了狱神庙回,难产时间之长与选择的角度──从两个多少是被摒
弃的丫头方面,侧写境遇的沧桑──显然经过慎重的考虑,仍旧是一
贯的" 写儿女之笔墨" ,绝对不会有碍语或是暴露性的文字。
前面引过畸笏一七六七年的一条批:" 袭人正文标目曰:' 花袭
人有始有终。' ……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
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完全是旁观者的口吻,是
说" 花袭人有始有终" 这一回他只看过一次,是作者生前定稿后着人
誊清的时候,与茜雪红玉狱神庙回等" 五六稿" 由作者出借,被人遗
失了。看来也没再补抄一份,如果原稿还留着的话。曹雪芹逝世四五
年后,畸笏多少成为遗稿的负责人,因此声明这件事与他无干。
" 狱神庙慰宝玉" 是一大回,所以这" 五六稿" 是五六回。内中
应有贾芸" 仗义探庵" ,因为贾芸是一七六○本新添的人物,当时还
没写到荣府败落后他怎样" 有一番作为"红玉虽然还没嫁给贾芸,他
们的故事有关连,探庵这一回该也是差不多的时候写的。
畸笏在一七六二年初夏将他新近的一条眉批移作回前总批(靖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