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手中虽有小钥,可接连好几天,符柚每每跑过去?,都?是扑了个空。
问膳房里的柳嬷嬷或是门口偶尔守门的护卫,得到的回答也都?是一致的。
三公子没有回来过。
眼瞅着与东宫的婚事一天天近了,朱雀大街上的聘礼运了一整日才罢休,丞相府上下亦是一片喜气洋洋,忙着清点的,忙着送衣的,皆是没闲着,就连宫里的训导嬷嬷也被派过来教习她新嫁娘的礼数。
她本?就不是什么?端庄的大家闺秀,哪里学得来这复杂的太子妃举止,日日学至一更天尚且还不得嬷嬷青眼,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没人?帮她,都?觉得这是天大的福气。
也就夜里歇下时,她能抱着那柄凤凰戏云金簪,些微喘上口气。
他让她等他。
可他去?哪了呢?
今日一睁眼,离既定的婚期只有五日了。
嬷嬷依旧对她走的每一步道,行的每一次礼不满意,小娘子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给人?骂了一通后,自己跑去?京南那处栽满竹子的宅邸里躲清净。
江淮之还是不在。
她坐在那日梨花树下的小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晃着,心中顿生委屈。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若与李乾景入了洞房,就真?的再也来不及了?
他若是不喜欢她,又何必哄骗她,让她几近绝望。
这般想着,她小手捂住脸,竟是放声哭起来。
屋中人?听到动静,抱着一饼新压出的茶叶走出来,惊讶地掩了掩口。
“小柚子?”
江萦月一眼便认出来是她,忙跑过去?扶她。
“你怎么?在这里哭呀?”
熟悉的声音入耳,符柚湿着一张小脸抬起头,眸中顿时愈发委屈。
“萦月…”
她抽抽搭搭着。
“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阿唤近日有些忙不过来,我帮他瞧一瞧对面的铺子,天热发渴,便来哥哥这里讨些茶喝。”
江萦月给她递了小帕,拍拍她的背。
“不哭了,这是怎么?了呀?”
“那你见过先生吗?”
她捏着小帕不停擦着,那泪珠还是大滴大滴往下滚。
“我都?快要成亲了呜”
江萦月闻言蹙起眉。
“我也没有见过。”
她想了想。
“但?是阿唤最近经常出任务,或许是二哥哥有许多事情要做。”
“呜……”
“不哭了不哭了。”
她连声安慰这快要碎掉的小娘子。
“二哥哥言出必践,我们都?要相信他。”
“那也不能连一封信也不寄呀……”
符柚整张小脸都?哭得皱巴巴的,瞧着让人?又好笑又心疼。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江唤的铺子?”
“就是二哥哥许给阿唤的铺子呀。”
那秋千很宽,江萦月挤了挤,坐到了人?身边。
“阿唤向来喜欢折腾那些刀枪剑戟的,就用它开了间兵器铺,供来往京城的游侠采买,也给百姓家中磨些切菜的刀。”
她声音是一贯的温婉,饶是自己心中也没什么?底,却还是强装着坚定。
“二哥哥说了,若是阿唤能供得起我生计,就允许我嫁给他。”
“先生不缺银子的。”
符柚一只小脑袋无力地靠在藤蔓上,开口闷闷的,尚且还残余些哭腔。
“他就是想看看,江唤有没有对你好的能力吧。”
“自然。”
江萦月低声应道。
“可惜这铺子刚起,还未见多大起色,他便日日忙哥哥那边的事,我便常来这边看看,帮他关照一下客人?。”
“那萦月你有问过他,在忙些什么?吗?”
“没有。”
她摇摇头。
“我最近没与他见过几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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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柚小齿咬了咬唇。
“我想去?那里看一看。”
“正好我也要回去?。”
江萦月点点头,从秋千上起了身。
“和我一起吧,你也散散心,躲在这里哭多了,容易头疼的。”
小娘子轻轻攀过她的手,一道从那清幽竹林中缓缓穿行而出,去?了宅子斜对面的一间双层铺子。
那铺子装得很是精致,干干净净的,还有三分青桂香,淡淡燃向墙上琳琅满目的短刀长剑,瞧着没有太重的杀气,反倒添几番雅致。
只是甫一进门?,屋后传出的水流声便叫江萦月脚步微微一滞,随即便急匆匆赶过去?。
“阿唤?”
江唤一袭玄色短衣被暗红色的血迹湿了大半,正蹲在水边洗着手,闻言下意识抬头。
“月儿怎么?过来了。”
他起身擦净那双手,笑中满是疲惫。
“这铺子刚起,没有多少人?来的,你不必忧心。”
语毕,他瞧见门?后跟着过来的那娇小身影,连忙一弯身。
“见过符小娘子。”
“不用这样的。”
小娘子瞥着那发红的水微有怯意,眉间几分忧虑。
“你你身上好像都?是血呀。”
“不是我的。”
江唤笑着应道,低头给了江萦月一个安心的眼神。
“月儿也别担心了。”
江萦月本?来见他这样就害怕,闻言更是哽咽。
“你干什么?去?了呀……一天天总是弄成这个样子,怪叫人?担心的。”
江唤默了默。
“……杀人?去?了。”
他不想骗她。
“公子在除政敌,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符柚忽然便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先生他很危险吗?”
她知道不该打扰人?家两人?说话,可还是按捺不住。
“嗯。”
江唤不是文人?,说话也从不弯弯绕。
“保住公子的太傅官职,还是容易些的,毕竟公子为?官多年,朝中声望也不低,虽然与小娘子出了这样的事,但?是朝官大多不看私德,只讲利益,四?处游说一番许些好处,便也罢了。”
“公子一向注重修身,从未做过这些官场中事,近日也甚是憋屈烦闷,但?人?各有志,摆明?了立场支持江望之的,只要官职不算太大,便私下解决掉了。”
“但?……”
小娘子听得紧张得要命。
“但?是什么??”
“但?家主?是有心换掉公子的,故而陛下那边很是难办,而且还要迎娶符小娘子不用想便知,是更难的事情。”
她感觉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难过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我……能帮他什么?吗?”
