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姊妹二?人?都有些过节,我不?讨厌她?,不?过她?应该不?喜欢我吧。”崔四轻声说?。
崔司记道:“自重者人?恒重之,自轻者人?恒轻之。你?不?必再行那自轻自愚之事了,后宅方寸地,金窟鸟笼般,在那种地方活着,心胸一日比一日恣闭,不?是被调教得奴颜婢膝,就是似你?嫡母那样,眼睛只看见哪个妾室的肚子又?大?起来了,哪个妾室头上又?戴了一支红宝的金簪。”
崔四沉默着,一直都不?曾说?话,直到她?们走进了宫墙,看着长?长?的宫道上有一堆一堆的枯黄落叶,宫婢们退立两侧,恭声向崔司记请安行礼。
“皇宫也是方寸地。”崔四忽然说?。
崔司记脚步一顿,侧眸看她?。崔四并不?躲避她?审视的目光,只是抬首看了眼头顶的天空,又?转眸将?她?收进眼底。
这小女娘有一双微微上斜的眼睛,若想要?摆出一副刁蛮愚蠢的样子来,这双并不?算太美的眼会令她?事半功倍。
但她?的眼睛也有意思,是会做戏的眸子,眼神时深时浅的,浅时一眼就能被人?看到底,而深时,就像现在。
如果她?自己不?想再骗自己的话,那谁也骗不?了她?。
她?看透了嫡母的色厉内荏,看清了父亲的冷酷薄情,看清了姊妹的无奈愚昧。
祠堂里每一个饥寒交迫的夜晚,她?看清了自己的软弱和无能,甚至在种种梦魇幻觉中看穿了自己的祖父。
那个苍老清癯、诡异长?寿的一家之主,那个连帝王都要?与之小心斡旋的两朝权臣,那个从没有正眼看过她?的祖父,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一个畏惧死亡的糟老头子。
床榻上那些花般模样的小妾,汤盅里那些气?味腥腻的深红肉块,还有长?姐搭在祖父肩头的那只手?,丰腴柔嫩,像是随时都会从那身光滑的深黑丝绸上滑下去。
这个噩梦让崔四惊醒过来,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剧烈呕吐起来,胃里什么都没有,酸水反反复复侵蚀着她的喉咙,让她?原本尖细的嗓子,变得有些哑。
崔四差一点就要?完全屈服,饥饿太可怕了,她?本来会烂成?一团可以被重塑成?任何模样的泥,但因为这个噩梦,她?突然地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就在这时,崔机死了,予她?骨血的人?又?死了一个,而这,居然带给她?一点自由。
崔四彻底从祠堂里走出来的那一日,是崔三将?要?远嫁扬州
的时候。
崔三提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解除崔四的禁闭,除了这一项之外?,婚礼的规模,嫁妆的多寡,她?没有过问一句,听到因为仓促和种种忌讳而要?做的让步和委屈,崔三统统平静应好,然后看向崔四,笑了一笑,道:“这些都是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