她嗫嚅道。
“我不想只在这里等了。”
“小娘子回府去?吧。”
江唤声线低沉,对她说话的态度很是尊敬。
“这处宅子暂时没有护卫了,小娘子不要总过来,叫公子担心便好。”
“为?什么?没有护卫,前两日不还……”
话刚出口,她便反应过来。
江淮之说过,这里的护卫都?是他豢养的死士。
那便是……都?不在了。
仿佛是为?有朝一日自保布下的缜密之局,在这一瞬间将线用力收紧,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依次震碎化?为?齑粉,是黑或白皆铺为?向前的路,永也不回头。
爹爹曾无意间提起过,能在朝堂之上活命的人?,都?是有手段的。
只是她今日才第一次,将那温柔儒雅的教书先生形象,与想象中搅弄风云的权臣硬生生合到一起。
她理解的。
一定会付出些代价的。
可是前日还好端端朝她问好,私下里开玩笑喊她夫人?的人?,就在不知不觉间,再也见不到了。
她转过身垂着头,不想再让人?看到她哭,可还想多问些什么?,回眸看过去?,萦月已经心疼地躲进了他怀里。
哪里还好再打扰他们两个。
符柚没再言语,只拖着沉沉的步子,朝街对面走去?,坐在那门?槛上,安安静静瞧着来往的行人?,仿佛在替人?值守一般。
一直望到星斗爬满天际,各家铺子里的油灯都?逐渐燃起,她揉揉坐得发酸的腿,晃晃悠悠站起来,微一抬眼,便看到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那身影不似平日里挺拔,像是耗尽了力气,再没有劲抬头看着前方的路,只离得近了,余光扫过那淡粉色的裙摆,才稍稍愣愣。
“柚儿?”
江淮之开口便带了几分哑。
“太晚了,怎么?还没有回府去??”
“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小娘子喉中发哽,有些上了脾气。
“你一见我,就赶我回家去?吗?”
“只是担心你。”
他走近了些,瘦削见骨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
“夜深危险,这处宅子也并不安全。”
孰料他那手刚刚搭上,符柚便不管不顾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怎么?也不肯松开。
“你来了,不就安全了嘛……”
她呜咽道。
“我不想走了,我今晚不回去?了。”
江淮之微微垂首,眸中是话不尽的心疼与不舍。
“柚儿,我可以?的。”
似是舍不得她再难过,一向不敢过多冒犯于她的江淮之,竟抬抬手,轻轻搂在了她腰间。
“要相信我,好不好?”
“可我还有五日,就是大靖的太子妃了。”
“我知道。”
他凑得更近了些。
“我不会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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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柚儿。”
他轻声打断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娘子扑闪扑闪睫羽,从他怀中钻出来,才发现零零散散几家准备关门?的铺主?,正好奇地朝这边打量。
她羞红了脸。
“你你不早说”
江淮之瞧她那娇憨可爱的样子,不免失笑,心底连日来绷紧的弦,也被她暖得稍稍松了松。
“这不是没有找到机会。”
春夜的风清清凉凉,拂过他微热的前额,也跟着唤回了他些许清醒理智,生生改了那到口边的话。
“要宵禁了,先生送你回府好不好?”
“啊?”
小娘子似是没想到他这样说,一只脚都?已迈入那宅门?,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们不是去?你的府邸上呀?”
“天黑了。”
江淮之用尽了所剩无几的勇气,将她的小手小心翼翼牵过。
“太不尊重你。”
只是那掌心温度初初开始蔓延,街边忽然传来一声断喝。
“符柚!”
小娘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藏到自家先生背后。
爹爹和娘亲?
怎么?会来亲自抓她呀!
第42章
感受到身后小娘子掐紧了自己的束带,江淮之神色稍顿,竟是从容而立。
“见过?符大人?。”
他不咸不淡开了口。
符从南可不?像他这般淡然,自己家千金疙瘩偷跑出府夜不归宿还不?算,竟还当街与男子拉拉扯扯,整个?脸都拉得十成十难看。
“符柚,给爹过来!”
他尚在那边呵斥,安阳长公主却早已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将她往自己这边拽。
小娘子不?肯,闹腾得极厉害,小手就是不?愿意松开人?腰间的坠玉束带。
见状,江淮之虚虚拦了下长公主。
“殿下,有话不?妨好?好?说?。”
“本宫与你没什?么?好?讲的。”
长公主没多少好?气。
“亏本宫还以为你是个?德才兼备的,也真心感谢过?你把柚儿教好?,结果你与柚儿惹得不?清不?楚还不?算,居然敢当街坏她声誉!”
“抱歉,我早便该登门说?明此事。”
江淮之微微抬袖,拱手向二人?一礼。
“我与柚儿心意相通,万望大人?与殿下割爱,将柚儿许配于我,此生,淮之定不?相负。”
“荒谬!”
符从南骂道。
“我的确一向欣赏你的才学,若柚儿无?此婚约在身,你我两家门当户对,也未尝不?能考虑,可柚儿是我大靖既定的太子妃,眼下东宫喜事在即,你如此行事,究竟有没有将我符家放在眼里?!”
“我明白。”
江淮之温了温声音。
“本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我此番行事,的确太过?唐突柚儿,只是事出紧急,望大人?谅解,婚书?与聘礼绝不?会有半分?怠慢。”
“皇旨已下,婚期已定,她不?可能嫁除了太子殿下之外的任何人?,你若真心喜欢她,就躲得远远的不?要?来败坏她声名!”
“不?瞒大人?讲,此前我并非没有这般想过?。”
他垂手立于街上,任由小娘子抓着他不?放。
“只是心中喜爱实难割舍,明知前路艰险,亦愿赌上声誉与性命,将柚儿留在我身边。”
符从南闻言,几乎怒不?可遏。
“你想做什?么??”
他抬手毫不?客气地指着他鼻尖。
“我警告你,不?要?想着来破坏柚儿的婚事,你我同朝为官多年,我可以当今夜之事从未发生过?,但你若再敢得寸进尺,我相府也绝不?是吃素的!”
“让大人?失望了。”
江淮之温和笑笑。
“凡事皆可让步,唯独她不?可以。”
“你自身官职难保,还想着觊觎我的柚儿!现在便给我滚!”
他为相多年,朝堂之上舌战群儒也并不?在少数,只是涉及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他难免失了理智分?寸,瞧着只像个?痛苦又愤怒的爹爹。
“确实难保。”
眼前这位如玉的公子,语调并不?狠厉,却仿佛座永远也挪不?走的大山。
“所以是江望之传信于大人?,派您来寻的么??”
“你们江家自己的家事,我不?屑管。”
符从南语气极差,瞧了眼天色。
“夫人?先将柚儿带回去吧,此人?,我好?生会会。”
“我不?回去!”
符柚一直安安静静地听,闻言小手立马攥得更紧了。
“我不?想回去学那些无?聊的东西,站也不?好?好?站坐也不?好?好?坐的,我天天挨骂也没有人?帮我!”
“嬷嬷已经回宫了,没有人?为难你了。”
长公主叹息一声,劝道。
“爹娘也是怕你日后进宫了遭人?数落,也并非不?心疼你,今日见你发了脾气跑了,也想着不?去管你,让你好?好?休息玩上一日,谁知你一直没有回府,来寻你方知你与太傅在一处。”
“那我之前那次不?也没回府吗?你们也没有管我呀。”
小娘子倔着。
“为什?么?今日就偏偏要?我回去?”
此言一出,江淮之镇定自若的脸上,不?由得变了变神色。
“什?么?之前那次?”
符从南果然敏锐地捕捉了她的话,脸色愈发难看。
“哪一次?太子说?你生病了,留你在东宫休息那一次?”
“我什?么?时候留在东宫了?”
她小脑袋不?灵光得很,惹得江淮之几近扶额,恨不?得将她小嘴堵上。
“那你是去哪里?了?!”
“我跟先生在一起呀!”
小娘子什?么?都敢往外说?。
“我发好?高的烧,是先生一直照顾我,哄我睡觉,陪了我一整晚,第二天早上醒来还给我买了吃食,李乾景怎么?说?我在东宫啊?”
江淮之微微用?力,将她始终扒在他腰间的小手彻底扥开。
他原本的意思,也是叫长公主带她回去,他好?生与丞相大人?讲上一讲,毕竟是柚儿的生父,他自然是想以礼待之,不?愿意走那威逼利诱的路子。
只是这小娘子一番话水灵灵往外一说?,他简直就与那禽兽无?异,哪里?还敢谈什?么?嫁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是。
符相与长公主亦是一副闻所未闻的震撼模样,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等符从南回过?味来,几乎想都没想,上去就朝人?胸口重重砸了一拳!
江淮之并未预料到,被?打?得猛得后退两步撞上宅子外墙,胸口震得生疼。
符相仍不?解气,像气疯了一般,扑上来还要?打?他,他挨了两下,微微皱起眉,抬手挡住了那不?要?命的拳头。
“丞相大人?。”
他嗓音微哑,将人?生生拦下。
“我并未有分?毫冒犯过?柚儿,那日来不?及将她送回府,只得寻了个?医馆治病,不?是大人?想得那样。”
“我凭什?么?信你?!”
街头已传来打?更声,符从南的怒吼在这寂静的夜里?入耳格外响亮。
“你好?歹也是圣贤罐子里?浸大的,教书?育人?这么?些年,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爹爹,他没有欺负过?我!”
小娘子在娘亲怀里?挣扎着,宫中嬷嬷关于新婚之夜的教习蓦然涌入脑中,她才反应过?来爹爹误会了什?么?。
“就只是我生病了,先生陪了我一晚呀。”
符从南根本没办法描述他当下一刻的感受,似乎活了大半辈子,都绝没有听过?这样的事迹。
“你让太子殿下帮你瞒了,对吗?”
他语气严厉,神色复杂得不?像话。
“太子殿下知道你与江太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同时,还帮你瞒了,是吗?!”
“我没让他瞒呀。”
符柚小声嘟囔着。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李乾景这么?跟你们说?的。”
尾音落下,她身后的娘亲身子一软,险些站不?住。
“柚儿……”
长公主神情恍惚,掩面而泣。
“新婚之夜不?落红,你可知是怎样的后果,你这孩子,真是疯了……”
“都疯了。”
符从南颓废地抬起头,使劲才扥着自己胡子。
“整个?大靖都疯了。”
小娘子乖乖站在原地,瞧着自己愈显苍老的爹爹娘亲,小手下意识攀上粉裙,一时有些无?措。
她觉得她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
可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选了个?喜欢的人?,想要?共度余生。
“爹不?知道,爹还能给你什?么?。”
符从南终于冷静下来,满眼悲戚瞧着自己女儿。
“半生官场浮沉,扶陛下登基那夜几乎丢了性命,刀伤剑伤一下雨都要?发痛,一日也未告过?假,这才和你娘亲一起,给了你哥哥六部的官职,给了你姐姐与镇国将军府风风光光的婚礼,又给你要?来了这母仪天下人?人?求之不?得的好?地位。”
“你不?想念书?,那便不?念,你喜欢赖床,一日也没叫你早起请过?安,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爹都心甘情愿,你不?知道,爹听说?太子殿下是真心喜欢你的时候,有多高兴。”
“可你什?么?都不?想要?!”
“对不?起,爹爹娘亲。”
小娘子低着头,喉中亦是哽咽起来。
“柚儿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爹也没办法!”
符从南一挥衣袖。
“你与太子殿下的婚事,不?从便是抗旨,爹救不?了你的命,也救不?了符家的命!”
语毕,他重重叹口气,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走吧,夫人?。”
他牵过?长公主的手,留下个?颤悠悠的沧桑背影,一次也不?愿再回头。
“没几日了,别管她了,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吧,大不?了,就把我这条老命,赔给陛下……”
符柚小声唤着爹娘,追出两步,又忽然蹲在地上,偷偷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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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几近嚎啕。
“我们真的还要?在一起吗”
“要?。”
江淮之俯身扶起她,眉眼满是心痛,出口却仍是坚定。
“这些委屈,我会一一奉还。”
语毕,似乎是听见树间风声,他那温和的眸色,骤然被?阴冷爬满。
“看够了吗?”
他声音一下子太过?阴沉,吓得小娘子的哭声都止了一瞬。
果不?其?然,树后随之传来一阵抚掌声,江望之大笑着,好?整以暇地走出来瞧着他们。
“三弟,好?精彩啊。”
他挑挑眉看过?去,一展折扇。
“被?老丈人?打?骂又不?能还手的感觉,可好?啊?”
“自是好?得很。”
江淮之站起身,面如薄冰。
“上次我便在想,月儿落水之事如何被?你发觉,现在想来,唯有二字。”
他语气凉凉的。
“仁慈。”
“不?愧是我三弟。”
江望之合掌笑道。
“我回来看过?家中事务,一切都井井有条,唯有个?丫鬟什?么?错也没犯,偏偏被?赶去柴房做最末等的事,十年身契还改为了百年死契,我瞧着蹊跷,仔细盘问过?才知,原是她跟去小潭目睹了那一切,心脏却被?刺歪了,成了唯一一个?侥幸活下来的人?。”
“的确。”
江淮之微弯唇角。
“当时若是赶尽杀绝,哪有今日之事。”
“呵,后悔了?”
“后悔极了。”
他轻笑出声,反手将小娘子搂入怀中,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睛。
“你这是…”
话还未说?完,只见夜色中煞白剑影闪现,尚未待人?反应过?来,那利剑竟直逼而来,顷刻之间便从身边划过?!
几乎是同一刻,江望之痛嚎出声,捂住左手处蜷缩在地。
他的手筋,竟当街被?人?生生挑断了!
江唤收回剑,单膝跪地。
“公子,断得不?能再断了。”
“做得不?错。”
江淮之开口冰冷,眸中浮过?一丝狠厉。
“敢请教二哥,这样还算不?算得上仁慈了?”
“你你天大的胆子!”
江望之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当街伤你兄长,你如何敢的!”
“我如何又不?敢的。”
他居高临下,淡淡睨着那地上挣扎的人?。
“当年谢姨娘伤我之时,你可问过?一句兄友弟恭的伦理纲常。”
巡夜的京城守卫军听得动静,只在三言两语之间便赶来,瞧见是他站在那里?,慌忙一拱手。
“太傅大人?。”
那守卫自是不?认识那江家二郎,只出声唤了句他。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有人?当街行凶,伤了大人??”
“无?妨,你们忙去便好?。”
江淮之面上看不?出喜怒。
“是我自己的事情,很快会处理好?,扰乱宵禁,还请见谅。”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守卫打?了几圈官话,便继续巡夜去了,任凭江望之怎么?喊,也没回头管过?他。
“的确太晚了。”
仰头看了几颗星子,江淮之将小娘子揽得更紧了些,一只手掌始终没从那眼上放下来过?。
“就不?送二哥了,二哥路上小心些,莫要?被?巡夜的人?抓住,送进牢里?可就说?不?清了。”
说?罢,他领着符柚进了府邸,将那宅门重重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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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儿。”
他语调很快放得又轻又柔。
“这下好?像真的,只能先在先生这里?凑合一宿了。”
第43章
街上?痛苦的低嚎被那道厚重的宅门隔开?,符柚耷拉个脑袋,听着寂静春夜里的蝉鸣,良久才应了他。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声音很小,不仔细听都听不甚分明。
“总喜欢多?想。”
江淮之没有松开?过她的手,只安安静静领着她走过那四面?松涛竹韵,绕过一方白石溪景,进?了主院的屋子?。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分毫。”
地上?满铺的鹤唳山林绒毯踩上?去很是舒服,小娘子?被?放到软塌上?,扑闪着一双圆眸看他忙前忙后。
“先生还疼吗?”
“不疼的。”
他娴熟地煮着茶叶,温声安慰道。
“我插手了符相为你准备好?的生活,本?就不该得到他半分的喜爱或尊重,你说什么或是不说什么,都不是你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唔”
她小脸不知怎得,微微红了。
“先生好?会哄呀。”
“这便算哄了么?”
江淮之失笑。
“柚儿对未来夫君的要求,可真是低。”
“如果先生是标准的话,那真的不算低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小娘子?嘟囔一句,偷偷瞄了他好?几眼。
“我怕不是那情人眼中的西施。”
这似乎是他连日以来说过最直白露骨的话了,惹得他一张玉面?上?也偷了她三分霞色过来,末了还不忘补充句。
“这薄薄茶烟,倒也挺烫人。”
“那自然是啦!”
她嘴甜得很,眼瞅着他端了新茶过来,也不免有了些笑模样。
“萦月今天也来府上?喝茶了,好?像与先生方才手中是同一饼。”
“是江南新送来的竹叶青。”
江淮之递给她一盏,润了润嗓。
“最近夜里还是凉,方才在街上?站了许久,多?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微烫的茶水下肚,还未等她搜刮些什么好?词来盛赞这盏碧汤,那肚子?忽就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
符柚面?上?微窘。
“才、才不是我的声音。”
太丢人了!
在喜欢的人面?前,又是胡乱说话又是出丑的,他该怎么看她呀!
更何?况…
江淮之没忍住,竟是罕见地笑出声来。
她羞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可手足无?措之间,那小肚被?手臂压到,又是一阵抑扬顿挫的低鸣。
他笑意更盛了,修长的手指微微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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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见过自家先生这般笑过,平日里的笑饶是温柔,也大多?都是淡淡的,可眼下他那副憋也憋不住的样子?,像极了像极了什么呢?
像极了一棵清幽雅致的碧竹,忽然在竹尖上?盛出朵明媚的花来。
好?奇怪的形容。
小娘子?痛苦地闭上?眼,哼唧着。
“你别笑啦……”
江淮之堪堪止住那清冽好?听的笑声,清澈的一双眸里盈满了宠溺。
“饿肚子?了?”
他开?口带了几分促狭。
“在府门?口坐了一日,也不知道找些吃食。”
“不开?心了嘛!”
她羞得直闹。
“不开?心的时候不想吃东西,现在心情好?了就就饿了。”
“我去唤柳嬷嬷罢了。”
他无?奈起身,鬼使神差点了点她的鼻尖。
“上?次便允诺你,若有机会亲自给你做,机会这不是来了。”
“真的吗真的吗?”
此话入耳,小娘子?登时有些雀跃。
“我没做过,但我可以帮着一起的!”
可江淮之只取了个厚厚的毛毯,将她里里外外裹了个严实,还不忘给她榻上?放个软枕。
“别受凉了。”
他温温柔柔嘱咐着。
“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用?做。”
房门?被?轻轻带上?,符柚好?奇地打量着周遭,小手裹紧了毯子?在地上?不安分地走动着。
是一间燃着雪松香的卧房,与他身上?的气息无?两。
白玉软塌的四周挂满了古字画,越过几方笔墨架,斜前方是一张金丝楠木的长书案,上?面?零零散散躺着几册书,瑞兽小炉浮出的小烟浅浅绕在几封折子?书信上?,她只扫了一眼,没有去看。
再往里走些便是架梅兰竹菊的长屏,将内里深深隔开?,她扒着屏边小心往里瞧了一眼,是一方悬着软烟罗兰草帐幔的雕花檀木床,并?一些常用?的家具,她亦是没好?进?去。
她潜意识里觉得,还是不要乱动先生的东西为好?,便又坐回了那白玉软塌上?,抱着小毯乖乖等着。
可是等了许久许久,也没等到人来。
她小心翼翼把毯子?叠整齐,沿着外廊摸着黑一点点往前探着,这院子?里一个丫鬟也没有,自然也没有人为她指路,好?在有处小屋子?的灯亮得很明显,小娘子?想了想,便轻轻敲门?进?去了。
果然是一间膳房。
江淮之正?立在锅前忙活着什么,听得动静一回头,才稍稍有些尴尬。
“是不是等得太久了些。”
他侧侧身,想挡住边上?那微糊的一道菜,却被?她一眼就瞧见了。
这回倒是轮到她笑了。
“先生不是讲过什么,‘君子?远庖厨’嘛?”
她蹦蹦跳跳地在旁边捣乱,看着心情好?了很多?。
“实在不行,我们就喝一晚上?茶水也挺好?的呀!”
“君子?当够了,不太想当了。”
他不禁莞尔,似是话中有话。
“进?门?时与你说的凑活一宿本?是常用?的官话,这下倒成真的凑合了。”
“不许跟我打官腔!”
小娘子?噘噘嘴,小手大胆地从背后环上?了他的腰。
“我又不是那些讨厌的朝官。”
“好?,是先生错了。”
江淮之腾出根手指,轻轻敲了敲她不安分的爪子?。
“再胡闹,今晚怕不是真的只能饮茶了。”
她调皮一笑,清凌凌的声音便随着她端出去的碗筷,一道去院里的石桌上?了。
膳房里温度高?,烧得正?旺的柴火透过菱花窗,将那小石桌都烤得没那么凉了,她老老实实坐在石凳上?又饿了半晌,才见江淮之托着个小托盘,将两道小菜一盘糕点,并?三只蒸好?的小馍放到了她面?前。
“……我尝过了。”
他柔和的眉眼间写满了窘迫。
“不用?硬夸好?吃。”
“好?吃好?吃,就是好?吃!”
小娘子?似是真的饿坏了,连夹好?几大筷樱桃肉还不忘嘴里夸个不停。
“先生好?厉害呀,做什么都能做成!”
“属你嘴甜。”
江淮之坐在她对面?,瞧着她那可爱率真的样子?,心中是少有的片刻安宁,仿佛连日来的奔波终于有了栖息口,叫他说不出来的放松。
他遇到她之前,从未想过成亲,可眼下却有无?数个瞬间希望,接下来的每一日,都会如此刻一般。
原来成亲与改变江家现状的理想,从来都是不冲突的。
他只是不喜欢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相敬如宾,就像是眼前的小娘子?饿狠了胡吃海塞,落在他眼中,远比端庄大方、食不言寝不语的贵女们可爱生动得多?。
她像个真正?的人。
绝非高?门?大户千篇一律的模子?。
似是那目光太过灼热,符柚意识到什么般,忽然抬抬头。
“先生怎么不吃,只顾着看我呀?”
“先生不饿。”
这是实话。
“柚儿不嫌弃,便多?吃点。”
“你有心事。”
小娘子?揉揉鼻尖,也稍稍住了住筷。
“我好?像是有点笨笨的,但是也想帮先生点什么呀。”
“……嗯。”
他其实不太习惯将不好?的情绪说与人听,斟酌了半晌才开?口。
“说来也没有什么,只是听余公公讲,陛下为了乾景,不愿意将我换掉,我想面?圣要一道明旨以保后路,但家父与皇后娘娘皆不想留我,百般阻拦,时至今日也未能见上?一面?。”
他仍是淡淡道来,只那嵌在桌沿上?的指尖,暴露了些许烦闷。
“陛下没有几日了,病榻之间凡事也做不了什么主,届时新帝登基,换与不换还不是乾景一句话。”
还有更重要的,他没有说。
他也想给柚儿明媒正?娶,十里红妆的盛大婚礼。
他需要一道圣旨。
一道听起来只有陛下疯了才能下的圣旨。
“好?像是有些难办。”
小娘子?皱起好?看的眉头,想了想。
“宫中现在应该都是帝师大人和皇后娘娘说了算,别说面?圣,进?宫都难些吧。”
“嗯。”
江淮之递给她一块亲手打的杏花糕,温声哄了。
“没什么的,好?好?吃饭,不要琢磨这些了。”
“我会给先生想办法的!”
她认认真真点头。
“你先吃饱好?不好??我好?好?想一想。”
“当然好?。”
他眸中有些疲惫,却无?半分怀疑。
虽说他更希望一切都交给他,不想让柚儿为此忧心,但还是不忍拂了她的心意。
他再想办法就是了。
心事说上?几番,终究是轻松些,桌上?的饭菜很快便用?完,江淮之唤嬷嬷来收了碗筷,便在卧房前的小白石阶上?寻到了乖乖等他的小娘子?。
“不是说好?了,我与嬷嬷交代几句便来,让柚儿先回屋么?”
他坐到她身侧,虽是嗔怪,语调却是万分宠爱。
“当心着了凉。”
“挺暖和的呀。”
折腾了一日,又安安生生坐了会,小娘子?的眼睛都险些要睁不开?,见他坐过来了,毫不犹豫便整个人倒在他肩上?。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先生怀里很暖和。”
“……胡闹。”
他微有无?奈,侧目瞧见夜里清冷的月光淡淡投映在她娇嫩的小脸上?,耳中听着她的呓语,下意识壮了胆子?。
瘦削的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他只稍稍一用?力,便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果然,怀中的小娘子?闭着眼睛,唇角却明显弯了弯。
“先生真的不当君子?了呀。”
她困的时候,声音总是又甜又糯,叫人恨不得将天上?月云边星都捧出来给她。
“柚儿又被?抱了。”
“还当,只是当得不算十成十了。”
江淮之与她开?着玩笑,手掌微微下移,轻拍过她的背。
“吃饱了就困。”
“不要回屋。”
符柚小脑袋在他胸口处蹭蹭,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今天的星星很好?看。”
“眼睛都闭上?了,还怎么看?”
他像哄孩子?入睡一般,温柔的语调缓缓传入她耳边。
“就是很好?看。”
她任性地嘟囔着,在他怀里更是安心到发昏。
“希望天永远也不会亮。”
呼吸声渐渐在这片星空下变得均匀,江淮之垂眸看向怀中的小娘子?,娇憨的睡颜让他不由得抬起手,小心地抚过粉白的脸颊。
“嗯,希望天永远也不会亮。”
他低声回应着,修长的手指慢慢向上?,拂开?了她额前的碎发。
借着柔白色的月光,江淮之低下头,带着无?尽的缱绻爱意,用?那薄唇轻轻吻过她额上?的每一寸肌肤。
“你也永远不会再走了。”
第44章
第二日小娘子醒来时,目之所及处已然没有人了。
身下是昨日没敢靠近瞧的雕花檀木床,她一只玉手?掀开?那绣着兰花的软烟罗帐幔,小脚踩上绒毯,刚刚披好外衣,便有人推门来迎。
“符小娘子醒了。”
来的是这府上唯一的嬷嬷,她记得江淮之说过?是姓柳,是他的乳娘。
“柳嬷嬷好。”
她乖乖朝那头发微白的中?年妇人问了好,没?端一点小姐架子。
“我家先生出去了吗?”
“公子一大早便走了。”
嬷嬷应着,给她端了热腾腾的饭来。
“他吩咐过?,小娘子若是醒了,便让您尽快回相府。”
“啊?”
符柚刚刚喝下一口热汤,闻言险些呛着。
“怎么刚起来就赶我走呀。”
“小娘子身份在此,不?好总留在府上的。”
柳嬷嬷如实相告,看她的眼神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
“况且……”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况且什么?”
“相府那边有消息,太?子殿下在您的院里等着。”
这下她是真的呛着了。
嬷嬷慌忙上去顺着她的背,她咳了好一会才勉勉强强找回声音。
“不?是,李乾景为什么会在我院里?”
“按常理?,新婚夫妇在吉日之前是不?该见面的。”
柳嬷嬷面容和善,不?似她那般惊讶。
“只是太?子殿下贵为储君,想做什么自是无人敢拦的。”
“……”
好无语。
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饱了就没?再多休息,整理?好衣裙便被嬷嬷领着往外走。
“符小娘子。”
一路无言,只是到?府门处,那柳嬷嬷忽然开?了口。
“公子近日心狠,也是为了小娘子,还请您不?要介意。”
“我没?有介意过?呀?”
符柚有些莫名其妙。
“我这个人脑袋不?灵光,嬷嬷要有什么直说就好了,我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的。”
“……”
柳嬷嬷沉默一瞬。
“公子杀人伤人,不?愿意让小娘子知道,他担心您见了他的样子害怕,也知您日日在这里盘桓,忙了一整日连家也不?敢回,奴婢瞧着心疼。”
“故而奴婢斗胆,求小娘子事成之前,先不?要来府上了。”
符柚听明白了。
但这叫什么话?!
她见过?江淮之掐李乾景脖颈的样子,也听过?他当街砍伤江望之的声音,她的确是心有余悸,但她知道,他只是被逼无奈。
谁也不?愿意成日发疯发狠,把自己?最阴暗的一面展露出来,只是明知千难万险还要相爱的那一瞬,谁也没?有错。
她没?有错,江淮之没?有错,李乾景自然也没?有错。
可眼前的嬷嬷这么说,好像是在怀疑她对他的喜欢,还颇有些排外的姿态。
就似乎,她从来不?该跟这座府邸扯上关?系一样。
“我可以不?来,让先生回家休息。”
毕竟是他的乳母,她心里头不?舒服得很,却也生生摁下。
“但也希望嬷嬷知道,喜欢一个人只会理?解不?会介意,不?要将我揣测得太?狭隘。”
她声音虽甜,话?却难免说得有些重了。
“怎能不?狭隘。”
孰料柳嬷嬷话?锋一转,与先前慈眉善目的样子竟是判若两人。
“我家公子的路虽走得坎坷,却也是一生顺风顺水的好福气,如今遇上符小娘子,前途未卜日日忧心还不?算,满京城只要有人提起他,谁都可以唾骂一句,从前的玉公子,被你生生扥进泥里去!”
小娘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箩筐话?砸得直发懵,反应过?来的时候也生气了。
“先生与我两情相悦,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教?训我?”
她也懒得收着了。
“我脾气算不?上好,你若是这个样子,我也不?想因着先生给你几分薄面了。”
“奴婢是下人,小娘子不?必给奴婢薄面。”
柳嬷嬷很快应了。
“只是少让公子训斥奴婢三?分便足矣。”
“什么?”
她之前还觉得奇怪来着。
明明自己?常来这座府上转悠,却没?见过?这柳嬷嬷几次,有时候饿了也就自己?跑去街上垫垫肚子,从来没?像江淮之嘱咐过?一般,上来就麻烦人家,但也从没?被人家接待过?,有时候找也找不?见人。
她不?是什么喜欢耀武扬威的大小姐,只怜她年老,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更是没?跟江淮之告过?半个字的状。
怎么这话?从人嘴里说出口,好像她是个斤斤计较的恶毒主母一般?
“我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训斥过?你,跟我也没?有太?大关?系。”
李乾景还站在她院里,符柚也不?想再多废话?耽搁时间了。
“你喜欢把过?错全都推到?别人身上,那我不?来就是了,先生问起来的时候,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
柳嬷嬷瞧着她跑远的背影,心下生恨,将掌心那处小药瓶用力握紧。
三?公子向来是个心细的,自从发觉那膳房的锅灶日日都没?用过?,便知是那符小娘子从没?在府上吃过?饭,也不?免训斥了她几次。
可明明是小娘子从来没?叫过?她,喜欢自己?跑到?街上找吃食,这三?番五次下来,听公子的口气,倒像是被人添油加醋告了状,显得她日日怠慢一般。
她是下人,受些委屈本?是常事,可她无法接受,那曾经被人奉为神明一般的公子,如今却活成了说书人口中?的谈资,将他的私德肆意编排,平白惹无数百姓看笑话?。
只要没?了这符柚,公子仍旧是那个衣不?染尘光风霁月的公子,是那高高在上的江家家主,太?子太?傅。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好在今日的早膳,她吃得很干净。
算算时间。
大抵正好在吉日前一日吧。
谁都不?耽误-
符柚一只脚踏入饮溪苑时,院子里静得连掉片花瓣都听得清楚。
似乎是终于见她来了,罚站的丫鬟们齐齐松了口气,辛夷更是朝她不?住地使眼色。
她顺着辛夷的目光扫过?去,只瞧见李乾景面色铁青地坐在石凳上,已然喝过?了三?壶茶。
喝这么多,都不?去更衣的么。
她腹诽着,走到?他身前。
“找我有事呀?”
听见她的声音,李乾景脸色肉眼可见的缓了缓。
“你昨夜,是不?是又找他去了?”
他开?口仍带些不?小的情绪。
小娘子想翻白眼了。
“这种事情我们已经吵过?不?说十回也有八回了。”
她也没?什么好气给他。
“该说的话?我也都说出茧子来了,你又专门跑过?来听一趟吗?”
“我知道,小柚子不?喜欢我。”
少年眸中?褪去了几分稚气,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疲惫。
“可我还是忍不?住生气,忍不?住跑来兴师问罪,见到?你的那一刻,又怎么也凶不?起来了。”
他抬眼看着她,难过?得快说不?出话?。
“我小时候和你吵得太?多了,现?在也不?敢吵了,因为我觉得你一直会是我的,就总也改不?掉那混账样子,也不?怪你转了心意。”
“但是成亲之后,我一定会对小柚子很好的,而且你在后宫,那个人在前朝,再也不?会来烦你了,我也绝不?介意之前的事,我们两个好好过?,好不?好?”
小娘子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意思?”
她不?由得退后一步。
“你要把我关?起来?!”
“后宫本?就不?允许任何?男子进入。”
李乾景没?觉得有什么。
“这样也好,他若敢踏足后宫,我完全有理?由判他死罪。”
“你不?可以!”
她下意识喊道。
可微弱的呼喊哪里抵得过?少年手?中?的权力,李乾景变了变脸色,心里头醋得要命。
“江淮之真该死。”
瞧着眼前陌生的小竹马,她彻底意识到?。
没?有什么是能越过?皇权的。
一旦坐上了那天?家的婚轿,哪还有回天?之力。
镇了镇心神,符柚想起江淮之昨夜的话?,心怀忐忑开?口。
“快到?皇后娘娘的生辰了,你近日有进宫吗?”
她没?怎么撒过?谎,更何?况李乾景平心而论没?有什么真正对不?起她的地方,如此蒙骗于他,她心里难免愧疚。
“最近也就日日上个早朝,实在是太?忙了,没?怎么往后宫走,怎么啦小柚子?”
李乾景对她的话?没?有半分怀疑,反倒因着她主动与他说了家常,高兴了起来。
“我…我有点想进宫看看皇后娘娘。”
她眼神飘忽不?定。
“但是宫里最近的守卫太?严了……他们不?肯让我进。”
“谁胆敢不?让你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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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你别生气!”
符柚本?就紧张,被他这一下差点吓昏过?去。
“你忙你的就好啦…就是有没?有什么东西,我可以随时进宫玩呀?”
她话?说得七零八落,目的性也太?过?强烈,可李乾景二话?不?说,就解下了他腰间的玉佩。
“对不?起小柚子,我太?笨了,这种事都能忘。”
他将玉佩平放在她掌心上。
“你拿着这个进去,所?有人都就知道是我让你进宫的,每个地方都不?可能有人拦你。”
小娘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要来了入宫面圣的信物?,一时有些无措。
她低头,摩挲着那微冷的白玉。
李乾景会难过?吧。
毫无保留的信任换来的只是欺骗。
她也挺不?是人的。
“这个本?来就该是你的!”
少年蹦蹦跳跳在她周边晃着。
“你怎么瞧着还不?开?心呀,小柚子?”
“没?……没?事。”
小娘子连忙握紧那只玉佩。
“……谢谢。”
她声音很小,低着头小步小步跑回屋去了。?
李乾景瞧得一头雾水。
她……道什么谢呢?
第45章
江淮之捏着那方玉佩,在宫中可谓是畅通无阻。
那夜小?娘子在他回府必经之路上将他拦下,把这太子信物亲自递到他手上时,他是惊讶的?。
他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弄来的?这个,她?也没说一句话?,给了他便自己跑走了,他连邀她?去府上喝喝茶水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此后更是一连两三日都没看见过她?。
他心里觉得奇怪,只是日子越近,越是诸事缠身,陛下始终昏迷不醒,直到今日才?恢复了清明?,他来不及想别的?,匆匆便朝那帝王寝宫赶过去。
眼下是早朝的?时辰,江承璋去殿上监事了,门口只有?自己的?眼线余公公守着。
“大人怎么来了。”
余公公瞧见是他,忙忙上前行礼。
“这是如?何进来的??”
“说来话?长。”
他没那个力气与人细细解释,四个字便打发了。
“陛下醒着?”
“醒着,今日可算醒啦。”
余公公登时面有?喜色。
“早膳也用得比平日多,奴才?瞧着心里头高兴得很。”
“有?劳为?我守一下这里。”
江淮之颔首,淡淡与人嘱咐了,便轻手轻脚推开了寝宫的?门。
龙榻上的?背影愈显苍老无力,似乎连回头看来人的?力气都没有?,听得一点点动静,才?稍稍动动,顺势滑落一条厚厚的?绒毯。
他走上前去,将那毯子拾起重新盖到人身上,才?后?退一步,双膝落了地?。
“臣江淮之,拜见陛下。”
皇帝有?些费力地?扭过头来,瞧见那端方清雅的?模样,不由得咳了几声?。
“你来了。”
“是。”
他恭谨应道。
“早便得了余公公的?传话?,却时至今日才?面见陛下,是臣有?罪。”
“不怪你。”
那声?音松松垮垮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你的?父亲,不让朕见你。”
“臣行事荒唐,不得家?父喜爱,当是如?此的?。”
“是荒唐啊。”
皇帝倚在枕上,叹了一声?,似乎也没什么力气苛责了。
“你与朕的?儿媳不清不楚,朕不可能没有?意见,可朕是要死了,脑子却也没坏你的?父亲要扶你那个二哥做帝师,朕瞧着实是不行啊。”
“臣明?白。”
江淮之垂眸道。
“臣所作所为?,叫陛下失望,只是陛下为?了乾景,为?了我大靖江山,还愿意给臣一次机会。”
“你是看着景儿长大的?,他对你的?依赖,也远胜于旁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足足咳了三?次才?说完。
“朕若还有?条命在,或许还有?时间,为?他重新培养个师长出来,可朕没时间了你一贯博闻强识,优秀得很,也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多年,朕瞧着像任命,实为?托孤啊。”
“谢陛下信任。”
尾音落下,江淮之一袭米金官服,轻轻叩了首。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臣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所托。”
“不要再做傻事了。”
人之将死,说出口的?话?也直来直去。
“朕给景儿留了你与丞相两大臂膀,景儿必须娶符柚,朕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今后?不要再走错路,朕泉下有?知,也定当心安。”
此言一出,江淮之缄默半晌,才?缓缓开了口。
“是。”
“朕没力气了。”
皇帝颓废地?笑笑,听到他的?这份允诺,才?终于将吊着的?那一口气松了半口。
“那桌上有?笔墨,也有?朕的?玉印,你自己……给自己拟个旨吧。”
江淮之起身,坐到那御书案前,修长的?手指抚平洒金的?宣纸,眼神忽得暗了暗。
他写着,那边的?皇帝还在念叨着。
其实他没有?忍心把话?出口。
他知道,陛下如?今的?模样,像极了回光返照。
人非草木,怎能不心伤。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你与你的?父亲,朕的?先生不一样,你这个孩子,瞧着儒雅,却是硬骨头,认死的?道理,谁说也不管用,逼急了,连朕都能杠上一杠。”
“可朕就喜欢你这个性子,也只有?你这样的?孩子,能镇得住景儿,说来也好玩,他小?的?时候,挨了你的?手板,跑过来与朕告状,朕问他,咳咳要不要换掉你,他倒是第?一个不干了,还千般维护你,有?趣得很。”
“你那哥哥,先生领给来给朕瞧过,也是个好孩子,才?学不在你之下,只是对皇权太过敬畏,景儿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哪能事事都恭维着来,他那么小?,旁边若都是一味的?夸赞,会毁了他啊……”
仿佛此刻,龙床上不再是那人人山呼万岁的?天子,只是个临终絮絮叨叨、放不下孩子的?垂垂老者。
他像在讲什么没有?逻辑的?故事,想到什么,就念叨些什么,偶尔说至乐处,还不免会心一笑,将那快僵死的?唇角费力勾上一勾。
江淮之听着,眸色复杂,微微顿了笔。
草拟旨意,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按陛下的?意思,这份圣旨,已然拟完了。
保留他的?官职,任命他为?新任帝师,江家?新家?主。
是天大的?圣恩。
可他迟迟落不下款。
似乎是觉察出了什么不对,皇帝停下了那些回忆,哑着嗓子问他。
“可是拟好了?”
“……回陛下,快了。”
他罕见地?在御前声?音发颤。
“快了便好。”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似是此生无憾。
“朕再坚持坚持,等景儿成了亲,有?你,有?从南,朕也就能放心地?走了……一定要照顾好景儿,从南年纪也不小?了,你帮着朕瞧瞧,他那个儿子,叫符慎远,若是还行,就帮朕提拔提拔。”
他说得全是托孤的?话?,却刺得人心里直痛。
总该自私一回。
信任换来的?,永远不一定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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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之微微冷下面色,掩过眸中那一道狠厉,下笔飞速。
他亲手写了。
将丞相幼女符柚,赐婚帝师世家?家?主,江淮之。
皇后?之位,另议。
落下那最后?一个笔画,他轻轻搁好那上好的?狼毫笔,端着圣旨取了御印,重新跪到了天子身前。
“请陛下过目。”
他当然知道,陛下哪里还有?力气过目。
果然,皇帝扯着一丝笑意,挥了挥手。
“朕哪里还看得清这字,眼前都浊了。”
他颤颤巍巍起了起身子,勉强才?将那方御印攥在手里。
“也罢,你这孩子,最是重这些仪式,你的?任命旨意,朕亲自给你盖。”
只是那浑浊的?一双眼,眯成条缝也看不清那密密麻麻的?小?字,他凭几十年来的?感觉摸索一阵,将御印悬在了落款的?上空。
“可是这里么?”
“……回陛下,是。”
江淮之逼着自己开了口。
“这几十年,还是没白干啊。”
皇帝笑呵呵的?在那圣旨上落了印,才?重重躺回床上,呼出一口气。
“愿我大靖,千年万年,长盛无息。”
“愿我大靖,千年万年,长盛无息。”
江淮之微微低眸,将那话?复述上一遍,方缓缓把那道旨意收回手中。
圣旨已成。
从他念出圣贤书上的?第?一个字开始,他从来没想过,假传圣旨这样的?不忠行径,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你去吧。”
皇帝阖了阖目,似乎是在静静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记得,照顾好景儿。”
“臣遵旨。”
将那道圣旨收入袖中,江淮之慢慢起了身,朝着那尽忠了二十余年的?天子,又深深拱手行了一礼,用最全的?礼数,缓步退出了寝宫。
瞧见他从里间出来,余公公匆匆迎上来,引了他到角落处说话?。
“大人可拿到旨意了?”